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鸭子 秦家小姐不错
这场大雪下的又急又厚,不过几日路上便被盖下厚厚的一层积雪。
王严的事这几日传遍京城,自然也瞒不住谢夫人,气得谢夫人摔了碗碟,心思郁郁,一连好几日都没怎么吃下饭。
戚秋除了每日去谢夫人的院子里坐坐,其他几日都缩在屋子里,不愿意出来。
这几日的天也确实太冷了,天色经常阴阴沉沉的飘着雪花也不见日头,寒风如刀子一般吹的人汗毛直立,浑身都直哆嗦。
正屋里头烧着炭火,倒是里里外外都是暖暖和和的,桌案上的玉青瓷花瓶上面斜斜插了几支红梅,在炭火下娇艳欲滴。
戚秋躺在贵妃榻上,身上盖了一层薄毯,手里还握着一本卷册,在炭火旁昏昏欲睡。
就在快睡着之际,山峨突然推开门跑了进来。
搓着手,山峨冷的直打哆嗦,“小姐,王嬷嬷来了。”
戚秋迷迷糊糊的缓了一会,这才坐起身子,“请进来。”
王嬷嬷走进来后福了福身子,“表小姐,夫人备好了茶水点心,正在屋子里等着您。”
这几日谢夫人日日叫戚秋到跟前说话,戚秋也不意外。
站起身子,抚平身上的褶皱,戚秋点头说:“走吧。”
出去后才发现这昏暗的天,又开始刮风了。
外面风雪大,哪怕戚秋身上披着厚厚的斗篷,依旧不减这刺骨寒意。
行到谢夫人的院子里,谢夫人手里捧着袖炉,正站在檐下等着。
院子里还摆了好几大箱东西,走近一瞧,全是些金银首饰和衣裳绸缎,瞧着个个精致华丽,并非俗品。
“这是?”戚秋走到谢夫人身边。
谢夫人示意戚秋去瞧瞧,“这都是宫里刚刚赏赐下来的,你且去看看,若有喜欢的便拿去吧。”
戚秋心下了然,这是前几日下了谢夫人的脸面,如今宫里来安抚谢家来的。毕竟还要靠谢殊和谢侯爷在外面卖命,还是要给足谢家颜面。
只是看着这些赏赐,谢夫人瞧着却并不怎么高兴的样子。进到屋子里一问才知,原来这样的赏赐李家也有。
谢夫人面色不豫,“李家无功无德,竟也得了一样的赏赐,还真是陛下恩宠。”
这话谁也不知道怎么接,戚秋和王嬷嬷对视一眼后,都纷纷叹了一口气。
谢夫人自己也叹了一口气,“我就是不甘心与李家平起平坐,这不是……”
话还未说完,屋子的帘子被人掀开,下人站在门口战战兢兢地说:“夫人,李家来人了。”
谢夫人的脸色当即就冷下来了,王嬷嬷赶紧问:“来的是谁?有什么事?”
下人回说:“来的是一位嬷嬷,据说是来送请帖的。”
这下王嬷嬷也不敢做决定了,扭头看向谢夫人,劝说道:“夫人,这可不好把人拒之门外……”
谢夫人气的闭上眸子,却又无计可施,只好甩手冷道:“让人进来吧。”
片刻后,一位穿着小夹袄的嬷嬷走了进来,瞧着打扮像是李氏的贴身嬷嬷。
那嬷嬷笑着朝谢夫人福了福身子,“给谢夫人请安。早就听闻谢府富贵,如今一见果然气派。”
说着,嬷嬷嘴里啧啧两声,“老奴是自襄阳跟在夫人身边的,说起来王家虽也富贵,可远没有京城个个府邸来的气派,这几日奴才替夫人跑腿,可真是大饱眼福。”
这话一落,王嬷嬷就皱了皱眉头。
谢夫人也冷冷地看着底下人,“你家夫人派你前来有何贵干?”
李府嬷嬷这才笑着将请帖递给王嬷嬷,“过几日我们夫人要举办洗尘宴,到时候京城各位夫人都会来,还请谢夫人不计前嫌赏个脸。”
谢夫人撇开眸子。
李府嬷嬷眼眸一转,又看向了一旁坐着的戚秋,笑说道:“这就是府上的表小姐吧,到时候可要一起来。洗尘宴那日公主殿下也会来,想必表小姐入京这么久还没见过宫里的贵人,这天骄之女就是不一样的。表小姐可要去凑凑热闹,说不定能在公主跟前混个眼熟,以后也好……”
一听此言,上头坐着的谢夫人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眼见谢夫人坐不住了,戚秋盈盈一笑,“嬷嬷放心,若是有空,我和姨母一定会赏脸的。”
戚秋故意将赏脸二字咬的很重。
那嬷嬷脸色一僵。
*
庆安县这边的雪已经停了,已至傍晚,路上的积雪开始融化,淅淅沥沥的雪水从屋檐树下滑落,如下雨一般,留下一地湿润。
这里不比青山县繁华热闹,街上又冷,没几个行人出来走动。
谢殊的玄色长靴踩在水洼中,水花四溅。
暗卫禀告说:“刚刚收到来信,李家已经派人去了府上,说是要邀请夫人和表小姐几日后去李府参加洗尘宴。夫人却是动了气,将人赶出了府上。”
谢殊神色淡漠,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信,转身进了客栈里头。
因是冬日,这处客栈里也没什么人,只是一个掌柜的抱着算盘站在柜台后面。
谢殊上到二楼,推开左侧的门,魏安王正坐在里面喝茶。
见谢殊走进来,魏安王抬眸问:“怎么了?”
谢殊将那张纸条递给魏安王。
魏安王扫了一眼,摇头道:“眼看得势,李家此时不威风,更待何时。”
谢殊淡扯了一下嘴角,抬眸说:“王爷,王妃娘娘许久没有办过宴席了吧。”
魏安王一顿,“你想做什么?”
谢殊笑道:“府上也该热闹热闹了。”
“你这小子!”魏安王也笑了起来,“你是想让我与李家同一天举办宴席,好遮了他家的风头,给他家难堪。”
谢殊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魏安王低头思索起来,片刻后无奈地说道:“怕是不妥,陛下扶持李家是用来做什么的你我心知肚明,本就是用来牵制魏安王府的,本王若是再明着跟李家对着干,陛下岂不是更加疑心?”
谢殊挑眉,“既然是用来制衡,王爷不更应该办这场宴席,不然陛下怎么会放心?”
魏安王一顿,“此话从何说起?”
“为了制衡王爷,陛下特意抬举毫无根基的李家,还将王严塞进了锦衣卫里头。若是王爷举办了这场宴席就说明把李家放在了眼里,开始害怕了。若是王爷对李家不闻不问,陛下难保会想是李家威胁不了王爷,到时候,陛下便只能另寻他法了。”谢殊淡声说。
魏安王垂眸一想,“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风吹蜡烛,烛火摇晃,外面的天已经暗沉下来,月牙不经意间跳跃出来,在薄云中若隐若现。
“罢了,罢了,便依你所言,本王一会儿就派人给你姑姑写信。”魏安王指着谢殊,笑哼一声“你可满意了?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的私心。”
谢殊站起身,似真似假道:“多谢王爷。”
魏安王一脸无可奈何。
谢殊见好就收,直起身,“天色不早了,若是没什么事,王爷早些休息吧。”
说罢,谢殊抬步就要走,却被王爷给叫住了。
“你姑姑替你相看了秦丞相家的女儿秦韵,我觉得也不错,回去的时候你也见见,两人坐在一处好好聊聊。你也老大不小了,婚事一直没个着落怎么会行?”魏安王说。
谢殊揉着眉心,无奈地说:“我与她又不是没见过,哪里还轮到现在相看?”
魏安王赶紧问:“那你对人家姑娘是何意思?我瞧着人家姑娘可是对你有意思,这不还绣了荷包给你,让我转交给你收下。”
说着,魏安王从一旁拿出一只荷包递给谢殊,“这可是人家姑娘的一片心意,你可要收下。”
谢殊叹了一口气,“我若是收下了,王爷是不是回去就要跟我母亲说我中意了秦家小姐?”
魏安王面色一顿,随即尴尬地咳了两声,“秦家女儿确实不错,你若是喜欢这岂不是一桩美谈……”
谢殊无奈打断,“我不喜欢。”
魏安王双目一瞪,“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你这婚事都拖了多久了,已经及冠身边却连个伺候的女子都没有,别说你母亲了,就是你姑姑每每提到此事都叹气。”
“我喜欢……”谢殊眼眸低垂,喉咙滚了一下。
一阵意乱,谢殊终是什么都没说,“你们无需操心,我自己会上心的。”
谢殊能这么说已经很让魏安王意外了,知道不能逼得太急,魏安王便也没再说什么了,只是低头看着桌子上的荷包,“那这个怎么办?”
谢殊淡声说:“还回去吧。”
魏安王无奈地点点头,“你且坐着,我再与你说说锦衣卫的事。”
谢殊点点头。
两人一道聊到了夜深,魏安王这才疲倦地摆摆手,“去歇着吧。”
见谢殊起身,魏安王扫见一旁的荷包仍是有些不死心,试探地说:“你瞧这荷包绣的多好,收下装个东西也好。”
谢殊垂眸扫了一眼,心道荷包这种东西他还真是不缺。
见顶上绣的图案眼熟,谢殊随口问了一句,“这绣的是什么,鸭子吗?”
魏安王面色一僵,震惊且无奈地看了谢殊一眼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是鸳鸯。”
第72章 相国寺(一) 谢公子收了荷包……
这几日不仅冷,还时不时的下雪,狂风肆虐,外面的寒气根本遮不住的往屋子里头钻,便是耐寒的腊梅也多有凋零。
戚秋本就怕冷,一到冬日手脚都是冰凉的,这几日风又吹的厉害,更是险些将戚秋给吹得下不来床。
谢夫人知道的时候,戚秋已经有些不舒服了,头脑昏昏沉沉的有些起热。
谢夫人赶紧找了大夫来开了药,又煎了补药,这几日就呆在戚秋的院子里日日照看着戚秋,常常亲自给戚秋喂药,就跟照顾谢殊一般。
提起谢殊,谢夫人也是止不住的叹气。
谢殊已经去了庆安县七日了可还不见回来,连封信也没递回来,谢夫人是止不住的担心,连膳食都用不下去,每日唯一能操点心的就是给戚秋喂药。
也因此戚秋可没少喝苦水药,脸都要喝绿了去,好在身子确实是一点一点好起来了。
又将养了几日,见戚秋已经活蹦乱跳了,谢夫人等天好的一日带戚秋去了相国寺上香。
这几日一连几日不顺,又担心着在外的谢殊,谢夫人早就有了想去相国寺上香的打算,若非戚秋病了,也断不会推迟到了今日。
外面天气寒冷,万物凋零,树梢上的冰棱比刀子还厚。
虽然天寒地冻,路上的积雪也还没有化完,但相国寺里的香客却是不少。
一茬儿接一茬儿的人从相国寺里进进出出,香客络绎不绝,还未走进去,便能闻到浓浓的香火味。
相国寺戚秋还是头一次进来,位临长安大道,坐落不小,里面随处可见花植。
戚秋陪谢夫人去正殿上了香,捐了香火钱,刚走出正殿,便被人给叫住了。
扭头一看,正是多日不见的韩夫人和韩言。
谢夫人赶紧停下脚步。
等韩夫人走过来之后,谢夫人笑道:“真是多日不见,韩夫人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可是已经痊愈了?我那几日没少担心,却因府上之事腾不开空去府上坐坐,也怕去了给府上添乱。”
前几日韩夫人病了,谢夫人有心上门探望,又怕显得过于殷勤,思来想去之后挑了一些补品差人送了过去。
韩夫人叹了一口气,“我这都是老毛病了,每年冬日都要闹一场的,不打紧。”
说罢,韩夫人看向戚秋,一脸关切地问:“只是怎么瞧着戚小姐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谢夫人回头看向戚秋,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那几日寒冷,秋儿也是病了一场,这几日刚好。我想着她那几日在屋子里闷坏了,看今日天还不错,便想领着她出来走走,也散一散病中郁气。”
“戚小姐也病了?”韩夫人一惊。
韩言也抬眸看向了戚秋,抿了抿唇。
谢夫人点点头,又怕韩夫人觉得戚秋是个病秧子,连忙说道:“都怪这场雪下的突然,秋儿一时不察着了凉,好在病去的也快,身子已经养好了。”
韩夫人嗔怪道:“戚小姐病了你怎么也不知会一声,我竟然都不知道。我院子里的大夫最擅长治头疼脑热,合该领着上门去瞧瞧。”
“你还病着呢,折腾什么。”一听此言,谢夫人心里甚是服帖,笑着说道:“我们也别站在这风口处说话了,去一旁的厢房里喝盏热茶。”
挑了一处没人的厢房,韩夫人和谢夫人领着韩言和戚秋进去了。
刚坐下没说两句话,韩夫人便掩嘴笑道:“今日也真是巧了,方才在正殿还遇上了秦家的两位小姐,瞧着像是求姻缘来的。只是她们两个走得快,也没来得及说上两句话。”
说罢,韩夫人看向戚秋,眉眼含笑带着深意,“不知戚小姐年芳几何?若是过了及笄,也该考虑一下婚事了。”
戚秋低着头,“已经过了及笄,婚事……”
戚秋故作脸红地止住了话。
韩夫人笑道:“已经过了及笄,婚事想必家中的长辈可要操心了。”
见戚秋不好意思了,谢夫人看向了一旁的韩言,笑着接过话茬说:“听说韩公子今年进了吏部当差,这可是个好差事,真是争气。”
今年因为蓉娘的景悦客栈一事牵扯了不少官员,朝廷六部也因此空出了不少位置。年尾之际,陛下一连封了不少有才干的年轻子弟顶上去。
韩言自然是头一个受到陛下恩惠的人。
韩言拱手垂眸说:“全靠老师提携,愧不敢当。”
谢夫人越看韩言越满意,“也要你有这个能力,才会被陛下看重。”
韩夫人笑道:“若说能力才干和陛下看重,谁能比得上你家的儿子。及冠宴上圣旨一下,好不风光。”
说起风光一词,韩夫人顿了顿。
低头抿了一口茶,韩夫人这才不冷不热地说:“不过若说风光,这阵子李家可是没少长脸。李夫人不仅自己得了诰命,连同儿子也进了锦衣卫,除此之外李家那几位也够升了官,那日见到李夫人真是好不得意。”
谢夫人搁下手中的茶盏,脸色淡了去。
韩夫人继续说道:“不过听说自宫宴那日回来,李家这阵子收敛了许多,不知是不是被太后娘娘训斥了。”
戚秋听着韩夫人的语气不怎么对,刚想抬头,便听见韩夫人转了话音,“今日天好,听说相国寺后园的红梅长得不错,言儿,你带着戚小姐去看看。我记得秦家小姐也往后园去了,见着了你们这些小辈也好一起说说话。”
谢夫人一顿,随即也道:“是啊,你们出去看看,就别陪着我们闷在屋子里了”
戚秋知道,这是谢夫人和韩夫人想支开他们两个小辈。
韩言看向戚秋,等着戚秋答话。
戚秋只好对韩言福了福身子,“那就有劳韩公子了。”
和韩言并肩走出厢房,外面寒风一下子便涌了过来,戚秋冷不防打了个哆嗦。
韩言见状身形一顿,走在左侧替戚秋当着风,“这几日化雪天寒,戚小姐记得穿厚一点。”
戚秋拢紧身上的斗篷,点点头。
两人本就不甚相熟又多日未见,倒也没什么好说的。戚秋更是明白谢夫人的意思,还有些尴尬在。
一路上,戚秋都没怎么主动开口说话。
韩言垂眸看了一眼戚秋,也没再开口,只是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
沉默着走到后园,便看见满园子里的红梅怒放,枝头上还残留着薄雪,格外好看。
刚走到院子里口,便看到了坐在不远处亭子里的秦仪和秦韵。
秦仪和秦韵显然也看到了二人,不等秦韵起身,秦仪突然站起来冲戚秋挥了挥手,“戚小姐,来这里坐啊。”
这可不像是秦仪每每见到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德行,戚秋脚步一顿。
可既然秦仪已经开了口,戚秋和韩言也不好拒绝,只得走了过去。
刚坐下,秦仪就兴致勃勃地问:“戚小姐怎么会和韩公子待在一处,可是一起来的?”
若是一起来的,恐怕秦仪就有的往外嚷嚷了。
韩言没有说话,戚秋只好开口说:“方才恰巧碰见了韩夫人和韩公子,两位长辈说话,便把我们两个给打发出来。”
秦仪失望地撇了撇嘴。
秦韵开口说:“瞧着戚小姐脸色不怎么好看,可是病了?”
话落,一阵风吹来,戚秋咳了一声,“之前有些发热,是病了一场。”
秦韵关切地说:“即使如此,化雪之际,出来时可要裹到严实一些。我这里有个袖炉,握着暖和,戚小姐先拿去用吧。”
说着,秦韵将手中的袖炉递给戚秋。
秦家姐妹突然的热情让戚秋不由得眯了眯眸子,心下有些提防和茫然。
小心起见,戚秋浅浅一笑,避开了秦韵手里的袖炉,“这如何会行,秦小姐穿的也不厚实,就不麻烦秦小姐了,我的丫鬟也已经回去去取袖炉了。”
“哎呦,有什么好麻烦的。”秦仪一把抓过秦韵手里的袖炉塞进戚秋手里,看着秦韵促狭道:“以后说不定都是一家人了。”
戚秋一愣,便是韩言也惊了一下。
秦韵脸瞬间便有些红了,垂下眸子,推了秦仪一把,“别乱说话。”
秦仪歪了歪身子,却是笑了起来,转头看向戚秋,“戚小姐,你可知谢公子何时能从庆安县回来?”
戚秋顿了一下,回道,“我不知道。”
秦仪挑了一下眉梢,试探说:“戚小姐住在谢府,和谢公子关系应该亲厚,连此事都不知道吗?”
戚秋说:“表哥此次去办的是公事,去过久自然不是自己说了算,我如何会知晓。秦小姐是找表哥有什么事吗?”
秦仪抿嘴一笑,“自然有事,还是大事。”
秦韵又红着脸推了秦仪一把,嗔怪道:“快堵住你的嘴。”
两姐妹倒是闹了起来。
韩言越听越觉得不对,不动声色地皱了一下眉,站起身子颔首笑道:“我去那边瞧瞧,先失陪了。”
韩言走了,正和秦仪的意。
等韩言身子远去后,秦仪眉眼上扬着,捂嘴笑着对戚秋说:“戚小姐想必你还不知道吧,谢公子收了我姐姐送给他的荷包。”
戚秋一顿,挑了一下眉。
哦豁。
第73章 相国寺(二) 韩公子和谢公子……
戚秋微垂下眼,长长的眼睫遮挡住眼中的幽深,面上不见一丝波澜。
看着被秦仪硬塞进她手里的袖炉,戚秋并没有接话。
秦仪一直在打量着戚秋的神色,可她说完话,却见戚秋是这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轻笑了一声,秦仪挑眉继续说道:“我可是听说谢公子从来不收女子赠予的这些东西,没想到如今竟是收下了我姐姐送的,倒真是……”
说罢,秦仪又是娇笑了一声。
秦韵娇瞪了秦仪一眼,虽没有什么威慑力。
秦仪口中的话并没有说完,这话就像是缠缠绵绵的银线,勾的人心中一紧,反而更容易惹人遐想。
戚秋摩挲着手里的袖炉。
这袖炉是个铜丝鎏金莲花形的,外表做工精细优良,捧着也不烫手,却因为形状的问题而有些硌手。
戚秋垂眸抚摸着,却被硌了一下手,抿了抿唇,心里不免有些烦躁。
秦仪盯着戚秋看了一会,问道:“戚小姐,你可曾见到谢公子收别家女儿的东西吗?”
寒风呼啸,吹落梅花,梅香顿时肆意。
相国寺这处园子里的梅花确实长得好,朵朵盛开,长的娇艳欲滴。此处是园子口,来往的香客不少,随时能听见窸窣的脚步声。
梅花落地,很快就被来往的行人碾成烂泥。
戚秋伸手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回道:“未曾。”
秦仪看了半天也没瞧出来戚秋的脸色有什么不对,更猜不出戚秋心里想的什么,只好得意一笑,“这便好,我还怕是别人蒙我的。”
“好了,秦仪。”秦韵适时的站出来,红着脸制止秦仪继续说下去,“可别再胡说了。”
秦仪大大咧咧地笑道:“我哪里有胡说,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秦韵面色有一丝绯红,握着手里的帕子,“戚小姐,你别听仪儿乱说,她这个人口无遮拦的。”
秦仪顿时不高兴了,“我哪里口无遮拦,我这不是想帮姐姐你打听一下谢公子的为人罢了。”
说着,秦仪看向戚秋,“戚小姐,我说此话也没有别的意思,你只当是闺阁女儿闲聊时说的玩笑话,不用放在心上,只是……”
顿了顿,秦仪说:“戚小姐,之前是我对你有偏见,多次针对你,可如今我即将此事告诉了你,还请戚小姐接下来能给我一句实话。”
戚秋抬起眸子,突然笑了一下,“秦小姐放心,虽然你多次针对我,但我定然知无不言,秦小姐只管问。”
秦仪面色一僵,随即咬了咬唇,“敢问戚小姐,谢公子可像传闻中的不近人情?我只有这么一个姐姐,断不能受委屈的。”
戚秋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抱着袖炉的指尖有些泛白。
默了一下,戚秋笑着说:“传闻怎么可信。表哥是个顶顶好的人,若是秦小姐对表哥有意,大可不必担心传闻这些无稽之谈。”
闻言,秦韵的脸色更红了。
秦仪却顿时不乐意了,咋呼说:“什么叫我姐姐对谢公子有意,明明是、明明是……”
秦仪到底还是有分寸的,被秦韵又瞪了一眼后,止住了话音。
可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谁还不知道她话中的意思。
秦韵一边制止着秦仪继续说下去,一边咬着唇偷偷看着戚秋的反应。
秦仪更是明显的多,一双眸子恨不得黏在戚秋身上。
可是不论秦仪和秦韵怎么看,戚秋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反而眉眼含笑地看着她们两姐妹打闹,丝毫不见波澜。
秦仪和秦韵不免对视一眼,心里直打鼓,面色更是一僵,心道难不成是她们打听错了?
戚秋其实对谢殊并无男女之意?
可不论怎么样,她们既然做了这场戏自然就不能半途而废,总要试探出戚秋的真实心意。
若是戚秋真的对谢殊无意最好,若是有……
正想着,园子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起初秦仪秦韵和戚秋并没有在意,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三人这才侧身去看。
只见不远处走来一个男子,眉眼淡漠,鼻梁高挺,下颚锋利干净,一身紫色的大氅披在身上,更显身姿挺拔。
他慢步走进,肩上落了几朵梅花,更衬面色如玉。
来人可不正是谢殊。
谢殊身后还跟着山峨,正对着戚秋笑。
三人皆是一愣,秦韵率先反应过来,拉着秦仪一起站起身来,盈盈一拜,“谢公子。”
说罢,秦韵红着脸看向谢殊,以为谢殊会走过来。
可是抬起眸子,却见谢殊并没有看她。
……他径直朝戚秋走了过去。
秦韵脸色顿时一僵,抿了抿唇。
戚秋没有站起来,而是讶异地看着谢殊问道:“表哥,你回来了?”
谢殊点点头。
将特意捎来给戚秋的袖炉递过来,谢殊抬起眸子,无奈地看着戚秋,轻声训说:“听母亲说你刚生了一场病,出门在外更应该小心一点,怎么出来一趟还能把袖炉落下?天气这么冷,下次不能再忘了。”
相国寺的厢房里头都烧着炭火暖和,戚秋将自己的袖炉放在桌子上,出来的时候却是忘了拿。走到半道想起来,只能派山峨回去去取。
可没想到送来袖炉的不止山峨,还有已经数日不在京城的谢殊。
谢殊出去数日,脸上不见沧桑,反而越来越有味道。腰杆挺直,冷硬的脸庞更加锋利,说起话来却又有了一丝温和。
戚秋不由得想起了那日雪夜。
谢殊将自己身上的玄色大貂罩在她身上,严寒一下子褪去了不少。
谢殊眼眸深邃,薄唇轻抿,一字一句地跟她说,“等我回来。”
她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点了点头,被谢殊送回了院子,谁也没有开口问你为何会在这里。
一切似心照不宣又似一团迷糊。
戚秋抿了抿唇,将秦韵的袖炉还了回去。
秦韵眸子微垂,接过戚秋递过来的袖炉。
只是她没再用,转身将袖炉交给了自己的丫鬟。
默默的从谢殊手里接过自己的袖炉,戚秋垂下眼眸,依旧没有说话。
谢殊这才抬眸看向秦韵和秦仪,神色淡淡的微微颔首,回了一声,“秦小姐。”
万万没想到得到的只是这么一声不重不轻的回复,秦仪和秦韵反应过来后,都被谢殊这幅不冷不热的样子弄得有些难堪。
咬了咬唇,秦韵主动开口问说:“谢公子是刚刚回京吗?”
谢殊站在戚秋身后,戚秋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也令他十分不解,皱了皱眉头,半晌后这才点了点头。
秦韵心下一凉,微微垂下眸子,坐了下来。
梅花四落,寒风不止,吹起散落的白雪纷纷扬扬,让看景的人心中一凉。
亭子之中,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园子离前面不远,还能听到前面是不是传来的钟声。
秦仪也收了先前眉飞色舞的姿态,不敢再滔滔不绝了。她多少有点怵谢殊,如今垂着脑袋乖巧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正主来了,她却不见刚才那般得意的模样。
气氛僵硬了一会,还是戚秋率先打破寂静,扭过身子问谢殊,“表哥,你回了京没有回府吗?怎么来这了?”
谢殊坐在戚秋一侧,看着戚秋把袖炉放在桌子上,“刘管家说你们来了相国寺,我便来了。”
戚秋点点头,又问:“你见过姨母了吗?她和韩夫人在西厢房里说话。”
谢殊无奈地笑了一声,说道:“没见过母亲,怎么会有你的袖炉,又怎么会知道你在这?”
顿了顿,谢殊说:“你把袖炉揣上,这会起风了。”
“哦。”戚秋懒懒地应了一声,又转回了身子。
谢殊明显觉得戚秋哪不对劲,可却又品不出来,几番欲言又止之后终是无奈地垂下眸子。
走前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反而变了个面孔。
谢殊想不通。
可顾及着前面坐着的两个人,谢殊也不好开口问。
秦仪打量着戚秋和谢殊两人,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起初见到谢殊还心中一喜,以为能借着谢殊的势好好扬扬威风,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和姐姐竟然被拋到一旁。
谢殊甚至都不往这边看一眼!
隔了半晌,秦仪还是忍不住了,刚欲开口,身后便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众人回头一看,随即只见韩言拿着一株红梅走了过来。
韩言手上拿着几株红梅,额上还有些汗,快步走了进来。
见到谢殊,韩言一愣,随即拱手道:“谢大人。”
谢殊神色一顿,眸子不动声色地从韩言转到戚秋身上,又转回韩言身上,“韩大人。”
韩言坐在戚秋另一侧,见戚秋好奇地瞅着他手里的梅花,赶紧递了上去,“这是相国寺僧人用窗纸剪出来的纸梅花,我瞧着新奇,便买了几束给你和秦家两位小姐。”
说着,韩言先将手里的其他两束递给秦仪和秦韵。
这些红梅她们来时也曾见过,据说插放在后院的姻缘树下,可保佑姻缘的。
秦仪本想等临走时买上两束,没想到韩言竟是买了。
道了谢,秦仪和秦韵接过。
韩言这才将手里的另一束递给戚秋。
戚秋还没有接过,他就先红了脸颊。
谢殊瞧着,神色一顿。
摩挲着手里的玉扳指,谢殊眸子幽深,目光在韩言身上打转了一圈后又重新落到了戚秋身上。
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稍,谢殊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戚秋弯了弯眸子。
第74章 诛心 秦小姐慎言
后园说不上偏僻,却也还算得上安静,此时在正殿上香的人不少,只听前面热闹,这边倒只有窸窸窣窣的风声。
红梅香气不浓,只有淡淡的雅香,在寒风中四溢,似有若无之下,勾动心弦。
这株用窗纸剪出来的纸梅花连枝干都是用窗纸裁剪出来的,格外精致好看,在微风中轻颤,若是不仔细瞧还以为是真的梅花枝。
韩言脸色有些红,看起来有些局促。
他轻咳了一声,眼眸微垂,有些躲避又好似暗含期许。
谢殊抬起眸子看了看韩言,神色淡淡,目光又不动声色地移到了戚秋身上。
秦家两位小姐已经接过纸梅花,戚秋断没有唐突拒绝的道理。
从韩言手里接过梅花,戚秋微微颔首,露出一抹礼貌的笑容,“多谢韩公子。”
见纸梅花被戚秋接过去,韩言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红晕也稍稍褪去了一些。
顿了一下,韩言这才垂着眸子说道:“不过是一株纸梅花,戚小姐不用放在心上。”
谢殊听着身侧的戚秋应了一声,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曲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似有些漫不经心。
他许是刚回京的缘故,神色有些疲倦,身姿也不如以往那般挺直,而是有几分慵懒。
秦韵的视线从谢殊身上移到微红着脸的韩言身上,突然笑着开口对戚秋说:“不知戚小姐进来时有没有看见正殿左侧的那株缠着红绳的姻缘树,据说将纸梅花插在姻缘树下面的坛子里,不分男女,皆能保佑姻缘顺遂。”
戚秋进来时跟谢夫人径直去了正殿,还真没看到左侧的那株姻缘树,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却有几分心不在焉,“原来还有这个说法。”
秦韵笑道:“是啊,干坐在这里也是无趣,不如我们和两位公子一起去将手里的这几株红梅放进去,也算不浪费韩公子的一片心意。”
这话倒是给秦仪提了个醒,不等戚秋开口,秦仪就先一步说道:“说起心意,我怎么瞧着戚小姐手里的这株纸红梅比我和姐姐手里的都好看一些?”
韩言脸色又红了起来,手微微蜷起,似是有些紧张。
秦韵比较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红梅,惊讶道:“还真是。”
戚秋手里的纸梅花比秦韵和秦仪手里的都要大一些,上面的梅花也多数都是盛开的样子,瞧着格外娇艳,一看就是精心挑选出来的。
看了一眼谢殊,秦仪咬了咬唇,故意说道:“难怪方才韩公子先给了我和姐姐,特意将左手里的这株红梅留到最后,原来这三株红梅还是不一样的,有一株是专门给戚小姐的。”
谢殊放在膝盖上的手一顿,抬起眸子,眉头紧了紧。
戚秋神色也是一顿。
顿了一下,秦仪见秦韵并没有拦着她,当即放下心来。
故作好奇,秦仪掩着嘴继续笑说:“方才见戚小姐和韩公子一道走过来,便觉得你们二人熟稔,当时我就问戚小姐是不是约着韩公子一起来,原来……”
秦仪及时地止住了话音,一切却尽在不言中。
戚秋的眉头蹙了起来。
秦仪这番明显是话中有话,暗指的什么一清二楚。若是放任她继续编排下去,还不知要被她说成什么样子,到时候若是再传出去个一星半点,没有的事也要变成有的了。
虽说民风开放,但也断不是放任秦仪在此事上做文章的理由。
戚秋看向韩言。
她心里明白,秦仪就等着她开口辩解,到时候她好纠缠个没完没了,说的越多,她就越解释不清楚。
还是由韩言开口解释最好。
谁知抬眸一看,韩言竟是个脸皮薄的。
这会他被秦仪打趣的脸色涨红,加上纸梅花的事被秦仪说个正着,张了张口,却是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戚秋叹了一口气。
实在无法,她刚欲开口,身侧却传来了谢殊的声音。
谢殊微皱着眉头,不悦地看向秦仪,“秦小姐,慎言。”
谢殊的声音低沉冷冽,如冬日的寒风一般,吹得人又冷又瑟。
秦仪抬眸看着谢殊,登时就噤了声,止住了还想开口再说的话。
谢殊坐在风口处,寒风将身上的大氅吹起,露出里头玄色的衣袍。
他目带不悦,下颚锋利,脸色更添冷硬,“今日来相国寺是我母亲的意思,什么相约而来纯属无稽之谈,表妹和韩公子不过见过次几面,我更不知你口中的熟稔从何而来。秦家是簪缨世家,想必秦小姐应该知道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秦仪脸色一白。
她自然知道戚秋和韩言不是相约而来的,所说的这番话也不过是故意说与谢殊听的。
本以为依照谢殊的脾性是不会插手此事的,到时候等戚秋坐不住了,她再与其争论,说的越多,此事就越像真的,到时候谢殊自然不会再把心思放到戚秋身上。
若是日后戚秋敢仗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去勾引谢殊,谢殊反而觉得戚秋是个朝三暮四的女子,更能断了戚秋的念想。
可她却没想到谢殊不仅替戚秋开了口,还冷下了脸色。
如此毫不留情的话,让秦仪心中又惧又羞,一时之间也红了脸。
秦韵咬着唇,站起身对着谢殊福身,“仪儿素来口无遮拦惯了,还请谢公子见谅,我待她向戚小姐道歉。”
说着,秦韵转向戚秋行了一礼,“仪儿出言无忌,还请戚小姐不要跟她一般见识,我回去定会多加管教。”
戚秋也没有想到谢殊会突然开口,反应过来之后,却也没有避开秦韵这个礼。
等秦韵起身之后,戚秋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开口说:“秦小姐,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但既然秦小姐可以出言无忌,那我也就冒昧的说上一句。”
秦韵身姿一顿,随即笑着道:“戚小姐请讲。”
戚秋看了秦仪一眼后,微微垂下眸子,“秦二小姐也马上要及笄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般顽劣了。同样身为女子,应该知道一些话是不能乱说的,就像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岂不是毁了我和韩公子的名声,若是再被有心之人搅合,那我……”
戚秋面色一白,委屈道:“若是旁的也就罢,可此事却断然不是能拿来说嘴的,还请秦小姐以后莫要拿我寻开心了。既是秦家小姐,也该注意一些分寸,莫要……”
戚秋话说到一半,便止住了。
秦仪咬着牙,身子都被戚秋气的直发抖。
方才她本以为戚秋不敢受秦韵这个礼,却没想到戚秋坐的四平八稳,丝毫不见起身客套。
碍于谢殊坐在一侧,她虽然忿忿却也不敢说什么,可万万没想到戚秋竟然还教训起她来了!
什么叫做不能再向小孩子一般顽劣了,这不是摆明了说她不懂事,喜欢胡说八道,嘴上没个分寸吗!
可偏偏戚秋嘴里说着诛心的话,面上却是一副委屈的模样,就好似被当众指责不懂事的人是她一样!
眼见坐在一旁的韩言也隐隐投过来的不悦目光,秦仪到底年纪还小,脸皮火辣辣的,当即便有些坐不住了。
可她刚站起身要与戚秋理论,谢殊便看了过来。
谢殊的眸子幽深,像是不见底的湖水,又冷又冰。
秦仪就被盯着看了一眼,身子瞬间往后退了一步,脑子一空,嘴唇嗫嚅半天也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了。
谢殊站起身子来,神色冷淡,“今日秦小姐之言,日后我不希望再听到只字片语。”
谢殊没说后果是什么,但秦仪却已经害了怕。她虽倔强着没点头,却也不敢说什么反驳的话。
垂眸看了一眼怀里还抱着纸梅花的戚秋,谢殊屈指敲了敲她身前的桌子,淡声说:“坐的也够久了,走吧。”
戚秋这才反应过来,站起身子,低头跟在谢殊身后。
见谢殊和戚秋要走,韩言也站了起来,谁知还没来得及跟上戚秋,谢殊却转过来了身。
谢殊神色淡淡,看向韩言,不咸不淡地说:“既然秦家小姐已经误会了,韩公子还是避避嫌的好。”
韩言的身形当即一顿。
谢殊领着戚秋一道出了亭子。
寒风又起,肆意不止。
园子里的落梅被踩在脚下,像是凋零的胭脂。
戚秋抱着袖炉,拢紧身上的披风,一时之间两人谁都没有主动说话。
一路到了西厢房,推开门,一股热气涌出来。
韩夫人和谢夫人还在说话,像是说到了兴头上,两人正掩嘴笑着。
门被推开,两人抬眸去看,瞧着竟是只有戚秋和谢殊回来了,韩夫人不禁问,“言儿呢?”
谢殊道:“随后就到。”
韩夫人点点头,又看向谢殊,笑道:“我正和谢夫人说起你,谢公子此次回京可是办完差事了?”
谢殊回道:“还未办完差事,只是京中也有差事要办,便先回来了。”
韩夫人一顿,问道:“那岂不是过几日又要走了?”
谢殊点点头。
谢夫人叹了一口气。
谈话间,韩言回来了。
韩夫人和谢夫人站起身来,“也快到晌午了,便也不好再在这里闲坐了。”
谢夫人点点头,转身之际,却见韩夫人对她眨眨眼。
谢夫人顿时明白过来,扭头对谢殊和戚秋说:“我和韩夫人有话还未说完,今儿个晌午便不回去用膳了,你们两个先回府吧。”
戚秋和谢殊一愣,却也只能点点头。
一行人出了相国寺,送走了韩夫人和谢夫人,戚秋转身上了谢府马车。
谢殊是骑马来的,戚秋坐稳之后刚掀开帘子想让车夫驾车,马车却是一沉。
侧目一看,只见谢殊也上了马车。
第75章 归还 那些荷包,怎么了
长街之上,商贩不断,冒着热气的炒栗子香气直往马车里钻。因今日天还不错,来往的行人并不少。
积雪被堆积在路的两侧,只留下一片湿润,沿街挂起的六角宫灯上落了一层薄霜,在枯枝上随风晃动。
路上拥挤,马车便走得慢一些。
外面热热闹闹的声音不断,马车里头却是一片安静。
马车里烧着炭火,即使寒风时不时地涌进来,却也觉得闷热。
戚秋和谢殊坐在马车里,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留下静谧随着马车不断向前去。
袅袅升起的熏香烟气隔断在两人中间,似有若无的烟雾如同割不断的绳索,将二人隔断开来。
过了许久,马车里都只能听见外面的嘈杂声。
谢殊身子靠着马车壁沿,微垂着眸子,直到寒风送进来一阵梅花香气,他这才又睁开了眸子,紧了紧眉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戚秋。
烟雾之下,炭火烧得正旺。
戚秋眉眼淡淡,微微垂着眸子,神情像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可即使如此,她也不忘捧着韩言送的那一株纸梅花。
谢殊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几声呼吸过去,他无奈妥协。
谢殊开口问:“这株纸梅花不是要插在姻缘树下的坛子里吗,你为何给拿回来了。”
半天没说话,马车里又闷,谢殊的嗓音有些沙哑,落在马车里却是不轻不重。
因着马车里热,谢殊脱去了紫色大氅,玄色的衣袍将他桀骜的眉眼衬得越发肆意,像是驯不服的鹰。
可偏偏谢殊生的肤色又白,稍微浓重一点的色彩就会看起来格外醒目。
此时便只是眼尾那一抹轻淡的红,白与红产生强烈的对比,便让他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不再是冷硬的模样,桀骜之下反而……
多了一丝欲。
又冷又欲。
戚秋收回视线,拨弄着手里的红梅,漫不经心地回了两个字,“好看。”
谢殊紧了紧眉头。
戚秋慢悠悠地说:“觉得好看,便拿回来了。”
谢殊沉默下来,眼尾微垂,在烟雾之下虽看不清神色,却可见他紧皱的眉头并没有松开。
马车之内又静谧了下来,隔了好一会,听着外面卖糕点的小贩在吆喝,谢殊忽而无奈地笑了。
揉着眉心,谢殊叹了一口气,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敷衍。”
戚秋一顿,搁下手里的纸梅花,没有说话。
外面不知何时搭了戏台子,锣鼓声随着寒风一声声敲响。
咕咚,咕咚,咕咚……
抿了抿唇,戚秋突然开口说:“姻缘树下插着的纸梅花太多了,那么多求姻缘的,我怕佛祖保佑不过来。”
谢殊一怔,随即说道:“佛祖普度众生,怎么会保佑不过来。”
戚秋垂下眸子,看着被火烧着的木炭。
木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在马车里格外清晰。
戚秋说:“正因为要普度众生,所以才顾不过来。”
顿了顿,戚秋补充说:“像表哥一样,忙……忙的事情那么多,又怎么会顾得过来。”
谢殊一愣,再三思索,终是从戚秋的话中品出来一丝不对味儿。
马车离进戏台,锣鼓声又大了一些。
外面的嘈杂声不绝于耳,却又好似被隔绝在外,树上还有不知名的鸟雀在叽叽喳喳。
薄唇紧抿,谢殊放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又松开,几番来回之后,谢殊抬起眸子。
烟雾袅袅之下,谢殊眸子漆黑,静静地看着戚秋说:“或许佛祖会漏过别人,只帮了你呢?”
戚秋一顿,随即淡淡一笑,“我哪有这个福气。”
谢殊说:“你不试试怎么会知道?”
戚秋眸光闪烁了一下,沉默了下来。
谢殊眉目温和,他薄唇抿得更紧了一些,顿了一下,掀开车帘翻身下了马车。
马车还正在行驶,这下可把车夫吓了一跳,赶紧勒了马。
戚秋也赶紧掀开车帘,朝外看去。
只见谢殊稳稳的落了地,走到自己被东昨牵着的马前,打开放在顶上的行囊,从里面拿出一个匣盒,又快步走了回来。
戚秋慢慢放下了帘子。
谢殊上了马车之后,和戚秋的目光对上。
马车正停在戏台前面,敲锣打鼓声把许多声音都遮了去,耳边只留下戏台上优伶的悠然唱腔。
优伶没有唱戏,拿着两句古诗开嗓。
“……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
在清冷的寒风之下,戏腔断断续续钻进马车里。
谢殊将那个匣盒打开,耳尖泛着红,常年拿刀都不会抖的手此时却有些不稳。
开了几次,谢殊才把那个匣盒打开,露出里面金灿灿的首饰。
谢殊把这个匣盒推给戚秋。
红着耳朵,谢殊微微垂下眸子,“这里,这里都是庆安县一家生意红火的首饰铺子里卖的首饰,我不知你喜欢什么,便各样挑了一些给你。”
这个匣盒有两个手掌大,里面塞满了金银首饰,一时看下去都有些晃眼睛。
谢殊抬起眸子,冷硬的眉眼不再桀骜,脸颊眼尾泛着红,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意味。
顿了顿,谢殊抿着唇,随着锣鼓声一字一句地说:“这些,只有你有。”
马车已经行驶了出了闹市,戏台也被远远甩在后面,锣鼓声已经听得不真切,可谢殊这句话却是清晰。
谢殊的声音有些赧然,音尾也有些颤,可目光却一直坚定地落在戚秋身上,不曾转移。
他眼尾泛着红,目光却执拗,盯着戚秋像是一个执着又渴望的小孩。
戚秋的心猛地漏了一拍。
脱离了闹市,街上便安静了许多,彼此的呼吸声也格外的清晰。
马车里炭火烧个没完,即使寒风不断涌进来,却依旧无济于事。
四周越来越炙热,闷得人心都是慌的。
马车晃晃悠悠不知走了多久,戚秋垂下眸子,声音很轻很轻。
紧紧扶着膝盖上谢殊递过来的匣盒,戚秋的指尖都因用力而泛白,她小声地问:“我送你的荷包怎么从未见你带过?”
谢殊垂下眸子,喉结上下一滚,也低声说:“可那些荷包……”
可那些荷包并不是你亲手绣的。
顿了顿,谢殊并没有把话说完,他不知道该不该在此时揭露戚秋。
而戚秋眨巴了一下眸子,不解地看着谢殊。
全然不知自己用买来的荷包忽悠谢殊的事已经暴露了。
*
自戚秋三人走后,秦韵和秦仪在亭子里坐了好久。
亭子里面,下人把早就备好的点心茶水放在桌子上,茶香混着糕点甜腻的香气顿时盖住了梅花的香气。
秦仪老老实实地坐在秦韵旁边,咽了咽口水,一句话也不敢说。
秦韵漫不经心地品着手上的核桃酥,面色看不出丝毫不对,依旧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恬静模样。
只有秦仪知道,秦韵从来不吃核桃的,用核桃制成的核桃酥秦韵更是一口不尝。
可如今……
秦仪心惊胆战地看了一眼秦韵,想说话又不敢,想劝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犹犹豫豫之下,秦仪缩着脖子,一句话也没憋出来。
秦韵身前的碟子放着七八块核桃酥,秦韵足足吃了五块这才停了下来。
擦了擦手,秦韵扭头看着秦仪,扬唇笑了笑,“仪儿,你怎么不吃?这些糕点可都是你要小厨房做的,都是合你口味的。”
秦仪看了看桌子上精致可口的点心,实话实说,“我没什么胃口,不想吃了。”
秦韵擦着手的动作一顿,抬眸问:“怎么了?”
秦仪咬咬牙,终是鼓足勇气说:“长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谢公子怎么会……收了姐姐的荷包却又这个样子,这不是翻脸不认人吗!”
秦韵微微垂下眸子。
秦仪不高兴地说:“这个谢殊也不过如此,既然放任那个戚秋如此欺辱姐姐!那个戚秋有什么好的,差了姐姐一大截,身世更是不如姐姐,谢公子竟然维护她而不管姐姐!”
秦韵轻声说:“今日是我们两个放肆了,你那些话确实不应该说,谢公子生气也是正常,不必放在心上。”
秦仪却是不依,“即使我们今日有错,谢殊也应该让着姐姐,以姐姐为重,怎么可以如此毫不留情。他不是……他不是喜欢姐姐吗!”
秦韵眸光一闪,不等她再说,秦仪便突然站了起来,堵着一口气道:“不行,我要找爹爹去!”
说着,秦仪就迈步朝外面走过去。
还未走两步,只听后面传来秦韵的呵声:“够了!”
秦韵这句话又冷又重,像是掉落在地上的冰棱,激得秦仪一哆嗦。
愣愣地转过身,却见秦韵依旧是一副温柔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她的错觉。
秦韵走过来,牵起秦仪的手,温和地说:“仪儿,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爹爹每日这么忙,就不要为了这种小事去打扰爹爹了。”
秦仪愣愣地点点头。
从后园出来,秦仪也没了要闲逛的心思,和秦韵一道回了府上。
还未到秦府的那条街上,却又被人叫住了。
掀开帘子一看,来人腰间挂着魏安王府的令牌,正是魏安王府的仆从。
那人翻身下马,掏出一物,递给秦韵,“秦小姐,这是您的荷包,小的奉王爷之名将此物还给您。”
秦仪一愣,随即大怒。
这是什么意思,谢殊又把荷包给退了回来?
秦仪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气的根本坐不住。
怒不可遏地掀开帘子,秦仪刚要和那仆从理论,却被秦韵给按住了。
秦仪愣愣地抬起头,却见秦韵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
她只是默默地接过荷包,等魏安王府的仆从走之后,面色平静的将荷包扔进烧的正旺的炭火里,然后抬起头对她说……
“此事不要告诉爹爹。”
第76章 请帖 几家欢喜
皇宫里头,飞檐之上残留淡淡雪水,欲落未滴。
慈宁宫里金碧辉煌,假山细水,一花一木,皆是名贵。红墙黄瓦沐浴在日光下,干净明亮,一株带霜的红梅映着朱墙探出枝头,更显娇艳欲滴。
正殿里头,鎏金狮耳刻龙凤纹香炉正袅袅吐出香烟,层层湘妃色曼帘之下,太后端坐在上头。
太后眼角铺着细纹,头发已经雪白,干净利落地盘起挽成发髻,上面缀着两支镶嵌着红宝石的金钗,虽着一身素袍锦衣,却不减半分雍容华贵之意。
搁下手里的银耳燕窝粥,太后叹了一口气,“李家今日虽然风光,你却也要谨慎一些,莫要再使当年的性子。如今正是东山再起之际,如何能添乱子?若是因此惹陛下不快,坑害的不还是你自己和严儿。”
李氏一身华服,面色红润,坐在檀木佛莲屏风后面。
她看不清太后的神色,也不敢放肆,只好赶紧起身,“太后娘娘说的是。”
许是有些累了,太后揉了揉额角,身边的宫嬷见状赶紧拿了个软枕给太后靠着。
身子朝后倚去,太后说:“哀家知道这些年过去你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可你也要明白时过境迁的道理,万事要三思而后行。你祖母已经过世,李家只留一些不争气的庶子撑着,我这个老太婆久居深宫之中,纵使是挂念着往日与你祖母的情谊,又能帮得了你什么?”
李氏赶紧讪笑着上前奉承,“太后娘娘……”
太后打断了李氏刚说了个开头的话,“哀家今日叫你过来,就是挂念着与你祖母的旧情,也念在你一人带着严儿辛苦,这才想着指点两句,你能听得进去最好,听不进去哀家也无法。”
太后畏寒,寝殿里烧着几盆炭火,烘得里里外外都是暖暖和和。
李氏噤了声,额上浮上一层薄汗,半晌后才福身道:“太后娘娘的话,臣妇时刻谨记在心,不敢、不敢不听。”
宫人送上来一盏蜜枣茶,太后抿了一口,“你能记在心里最好,起来吧。”
李氏站起身子,却也不敢再坐。
太后说:“我知晓你的难处,你跟谢氏比了这么多年,不愿在谢氏面前低头,可人活在这世上,谁没有难处?若是那日你低了头,由哀家替你递上请帖,谢氏不敢不去。等到洗尘宴上,谢氏一来,长的不也是你的脸面,你何苦非要在那日争这一时意气?”
李氏也知自己那日行错了,嗫嚅半天后才道:“太后娘娘教训的是,是臣妇一时鲁莽,浪费了您的一番苦心。”
“浪费了哀家的一片苦心不要紧,只怕你和谢氏的仇越结越深。”太后说:“如今谢家还是最得陛下恩宠,你非要和谢家过不去,就是跟陛下过不去。”
李氏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心里不服气,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罢了罢了。”太后却是一眼就瞧出来李氏的心思,不愿再说,只是道:“现如今,你当务之急是将洗尘宴办好。这场宴会不可马虎,若是办得好你便在京城扎住了根,旁的人也才不敢小瞧你。”
说到洗尘宴,李氏便精神了一些,连连称是。
摩挲着膝上的玉如意,太后说:“只是哀家手上不经事许多年,也帮不了你什么。不过既然六公主这几日不愿意出宫,养在哀家膝下的九公主那日自是会去宴席上,也算是替哀家帮你撑撑场面。”
李氏此次前来本就是为了求这个,闻言顿时心中一喜,连忙跪下谢恩,“多谢太后。”
前几日,不知魏安王妃进宫说了什么,本已经说好要来洗尘宴上的六公主却又突然反了悔,不愿出宫,这可把李氏急坏了。
洗尘宴上公主会来的事她已经到处张扬出去了,若是到时候公主不来,那她岂不是成了笑话。
李氏一边恼怒,却又着急了起来,左思右想之下只能来求太后娘娘,谁知还不等她求恩,太后娘娘却先一步开了口。
九公主虽然还小,但总归是公主,只要来了,便是皇家的恩情,李氏自然是求之不得。
谈话间,已到了太后娘娘午睡的时间,宫嬷一张口,李氏便明白这是太后娘娘在赶客了。
她也不敢久留,磕了个头便含首退下了。
出了皇宫,李府的马车已经等在宫门角一侧。
李府的嬷嬷扶着李氏上了马车,等马车行驶起来,李氏便舒心地笑了起来,“此番进宫虽然听了一顿训,但好在忧心的事却是解决了,之后也就不操心了。”
李氏的嬷嬷笑着道:“公主赴宴何等的恩宠,夫人放心,这绝对是京城头一份。”
李氏不紧不慢地挑开帘子,悠悠的朝身后的皇宫望了一眼,下巴微扬,眉眼带着得意的笑。
那嬷嬷瞧着李氏的脸色,继续说道:“管他谢家再风光,可谢家公子的生辰宴,除了魏安王妃之外,可再没有皇家之人前往。魏安王也不过是看在魏安王妃的面子上,这才给了一份薄面,哪有我们李府风光。”
这话说的李氏心中甚是服帖,“太后娘娘还说陛下看重谢府,若是真的看重谢府,及冠礼如此重要,陛下又怎么会不派皇子前往,除了一些赏赐之外,可再不见别的了。”
嬷嬷连连应是,“可见陛下只是忌惮谢家,哪里有传闻中说的滔天恩宠。”
嬷嬷给李氏捏着肩,笑得谄媚,“若说恩宠,还要看夫人和公子。”
李氏眉头一挑,顿时便愉悦地笑了起来。
街上没什么行人,不过片刻便回到了李府。
李夫人下了马车,门口的管家便迎了上来,“夫人,按您的吩咐已经从花匠手里买了不少鲜花回来,都放在暖阁里养着,夫人可要去瞧瞧?”
那日去长公主的宴席上,李夫人瞧见了长公主养在暖阁里的鲜花便起了心思,让管家四处打听,就为了洗尘宴上撑撑场面。
李夫人颔首,“让府上的花匠精心养着,莫要出什么差错,等到洗尘宴上便摆在后院里头。”
李夫人对这场洗尘宴有多看重管家是知道的,自然不敢马虎,忙让人去盯仔细去。
李府的老宅自李夫人回来之后便翻新了一遍,墙面也重新粉刷了一遍,瞧着格外干净。
虽然离洗尘宴还有上几日,但府上已经张罗起来,六角玲珑灯沿着游廊挂起来,青砖白瓦之下皆是明亮透彻,地面上的绣着金花纹的红地毯也铺了起来,园中树枝栽起,堪称三步一景。
请帖早早的派人送了出去,如今万事俱备,只等着宾客上门。
李氏想着,又叫去将后院的林子打扫一番,想在里头布置两处石椅。
这边闹腾着,隔壁宅子也是不得安生。
韩夫人叹了一口气,“瞧见没,又折腾起来了。自从李氏回来,连累着我府上都不能安静。一会儿砸墙一会儿布置庭院,竟是半分都不见安生。”
谢夫人轻哼了一声,垂目抿了一口茶。
韩夫人无奈地说:“一个洗尘宴罢了,值得如此大张旗鼓,大费周折吗?好像谁府上没办过一样。”
谢夫人说:“她就靠着这场洗尘宴在京城站稳脚跟,自然要隆重起来。”
韩夫人一想也是,转身坐下来,“罢了,不说她了,接着说我们的。”
看着谢夫人,韩夫人笑道:“戚小姐和我家言儿年龄相当,气质相仿,两人也谈得来,我瞧着自然也是欢喜,今日把你叫来也不过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谢夫人也笑了,搁下手中茶盏说道:“我瞧着韩公子自然也满意,不然今日也不会跟着你就来了。”
顿了少顷,谢夫人又道:“只是你也知道,我只是个姨母,婚姻大事还是要听秋儿和秋儿父母怎么说。”
韩夫人便趁势说道:“那你且帮我问问戚小姐和戚夫人是怎么想的,也好让我心里头有个数,省的整日尽为了此事操心。”
谢夫人早有写信问问戚父戚母的意思,只是一直没试探出来韩夫人的意思,这才不敢贸然写信回去问。
顿了顿,谢夫人也顺势说,“那好,既然知了你的意思,我便回去帮你问问,也好给你个答复。”
韩夫人顿时便笑了。
韩言的婚事也一直令她头疼,可每次一提到此事就都被他给躲了过去。
那日在南阳侯府见到谢夫人叫戚秋出来见礼,她便明白了谢夫人的意思,本没有放在心上,谁知回程的路上顺嘴一提,却见韩言红了脸。
她的儿子她最了解,韩夫人顿时心里一咯噔,这才对戚秋上了心。
细细盘算下来,韩夫人发现这桩婚事也不错。
戚秋虽然出身不高,可与谢家沾亲带故,以后常年居住在京城里面,谢家还能不多照料?
最重要的是,韩言并不抗拒这门婚事。
一连几日的思索之后,韩夫人越想越觉得不错,这才松了口,主动起来。
相国寺里支开这两个小辈,韩夫人便开始试探谢夫人的口风,如今见谢夫人应承下来心里也稳了大半。
一直聊到了下午,谢夫人这才起身从韩府里出来。
韩夫人亲自将谢夫人送上了马车,一直到马车行驶起来,这才转身回了府。
身边的嬷嬷笑道:“夫人这下终于能松口气了。”
韩夫人也笑着扶了扶头上的簪子,“言儿的婚事有着落,我怎能不安心。”
那厢,谢夫人也是松了一口气。
谢夫人说:“等回去问过秋儿和秋儿父母,这事也算了了。”
王嬷嬷说:“瞧韩夫人的意思是属意表小姐的,夫人这下便能放心了吧。”
谢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若是能将秋儿和殊儿的婚事一起了了,我才能放得下这个心。”
正说着,到了谢府门口,马车停了下来。
等谢夫人走下来,便见刘管家迎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一张请帖。
刘管家说:“这是……魏安王妃刚派人递过来的请帖。”
第77章 宴会 分明就是故意的
五日后,天还未拂晓,李府上下就忙活了起来。
因天还尚且昏沉,沿着游廊屋檐挂着的玲珑灯并没有被熄灭,在阴冷的冬日,依旧闪烁着微弱的光亮。
墨蓝阴沉的天,冷风肆虐,吹得人透心的寒,李府管家搓着手等在李夫人的院子门口。
李夫人已经起了身,正屋里头灯火通明,亮着橙黄色的光,驱散着外面的寒气。
李夫人穿着里衣坐在梳妆桌前,揉着额角,由嬷嬷盘着发,眉眼带着一丝笑意。
嬷嬷看着铜镜里的李夫人,慢下梳头的动作,笑道:“夫人今日可要好好打扮一番,恐怕今日诸位宾客的视线都离不开夫人。”
李夫人盼宴会这天已经盼好几日了,闻言扬眉一笑,“回京这么多日,也该踩一踩这些人的威风了。现如今得意的那几位,想当年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嬷嬷抿嘴一笑:“这是自然,想当年老夫人还在世时,李府那年举办宴会不是一排的贵女夫人求着要来,上赶着要来巴结夫人。”
李夫人哼笑了一声,拿起一只金簪在发髻上比划了一下,“离京这么多年,纵使李家不如以前又如何,那些个照样还要上赶着来巴结。”
嬷嬷自然连连附和。
离天亮还早,等李夫人梳妆打扮后出来,阴暗的天才刚刚亮起一丝光。
管家干等了小半个时辰,被风吹的身子直发抖,得了通传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进到了正屋。
正屋里烧着炭火,管家被冻得僵硬的身子这才暖和一点。
走到李夫人跟前,管家说:“厨房已经忙活了起来,按着您的吩咐正在做糕点,戏台子昨日已经搭好了,戏班子也已经请到了府上,这是宴请宾客用的碗筷单子,还请夫人您过目。”
李夫人拿起来草草看了一眼,“就这么办吧。”
管家应了一声。
用完了早膳,灵山尖上这才露出半个红日,天也亮堂许多。
李夫人又在府上转了一圈。
李府已经重新翻新过,老旧的门窗摆设已经被换了下来,自然是焕然一新。下人天还未亮就起来打扫,如今地面上干干净净,不见一丝脏污。
白墙干净,青瓦净亮,枯树上的薄霜已经被下人铲干净了,上面挂着的灯笼随风摇晃。养在暖阁里的鲜花已经摆了出来,走两步便能瞧见几盆在寒风中轻颤的娇嫩花枝。
府上被打理的焕然一新,亭榭游廊上也被打扫得干净,值钱的摆件都被拿出来撑场面,宴请宾客的阁楼更是被打理的妥当,鲜花不断,香气四溢,上下都是精致华贵的模样,看的李夫人十分满意。
李夫人身边的嬷嬷笑着说:“夫人这下便放心了吧,由管家盯着,没出差错。”
李夫人拨弄着放在窗台的鲜花依旧在上下打量着,哼笑着说:“鲜花一摆上,就不比谢府的差。”
“冬日鲜花名贵,便是谢府都没用得上,唯独咱们府上舍得,谢府自然是比不上的。”嬷嬷赶紧说:“夫人只管瞧着,宾客来了定是赞不绝口。”
李夫人轻哼一声,“这是自然。”
嬷嬷说:“就是不知谢夫人会不会来了。”
提起谢夫人三字,李夫人眸子里闪过一丝厌恶。
顿了顿,李夫人冷哼着说:“我倒是后悔了,那日应该听太后娘娘的话软一些,将请帖当着众人夫人的面递给谢氏,让她今日不得不来。来了,今日我也能当着众人的面好好的给她一个下马威。”
揪下一朵花瓣,李夫人眸光幽深,“她在京城横行那么多年了,也该让她难堪一些了。”
嬷嬷擦了擦额上的汗,默了一下说:“谢夫人今日也不一定就会推辞不来。如今我们公子进了锦衣卫当差,她不看在夫人的面子上,也要给咱们公子一个面子不是,况且,今日公主还要来呢……”
一听这个,李夫人便笑了。
等日头升起,巳时一刻,府外面终于来了宾客。
马车停了四五辆,不知名的鸟雀落在枝头上叽叽喳喳,李府外面很快便热闹了起来。
来来往往的下人领着宾客走了进来,吏部员外郎夫人是个嘴甜的,见到李夫人一个劲儿的夸,从府上的布局摆设开始愣是夸了一圈。
跟着一同进来的几位夫人虽然不如她嘴巧,但却也都是会看眼色的,忙跟着附和。
李夫人听了心中甚是服帖,眉眼都扬起了。
吏部员外郎夫人指着园子里摆着的鲜花,“还是李府富贵,在冬日里竟然寻来了这么些鲜花,我还是头一次在冬日里头除了梅花之外这么多娇艳欲滴的花枝,真是开了眼。”
李夫人下巴微抬,故作矜持道:“不过是一些小玩意儿罢了,几位夫人看得开心就是。”
正说着话,下人一溜烟的跑了进来,“夫人,九公主已经出宫了,还请夫人一会儿接驾。”
吏部员外郎夫人顿时惊讶道:“竟然连公主都来了。”
李夫人眉眼含笑,“九公主知道今日府上办宴会,便跟太后娘娘求了情,吵着要来。”
吏部员外郎夫人和其他几位夫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惊了一惊。
她们消息不灵通,还是头一次听说李府的宴会公主要来,齐齐地艳羡了。
这是多大的恩宠,旁人哪敢肖想,李府果然是要东山再起了。
思及此,几位夫人暗道这趟来对了,围着李夫人更是赞不绝口。
说话间,又有几位夫人来了,一同进到园子里说笑。
刚过了巳时便有十来位夫人来了,李夫人瞧着甚是欢心,虽然都是一些小门小户的官员夫人,但胜在嘴甜,一会儿偌大的园子便热闹起来了。
巳时四刻,公主便来了。
仪仗还未到,李夫人便领着众位宾客站在门口相迎,只听前面锣鼓声不断。
又过了片刻,锣鼓声渐进,并看见了九公主声势浩大的依仗。
街上的行人早早被清到路的两侧,宫人分站两边举着火红的团扇,小旗和九雀伞。
公主的轿子前后有佩刀侍卫,前面领路的宫人手里还敲着锣鼓,示意前面行人避让。
长长的队伍占据了一整条街,如此大的阵仗引得街上不断有百姓跑来观看,跟着皇家队伍往前走,酒楼之上也探出了不少脑袋,争相往外看。
见仪仗听到了李府门口,人群顿时便激起一阵哗然。
李夫人感受着众人惊羡的目光,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深,风光满面的迎上去,眉梢都带着得意。
九公主今年不过十岁,还带着小孩子心性,被李夫人迎进府上时朗声说道:“今日难得出宫,我便来的早了一些,眼下肚子有些饿了,府上可有吃的?”
李夫人自然连连点头,“臣妇这就吩咐下人给公主将糕点端上来。”
九公主今日来的确实早了一些,府上的宾客都未到齐。
九公主坐下来,众人却紧张着不敢坐,站在九公主身后,也不敢再谈话了。
园子里的热闹气氛一下子降了下来,李夫人却并不在意,只管吩咐嬷嬷在前面迎客。
可一直到了巳时五刻,却一直没有李氏预想中的宾客涌至,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府上这才又零零散散来了几位夫人到府上。
还都是一些小官夫人。
望着园子里这些全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夫人,李夫人心里一咯噔,终于察觉出不对了。
别说园子里的其他夫人了,就是九公主也发现了不对,皱着眉头道:“不是说今日宴会有很多人吗,怎么这个时辰了才来这么几个人。”
九公主的话一落地,园子便彻底寂静了下来,偌大的园子只听风声呼啸,哪里有府上要举办宴会该有的热闹。
紧紧地捏着帕子,李夫人安抚了九公主两句,自己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快步走到府门口,李夫人吩咐管家去打探。
管家也发现了端倪,额上出了一头冷汗,“隔壁韩夫人一早就备好了马车,却迟迟不见来人。”
李夫人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闻言大怒道:“为何不早些过来禀报!”
管家哆嗦了一下,不敢回话。
没过一会儿,派去打探的小厮便回来了。
小厮身子抖如筛糠,哆哆嗦嗦地说:“奴才方才去打探,原来、原来今日魏安王府也举办了宴席,很多宾客都朝魏安王府去了。”
说完,小厮看李夫人变了脸色,顿时吓得跪倒在地,管家见状也险些腿一软跟着跪了下来。
李夫人脑子嗡嗡直响,一时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小厮又哆哆嗦嗦地重复了一遍后,她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身子顿时一僵。
嬷嬷也慌了,“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从未听说魏安王府要在今日办宴席!”
小厮抖着声音回道:“之前是没听说过,直到、直到今日这才得知此事。”
一听此言,李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李夫人气的身子直发抖,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几番喘气却依旧压不住心中窜起的怒火,“魏安王府这是故意的!”
嬷嬷惊了一跳。
李夫人闭了闭眸子,心中怒火四起。
魏安王府这是故意再给她难堪,给李府难堪!
李夫人狠狠地握紧手,面色阴沉,怒火中烧。
长长的指甲戳进掌心,一道道鲜血从掌心滑落,李夫人却不知道疼一般,只是身子一直控制不住的发抖。
第78章 好感度 王严立了什么功
李府府门前两侧种着梧桐树,到了冬日里虽然早已经没有了夏日的枝叶繁茂,只余下光秃秃的树干和萧瑟之意,但梧桐树的身姿依旧挺拔伟岸。
薄雪覆盖枝干,有雪水从上头落下,不知名的鸟雀落停留在树干上,正叽叽喳喳地叫个没完。
李夫人被身后的嬷嬷搀扶着,身子上下起伏,过了好一会,李夫人才知道疼一般地松开了手。
她气的脸色铁青,缓了好一会这才勉强克制住抖动的身子。
睁开眼,李夫人硬吞下心头这口恶气,问被派去打探的小厮,“都何人去了魏安王府的宴席?”
小厮缩着身子,“吏部尚书王夫人、礼部尚书韩夫人、南阳侯府、谢侯府、淮阳侯府、禁军统领李夫人、邵太傅夫人杨夫人,威武将军府虞夫人……京城好些夫人都去了魏安王府。”
李夫人连连冷笑,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这是京城的高门大户都去了魏安王府!
“好好好。”李夫人一连道了几声好,眼中迸射出寒光,“这是打量着我李府不如魏安王府权势滔天,都上赶着巴结魏安王府去了!欺辱到我头上来,踩在我脸面上蹦跶!”
嬷嬷心中一紧,这门口还围着那么多百姓,万一此话传出去,岂不是得罪了魏安王府。
李夫人却是寒着脸,“还怕什么得罪不得罪的,都到了这个地步,眼瞅着是要撕破脸了!”
可话虽如此,李夫人再气却也不敢冲上魏安王府讨个说法。
强压下满腔怒火,李夫人甩袖回了府上。
纵使已经落到了这般田地,但宴会既然已经办在这里了,府上还有宾客和九公主在,李氏不得不打起精神去招待。
李夫人强笑着走过来,园中的几位夫人却不是傻的。
已经到了这个时辰,偌大的园子里也只有她们几个宾客,怎么不让人多想。
眼瞅着要到午时了,李府才又断断续续来了六七位夫人,原先那几位夫人面面相觑,脸上的笑就不免变了味。
李夫人捏紧了帕子,却又无计可施。
可到了晌午,别的夫人坐得住,九公主却是坐不住了。
枯坐了半天,也不见什么有趣的玩意儿,九公主哪里会乐意,登时沉着脸站起身,不满道:“这算什么宴会!点心不好吃,茶也不好喝,到了这个时辰就这么几个人,也不见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就会哄着我看花!几盆破花翻来覆去的看,本公主是没见过还是怎么着!”
来往的下人倏地一停,园子里本就安静,九公主这火一发,好似连窸窸窣窣的风声都轻了下来。
小声议论的夫人都被吓得噤了声,齐齐站起身来愣愣地看着九公主。
一时之间,园子里落针可闻。
其实李府的糕点都算是精致可口,茶水也用的名贵茶叶。可再好的糕点茶水,也比不过皇宫里头的。
九公主娇生惯养,自然觉得李府的糕点茶水不合胃口。
李夫人不在园中,李府的下人们面对九公主的怒火都心惊胆战,谁也不敢上前劝说。
面面相觑之下,园子里一片寂静。
九公主今日已经被冷落了半天了,眼见发了火也没人上来,自觉是没被人放在眼里。
等李夫人得到信时,九公主已经怒气冲冲地快出了府门。
府上的下人谁也不敢上去拦,管家刚上前劝说了两句,就被九公主随行的侍卫给请到了一边。
等李夫人匆匆赶到门口时,只见各位夫人手足无措地站在府门口。
九公主已经上了轿撵,下巴一抬对李夫人说:“真是扫兴,下回皇祖母说什么我也不要来了!”
说罢,轿撵就被抬起,不再给李夫人说话的机会。
九公主的阵仗大,李府门外看热闹的百姓并没有散去,眼见这么一遭,人群顿时哗然,纷纷地议论了起来。
吵杂的声音经久不散,百姓对着李府门前指指点点,都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着逐渐远去的公主仪仗,站在李府门前的诸位夫人也个个都是面面相觑。
李夫人惨白着一张脸,握在手里的帕子随风扬去,满脑子都是完了。
这场洗尘宴算是彻底完了,别说风光了,只留下满满的笑柄供人取笑。
*
“我跟你说,这下李府可是丢大人了。公主声势浩大地去了李府没两个时辰却怒气冲冲地走了的事已经传遍了京城,我的仆从都不用打听,现如今满京城的百姓都在议论此事。”
即使身在魏安王府的宴会上,宁和立依旧不忘了打听李府的事。派去打探的仆从刚回来,他就迫不及待地跑来谢殊跟前。
他和王严自从在茶楼里打了一架后,梁子就自此结下了,如今得知此事自然是幸灾乐祸。
慢悠悠地在谢殊跟前坐下,宁和立笑道:“这下风光变笑柄,我看王严还怎么继续在京城里耀武扬威。”
这处是魏安王府后院的一处亭子里,围坐在此处的人不多,谢殊本想落个清静,宁和立却是紧随其后的来了。
睁开眸子,谢殊灌了一口茶。
宁和立未完的话一顿,随即说道:“我怎么瞧你这几日无精打采的,这是怎么了?谁招惹你了?”
谢殊没有说话,眼眸微垂,又抬手灌了一口茶。
宁和立调侃道:“别人都是借酒消愁,你倒是好,借茶消愁。”
顿了顿,谢殊放下手里的茶盏。
舒开眉头,谢殊换了个坐姿,抬眸笑骂道:“滚蛋。”
冲谢殊眨了眨眸子,宁和立笑说:“借茶消愁愁更愁,有什么事不如和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开导你两句。”
不等谢殊说话,宁和立凑近低语道:“尤其是女人的事。”
谢殊一顿。
宁和立还在对他挤眉弄眼。
冷笑一声,谢殊抬腿踹了他一脚。
宁和立没躲过去愣是挨了这一脚,倒也不生气。
四周看了一圈,宁和立又凑到谢殊跟前,贱兮兮地说:“我们锦衣卫谢大人无所不能,除了女人的事还有什么能让你这么愁眉不展的,嗯?”
宁和立小声道:“你不如和我说说,女人的事我可最了解不过了。咱们兄弟一场,我定帮你排忧解难。”
谢殊斜倚着身后的朱红的栏杆,眼眸微闭,闻言喉结滚动了一下。
不等宁和立再说,谢殊睁开眸子,“你方才说李家怎么了?”
宁和立虽然不满谢殊转移话题,但说起李家他也是兴致不减,笑道:“还能怎么,这下李府可是丢大人了。”
看着前头的热闹景象,宁和立说:“虽然魏安王妃邀请的都是彼此经常往来的人家,但端看李府对此事一无所知便知京城看不惯李府,想给李家一个下马威的人家不少,不然此事也不会如此密不透风,打了李家一个措手不及。”
宁和立慢悠悠地总结:“恩宠太甚,自然就成了活靶子,更何况李家还无功无德就得了这么大的恩赏。”
左腿屈起,谢殊短促地笑了一声,“谁说李家无功无德?”
宁和立一顿,“她们有何功德?从未听人提起过。”
眼眸微垂,谢殊漫不经心道:“只是有些功劳不方便公之于众罢了。”
宁和立愣住了。
*
“因为王严立了功,所以陛下奖赏李府上下?”戚秋诧异:“王严立了什么功,怎么从未听人说起过?”
霍娉、戚秋和井明月三人缩在一处无人的水榭里说着话,寒风呼啸,三人冷的直发抖,却也没有从这处水榭里移开。
霍娉谨慎地左右看了看,“我也是进宫的时候听我姐姐说的,但既然姐姐这么说,十有八九是真的。”
都知道霍娉姐姐受宠,从她口中传出来的消息确实可信许多。
井明月了悟地点点头,“我就说若是无功,陛下何故这么抬举李家。如此大的恩宠,前段时间李夫人恨不能翘着尾巴走路。”
霍娉低头喝了一口热茶暖身子,“可不是,陛下和李家又不沾亲带故的,干嘛要无故抬举她们。纵使是要……”
霍娉一顿,及时止住了话。
井明月眨巴了一下眸子,不解道:“怎么了?”
咬了咬牙,霍娉终是没藏住话,低声道:“纵使有要制衡魏安王府的打算,可若是李家无功,陛下也不用非要抬举她家。”
“制衡魏安王府?这是为什么!”井明月瞪大眸子,“陛下和魏安王不是……”
霍娉急着打断道:“小声些,别让人听见了!”
井明月赶紧闭上了嘴。
霍娉左右看了一下,见四下无人这才含糊道:“具体因为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因为魏安王在朝堂上插手太多,惹得陛下龙心不悦……”
“罢了罢了,不说这个了。”霍娉不想再继续说下去,转了话题,“总之就是王严立了功,陛下这才顺势分了一些恩宠给李家。”
眼眸微垂,顿了一下,戚秋问:“王严立了什么功?”
霍娉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姐姐没跟我说。”
霍娉话音刚落,系统的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经检测,宿主接触到隐藏剧情,请宿主调查清楚王严到底立了什么功。】
顿了一下,系统补充道——
【任务期间,宿主可以随时查看终极攻略目标谢殊的好感度。】
第79章 六十四 应该是谢殊疯了
魏安王府邸坐落大,前后院都不小。
后院里随处可见绿植,若不是顶上落了一层薄霜,还真是让人不敢相信这是能在冬日里面能看到的。
今日虽然天晴,但风却不小,吹得人直哆嗦。
缩在暖阁里,魏安王妃备上了暖身的果酒,今日到场的夫人不少,倒也热闹。
一直到了夕阳西垂的傍晚,这场宴会这才散了去。
果酒虽然劲儿不大,却耐不住谢夫人贪杯,上马车时身形便不免有些摇晃。
戚秋和王嬷嬷搀扶着谢夫人,却有些吃力。
谢殊被魏安王叫住说话,刚刚从魏安王府出来,见状大步上前,从戚秋手里接过谢夫人。
戚秋一顿,缓下脚步。
她和谢殊已经好几日没有见过了。
自那日在马车里,他们各自回了院子,就几乎没有再碰过面。
不是正好错过,而是戚秋有意为之。
想必谢殊也看出来了,今日哪怕一起出府,两人也只是点头示意,并没有说上一句话。
谢殊身量高,合身的锦缎将他的身形勾勒的极其挺拔,他侧颜生的好,鼻梁高挺,轮廓清晰,清冷的薄唇此时轻抿。
戚秋刚准备垂下眼,却见谢殊突然看了过来。
他已经将谢夫人扶进马车里,玄靴踩在马车前室上,转身看着戚秋。
两人四目相对,戚秋抿了抿唇。
不等她避开谢殊的视线,谢殊突然朝她伸出手来。
节骨分明的手伸到戚秋跟前,谢殊颔首,静静的看着她,“上来。”
戚秋一愣,突然觉得这幅场面有些眼熟。
搭上谢殊的手上去,戚秋依稀想起来了一些。
上一次谢殊伸出手,扶着她上马车,还是在从长公主的花灯宴上出来的时候。
那时候她刚入京,和谢殊还不甚相熟。
掀开厚厚的车帘,谢夫人依着马车车壁正在出神。
马车内熏烟袅袅。
见戚秋和谢殊前后进来,谢夫人这才回过神。
看着分坐在马车两边的戚秋和谢殊,谢夫人顿了顿,不解地问道:“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这段时日也不见你们在一处,今日出来也都是互相不搭话。”
想了一下,谢夫人轻声问,“可是闹矛盾了?”
戚秋和谢殊皆是一顿,抿了抿唇,谁也没有抬头看向对方。
缓了片刻,戚秋避重就轻说:“表哥最近忙,我不好打扰表哥。”
谢夫人微紧的眉头一松,转身看向谢殊,问道:“你这阵子到底在忙什么,瞧着确实都憔悴了一些。”
谢殊也避重就轻道:“不过是锦衣卫里的一些事。”
谢夫人嗔怪道:“再忙也别累坏了身子,瞧你这幅疲倦的样子,秋儿都不敢找你说话。”
谢殊眼皮微抬,眸子漆黑,看着戚秋。
顿了顿,谢殊复又垂下眼眸,喉结上下一动,说道:“表妹若是找我,我自会腾出空。”
风吹动马车侧窗的帘子,从外面挤了进来,街上黄昏洒下,一片橙黄。
袅袅烟雾被吹散,只留下拨动心弦的余香。
戚秋没有说话。
马车一路平稳,回到了谢府,谢夫人并没有留戚秋和谢殊坐下来说话,而是让他们回了自己的院子。
石子路上有些湿润,是刚刚化掉的雪水。
戚秋一路上不发一言,便是山峨也发现了戚秋的心事重重。
在外面也不方便问,回到院子里山峨刚想开口,却被戚秋拦在了门外。
戚秋没让人跟着伺候,一个人径直去了内室。
内室里烧着地龙,戚秋脱下斗篷,走到了一旁的圆桌子上坐着。
白玉花瓶里插了两支红梅,娇艳欲滴。
戚秋坐着看了一会,却依旧有些无精打采。
她趴在桌子上,手指拨弄着花瓶里的梅花花瓣,清晰的感受出自己有些无法言说的失落。
早在宴会结束前,戚秋就查看了谢殊的好感度值。
六十四。
谢殊的好感度值只有六十四。
这个好感度值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却让戚秋有些愣神。
戚秋知道谢殊的这个好感度值是在正常的范围内,也比自己预期的五十多了许多,可不知为何心尖上依旧萦绕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戚秋也觉得自己这股失落来得莫名其妙,却懒懒的不愿去琢磨,只想就这么趴着,谁也不理。
外面夕阳西垂,夜色即将笼罩,明月已经露出了尖。清冷的风吹了一阵又一阵,带动着藏匿在树梢上的落雪,树影重重之下,雪落得悄无声息。
戚秋不知道在屋子里趴了多久,直到身子僵硬了这才起来。
端坐在椅子上,戚秋唤来了水泱。
“明日拿了令牌,去把郑朝叫进来吧。”戚秋道。
不管如何,既然谢殊的好感度大于五十,她就要为了戚家的事搏一搏。
是时候安排一下,将戚家的事告知谢殊了。
*
一连几日过去,快到年底,新年将至。
戚秋这几日都懒懒的不爱出院子,一到下雪天更甚,连屋子都不愿意出来。
马上就是新年,府上正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
今日宫里赏赐的年货也下来了,谢夫人赏了谢府上下的丫鬟,连山峨和水泱也得了不少的赏赐。
府上正是高兴的时候,谢夫人终于等来了谢侯爷回京的消息。
之前谢侯爷外出办差却因大雪被困回不了京城,后来好不容易雪化了,道能走了,却又被指派了别的差事,连城门都没入,又马不停蹄去了永安县。
几个月过去,如今临近新年,谢侯爷差事办完,终于得以回京。
谢夫人这几日盼的急切,常常站在谢府门前张望,就今日雪下得大了没去,偏偏谢侯爷就今日回来了。
守在府门口的下人从府门一路跑到了谢夫人院子里,为了通报这一声,还险些摔了一跤。
戚秋得到消息后,换了一身衣裳,去了谢夫人的院子。
谢侯爷已经换下了一身朝服,洗去风尘仆仆,正品着茶和谢殊说话。
谢夫人张罗着晚膳,见到戚秋进来,忙让人端来一碗银耳燕窝粥,“怎么这几日越发瘦了,脸都小了一圈。”
戚秋应了谢夫人的话,对谢侯爷请过了安,转身坐到谢殊对面。
见戚秋从始至终没有侧眸看过他,谢殊放在桌子上的手指缩了缩。
静静地看着戚秋落座,谢殊忽而垂下眸哂笑了一声。
自那日从相国寺回来,戚秋就一直躲着他,直到现在。
……直到,现在。
谢侯爷许久没有回来,自然有好多话要说,还从永安县带回来了礼物给戚秋。
一直聊到了晚上,谢侯爷这才站起身。
窗外夜色笼罩,烛火微亮,红梅覆雪。
到了晚膳,谢夫人问谢侯爷:“差事可办妥了?能留在京城过完这个年吗?”
谢侯爷点点头,“已经办妥了,到年初应该都不会再离开京城了。”
谢夫人松了一口气,“这就好,我们一家人也该团聚一下了。”
谢侯爷却是叹了一口气,看着谢殊说:“可惜还是回来的迟了,错过了殊儿的及冠礼。”
谢夫人也觉得可惜,却也只能道:“你这也实属无法。”
用完了晚膳,谢侯爷便把谢殊叫到了书房。
戚秋陪谢夫人说了会儿话,眼见变了天,便也回到了院子。
山峨备好了热水,戚秋沐浴完便躺倒了床上,熄了蜡烛。
时辰还早,戚秋却觉得有些倦了。
懒懒地躺着,看着外面的腊梅,戚秋出了神。
发了好一会呆,戚秋眼看也睡不着,便又坐起来了身子。
披上外衣,趴在窗户上,戚秋百无聊赖。
外面天寒地冻,带起一阵寒气。
白雪纷纷似柳絮,下得无声无息,夜色笼罩之下,却也只能看见这点白了。
庭院的青瓦上落了一层白,便是窗沿上也毫不例外。
戚秋用指尖蹭上一些雪,看着白雪在指尖上化开。
似叹似奈地笑了一声,戚秋抬头之际,目光却突然凝住。
院外,站着谢殊。
谢殊一身玄色衣袍,宽肩窄腰,眉目低垂,站在皑皑白雪之下,似有几分落寞。
内室窗户只开了一条缝,想必谢殊是没看见她,只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白雪茫茫,夜色之下,寒风肆虐带起一片细雪,庭院阁楼都变的模糊,可谢殊伫立在院子门口的一角,身影在风雪中屹然不动。
戚秋抿了抿唇,突然问系统,“我要看谢殊此时的好感度。”
看着伫立在风雪中的谢殊,她不信,她不信谢殊对她的好感度只有六十四。
顿了片刻,系统出来。
【经检测,终极攻略目标对您的好感度为52】
戚秋一愣,随即失声道:“多少?”
这才短短几日,谢殊对她的好感度已经降到了五十二了吗?
系统顿了一下,又道:【现在是41】
戚秋:“……”
震惊地看向立在院子外面的谢殊,戚秋整个人都是懵的。
……这短短的三秒过去,她究竟是做了什么能让谢殊的好感度从五十二变成四十一。
谢殊是被冻傻了吗?
戚秋不信邪,愣是在心里数了十声数,然后又问系统,“现在谢殊对我的好感度是多少?”
系统陷入了长达五秒的沉默之后,冰冷的机械音这时才又响起来。
【经检测,谢殊此时对您的好感度为七十九。】
戚秋:“???”
【现在是八十二。】
戚秋:“……”
戚秋:“到底是你系统出问题了,还是谢殊疯了?”
系统沉着冷静:【应该是谢殊疯了。经检测,他对您此时的好感度又降到了三十。】
戚秋:“……”
【经检测,攻略目标最近十天内好感度起伏过大,或许无法对您作为参考。】
戚秋:“……”
第80章 赌注 赌他信我
冬日的夜里总是格外的寒冷,夜色深沉,白雪倾斜,树欲静而风不止,落下的只有刺骨的寒。
京城一到冬日雪便下个不停,常常无声无息地落着,灵山尖上很快便是白茫茫的一片,若是眼神后,才能看见那隐在银装素裹下的一抹朱红亭子。
系统的声音落下,四周便安静了下来,只余阵阵呼啸的北风还叫嚣个不停。
谢殊站得偏僻,皑皑白雪下的青松遮挡住了他的身影,院子里还未歇息的下人并没有看见他,依旧在忙手里的活。
屋内灯火通明,屋外赢弱的烛光摇晃,在白雪苍茫的天地间就像是落入水中的一簇火把,遇水则灭。
戚秋转身进了内室。
拉出搁在床下的木箱子,戚秋从里头拿出藏起来的玄色大貂。
这是谢殊之前留下来的,她一直没来得及归还,如今到正是时候。
打发走了院子里洒扫的下人,戚秋捧着这一袭大貂出了院子。
窸窣的脚步声缓步传来,谢殊心有所感,从青松树下走了出来。
戚秋里头穿了一件绣着并蒂莲花的青色袄裙,外面罩了一件红梅缠枝的白色斗篷,斗篷上的帽子严严实实地扣在脑袋上,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杏眸。
风雪不断,肆意弥漫,戚秋从雪色中缓步走来。
谢殊放在身侧的手悄然无息地握紧,目光深邃,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戚秋。
戚秋走到他跟前,笨拙地想要将手里的这件大貂披在谢殊身上,也算物归原主。
谢殊身量高,身姿挺拔,比戚秋愣是高了一头多,戚秋为了能将大貂披在谢殊身上,只能费力地踮起脚尖,扬着手。
戚秋贴的近,温热的气息尽数贴在谢殊身上,顿时激起一阵涟漪。
谢殊喉结上下一滚,垂眸静静地看着戚秋,眸色在这漫天大雪的陪衬下深了不少。
戚秋一边踮着脚替谢殊系带子,一边垂在谢殊耳边小声地问,“这个时候站在我的院子里外面,表哥,姨母若是知道了我可怎么办?”
戚秋的话轻轻细细,像是在埋怨,又像是在撒娇,落在风里不甚清晰。
戚秋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尽数落在谢殊耳畔,像是冬日里最炽热的一把火,烧的谢殊嗓音沙哑。
谢殊声音低沉,又带着哑意,“母亲不会知道的,这附近有暗卫守着。”
戚秋不罢休,“万一知道呢?”
垂下眸子,谢殊看着戚秋。
戚秋眉眼弯弯,巴掌大的小脸尽显狡黠。
“若是知道……”
顿了顿,谢殊未完的话便只散落在风里。
系好大貂的带子,戚秋退后一步,与谢殊拉开距离。
抬眸看着谢殊,戚秋眉眼一弯,狡黠地笑了,“若是知道怎么了?表哥怎么不继续说了?”
谢殊闭了闭眸子,“说了……”
说了,你又要躲着我了。
四周静了一瞬。
见谢殊不愿意再说,戚秋也不勉强,搂紧自己身上的斗篷,问说:“这么冷的天,表哥站在这里是有事找我吗?”
谢殊垂着眸子,棱角分明的脸庞已经卸下桀骜。
他站在外面太久,脸庞已经被雪花打湿,留有淡淡的雪水。
过了好一会,谢殊才道:“无事,我只是四处走走。”
戚秋也不拆穿他,只是道:“这么冷的天,表哥还有这份雅致。”
谢殊没再接话,过了许久这才反问,“表妹怎么不睡?”
他不动声色地抿唇,轻声问:“梅花好看吗?”
戚秋挑了挑眉。
谢殊抬手指了指戚秋院子里的两株腊梅。
戚秋恍然,又有两分惊讶。
没想到窗户开的缝隙并不大,谢殊竟然还是看到了她。
谢殊抿唇说:“是梅花好看,表妹竟都看笑了。”
戚秋又添两分讶异,没想到谢殊连这个都看到了。
顿了顿,戚秋一笑,“梅花是好看,表哥觉得不好看吗?”
谢殊没有说话。
上前拍落谢殊肩上的雪,戚秋气若幽兰,“天色已经不早了,雪也下大了,我不看梅花了,表哥……也该回去了。”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戚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今晚注定是个好眠夜。
*
新年在即,谢府上下已经装扮起来了,沿着游廊挂起的红灯笼一片火红之意,尽显热闹。
越是这时候,登门的宾客越多,来谢府来往走动的人家还不少。
府上正是一片热闹之际,戚秋却是把自己屋子当中,一连几日都没有出来。
临近新年府上事情多,谢夫人忙前忙后,几乎都没有得空的时候,等注意到此事的时候,已经到了年尾的前两日。
以为是戚秋怕冷,谢夫人也没多在意,只是对王嬷嬷道:“秋儿畏寒,将我库房里皇后娘娘赏赐的那件云缎锦织的海棠披风拿去给她。这个冬日尤其的冷,别冻坏了。”
王嬷嬷正陪着谢夫人缠丝线,闻言应了一声,刚准备放下手里的活,一旁坐着的谢殊却是站了起来。
“我正要去东边的宝阁院,便交给我吧,我顺带捎过去。”谢殊说。
谢夫人一想也是,便让王嬷嬷取来了那件披风交给谢殊。
外面还落着雪,东昨撑着一把油纸伞跟在谢殊身后。
披风已经被王嬷嬷包好,谢殊没交给东昨,自己拿着。
等到了戚秋院子里,这才发现院子里寂静的有些不像话,下人们也不知去了哪里,偌大的庭院竟只有山峨和水泱站在门外。
谢殊眉头一皱,阔步走了进来。
山峨和水泱低着头神色焉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等谢殊走进了这才反应过来。
还不等她们说话,谢殊就听到了里头传来的戚秋阵阵哭声。
谢殊一怔,随即眉头皱的更紧了。
山峨和水泱伸了伸手想拦谢殊,顿了顿,却又缩了回来。
犹豫了半天,水泱带着哭腔说:“小姐已经把自己缩在屋子里哭了好几日,也不让我们进去,更不让我们告诉谢夫人。若是可以,谢公子还是进去劝劝吧。”
一听此言,谢殊立马推门进去。
戚秋趴在贵妃榻上,手边还搁着两封信,许是察觉出有人进来,哭声一滞。
她抬起头,三千青丝尽垂身后,唇色苍白,精致的小脸也多有憔悴,脸上皆是泪痕。
见到谢殊进来,她许是有些慌乱,仓促之下刚想伸手将放在手边的信给收起来。
可谢殊进来的快,她刚拿起信,谢殊就走了过来。
屋子里烧着炭火,却并不暖和,戚秋也穿的单薄。
谢殊看了一眼被戚秋抓在手心里的信,却并没有低头去问,而是先环顾了一圈屋内,将敞开的窗户给合上了。
窗户一关,源源不断往屋子里钻的寒气便止住了。
外面雪落不止,窗外的腊梅树上全是厚雪,寒风肆虐,阵阵撞击着窗户和屋门,像是不撞开一个缝隙就誓不罢休一般。
外面风声大,大到让人心焦,屋子里却是一片静谧,只偶有炭火的霹雳声。
戚秋坐在地上,华裙散落,身边的炭火噼里啪啦的响着。
过了许久,戚秋趴在贵妃榻上的身子缓缓直起。
看着戚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谢殊慢慢向她伸出手。
节骨分明的手指伸到戚秋跟前,谢殊垂眸看着她,即使身在高处,却也没有居高临下的姿态。
谢殊声音不重,却莫名带着一股力道,“起来。”
抿了抿唇,戚秋止住抽噎,缓缓将手放在谢殊手里。
戚秋的手刚放进来,谢殊一使力,便将戚秋从地上拉了起来。
谢殊依旧没有问戚秋怎么了,他转身给戚秋倒了一杯茶端过来,将戚秋摁坐在贵妃榻上,谢殊将这杯茶递给她。
戚秋捧着热茶,冰冷的手这才逐渐有了温度。
她脸上的泪痕并没有擦干净,谢殊转身去内室的洗脸架上拿过帕子沾了点水,给戚秋净脸。
谢殊的力道并没有戚秋想的那么重,甚至比山峨轻。
湿润的毛巾从戚秋的眉眼划过至下巴,从始至终谢殊的手都隔着帕子,很小心,很规矩的替戚秋擦着脸上的泪痕,并没有越矩地碰到戚秋的脸。
直到戚秋脸上的泪痕被擦拭干净,谢殊一直紧绷僵硬的身子终是松了一些。
戚秋坐在贵妃榻上,看着谢殊。
谢殊自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可在戚秋的眼里,他的担忧和紧张却是一目了然。
他紧抿的薄唇,紧绷的身子,颤抖着的手,无一不在告诉戚秋他的慌乱。
而这就是戚秋勇气来源,这是手里毫无证据的她唯一的赌注。
她赌谢殊信她。
可时到今日她才发现这一赌注让她难过,无关结局的难过,她清楚的知道,她在利用谢殊。
咬着下唇,戚秋心神已经乱了去,手没有克制住地抖了抖。
滚烫的茶水洒在戚秋的手背上,烫起一片红。
深吸了一口气,谢殊将茶水从戚秋的手里接过来。
“疼吗?”谢殊背对着戚秋问。
咬着唇,戚秋轻轻地摇了摇头。
谢殊手撑着桌子停顿片刻,过了许久他这才转过身。靠着戚秋身前的柜子,谢殊垂眸静静地看着戚秋。
他在等,等戚秋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寒风凛冽,白雪窸窣,哪怕是合着窗户,苍茫的白依旧映入眼帘,格外刺眼。
戚秋眼眶里还盛着泪珠,终于在又一阵呼啸的北风中落了下来。
戚秋抬起头,脸上泪珠顺势滑落。
戚秋哽咽道:“表哥,求你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