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味混杂着陈年灰尘的气息,直往鼻子里钻。月光在这里似乎被某种力量扭曲了。
黎承渊手中的短刃泛着微弱的符文光泽,成为黑暗中唯一稳定的光源。他走得很慢,像是等待着什么。
秦山骨紧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呼吸放得很轻,害怕地东张西望,但是余光已将院落布局记了个大概——标准的四合院结构,正对着院门的是祠堂主殿,左右两侧可能有厢房。那口古钟就悬在主殿前的院子里,钟下的石台布满青苔。
【隐藏任务更新:探寻祠堂秘密。当前进度:5%】
系统的提示在秦山骨脑中响起,印证了他的猜测。
“大佬,这地方……好像没啥动静啊?”秦山骨小声哔哔,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刚才那钟声,真是这儿响的?不会是别处吧?”
黎承渊没回头,低声道:“灵异波动就在主殿里面。钟声是结果,不是原因。”
意思是,有什么东西在殿内触发了钟声?秦山骨心里嘀咕,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口古钟吸引。离得近了,能看清钟体上刻的并非完全的文字,更多是一些扭曲的、类似人形舞动的图案,带着一种古老而癫狂的韵律感。他胸口那处伤,又传来一丝微弱的刺痛。
突然,黎承渊停下脚步,猛地将秦山骨往自己身后一拉!
“别动!”
几乎同时,一道惨白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从主殿门内飘了出来!不是纸人,而是一个模糊的、穿着戏服的人形轮廓,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空白。它飘到古钟旁,做出一个虚敲的动作。
“铛——”
并非真实的钟声,而是一声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沉闷的震响!
秦山骨感觉脑袋“嗡”了一下,气血一阵翻涌,差点没站稳。下意识抓黎承渊,黎承渊不紧不慢的拉了住他,接着把短刃横在胸前,死死盯着那无脸戏服鬼影。
然而鬼影并没有下一步动作,敲完钟,仿佛完成了使命,身形逐渐变淡,就像烟雾般消散在空气中。但那灵魂层面的钟声余韵还在院内回荡。
“大,大佬,刚……刚才那是什么玩意儿?”秦山骨捂着胸口,哆哆嗦嗦,这次不全是演的,那钟声确实让他很不舒服。
“残响。”黎承渊脸色凝重,“是过去某个强大存在留下的意念碎片,在特定条件下重复生前的行为。这口钟,不简单。”
他不再犹豫,迈步走向主殿大门。殿门是两扇对开的木门,上面雕刻着已经模糊的戏剧场景,门虚掩着,留下一条漆黑的缝隙。
黎承渊用短刃轻轻插入缝隙中,用力推开门。
“吱嘎——”
令人牙酸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一股比前面更浓烈、更陈腐的香火味扑面而来,还夹杂着布料朽坏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气息。
主殿内没有一丝丝光源,黎承渊拿出先前吓秦山骨用的鬼魂,团成球,光线所及之处,可以看到殿内空间很大,两侧立着一些影影绰绰的人形雕像,但看不真切。再往里观察,是一个高大的神龛,面前的供桌上,摆放着牌位。
黎承渊率先踏入殿内,秦山骨看着黑漆漆的一片,怪吓人的。立马也跟了进去,同时顺手从门边摸了一小块松动的木屑,悄无声息地攥在手心。
殿内地面铺着青砖,积满了厚厚的灰尘。黎承渊的灯光扫过两侧,秦山骨终于看清了,那不是什么雕像,而是一个个穿着各式戏服、画着完整脸谱的……人偶?
这些人偶大小与真人相仿,材质似乎是木头和泥土混合而成,脸上的油彩鲜艳得诡异,在微弱的光线下,一双双描画出来的眼睛仿佛都在注视着闯入者。它们保持着各种戏曲舞台上的动作姿态——亮相、甩袖、征战、哀泣……栩栩如生,却又死气沉沉。
整个大殿,就像是一个被时光凝固的戏曲舞台。
“百戏同源……”秦山骨看着匾额,又看看这些人偶,心里那种熟悉又排斥的感觉越来越强。根据他以往的经验,他能认出这些人偶扮演的大致行当——生、旦、净、末、丑,几乎齐全了。
黎承渊的注意力则集中在最深处的神龛上。他一步步向前,掏出短刃,短刃的光照亮了供桌。
桌上确实摆放着牌位,但不止一个,而是一排排,密密麻麻,上面刻着的名字大多已经模糊不清。而在所有牌位的最上方,却供奉着一个非木非石的黑色牌位,上面没有任何名字,只刻着一个扭曲的、类似古钟上图案的符号。
黎承渊试图靠近观察那个黑色牌位。
就在他距离供桌还有三步之遥时,异变再生!
“咿呀——”
一声尖锐、高亢、充满怨毒的戏腔,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大殿中炸响!
声音来自他们身后!
两人猛地回头!
只见大殿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那个之前在院中烧纸的老妇人!
她此刻的形象与前面见到的已然判若两人!她依旧佝偻着背,但头却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仰着,浑浊的眼睛翻白,双手成爪状抬起,嘴里发出的正是那骇人的戏腔!她唱的不是完整的词,而是一段充满怨恨的、重复的嘶吼:
“戏——台——塌——了——啊——!”
“角——儿——都——死——绝——了——啊——!”
随着她的唱腔,大殿两侧那些静止的戏服人偶,身上开始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它们描画的眼睛,全部齐刷刷地转向了殿中的两个不速之客!
浓烈如实质的怨气从老妇人和那些人偶身上散发出来,整个大殿的温度骤降!
黎承渊一把抓住秦山骨的手臂,低吼:“退!快退出去!”
秦山骨也头皮发麻,这怨气之强,远超之前的纸人送丧队!他毫不迟疑,迈开腿,撒丫子跟着黎承渊就往殿门冲。
但是,那老妇人就那么的堵在门口,怨毒的唱腔频出,跟不要钱是的,弄了半天前面不愿意跟他多说话,是为了节省那点唾沫对付他。这音波跟自带鼓风机似的,让他们靠近门口的步伐变得异常艰难。两侧的人偶抖动得越来越厉害,不不要多久,下一刻就能活过来!
“nnd,你这老婆子,我身上又没唐僧肉!?你们有完没完了,我一个挑粪工为什么要承受那么多哇。啊啊啊啊——”
“让开!”黎承渊厉喝一声,推开和这老妇人一起发疯的秦山骨。短刃挥出,一道灼热的刃风斩向老妇人。
刃风穿过老妇人的身体,并没有带来什么效果,只让她虚幻的身影晃动了一下,唱腔反而更加凄厉!
“没用的!她是怨念,物理攻击效果不大!”秦山骨脱口而出,这是基于他对戏曲行当和某些民俗传说了解的本能判断。
黎承渊猛地扭头看他,眼神锐利如刀。
秦山骨心里一紧,糟了,完犊子,说漏嘴了!他立刻找补,声音带着哭腔:“我……我猜的!电视里都这么演!大佬现在怎么办啊!我们要被困死在这儿了吗?!”
黎承渊没时间深究,最近几处的几个人偶,已经僵硬地动了起来,挥舞着泥土制作的水袖或刀枪,立马疯狂的向他们扑来!
“靠近那口钟!”黎承渊当机立断,拉着秦山骨反向朝院子中央的古钟退去。
“好的大佬,收到打来,你打,剩下的交给我。”说着他反拉着黎承渊使出吃奶的劲往古钟跑,生怕晚了一步俩人都噶了。
黎承渊的直觉告诉他,这口能震慑纸轿子的钟,或许也能克制殿内的怨灵!
黎承渊的短刃不断挥出,将靠近的人偶斩碎,但破碎的人偶很快又被浓郁的怨气重新凝聚。老妇人堵在殿门口,怨毒的唱腔形成了持续的精神冲击,黎承渊的动作并没有向刚刚一样被迟缓。
秦山骨被黎承渊护在身后,满脸看似惊慌失措,眼神却飞快地扫过整个院落和那口古钟。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钟架上方的某个结构——那里似乎有一个不起眼的卡榫。
就在一个人偶的泥土手臂即将抓到黎承渊后背时,秦山骨“脚下一滑”,惊呼着向前扑倒,看似无意地撞了一下黎承渊的后腰。
黎承渊被他这一撞,身体失衡,向前踉跄一步,恰好避开了那致命一击。而秦山骨在“摔倒”的过程中,手指微不可查地一弹,之前藏在手心的那块小木屑,如同飞镖般精准地打向了钟架上的那个卡榫!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声响。
紧接着——
“嗡——!!!”
古钟无人自鸣!这一次,是响彻现实世界的、洪亮浩荡的钟声!
声波如同实质的水纹般扩散开来!
“啊——!”老妇人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身影瞬间变得淡薄模糊。
那些活动的人偶如同被定格,然后哗啦啦碎成一地泥土和木块。
弥漫大殿的怨气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退散。
钟声余韵回荡,祠堂院内恢复了死寂,只有月光依旧惨淡。
黎承渊站直身体,回头看向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秦山骨。他脸上沾着灰,表情惊魂未定,嘴里还在念叨:“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这钟怎么自己响了?太好了……”
但黎承渊的目光,却落在了秦山骨那双看似慌乱,却异常干净的手上,又缓缓移向钟架的方向。
一次是巧合,两次呢?
这个“武乐”,问题太大了。
他走到秦山骨面前,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