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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偶遇皇帝

作者:宋爺爺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腊月的寒风卷着碎雪,给紫宸宫的琉璃瓦裹上了层白霜。离新年只剩三日,宫里处处张灯结彩,红绸子从太和殿一直垂到御花园,连空气里都飘着松枝与蜜糖的甜香。


    凝香殿却格外安静。武绮思披着件银鼠斗篷,坐在窗边剪纸,青禾在一旁给炭盆添火,火星子溅在铜盆边缘,噼啪作响。


    “小姐,真不去合宫夜宴吗?听说今年陛下要亲自击鼓,还会赏新制的宫词笺呢。”青禾捧着暖炉,语气里满是惋惜。


    武绮思手中的剪刀转了个弯,红纸被剪出只展翅的蝙蝠,翅尖的纹路细如发丝。“温太医说我这风寒还没好透,见不得风。”她将剪纸贴在窗上,对着光看,蝙蝠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晃动,“再说,夜宴上贵人多,少我一个不打紧。”


    自上月借病避宠,她已在凝香殿“养”了近一个月。徐丽雅倒是常来探望,每次都带着宫里的新鲜玩意儿,说些皇帝的趣事。陛下近来常去碎玉轩,有时会和她讨论《汉书》,有时会让她弹琵琶,恩宠日盛。


    “徐才人昨儿还派人送了两匹云锦来,说给小姐做新年的衣裳。”青禾笑着说,“她说陛下夸她的字有长进,还赏了支玉笔呢。”


    武绮思点点头,心里却清楚,徐丽雅越是得宠,越是要谨慎。杨婕妤近日虽因“有孕”消停了些,可那双眼睛,怕是从没离开过碎玉轩。


    正说着,萧巧蕊顶着风雪跑了进来,手里捧着个食盒,鼻尖冻得通红。“绮思,你看我带什么来了?”她打开食盒,里面是几碟精致的点心,“这是御膳房新做的梅花酥,我特意求了掌事嬷嬷给你留的。”


    武绮思让她坐下烤火,又给她倒了杯热茶:“怎么不在偏院待着?雪这么大。”


    萧巧蕊捧着茶杯暖手,“我想着你一个人在这儿冷清,就过来陪你说说话。”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我听说,杨婕妤的胎像好像不稳,这几日请了好几个太医呢。”


    武绮思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杨婕妤有孕的消息早已传遍后宫,皇后虽没明着赏赐,却让内务府多送了不少滋补品,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看在杨业的面子上。


    “胎像不稳,就该好好静养。”武绮思淡淡道,“咱们别瞎议论。”


    萧巧蕊点点头,又说起合宫夜宴的事:“听说今晚的夜宴设在倚梅园,梅花开得正好,陛下要和娘娘们赏梅赋诗呢。”她眼里满是向往,“可惜我位份低,没资格去。”


    武绮思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忽然想起去年此时,在并州老家,母亲也是这样陪着她剪纸,父亲在一旁写春联,炭火盆里煨着的酒冒着热气。她心头一动,放下剪刀:“青禾,取件厚些的斗篷来。”


    “小姐要去哪儿?”


    “去倚梅园走走。”武绮思笑了笑,“虽不能赴宴,远远看看梅花也好。”


    倚梅园离凝香殿不远,雪地里的红梅开得如火如荼,枝桠上积着白雪,红的更艳,白的更纯,远远望去,像一幅泼墨的画。


    武绮思裹紧斗篷,沿着梅树下的小径慢慢走,寒风吹起她的鬓发,带着梅花的冷香。她走到一株老梅树下,这株梅树最是高大,枝头的梅花也开得最盛,相传是先帝亲手栽种的。


    树下有座小小的祈福台,摆着几个香案。武绮思拿起案上的祈福牌,见上面大多写着“愿得圣宠”“早生贵子”之类的话。她笑了笑,取过笔墨,在空白的木牌上写下:“愿家国安宁,岁岁无忧。”


    写完,她将木牌系在梅枝上,望着漫天飞雪,忽然想起《诗经》里的句子,忍不住轻声念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好一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武绮思心头一震,猛地回头,见李世民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穿着件玄色斗篷,领口滚着白狐毛,身后跟着几个侍卫,正含笑看着她。


    “臣妾参见陛下。”她慌忙屈膝行礼,心跳得像要撞出胸膛。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皇帝。


    李世民走上前,目光落在她系在梅枝上的祈福牌上,见上面写着“家国安宁”,不由点头:“你倒与别的女子不同。”他看惯了后宫女子求宠求子的祈愿,武绮思这八个字,倒显得格外真诚。


    “陛下是天子,家国安宁,便是臣妾们最大的福气。”武绮思垂着眼,不敢抬头。寒风卷着雪沫落在她脸上,冰凉刺骨,倒让她清醒了几分。


    李世民看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又想起温太医说她“风寒未愈”,不由皱眉:“天这么冷,怎么不在殿里待着?”


    “臣妾……臣妾想着来拜拜梅神,求早日康复,也好伺候陛下。”武绮思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故意咳嗽了两声,声音带着病气。


    李世民果然信了,语气缓和了些:“既然病着,就该仔细些。”他指着她刚念的那句诗,“你喜欢《淇奥》?”


    “是,”武绮思轻声道,“臣妾觉得,君子修身,如治玉般需反复打磨,陛下治理天下,亦是如此。”


    这话既赞了诗,又捧了皇帝,却不显得谄媚。李世民朗声笑起来:“你这丫头,病着也不忘掉书。”他转身对身后的太监说,“取朕的暖炉来。”


    太监连忙递上一个赤金暖炉,李世民接过,递给武绮思:“拿着暖暖手,早些回殿吧。”


    “谢陛下。”武绮思接过暖炉,入手滚烫,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


    李世民又看了眼那株老梅,忽然道:“这梅树是父皇亲手栽的,每逢乱世便开花稀疏,国泰民安时才开得繁茂。今年开得这样好,倒是吉兆。”他望着漫天飞雪,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若西北战事能早日平息,朕便能多些时间赏赏这梅花了。”


    武绮思知道他说的是准噶尔部的叛乱,杨业领兵在外已有月余,虽偶有捷报,却未能彻底平定。她轻声道:“杨将军勇猛,将士用命,定会早日凯旋。”


    李世民点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往夜宴的方向去了。侍卫们紧随其后,雪地中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武绮思握着暖炉站在梅树下,直到皇帝的身影消失在梅林深处,才缓缓松了口气。方才那番对答,虽看似平静,实则步步惊心。她不敢说太多,怕言多必失,又不能不说,怕显得愚钝。


    “小姐,咱们快回去吧,雪下大了。”青禾扶着她的胳膊,语气里满是后怕。


    武绮思点点头,转身时,却见梅枝上的祈福牌被风吹得摇晃,“家国安宁”四个字在雪光中格外清晰。她忽然觉得,自己写下的这八个字,或许也是所有后宫女子心底最深的期盼。只有家国安宁,这深宫里的争斗,才会少些吧。


    回到凝香殿时,合宫夜宴的丝竹声已经传来,隔着风雪,隐约能听见欢笑。武绮思将那只赤金暖炉放在桌上,炉身的龙凤纹在烛火下泛着光。


    “小姐,陛下这是……”青禾欲言又止,眼里却藏着欢喜。


    “不过是偶遇罢了。”武绮思取下斗篷,上面沾着的梅花落在地上,“别多想。”她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飞雪,心里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皇帝记住了她的祈福牌,记住了她念的诗,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夜宴散时,已是深夜。徐丽雅派人送来一碟醉枣,说是皇帝赏的,让她也尝尝。“才人说,陛下今晚很高兴,还夸她新学的曲子弹得好呢。”送东西的小太监笑着说。


    武绮思谢了赏,拿起一颗醉枣放进嘴里,甜中带涩,像极了这后宫的日子。她忽然想起李世民站在梅树下的样子,他望着梅花时,眼里有疲惫,也有期盼,那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是个盼着天下太平的普通人。


    “青禾,”她忽然说,“把那盒人参取来,明日送些给徐才人。”


    “送她?”


    “嗯,”武绮思点头,“就说……多谢她惦记我的病。”她知道,徐丽雅得宠,对她而言,既是屏障,也是牵绊。这深宫之中,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相互扶持,才能走得更远。


    雪下了一整夜,天明时才停。凝香殿的海棠树被雪压弯了枝桠,武绮思看着光秃秃的枝头,忽然想起那袋被埋在地下的麝香。她走到树下,踩着厚厚的积雪,心里默默想着等开春了,定要把这树下的土好好换一换,或许,明年就能开花了。


    而此时的养心殿,李世民正看着西北送来的战报,杨业在奏折里说,准噶尔部已有投降之意,不日便可凯旋。他放下奏折,拿起案上的一幅字,是昨晚在倚梅园听武绮思念过的《淇奥》,他让翰林院学士抄了来。


    “这慧宝林,倒是个通透的。”他笑着对身旁的太监说,“病好了,让她到御书房来伺候笔墨。”


    太监连忙应下,心里却有些诧异。陛下这是……又想起这位慧宝林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积雪,反射出耀眼的光。李世民望着窗外,仿佛已经看到了西北传来的捷报,看到了长安城里百姓欢腾的景象。他拿起那幅字,轻轻念道:“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这深宫之中,或许真有能与他“切磋琢磨”的女子。


    凝香殿里,武绮思正和萧巧蕊一起贴窗花,剪出的福字、喜鹊在窗上排成一排,映着雪光,格外喜庆。青禾进来禀报,说温太医来了,要给她复诊。


    “请他进来吧。”武绮思放下剪刀,心里清楚,自己的“病”,也该好了。


    温太医诊脉时,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见她气色红润,便知是怎么回事。他收回手,笑道:“宝林脉象平稳,风寒已愈,只是身子还虚,需再补几日。”


    武绮思明白他的意思,谢过太医,又让青禾取了诊金。待温太医走后,她望着窗上的喜鹊剪纸,忽然笑了。该来的,总会来的。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这后宫的棋局,又要开始新的落子了。而她武绮思,不再是那个只能借病避宠的宝林,是时候,走到棋盘中央了。


    只是她不知道,这一步踏出,等待她的,是繁花似锦,还是更深的漩涡。倚梅园的梅花还在雪中绽放,像一串串燃烧的火焰,映着这深宫的繁华与孤寂,也映着无数女子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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