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槐的右眼还在流。
不是泪,是种黏糊的东西,顺着脸颊往下淌。他抬手抹了一把,指尖发黑,像沾了烧过的油。
脚底那股吸力没停。
钥匙插在充电桩里,光柱没散,可功德丝不再往他身上回。那些原本从游客头顶飘出来的细线,全被桩体吸了进去,越聚越多,拧成一股黑绳,钻进机器深处。
地面开始抖。
不是震,是那种从骨头里传上来的嗡鸣。游乐场悬浮的设备歪了半寸,旋转木马卡了一下,发出金属摩擦的声响。
“不对。”他说。
话刚出口,桩子表面浮出一张脸。
三年前那个被他超度的城南富商。
眼眶空着,嘴角却往上扯。脖子一节节转过来,死死盯着他。
陈三槐没往后退。他知道这玩意儿不是幻象。刚才那一滴血泪照出来的桃符残片,还在他脑子里晃。师父当年塞给他的东西,最后落进了王寡妇手里,现在被人从亡魂头上挖了出来。
封印破了。
他伸手摸怀里的槐木碎片,还没掏出来,充电桩猛地一颤,顶部裂开一圈缝隙,冒出七个小孔。每个孔里伸出一根透明管子,像吸管一样,对着最近的几个游客。
那些人连反应都没有,站着就软了膝盖。
头顶的功德丝被抽得笔直,瞬间压缩成一颗颗黑晶,顺着管子滑进桩体内部。
“孙不二!”他吼。
没人应。
他又喊了一声,声音比刚才低,像是知道不会有人马上来。
但下一秒,斜后方传来一阵噼啪响。
孙不二从小吃摊后面滚出来,怀里抱着个铁疙瘩,像是香炉改的。他左手缠着带电火花的板子,右手抓着炉嘴,脸上全是灰,一只耳朵在冒烟。
“烧它心跳。”陈三槐重复了一遍。
孙不二点头,把香炉往地上一墩,手指划破,血滴进炉芯。
“这玩意儿点一次,地下灵脉就得歇三天。”他说。
“那就歇三天。”
“也可能炸。”
“那就炸。”
孙不二咧嘴笑了笑,按下了炉侧的按钮。
蓝白色的火“呼”地喷出来,形成一个环,贴着地面往外扩。火圈扫过的地方,功德丝断了几根,游客晃了晃,总算有了点知觉。
充电桩抖得更厉害了。
富商的脸扭曲了一下,张嘴说话,声音却不是一个人的。
先是孔门生的调子:“合作才能共赢。”
接着变成陆离的冷声:“债务必须清偿。”
最后竟带上了师父的口吻:“孩子,你走错路了。”
陈三槐站在原地,听完了。
他没动,也没反驳。
等声音停下,他低头看左脚。布鞋还穿着,补丁下的北斗七星纹路已经变了颜色,从暗红转成金边。他把右脚的鞋拿起来,看了看鞋带孔。
里面那点微光还在闪,但节奏乱了,跟充电桩的震动对不上。
他忽然笑了。
“你说你是富商?”他问桩子,“那你记得——”
他顿了一下,把左脚鞋脱了,赤脚踩在地上。
“我给你念往生咒的时候,你左耳缺了半片?”
桩子上的脸僵住。
“可真正的富商,双耳都好好的。”
陈三槐抬起手,把左脚鞋底拍向地面。
“你不是亡魂,是假的。”
话音落,整根桩子“砰”地爆开一道裂痕。
孙不二的香炉还在烧,火焰环逼近充电桩,两股能量撞在一起,空气里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
就在这时,驴车角落动了一下。
林守拙扎的那个纸人爬了出来。
通体灰白,眼睛是两个黑窟窿,嘴巴能张到耳根。它是反吸功德用的,专门吞负能量。之前藏在车轴夹层里,谁都没提。
纸人落地就跑,四肢着地,像狗一样扑向充电桩。
顶部那团黑晶刚成型,就被它一口咬住。
咔的一声,晶体碎了半块。
纸人喉咙鼓起,身体胀了一圈,皮下浮出密密麻麻的人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是曾经被抽过功德的游魂投影。他们在挣扎,在哭,在无声呐喊。
充电桩剧烈摇晃。
富商的脸开始融化,五官往下淌,可嘴里还在说话,三种声音混在一起,越来越快。
“合同有效……寿命可贷……流量即债……系统不可逆……”
陈三槐盯着它,没再开口。
他知道快了。
果然,纸人肚子猛地一凸,像是有什么要炸出来。
就在那一刻,桩体喷出一大片血雾,凝成人形,挡在纸人面前。
还是富商的模样,但身形虚了不少。
纸人张嘴,把剩下的黑晶全吞了下去。
然后——
炸了。
不是火光四溅的那种炸,是内爆。纸人塌陷下去,所有吸进去的脸全被挤出来,化作一片片光斑,飞向四周。
黑晶碎裂,渣子溅到地上,发出滋滋声。
血雾凝成的人形被打散,重新缩回桩体内部。可临消失前,那张脸扭过来,看了陈三槐一眼。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不是恨,也不是笑。
是一种认出什么的表情。
紧接着,桩子顶部弹出一块巴掌大的黑色芯片,冒着烟,掉在地上。
芯片裂开缝,无数记忆碎片飘了出来。
像雪花,但每一片都在发光。
其中一片正好飘到陈三槐眼前。
画面是他小时候。
七八岁的样子,抱着纸风车在田埂上跑。天快黑了,母亲在门口喊他吃饭,声音一遍遍传来。
他没回头,只顾往前冲。
风车转得飞快。
另一片碎片亮起。
他在村口烧纸,祖宗们排着队领钱。有个老头数完铜钱,抬头问他:“三槐啊,你说咱家坟地能不能通网?”
再一片。
王寡妇蹲在豆腐摊后,用染发剂遮白头发。她手里捏着一块桃符,轻轻摩挲,然后塞进灶台底下。
碎片越来越多,漫天都是。
陈三槐站着不动。
左脚赤足踩地,右鞋还握在手里。鞋带孔朝上,微微颤着。
孙不二瘫在香炉旁边,手撑着地,嘴里嘀咕:“数据……不对……”
他抬头看向陈三槐,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六道轮回的人从旋转木马后爬起来,想冲过来,结果被余波掀翻,象牙手杖断成两截,阴符暗得像块废石头。
陈三槐的目光扫过满空碎片。
最后停在其中一片上。
画面变了。
不再是童年,也不是村口。
是一间屋子。
昏暗,有香烛味。
他看见师父躺在床上,脸色发青。旁边站着一个人,背对着镜头,手里拿着槐木符。
那人转过身。
是孔门生。
但他穿的是寿衣,脸上画着符,嘴里含着玉片。
像个刚办完丧事的孝子。
而师父的手,正把槐木符递给他。
不是交托,是被迫。
符上写着两个字:**替命**。
陈三槐的呼吸停了一下。
他刚想伸手去抓那片碎片。
右眼突然又流下一股黑液。
这次没擦。
液体顺着下巴滴落,砸在脚边的地面上。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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