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礼的语气比陆父的还要古板:“十二点了,你该回去睡觉,而不是继续在这儿跟我讨论照片。”
不止古板,还如此冷静。
……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时憬未能从哥哥的脸上窥探到想要的情绪,快要挤不出笑容来,她笑得极为勉强,却还不肯放弃:“没有其他要说的了么?”
陆礼站起身,“晚安。”
时憬不敢置信地抬眸看他。
气得转身就走。
她才不是为了来听一句不咸不淡的夸奖和晚安的!
她和男人去相亲、约会,陆礼真的毫无反应?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明明他连自己穿衣服多少、几点睡觉都要管几句!
时憬都已到门口,又转身走回去。
胸脯随怒气不停起伏,盯着陆礼的眼睛亮得惊人,压着声音质问:“我和其他男人见面约会,你真的一点都不关心、都不在意吗?那你今晚又为什么提前离席?”
在妹妹面前,陆礼是一个情绪稳定、包容溺爱她的兄长,哪怕面对她的怒气,大多时候也能冷静地回应:“我提前上来是因为明天公司活动,有工作处理。费兰是邓阿姨的儿子,就像妈妈说的那样,对方是知根知底的异性,不用我们额外担心。”他用一副兄长循循善诱的口吻说道:“我们都希望你能找到真心喜欢的人。”
巧妙避开时憬所有逾矩的逼问。
他开始尝试着规范兄长照顾妹妹的尺度。
可这个回答、这个态度,根本不是时憬想要听到的。
只觉得荒唐又刺耳。
她讽刺着反问:“然后你就擅自决定费兰一定适合我?一定能让我获得幸福?”
“你自己说和他很聊得来。”
时憬哈的冷笑一声,“我还说这一辈子不会爱上除了你以外的男人,你怎么又不信了呢?”
“时憬。”
陆礼忽然沉下脸。
语气严肃地叫她的名字。
时憬抿的唇角发白,偏过头不看他。
或许是因生气,又或许是因委屈,她的气息还是紊乱,眼角慢慢染红,却仍倔强地挺直腰背、昂着下颚。
陆礼闭了下眼,等再次开口时,语气几近温柔的哄人,“你才23岁,正是最青春的年纪,不要太早定义一辈子的事。在未来你会遇见更多优秀、年龄与你相仿的男生,拥有浪漫的邂逅、真挚热烈的爱情,而不应该只局限于身边的人。”
局限……?
怎么会是局限?
陆礼明明是她的全世界啊。
“我宁愿不要那些未来……”她哽咽地开口,终于转头看向陆礼,眼中盈着泪光,“因为我不会遇到第二个陆礼了啊……”
妹妹的眼泪,几乎让陆礼心软。
他终于抬起手,指腹温柔地擦去她掉落的眼泪。
就在时憬以为兄长因为她的眼泪选择妥协时,耳边再度响起陆礼平静的嗓音。
“邓阿姨是母亲的挚友,性格爱憎分明,费兰品行更有保证,你应该和这样的男生多接触。”只有这样,他松开了手,才能看到呵护长大的妹妹,获得永远的幸福,而不是继续被他的默许伤害。“很晚了,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
时憬瞬间敛起楚楚可怜的眼泪,用力拍开陆礼的手,抬脚怒气十足地回房,摔上门,把自己扑进被子里。
男人果然都是走肾不走心的浑蛋!
他们都睡了这么多次了,居然听见她去相亲没一点反应?甚至还说希望她未来能有炙热的爱情?
明明连她去夜店都要管!
见鬼去吧!
时憬生了一顿闷气后,逐渐冷静下来,脑中因夜店一词,联想到陆礼之前曾多次问她是和谁一起出门。
悄悄地冒出一个念头。
陆礼不是想让她认识男人,可以邂逅幸福的爱情么?
那她就邂逅去!
她向来雷厉风行,给耶耶发了信息问他们新年团建爬山活动是什么时候,要去爬哪座山。
耶耶是个标准夜猫子。
尤其是在收假的前一晚,迟迟不舍得入睡,秒回信息。
耶耶:【去桑山】
耶耶:【上吊.jpg】
时憬看着桑山二字,险些笑出声来,立刻给童宛打去电话,这也更是个夜猫子,但今晚却接得极慢。
“大小姐几点了,有什么事啊…”
气息听着也不稳,不知是不是被她吵醒。
时憬连忙道了声歉,“爬山我们可以改到明天去么?不对,确切地说是今天。”
“我…OK啊……但你不是要上班……”
“我明天请假。”
“那我去改约白行的时间……没的事我挂了……明天早上再说……”
时憬刚想说自己来约白行也行。
但童宛电话挂得太快,她都来不及说出口。
嘟囔了句大半夜的这声音不像是急着去睡觉啊。
三秒后,时憬忽然明白过来。
尴尬掩面。
*
第二天。
四人如约在市区碰面,由童宛开车载他们去桑山爬山。
时憬先从耶耶那边打听来消息,陆礼那一帮高管爬山都选择的陡峭山路,而不是后来修建的登山石阶。时憬为了想要和陆礼‘偶遇’,也选择了陡峭的。
童宛连连摆手拒绝,带着季易去爬登山石阶。
两队人还约好看谁先爬到山顶。
时憬起先还有心思留意前后左右的人群,试图找到陆氏集团总部的人。
爬了一个小时后,她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汗如雨下,只顾看自己脚下的山路了,认清现实已放弃‘偶遇’。
打算登顶后拍张合照,发个仅陆礼可见的朋友圈。
爬到半山腰时,时憬实在走不动,好不容易看见一个石墩子,也顾不上干净不干净,一屁股坐下去喘息休息。
白行也跟着停下。
从背包里拿出矿泉水,拧开后递给她。
“你慢点喝两口,别呛着。”
时憬说了句谢,接过喝了小半瓶后,人才缓过来些。
她这才发现眼前的白行爬了这么久下来,竟然脸不红气不喘地,甚至还能照顾她,诧异道:“你怎么都不累?是平时经常运动吗?”
白行腰间系了件薄羽绒服。
上身白色连帽卫衣,下身黑色裤子,脚上一双没牌子的运动鞋,短发精神利索,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白亮的牙齿,像极了个单纯阳光的大男孩,他毫不避讳地提及大山里贫瘠的生活。
“我从小就长在大山里,上学每天往返要走十里山路,还没今天这路好走,一下雨还容易打滑摔跤,走山路走习惯了。”
“现在还会这样么?”
“现在不会了,我们镇上造了希望小学,过去只要走两三里路。政府还帮忙修了路,路好走多了,也能骑自行车去上学。”
时憬被他的情绪感染。
“未来会越来越好的。”
白行咧嘴笑:“我也相信会变得更好。”
大男孩的笑容里都是对未来的期盼,时憬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白行摸了下自己的脸。
“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时憬摇头。
“我以前也遇到从山里出来的人,他们为了能留在城市拼了命的努力,也不愿提自己的出身,更不会像你这样,提及大山里的生活都会这么开心。”
白行挠了下头,笑呵呵地解释:
“比起大城市里的快节奏生活,我更喜欢大山里重归自然的无拘无束,没有复杂的猜忌、勾心斗角。有清晨叶片上的露珠、早起院子里清新的空气,自给自足地耕种。等我供弟弟妹妹上完大学,我估计就会回大山里去生活了。”
等白行说完后,发现时憬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一件件反驳他,并告诉他——他拥有这样的外在条件,就应该努力留在大城市里,才能赚到更多的钱。
她只是目光温和地看着他,安静的听他描述。
没有居高临下的指指点点。
白行在这样的注视下,心跳乱了几拍,连忙岔开话题:“季易他们那边估计走得要比我们快了,我们得快些赶上了。”
时憬点头,“好,我马上起来。”
话音落下,她撑着胳膊试图起身。
结果因为坐姿歪歪扭扭的,右脚麻得毫无知觉,无法顺利起身,她有些尴尬的求助白行。
白行紧张问道:“怎么了?”
时憬:“脚麻了……站不起来了……”
白行看她硬挤出来的微妙笑容,忍不住露出些笑来,弯腰靠近她,低声道:“不好意思,我碰一下你的胳膊。”等时憬点头后,他两手握住时憬的上臂,用力将她扶了起来,动作又快又急。在时憬起来后立刻松手,不敢继续靠近她。
哪知山路陡峭,脚下不平。
时憬右脚仍无知觉,在白行松开后脚下一空,整个人猛地往下砸去。
白行慌了,跨步上前用身躯挡住。
两人撞在一起,勉强维持平衡。
男生周身未散的热度传来,还有胸口失了冷静的心跳声。
急促而剧烈。
时憬还未来得及分清楚是自己险些摔倒后吓出来的,还是来自白行的,就被身后一道叫她的声音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