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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猝不及防遇见你

作者:庄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在蒋彤的记忆里,她的童年在她进入初级中学的那一天起就结束了。那是2002年的初秋,当时候九年一贯制的说法还没有流行,蒋彤成为了初中一年级的新生,她心想着“我上初一了”,有些欢喜,又有些紧张。


    初中学校门口的门垛上,有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鸽。进门是一条水泥路,操场分在路两边,操场边的围墙旁立着一排笔直的白杨树。沿着这条路穿过操场,就看见一排四层的教学楼。从下往上分别是三年级、二年级、一年级。初中比小学大很多,蒋彤就读的小学是每个村子一所,每个年级一个班,班上只有三四十个学生。而初中在镇上,每个年级有六个班级,一个班六十多人。


    蒋彤望着班级里这么多人,除了几个小学同学,都是陌生的面孔,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安。她努力踮起脚尖,在学校贴在墙上的分班表上艰难地寻找着自己的名字,终于在四班的名单里找到了自己。然后按照班级示意图上了楼梯,班主任就在门口,问过了名字,在名册上画个对勾,就点头指着某个座位说坐到那里去。后来大家才体会到座位是根据小升初成绩和身高排列的。


    班主任是一位姓郭的老教师,然而眉目清朗,丰神俊秀。不知道是不是人长得帅管理起学生也不费劲,他身上完全没有那种职业倦怠的疲态。分发新书,讲校规,激励大家好好学习,一套流程行云流水。


    郭老师把手臂撑在讲桌上,俯视着这些清澈而稚气的眼睛,开始了班主任的训话,无非是要遵守校规校纪、和睦同学等等。然而郭老师就是有本事把这些老生常谈的东西讲得入情入理,没有人垂着头用眼神盯着地板,末了还有人带头鼓掌。郭老师收起笑容,清了清嗓子,一改轻快的语气,说:“你们上初中了,也面临着人生的第一个转折。今年咱们学校有8个人考上一高了,你们要给自己定一个目标,不要浑浑噩噩虚度光阴。考上高中才有机会考大学,如果考不上学,男的就只能去工地,女的进厂里打工。你们都好好想想,写一个《规划书》来,自己有什么目标,你要怎样去实现它,字数不少于500字,今天不上课,上午你们就可以写,下午自我介绍,做一个学习交流会。”这次没有人接话。


    下课铃声响了,郭老师没有说下课,只是把一些文件顺手夹在腋下走了出去。班上的同学面面相觑,难道不是该全体起立说“谢谢老师”吗?看着窗外郭老师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大家终于确信是下课了。班里的气氛立刻缓和了许多,邻近的同学也相互打招呼。无非说些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村的,有没有上六年级。顺便感慨一下咱们班主任真有意思,看起来还不错。你来我往地几句话之后,大家彼此就算认识了。


    2002年比较特殊,在2001年的时候,小学由五年制改为六年制,所以那一年三分之二五年级升学,剩下三分之一上六年级,在2002年时这些有六年级的学校,六年级和五年级一起升学,再以后就只允许六年级升学了。


    正式消息是五一的时候才公布的。有些精明的父母就帮助孩子转学了,毕竟在初中多复习一年两年来应对中考比上六年级更有价值。那时候中考允许复读,考不上可以继续考。其实蒋彤也向父母提出要去姥姥家所在的村借读,那个村的五年级可以直接升学,可是父母却不肯去疏通。就这样蒋彤也只能接受命运,成为第一批上六年级的学生。


    班上有同学家长是老师,对学校的升学信息自然了解得多一些。当那个同学谈论今年的中考信息时,不少同学围了上去。蒋彤也竖起耳朵仔细听,大概拼凑出信息。据说,考上一高的7个人中4个是复读的,而一高自费是一万三和一万八两档,如此等等。两个课间之后,有了言语交流大家很快熟络起来。蒋彤紧张的心情也有些松弛下来,但是听着那少得可怜的录取率又不免忧愁。蒋彤对于中考的信息格外关心,所以一听见别人说就凑过去听,认真记在心里。


    那时候,蒋彤所在的县,或者说市,不过因为是县级市,所以大家习惯说“县城”,全县有6所高级中学。一高是省级重点高中,还有五所普通高中,中考录取分数从高到低排序是一高、二高、五高、六高,三高和四高因为在其他乡镇离得较远所以很少有人报考,他们的录取分数略高于六高。


    县里的每个高中都有两个分数线,一个是公费线,一个是自费线,公费的分数高,考上的学生只需要缴纳600到800元的书费、住宿费。自费的分数低,只要缴纳一定数额的“择校费”就可以进入高中。当然,如果足够有钱、或者关系足够硬,不够自费线也一样能进去。至于其他的学生,职高、技校欢迎你。那时候高中录取率很低,考上高中已是非常不易,考上一高更是凤毛麟角,能交得起高昂择校费、愿意给孩子交择校费的家庭同样凤毛麟角。


    班主任让班里几个男同学去搬新课本。书一本一本发下来,蒋彤挨着给每一本书写上名字和班级,不禁自言自语,“课程可真多,这要咋学呀。”结果前排的同学竟然转回来对她说:“是呀,书真多。我听别的同学说,到了初二还要学习物理,初三还要学习化学。”蒋彤立刻笑说:“要是能像哪吒一样可以化身三头六臂就好了。”


    在蒋彤上小学的时候,学校只开设四门课程,语文、数学,自然、思想品德。通常上午上数学,下午上语文。自然和思想品德,一周共有4节课。小学没有英语课,所以,蒋彤和所有同学一样,都是从初中才开始学习26个字母的。但是初中就不一样了,不仅要学语文,数学、英语三门主课,还要学历史、地理、政治、生物四门副科。


    上课铃声响了,教室安静下来,蒋彤捏着笔杆,目光胶着在空白的纸面的第一行,却久久没有落下笔。《规划书》要写什么呢?理想说,我要考一高,现实说,你能考上六高就不错了。


    蒋彤抬头看着班里的同学,座次基本是按照小升初的成绩排列的,她在中间第二排,说明成绩在班上是前十。她又向后看了一下,计算出班里60人有余。可是每一年能考上高中的人数却少得可怜。一个班级公费生加自费生还不超过10个人。


    终于,蒋彤像是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一样,在纸上写下“规划书”三个字,心里却感到压抑。她想起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邻村有个包工头家的儿子考上了清华大学,在村头戏台唱了三天戏,她和爷爷还去看过,人人皆赞那家孩子有出息,还说前两年他们本家的孩子就考上了北大,真是祖坟上冒了青烟,就出人才啊。蒋彤只是个**岁的小女孩,自然不知道清华北大究竟有何种好处,但是从人们的语气她也知道必定是很好的学校。所以她也记住了两个校名“清华北大”。小小的她在心里想:“原来考清华北大是如此荣耀,等我长大了也要上清华北大。”不过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概念了。如今才对现实的残酷略有知晓,考一高都如此艰难,何况此时的她对超低的本科录取率还没有什么概念。


    蒋彤抬头望着左前方,按座次来看就是第一名和第二名这样排列的,虽是同学但也是竞争对手了,她并没有那么足的决心和底气。正胡思乱想时,左前方的男孩回头向后座的同学笑着说些什么。蒋彤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笑容,那洋溢着自信甚至骄傲的笑容荡开去,一直荡到她的心湖里,漾开一圈圈的波纹,只是直到他转过头去也没有发现她正看着他。蒋彤不禁怔在那里,即使那笑容不是给她的,可她却再也忘不掉他笑的样子。以至于每当蒋彤回想起来,都觉得那天天气晴好,阳光潋滟得声息全无。


    女孩的女性意识或许是从对异性产生朦胧的好感开始的,就像吃了智慧树上的苹果,从懵懂无知、天真烂漫的少女逐渐领悟到人世的喜悦与哀愁。


    蒋彤忽然来了精神,她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我要和他考到一个高中!蒋彤很想知道那个男孩的名字,但是又不好意思问别人,何况大家都是新来的,问了对方也不一定知道。


    蒋彤开始在纸上写下目标,虽然她想大笔一挥写上一高,但是又把这个狂妄的想法放回心底。还是写二高吧,免得写一高太过张扬反而被人笑话。于是蒋彤写了两份基本相同的内容,只不过,她把写二高的那一份交给了老师,写一高的那一份小心收了起来。


    下午自习课的时候,班主任郭老师让大家逐个到讲台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并作自我介绍,蒋彤把每个人的名字按照座次写在本子上,这样遇到同学打招呼的时候就能知道对方是谁,如果记不住还能回来查看。蒋彤认真地把那个有着好看笑容男孩的名字写在本子上,“秦天”。


    秦天虽然长得算不上很好看,但是目光如炬,未语笑颜开,声如洪钟直穿墙壁,眉宇间洋溢着自信和乐观,总是仰起头一副坚毅不屈的神情,带着一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说完也不鞠躬致谢,直接拱手作揖,还唱了个喏,“在下这厢有礼了”。他爽朗大方又如此风趣,惹得大家哄堂大笑。不知谁喊一声,“兄台免礼”。大家笑的更欢了。


    有秦天做例,大家不再那么害羞拘束,气氛活跃起来。大家渐渐适应了新的学校和同学。蒋彤的初中时代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蒋彤含着笑意,目光一秒都不曾离开过讲台上的那个人。秦天,或许用“晴天”的晴来形容他更贴切些。那时候,蒋彤还完全没有意识到秦天能打动她自然也会打动别人。她只是觉得,秦天和她小学时候的男同学很不一样。


    事实上,上小学时,蒋彤所在的班级一共37人,男生21人,她对男生的认识主要源自他们,但是整个小学时代她的玩伴都是女生,和男生的交流也就是邻座的男生之间,以及出于必要和其他男生为数不多的交流。


    转眼开学已经两个星期,蒋彤逐渐适应了初中的教学节奏和老师的讲课习惯。教英语的老师姓郝,从来不布置作业,每天写两张单词,学完一单元就做相应的练习册,课文是每课必背的,所以不布置也是布置过了。刚接触英语的同学们还有三分钟的热乎劲儿,每天都竖起耳朵听课,讲完课文的要点之后,老师总会让大家分别扮演Lilei、Lucy、lily、Hanmeimei分角色朗读课文。早自习也读得很起劲儿,因为上课前十分钟会抽查背课文。


    数学老师也是班主任,讲课速度有点快,但是还是能讲清讲透。听说他之前一直是带初三的,但是初三补课太多。今年他和领导闹了一场坚决要带初一,所以班上的同学更得高看这位老师一眼。数学书有两本,一本是《几何》一本是《代数》,蒋彤的计算能力比较差,所以觉得《几何》更好学也更有趣些。


    语文老师姓王,年轻的女老师,说话声音很轻柔,蒋彤总是在她课堂上睡觉。不过得益于小学老师的“快速作文”训练,写作文对于蒋彤来说并非难事,成绩也还过得去。只是很不喜欢语文作文课的模式。


    作文和周记是分开两个本子,轮流写,轮流讲,也就是在作文本上写时点评的是上周周记本上的,在周记本上写时点评的是上周作文本上的。可是这时候一周已经过去了,完全不记得当时写了什么,讲了也是白讲。王老师还特别计较地不允许大家做别的事情听她讲。终于有同学忍不了了,站起来说:“老师,对不起,您可以把作文题目说一下吗?不知道现在讲的是哪一篇。”王老师问:“谁告诉他现在讲的那一篇,秦天,你知道吗?”秦天站起来说:“老师,我也不知道。”王老师走到讲台下,看到他的笔记本上赫然写着作文题目和日期。王老师拎着本子对大家说:“看看,为什么别人就知道?说不知道只是给你们点面子罢了。”


    不过从那以后,王老师就会把点评的作文发下来,讲完再收回。蒋彤实在不理解为什么在一个本子上写作文还不够,非要分成两个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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