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盛站在最后面的孩子们中间,伸长脖子看着三皇会划分地盘。
他虽然年纪小,可也看出,邱三绝和赵南星就是仗势欺人。
东门牌楼陈瞎仙师父的摊位,本来就应该由他的大徒弟邹汉明继承,现在却给了赵南星的徒弟石秀泉。
石秀泉激动得意,角落里的陈瞎仙的徒弟们,却都垂头丧气,像被霜打了一般。
那个头发花白的瞎仙,应该就是陈瞎仙师父的大徒弟邹明汉,低着头不断抹眼角。
张天盛也是愤愤不平。
大家都是靠唱贤孝苦哈哈挣饭吃的人,却也尔虞我诈,你争我抢。
尤其自己也算是陈瞎仙的徒弟,张天盛不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刘瞎仙虽然带头赞同了赵南星的提议,但张天盛知道,师父也是身不由己。
赵南星刚才说,师父的徒弟最多,就是暗示,师父要是不赞同,以后他的徒弟们就别想分到好地方。
师父刚才也说,要自己以后对赵南星客气点,显然赵南星在三皇会的权力的确很大。
赵南星虽然没有坐在蒲团上,却站在廊檐下主持,其实比师父他们几个都有话语权。
在别人看来,瞎仙们争地盘就是鸡毛蒜皮的事情,但对于瞎仙们来说,地盘直接决定着以后的收入,就是天大的事情,就和农民的田地一样重要。
又划分了一会地盘,就进入了介绍新徒弟的议程。
“刘师兄,今年就数你的收的徒弟张天盛好,先叫出来给大家见见吧!”
赵南星对刘瞎仙笑道。
刚才刘瞎仙支持了他,赵南星便还个顺水人情。
“赵师弟太客气了,今年大家收的徒弟都好呢!”
刘瞎仙淡淡谦虚了一句,便侧头叫道:“天盛,过来!”
“是,师父!”
张天盛赶紧小跑过来,站在台阶下。
“先给三皇爷和各位师爷师叔伯磕头,再给大家作个揖!”刘瞎仙说道。
“是!”
张天盛便跪在台阶下,朝着大殿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又起来转身,对着众人做了一个长揖。
有些人拱手还礼,有些人却依旧直戳戳站着,没有理会张天盛。
刘瞎仙也朝众人拱了拱手,说道:“天盛还小,不懂事,以后有什么礼数不周到的地方,大家看我脸面,多多包涵!”
“哎呀,天盛现在都是凉州城的名人了,怎么可能有不周到的地方?”
赵南星笑道:“天盛,以后有啥事,尽管来找我,只要能帮上的,我保证没二话!”
“呃...谢谢赵师叔!”
张天盛微微皱眉,还是转身给赵南星作揖。
“行了,下去吧!”
刘瞎仙打发张天盛回去,赵南星就继续让其他老瞎仙介绍新收的徒弟。
大多数徒弟都是半大的盲孩子,少数几个明眼的,也都多多少少有些残疾或者毛病。
贤孝本来就是下九流的营生,是盲人混饭吃的手艺,但凡全须全尾的人,也不来学这个。
相比之下,张天盛的确是今年所有新徒弟里最好的。
新徒弟们乱哄哄地上来,一个个磕头行礼,和大家见面,三皇会的正式议程便结束了。
院子角落里的大锅里,也飘出了羊肉香头子的香味。
日影已经到了午后,众人早就饿了,便开始吃饭。
邱三绝刘瞎仙他们辈分高的瞎仙,被道士庙祝请进了屋里坐着吃饭,用的碗筷也是财神庙里的。
其他人则拿出各自的碗筷,在大锅前排队舀饭。
张天盛从驴车上的褡裢里,掏出早就带好的碗筷,也排在了队伍后面,舀了一碗饭。
财神庙很小,年长一些的瞎仙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吃,徒弟娃儿们,就蹲在庙门外的墙根里吃饭。
张天盛端着饭,也出了庙门,和一帮孩子们蹲在一起吃。
盲孩子们都低头默默吃着饭,几个明眼的半大小子,却用挑衅的目光打量着张天盛。
一个十几岁的斜眼小子,斜瞥着张天盛笑道:“张天盛,你娃子命可真好啊,不仅当了马百万的干儿子,还当了刘师爷的徒弟,我们这些人,以后还要叫你张师叔啊?”
“呃...你爱叫啥叫啥!”
张天盛没好气地说着,低头“吸溜吸溜”吃饭。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我们叫你啥都行...”
斜眼小子坏笑道:“那我们以后就不叫你张师叔了,都叫你...干儿子!”
“哈哈哈!”
一帮孩子顿时哄笑起来。
“你...”
张天盛端着碗站起身来,怒目而视。
“怎么了?是你自己说,我们叫你啥都行嘛!”
斜眼小子一点都不怕张天盛,毕竟他大着好几岁,身子比张天盛高,也比张天盛壮实,便又肆无忌惮说道:“你这个溜沟子货,能当马百万的干儿子,为啥不能当我们的干儿子?”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些!”
张天盛强忍怒火,紧咬牙关说道。
“老子就叫你干儿子了,你能把老子怎么样?”
斜眼小子放下了饭碗,走过来一把揪住张天盛的衣领,斜着眼睛说道:“你娃子被马百万欺负,当街挨了一顿刘师爷的比斗(方言:耳光),反倒跪地磕头,认了马百万当干爹,不是溜沟子货是啥?还不让我们说了?”
“放开我!”
张天盛挣了一下,却没有挣脱。
斜眼小子果然有些力气,死死揪住张天盛的衣服。
“放开你也行...你像认马百万当干爹那样,也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叫我一声干爹,我就放开你!”
斜眼小子懒洋洋笑道。
“哈哈哈!”孩子们又是哄笑。
“滚开!”
张天盛忍无可忍,猛地一挣。
“嗤!”
张天盛新做的棉衣,被斜眼小子扯开了一条口子,露出了雪白的棉絮。
“我***!”
张天盛怒骂一声,抬手就将一碗烫饭,直接扣在了斜眼小子的头上。
“哇呀呀!”
斜眼小子被烫得一蹦老高,龇牙咧嘴地搓着头惨叫,脸上被烫起了几个大泡。
羊肉香头子是汤饭,上面飘着一层滚烫的热油,扣在头上,那滋味可想而知。
张天盛没有理会斜眼小子,弯腰拾起地上的碗,发现磕破了一个大口子,心疼得赶紧用手擦了擦。
“你个驴日的!居然敢打我?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吗?”
斜眼小子气急败坏地叫着,扑上来就要撕打张天盛,却被张天盛搡倒在地,栽了狗吃屎。
不等他翻起身,张天盛早骑在了斜眼小子身上,轮起巴掌就是一顿乱抽。
“你叫我干儿子行呢,骂我是溜沟子货也行呢,就是不能扯破我师娘缝的新衣裳!”
张天盛疯了一样,边打边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