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昏暗的环境下,人的表情变化也明显了不少。
“既然如此,我们可以谈谈了。”翁茗率先冷静下来,对温言道。
温言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的记忆刺激了,昏暗的光线下仔细一看,会发现他眼尾有些泛红:“和你有什么好谈的?偷人记忆的小偷。”他讽刺道。
翁茗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样笑出了声。“神是很公正的。至于让你忘记那些过往记忆,我想顾影先生会比我更清楚操作的细节。”
温言把头转向顾影,似乎是想要一个解释。哪怕顾影只说了一个“不”字,他也会坚定的相信这一切是翁茗干的。
但是顾影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真的是你吗?”
“是我。”顾影听到温言的声音,终于抬起头来,承认道,“你想问什么都可以。我都会回答的。”
“既然你都那么说了。为什么?”他开门见山。
“记得我对你而言没有任何好处。那些往事,抹去了另一位主角的存在留在你记忆里也一样美好,你不用记得我,在你身边和你经历那些事情的人都值得是一个更好的人。忘记我,你就看不见别人童年的潮湿,你还是那个父母宠爱,朋友簇拥的温言。”他一口气说了很多。
“你到底为什么会那么想啊!”温言听得气愤,没忍住对顾影大吼。回声在狭隘的过道里回荡。
“顾影,不,金郁,你现在给我听好了。我的人生是我自己去经历的,我想记得谁,忘记谁,那是我的意愿,不是你自以为是就能把你自己擅自从我的世界里强行摘除的,懂吗?你就算一而再再而三地抹去它,你也不能否认它存在过!那些过往不是随随便便换一个人就能替代的。只有你。知道吗?只有你。故事是演绎出来的,任何一段经历都不能缺少原本的主角。因为每一段共同的记忆都是我们缔造出来的。”
“那些年在凤凰花树下吃过的糖,读过的诗,听过的喧嚣,难道是能轻易带过的吗?我现在告诉你,那是我人生里浓墨重彩的一笔,我就是死也忘不掉。”
顾影一直站在那里听他的输出,一句辩解也不说。
温言终于稍微平静下来了:“好,现在第二个问题。我以前来过银行吧。”
“是。”
“什么时候?”
“你十八岁那年。”
那年温言的父母车祸出事,留温言一人在人世间无依无靠。
温言一下子受到极大的打击,日日夜夜慌乱焦虑,加上快高考的关键节点,好不容易睡着了竟意外去了银行。
刚好是顾影接待的他。那时候顾影已经染了头发了,温言完全联想不到小时候的毒舌竹马和那个“比他稍大两岁的温和男青年”是同一个人。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分别将近五年了。
顾影很有礼貌地带着他在银行转了转,浔也是那个时候知道顾影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到底是谁了。
十八岁的记忆很模糊,几乎都是顾影现在告诉他的。
“打开那个柜子。”顾影指着写着温言名字的柜子的一个抽屉。
温言有些好奇地照做了。拉开抽屉,里面是一个密封的透明罐子,盖子上写了顾影的名字。不是金郁,是顾影。以前的温言意识里从来没有把顾影和金郁当同一个人,这大概就是有两个罐子的原因吧。
“拿出来。”温言把罐子拿出来,可以很清晰地看见,罐子里有一小团淡蓝色的记忆微微跳动着。
这时候温言发现另外一边,那个标着金郁的罐子上,出现了写着金郁名字的盖子,但“金郁”二字正在慢慢变淡。手上的罐子的分量似乎更沉了一点。
“合二为一了吗……”顾影也将这个过程看得清楚,若有所思。他接着说:“把罐子打开吧。”
温言拧开盖子。淡蓝的记忆团跳到半空,随即消失不见了。与此同时,温言脑袋里多出了另一段被抹除的记忆。
“这个或许能回答你的大部分问题。”顾影说。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那一天,温言上课时被班主任叫了出去。班主任手里还拿着手机,一脸凝重地让他回家一趟,而且给他开了好几天的请假条。他头一回看到平日里随和好相处的班主任露出这样一份表情,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了,老师?有什么急事吗?”
“唔……是有急事。你先赶紧回家,有什么事晚些再说吧……”记忆里班主任的话支支吾吾,又因隔了好几年的回顾而模糊不清。
回家等待他的是两具棺材和拟好赔偿合同的肇事车主。还有那个被他父母从车轮底救下的小姑娘的一家人。
两天前还笑着送他出门的人突然间再也不说话了,温言大脑被突然间涌来情绪冲垮,几张请假条捏在手心成了一团废纸。
二十四岁的温言像旁观者,像过客一样走马灯似的看着十七岁的自己。
下一幕是顾影坐在登记处的前台后面,坐姿随意,漫不经心道:“名字?”
“温言。”
于是面前那位蓝发的青年抬起了头。似乎是微斜的刘海挡住了一点视野,也可能是睫毛刚好进了眼睛,他用力眨了眨眼,把十七岁头一回站到登记处的温言看得更清楚了。
温言还记得当时顾影站起来,对那个原本带他来登记处的人说了些话:“……辛苦你了,接下来我代你班吧……两个晚上而已没事的……”记忆里身旁面容不清的指路人换成了蓝发明媚的顾影。
温言的噩梦持续了很久很久。他和顾影每一晚都见面,而两人原本以为仅仅一两晚的交集,也慢慢演变成了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温言想起来了。高考那三天,顾影带他去找浔,让浔给他安排个睡觉的地方。
“高考生?”桌边变回人形的浔散发着冷冷的气质,右耳坠着的铜钱闪着冰冷的光芒,看起来整个人都很不好惹。
“楼上自己挑。我就不奉陪了。”浔把头一昂,示意随便他们折腾。
就算是那三天,温言也去了银行。一是心里依旧对那件事心存恐惧,乃至念念不忘,成为心结;二是银行科技没那样发达,不能像现在这样至少延迟个一两天。
不过当时顾影居然记挂着自己高考,怕他到银行这边折腾会导致白天影响发挥,特地找了浔要房间给他睡觉。
“你不睡吗?”
“这不是在睡梦中么?我清醒着呢,祝高考顺利。”他给他关上了灯。
还有那天七月二十七。温言实在没有心情过生日,拒绝了所有朋友的邀约,一个人在家呆着。他窝在沙发上发呆想事情,不料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那个时候是下午,顾影不在,他却撞见了遛弯的浔。
“啊……浔老板。”他低下头,略有些拘谨地向浔打招呼。
“是你啊。”
“你知道顾影在哪吗?平常他都在这等我。”
“他还没来呢,晚上他才会来。”猫咪顺着温言的手爬上他的肩膀,用爪子拍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先回去吧。”于是现实里温言猛的睁开了眼。
或许是中午的时候顾影头一回不在,那天晚上他翻来覆去很晚才静下心入睡。好在一进去就看见顾影站在自己面前。
“生日快乐。”蓝发的青年张开双臂拥抱他,“成年了是不?恭喜。”
顾影说要送他一个成年礼。他们去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不同于之前看到的银行面貌,这里看上去很繁华,人来人往,像是真正的人间。
“这里是银行最古老的区域。是逝者在鼓起往前走的勇气之前的一个避风港。”他虽未明说,但是话语间已经透露了一切。
他带着温言站在了一处复式小楼前。顾影示意温言敲响了一楼的门。一对夫妻打开了门,满脸微笑,慈祥地看着呆滞在原地的温言。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小言……”最后是夫妻中的妻子先开了口,但声音出口的瞬间,两行清泪从眼角涌出,声音也有些哽咽起来。
温言看着仍是记忆中的那副模样的父母,有些激动,又有些惶恐喊道:“爸!妈!”
一家三口在房里叙了好一会旧。顾影在附近静静地等待。却没想到温母提到了他:“话说回来,这一切都得感谢小郁……小影啊。要不是他,我们也没机会再见面了。”温母笑眯眯地冲顾影眨了一下眼睛。“辛苦你啦。”
顾影身形一怔,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儿:“没事,都是我该做的。”
最后他们站起身,对温言说:“成年快乐啊小言。以后就是大人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多吃点,多锻炼,少生病。我们也要走了。”
“你们要去哪?”温言心里虽然有些预感,但还是那样着急忙慌地问道。
“往生。”声音随“砰”的一声关闭的小楼大门一起被隔绝在房外,之留温言顾影两人站在寂静空荡的长廊里。
“顾影,他们走了。”半晌廊厅里传来温言闷闷的声音。
力竭中……
心理委员呢?我不得劲?我浑身难受?我写完死掉了?心理委员呢?
我发誓下一章一定会发糖(滑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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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十八岁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