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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长安月别时圆

作者:向遇朝阳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八章  长安月别时圆


    秋雨缠绵,将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浸润得发亮。林微月端坐在北狄的鎏金马车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瓷瓶——太医院最烈的鸠毒,她最后的尊严。


    "公主,潼关将至。"随行侍女低声禀报,"慕容聿殿下亲自来迎。"


    车帘被风掀起,关隘上玄底金狼旗在细雨中翻飞。旗下男子一袭墨蓝锦袍,未佩刀剑,腰间只悬一支羊脂玉箫。他端坐马背的姿态闲适从容,仿佛不是来接亲,而是来赏景。


    "那就是...慕容聿?"林微月轻声问。


    "五殿下三日前就从王庭出发了。"侍女语气里透着敬畏,"特意换了中原服饰。"


    话音未落,马车忽然平稳停驻。慕容聿不知何时已来到车旁,修长手指轻叩窗棂:"公主一路劳顿。"


    他的官话带着慵懒的腔调,像是春夜里漫不经心的琴音。林微月尚未回应,他已掀帘而入,带着清冽的雪松气息。雨水顺着他鸦青色长发滑落,在锦袍上洇开深色痕迹。


    "听闻公主善弈?"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白玉棋盘,"不如手谈一局,总好过枯坐。"


    棋子落定,他执黑她执白。慕容聿下棋的姿态极优雅,指节分明的手在灯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可棋风却凌厉非常,不过三十手就已将她逼入绝境。


    "公主心不静。"他忽然轻笑,指尖白子在她眼前一晃,转而落在无关紧要处,"这局算和棋。"


    林微月看着棋盘上陡然扭转的局势,忽然明白他在让她。正要开口,却见他漫不经心地拈起她一缕散发:"发簪歪了。"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晨露,可眼神却锐利如鹰,"银簪虽利,终究难敌真剑。公主说是不是?"


    她心头一震,那支特制的银簪被她藏在发间,竟被他一眼看穿。


    慕容聿也不深究,转而解下大氅递来:"秋雨寒凉。"见她迟疑,他唇角微扬,"怕我下毒?"说着竟先饮了口氅衣系带上挂着的酒囊。


    这般做派,倒让林微月不好推拒。大氅带着他体温和淡淡酒香,意外地暖和。


    当夜在潼关驿馆,慕容聿命人备了接风宴。他亲自执壶斟酒,举止间尽是世家公子的温文尔雅。


    "这是北狄的雪涧酿,用天山雪莲所酿,最宜驱寒。"他将琉璃杯推至她面前,指尖在杯沿轻轻一点,"公主请。"


    酒液清冽,带着异域芬芳。林微月浅酌一口,却见他忽然倾身而来,帕子轻拭她唇角:"沾了酒渍。"距离近得能看清他长睫上细碎的光,语气温柔得像情人低语,"这般不会照顾自己,怎么在草原活下去?"


    宴席过半,他突然击节而歌。北狄古曲在他唇齿间流转,时而豪迈如惊涛,时而婉转如溪流。满座皆醉,唯他眸光清明,在某个转调时突然与她对视,眼中闪过狡黠的光。


    "公主可知,"他借着斟酒的机会在她耳畔低语,"我最爱驯两样东西——烈马,和故作坚强的美人。"


    翌日启程,他竟备了中原样式的马车。车内铺着白虎皮,小几上熏着安神的檀香。


    "听说公主畏寒。"他递来手炉时,袖口滑落一道陈年箭伤,"北狄不比中原,要懂得爱惜自己。"


    途中遇雨,他亲自撑伞护送她回马车。伞面大半倾向她这边,自己半边肩膀都淋湿了也浑不在意。


    "殿下何必如此。"林微月忍不住开口。


    慕容聿折了支带雨的海棠插入车中玉瓶,闻言轻笑:"我对美人向来体贴。"忽又凑近低语,"特别是...心里装着别人的美人。"


    这句话像支冷箭,精准刺中她心中最柔软处。见她神色微变,他反而笑着退开,转着玉箫哼起轻快的小调。


    夜间扎营,林微月发现帐篷里备齐了中原惯用的物件,连妆奁都是紫檀木嵌螺钿的。正要道谢,却见慕容聿倚在门边把玩一把匕首。


    "草原不比皇宫。"他将匕首抛给她,刀鞘上镶着罕见的月光石,"留着防身。"转身时又似不经意地补充,"用不着最好。"


    她握紧匕首,想起日间他教她骑马时的情形。那时他虚扶着她的腰,指导缰绳的力度恰到好处,既不会让她跌落,又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放松,"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我又不会吃了你。"


    可当她真的策马奔驰时,回头却看见他注视着她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里的漫不经心,而是带着审视与算计的锐光。


    深夜,林微月被帐外的箫声惊醒。推门看见慕容聿独坐月下,箫声凄清婉转,竟是江南的《梅花三弄》。听见脚步声,他箫音立止,又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公主也睡不着?"他拍拍身旁的位置,"不如共饮一杯?"


    酒过三巡,他忽然问:"公主可会后悔?"


    林微月垂眸不语。慕容聿也不追问,自顾自说道:"我母亲是江南歌女,最爱的就是长安月色。"他望着天边弦月,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寂寥,"她说那里的月亮,比草原的圆。"


    次日启程时,他递来一个锦盒。里面是晒干的桂花,散发着熟悉的香气。


    "路上闻着解闷。"他语气随意,却细心注意到她昨日多看了路边的桂树。


    马车驶出潼关,林微月回头望去。慕容聿仍立在城楼上目送,墨蓝衣袂在风中翻飞。他举起玉箫轻挥,像是送别故人。


    侍女小声道:"五殿下其实很温柔。"


    林微月握紧袖中的瓷瓶,没有答话。她想起昨夜那个看似醉酒的慕容聿,曾在她转身时轻声说:


    "活着回来。"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还没赢够你的棋。"


    此刻望着窗外渐远的潼关,她忽然觉得这个看似洒脱不羁的北狄皇子,也许比想象中更难捉摸。而前路,似乎也不像预期的那般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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