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VI：千极疾风.7.2
相比矿区和农牧区每年失踪的人数综合，总人数是它们三者之合的四倍
欧琳总司令收到利特鲁的联络后，立刻率队进入瑞波斯矿区。
平心而论，欧琳并没有预料到自己所在的地方，会成为第一个拿下的战场。
至少在他的预测与推演之中，阿西尔最先拿下农牧区的概率最大，而后才是自己，最后则是洁弗西卡。
尤其是洁弗西卡的胜率，预估甚至不足40%，欧琳完全是出于遏制克普摩的目的，才会同意洁弗西卡单独率领大军。
没想到自己这边最先获胜，洁弗西卡那边也上报了重要的情报，唯独阿西尔那边杳无音信。
“零败绩”如果就此画上句号，对军心来说并不是好事，动摇的也不止是千极骑队的队员，还包括一般民众。
这是欧琳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但是，他现在也联络不上农牧区，只能相信阿西尔不会让自己和大家失望。
此时的瑞波斯矿区内，相比忙着四处清理残留的原生种的利特鲁来说，蕾妮的工作就相对轻松得多。
她唯一的任务就是看住之前被自己打晕的老爸，至到对方苏醒，并且不会再度突然发狂，免得他干扰其他人的工作。
“……其实，饲养员的工作并不繁重，只需要确保牲畜健康，吃喝条件卫生即可。
“基本的孤立状态也是非常必要的环节，不然外界的细菌就会有机会侵入，把瘟疫传染给整个养殖场，导致大量的牲畜死亡。
“牲畜并不属于饲养员的财产，饲养员没有决定是否宰杀的特权，必须等饲主需要的时候，由饲主来决定是否宰杀食用。”
蕾妮随口问了老爸一句，没想到对方说出来的串独立始末，直接把她惊呆了，当即觉得老爸还不如继续昏睡算了。
她想花点时间缓和自己混乱的心绪，好歹多少让自己稍微冷静一点，免得自己再度敲晕自己老爸，实际上老爸喋喋不休的程度让她根本找不到机会打断。
蕾妮安静了将近5分钟，才出声：“妈妈知道吗？”
“不知道。”穆特雷亚先生摇头。
“你什么时候开始做饲养员的？”蕾妮又问。
“刚调到矿区没多久。恰好是你刚满一岁，肯定没有记忆。这件事对心态的压力很大，她无法承受，”穆特雷亚先生继续道，“毕竟饲养的过程中还需要观察牲畜的心理状况，不能让大家太过恐惧，否则就会影响安全感，也不能让他们过度劳累，否则就会逃避工作，选择出去冒险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死亡和绝食都不利于生长，只有政治才是最适合操控人类心理的工具，能在自由与安全之间找到相对的平衡，让他们不会想离开这里，却又愿意生存下去……”
“爸爸，你先安静一下，”蕾妮终于出声打断，“我刚从外面进来，难道我也能给这座养殖场带来瘟疫？”
“当然。”穆特雷亚先生语气笃定。
蕾妮一时哑然。
“千极骑队那套不断战斗，即便死亡，也要赢得胜利的理论，不知不觉已经深入你的灵魂，让你从那个可爱的孩子变成沉迷战斗的疯子。”
蕾妮僵住。
“你用那么严肃正经的表情跟我讲这些天方夜谭的玩意，我差点都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蕾妮最后一次试图维持这段对话，“好了，让我们忘掉吧。”
“我说的都是真的。”穆特雷亚先生却摇头拒绝。
蕾妮失败了。
“真的又怎样？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做什么？难道要我继承你的工作成为饲养员吗？”蕾妮觉得自己快疯了，“我是人！我怎么可能养殖人类给原生种当做食物？就算我死了，我也会把自己的尸体烧掉，绝对不会沦为食物，更不可能成为饲养员。你听明白了吗？”
……
解决完塔卡斯残留的敌人，基本的安全问题也得到了保障。
看到一切恢复了秩序，洁弗西卡终于放下心来，开始询问穆特雷亚太太周围的事务官详细情况如何。
“你是说，就是因为蕾妮先在寇司被抓，瑞波斯矿区才决定独立，同时先联络了你，让你选择是否跟随，对吗？”
可是，洁弗西卡在寇司是先在新闻里看到他们独立的消息，蕾妮才因为“矿区负责人的女儿”这个身份被抓走。
为什么事件的时间线会正好相反？
比奇拉忙于研究弹药的时候，有两个人却一派悠闲的在办公室里对坐喝茶。
他们在各处都一派都紧张的氛围内真是显得相当格格不入。
“那孩子最近都没有偷偷溜走，也没有追着我问阿西尔的消息了，”海姆达依啜了一口甜花茶，“专注于研究之外还能注意暗自己的示饮食起居。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
“我该欣慰吗？”提尔手里也有一杯花茶，只是没放糖。毕竟海姆达依偏好的甜度一般人根本受不了。
“良性的亲密关系是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环，”海姆达依调侃道，“提尔，你也应该考虑找个伴侣了吧？”
“我？”提尔差点失声，而后是摇头，“不不不不……”
调侃成功，海姆达依相当愉快地笑了。
“先生，”提尔则有些头疼，“我能问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海姆达依没有拒绝。
“您会祈祷吗？”提尔问。
“极少。”海姆达依了然，“你经常祈祷？可你的信仰似乎还不如洁弗西卡坚定。”
“每次那些孩子们离开寇司，我都会祈祷，希望他们能胜利，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提尔说，“但是，这一次，我不确定应该为谁祈祷，都是人类，不是我所理解的敌人……”
“如果能以尽量降低损失为前提获得胜利，才是真正的胜利。”海姆达依颔首，“这些损失还包括人。”
“我更希望是人，”提尔表示，“哪怕失去那三个区域。”
“有没有谁说过你的性格不像军人，”海姆达依再度调侃，“反而更像家长？”
“很多……”
听到对面传来的爆破威胁，阿托斯已经在心下为罗蒙默哀了。
“是阿西尔。你完了。”他简短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真少见，”罗蒙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卷长发，“你居然会钦佩人类？你可是我们之中魔力最高的特例。”
“阿西尔区别于一般人类，”阿托斯解释，“他的行为模式很像精灵。”
“没关系，”罗蒙并不在乎，“这就是我必须让那些偷袭地堡的人活着的理由。”
阿西尔来不及拒绝，上方就传出了费多的声音。
“艾多，你回来了……”
阿西尔闻声原地跃起，竟然有数十英尺之高。
他直接攀上天花板，一把扯掉天花板上的装饰，把罗蒙用来监控和对话的设备拽出来，连这线路一起重新落到地面。
周围的队友以为是作战服的力量与弹跳力提升，并没有太过惊讶。阿西尔心下却对自己身体的状态有了新的认知。
仿佛担心罗蒙听不清，阿西尔直接对着装置下令。
“准备爆破。”
“啊！？”罗蒙惊呼一声。
“你杀了费多吧。”阿西尔声音毫无波动，“最好尸体都别留下。然后你就要开始祈祷，别被我找到。我不止会杀了你，还会把你所珍视的一切都消灭。连尸体都不会留下。”
阿托斯及时捂住自己幸灾乐祸的嘴，罗蒙则忙阖上自己差点惊掉的下巴。
“容我撤回刚才的话，”罗蒙道，“我们来交换人质。不，是我用人质跟你们交换直接撤离中控室。只要你们不动蒙特斯特利亚之眼，我们也不动你的人。”
“我还有条件……”对方既然让步阿西尔也不会继续纠缠。
“我不会投降。”罗蒙抢白。
“不需要你投降，”阿西尔同样抢白，“但需要你保持中立。你不需要与寇司继续维持隶属关系，而是变更为合作关系，确保定期进行技术、人才与物资的交换。”
“没问题。”罗蒙果断答应。
“细节问题萨琳会派团队过来与你商谈。”阿西尔补充。
“成交。”罗蒙生怕对方再改变主意。
“好。”阿西尔说，“现在告诉我在什么地方交换人质，我会把解除爆破装置的方法交给你。”
阿西尔说话就扔掉手里的装置，任由它摔坏，接着又冲大家比了个集合的手势。
“本次作战目的达成。”
虽然随机应变的部分居多。
“我们去接费多，然后撤出农牧区。”
“可怕的家伙。”罗蒙差点被设备损坏瞬间的杂音摧毁听力，“而且还是个谈判的好手。的确很像精灵。你之前一直跟这家伙合作，都不觉得害怕吗？”
“我没惹过他，没见过他这样。”阿托斯摊手，“你惹毛他了。我不会同情你。”
“我只是想稍微拖延一点时间。”
罗蒙一开始就明白自己与寇司的兵力有多悬殊。
“我一开始就没正面打算赢，只是想把他们拖入长期战斗。等到他们物资消耗完，就是我们的胜利。”
第232章 VI：千极疾风.8.1
看到寇司城那无比高大的防御外墙时，蕾妮心下莫名觉得相当感动。
她实际并未离开这里有多久，但就感觉层面上而言，却像是已经离开了数年之久。
瑞波斯的事情告一段落，蕾妮作为单枪匹马成功潜入并且拿下“罪魁祸首”的首功之人，早已经获得足够拆除自己全骨骼里自爆装置的功勋。
虽然起爆器在欧琳手里，他也并非会随意行事的性格，可蕾妮战斗时终归不太安全，尽早取出更为妥当。所以欧琳判断留下一半兵力暂代驻军职能后，就命令利特鲁继续留在矿区处理善后和“清扫”事宜，等到卡俄斯评议会派出的“代理负责人”和新驻军指挥官抵达，才允许利特鲁返回寇司。
欧琳总司令所率领的队伍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成为“兵分三路”里最先回到寇司城里的那一支，这多少也给这位此前过于低调的总司令提升了一些民众的知名度与信任度。
这对于从政的人而言，是最重要的“收益”。
为此欧琳刚回到城内安顿好，就立刻提交了解除蕾妮身上自爆装置的申请。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处于软禁与“待审”状态中的瑞波斯矿区前负责人穆特雷亚先生。
蕾妮前往“千极”找比奇拉取出身体里的“危险物品”时，被对方抓着仔细询问了一通阿西尔的状况，在重复了无数次“我和副队长不在同一个战场”后，比奇拉才肯放过她。
恢复行动的几小时后，蕾妮先回千极骑队基地找到提尔队长，向他说明来意后，二人又直径前往欧琳家登门拜访。
欧琳一脸困惑地看到门外站着的蕾妮和提尔先后敬礼。
“长官，我想跟你汇报一件事。”
蕾妮主动开口，接着有表明这件事只能私下说。
欧琳只好让二人进门详谈。
等他听完蕾妮的汇报，心下却十分后悔自己刚才打开了门。
半小时后，欧琳放弃休整，换上衣服直接前往军部。
一小时后，前瑞波斯矿区负责人穆特雷亚先生从“软禁待审查”转为“最高等级单独羁押”。
三小时后，军方紧急召开质询与审查会议，被审查人：欧琳、蕾妮。
“你……准备一下，大概过10分钟就轮到你了，别忘记控制自己的情绪，”欧琳一脸疲惫地从封闭会议室里走出来时，短暂驻足于旁侧有宪兵看守的蕾妮面前，“他们问什么就回答什么，尽量简短。别因为愤怒就说出不利于自己和千极骑队的话。如果能平安度过这一关，对你和大家都有好处。如果不能，你可能就要去跟你父亲作伴了。”
“是，长官。”蕾妮颔首应，“我明白的，长官。”
欧琳离开后，提尔只能头疼的叹息：“我叮嘱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长官’。”
本来心情极糟的蕾妮听到提尔这种略带酸楚与嫉妒的发言，难免失笑。
“提尔妈妈你呀……”
蕾妮刚说出让提尔表情古怪的称呼，就张开双臂突然给了对方一个熊抱。
“因为队长你是家人。”
“……”
提尔正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就听到旁边有工作人员前来通知：“蕾妮·穆特雷亚，请进。”
蕾妮虽然一直闯祸，却都是小祸。
她只是天性有些顽皮和叛逆，从来没有否定过社会或痛恨人类本身。
毕竟她自己也是人类，却从来没有痛恨过自己。
所谓质询与审查，大半部分都是质询，仅在最后才会审查并决定结果。
仿佛军事法庭的标准审判流程，却没有法官，只有充当“陪审团”的“质询委员会”，他们同时也身兼“法官”。
一个问题会以不同的形式突然出现，要求蕾妮必须回答。而她除了不厌其烦地重复回答，别无他法。
如果她稍有情绪冲动，就会被判断为：回答包括太多情感要素，请冷静判断并重新阐述。
她知道副队长之前也因为“爱维瓦医生”的事遭到过审查，却不知道副队长怎么熬下来审查过程，毕竟她有好几次都差点想骂脏话了，但她想到欧琳说为自己担保的人不止自己还有整个千极骑队，想到门口一脸担忧的提尔正在忐忑地等待，她才勉强自己忍耐下来。
蕾妮的审查结果当日出现了严重分歧。
经过几次结果平票，被迫暂停投票，改为第二天讨论后重投。
得出结果之前，她被勒令投票时必须在门外等待，非投票时间也不能离开宿舍。
但她的宿舍和父母的家都已经被宪兵和警察搜查时弄得乱七八糟，根本没办法住人。
好在提尔家现在空客房很多，报备之后可以暂时收留她。
蕾妮的审查第二次投票依旧没有结果，但她父亲的已经离开委员会，转交司法程序。
审查第四次投票当天，提尔因为公务不能到场陪同，蕾妮只能独自坐在门口等待结果。
真像是校园时期闯祸后坐在校长办公室外，等待父母来把她领走的过程。
蕾妮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熟悉的讨厌声音在自己头顶响起。
“你还好吗？”
蕾妮抬起头，看到利特鲁一脸疲态，显然是刚回到寇司换下作战服就赶过来了。
“一点也不好。”蕾妮没好气地重新垂下头，却没有说“破卷毛”。
“居然亲自向欧琳举报你爸，真不愧是你！”利特鲁挨着蕾妮肩膀坐下。
“破卷毛你能再讨厌一点吗？”蕾妮气得跳起来。
“当然能。”利特鲁道。
蕾妮随后就分别用脚踢的左右拳头以及飞踢接右勾拳作为怒火的表达，利特鲁右闪左躲，及时后仰。蕾妮的脚堪堪擦着他下巴，而他突然横过的前臂也成功挡住了对方突然挥出的右勾拳。
“可恶！”蕾妮边骂边打，颇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利特鲁认真地做好一个“陪练”，专注于接招。
这种貌似打闹，其实更像是攻击和防守招式都相当明确的格斗训练，对他们来说却只是发泄情绪的最佳途径。
等到蕾妮终于打累了，这才主动放下拳头，瘫在椅子上。
她瞪着利特鲁，努力用眼神殴打对方。
“就算你不举报，我也会举报。”利特鲁在蕾妮旁边坐下，没有被殴打的自觉，“这样就能保住你了。”
“你废话真多。”蕾妮没好气道。
“你老爸，”利特鲁不合时宜地说，“他脑子是不是被鬼族改造过？”
他指了下自己的脑袋，道：“不然怎么会突然背叛人类，还把人类当做食物送给敌人。”
“我怎么知道？”蕾妮疲惫地说，“你想知道自己去问他。”
“总会知道的。”利特鲁毫无再度惹怒对方的愧意。
“如果你跟我有血缘关系，”蕾妮表示，“我即便背负弑亲的骂名，也要亲手解决你。”
“蕾妮妹妹，”利特鲁毫不害臊地趁机道，“现在你可以杀我了。只要你有本事杀得了。”
洁弗西卡作为第二支凯旋而归的队伍的指挥官，也是她首次前往战斗一线，却以“违反命令”的形式，将伤亡降到最低，胜利收益最大幅度扩展的一位，本应该受到热烈欢迎以及随之而来的功勋嘉奖。
但，迎接她的依旧是质询与审查。
洁弗西卡的审查通过得很快，毕竟有千极骑队奇怪的“违反命令”传统在先，战果又相当突出，尤其是前置情报更对另一个矿区有着重大协助作用，相当于攻大于过。
他和蕾妮的审查结果恰好在同一天出来，难免在审查会议厅外面的走廊里相遇。
“蕾妮，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不……”洁弗西卡鼓足勇气拦住对方，“我还没有递交详细情况的报告，我觉得应该由自己亲口告诉你，毕竟我当时离得最近，却没有来得及阻止……”
“什么？”蕾妮问。
洁弗西卡磕磕绊绊地说完开头，蕾妮听得一头雾水。
二人随后回到提尔的宿舍，洁弗西卡才切入正题。
蕾妮在瑞波斯听见父亲亲口阐述的“噩梦”以另一种形式再现，这次却远比彻底的背叛来得更为绝望。
她并没有愤怒，也没有责怪边说边哭泣的洁弗西卡，而是呆滞了整整一天，才算消化掉这个噩耗。
洁弗西卡当然放心不下，当即向提尔申请，也住进了提尔的宿舍。
提尔对此除了表示头疼之外，什么也没多说。
洁弗西卡在蕾妮发呆的那一整天几乎形影不离地跟在她身侧，连她那些“可爱的植物”都没空去看，履职报告也是坐在蕾妮身边写完的。
到蕾妮恢复的第二天，洁弗西卡才去向欧琳和提尔履职，之后又去了趟实验室，又匆忙回到蕾妮身边，继续时刻不离地盯着她。
蕾妮觉得再三向洁弗西卡申明自己没事，奈何对方就是不相信，简直就像只相信自己判断的副队长的温柔版。
“既然如此，”蕾妮无奈提议，“你不如陪我去见个人？”
“见人？”洁弗西卡困惑。
“我这也算是……”蕾妮略作停顿，寻找到措辞，“协助审问。”
第233章 VI：千极疾风.8.2
蒙特斯特利亚——
罗蒙看着阿托斯不停的跑来跑去，一会儿忙碌着联络他的佣兵们集合，一会儿又跟农牧区的驻军私下交谈讨论，心下难免困惑，却不妨碍他在对方有空时就抓着对方，跟自己的朋友——至少他认为是朋友，抱怨个不停。
“精灵真是不好相处的物种，这个阿西尔的确很像精灵，独占欲很强，做事又不讲情面，典型的逻辑驱动类型。”罗蒙摇晃着自己装满昂贵美酒的杯子，道，“我还是更喜欢鬼族的风格。他们冲动易怒，经常感情用事，完全依靠本能驱动行为，智慧在他们愤怒的情况下基本丧失用处，变成只会用蛮力表达自己需要的……”
“好了，”直到阿托斯将一切都准备妥当，这才来打断对方，“交接工作已经结束，接下来会由这里的驻军负责保护你。他们似乎都挺认可你那套‘纯粹的自由’理念，也很讨厌被寇司遏制，不可能会背叛你。我跟我的人就先回寇司了。正好阿西尔他们也要回去，我还不用浪费自己的魔力，可以搭乘他们的穿戴骨骼。”
“……”
罗蒙终于意识到对方刚才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忙碌。
确切的说：他之前并没有把多少注意力放到“自己的朋友”身上，只是专注于“倾诉自己的烦恼”。
他向来如此。
如果不是他足够自私，也不可能获得如今的地位，而是会跟罗蒙一样永远离不开自己出生的地方。
或者即便离开，还是会掏空自己的继续，用尽自己人脉，去照顾那些没有独自生活能力的异族混血孩子。
“为什么？”罗蒙不解，“你作为佣兵的职业道德呢？你不在乎那些孩子们是否还能拿到合法的户籍吗？”
“当然是因为阿西尔他们已经撤军了，这种无聊的独立戏码已经结束了，你也不再需要保护了，并不违背我的职业道德。何况你不愿意提及的，神神秘秘的水系魔法也不算弱。至于合法户籍的问题，如果他们实在没本事凭借自己的能力拿到，也不想彻底融入人类社会，我到时候再来找你也不迟。既然你利用了我，也让我利用一下你……”
“谁告诉你结束了？”罗蒙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阿托斯愕然。
“我说，一切都还没结束。”罗蒙慢悠悠地啜了一口酒。
阿托斯一把抽走他手里的酒杯，怒喝：“快说！”
“你别拿酒撒气，”别人越急罗蒙说话的速度就越慢，“就算你杀了我，也会有其他的饲养员出现，接替我的工作，我在这个位置其实对你们更有利，因为饲养员唯一能获得的就是安全，而我自己就能获得这些。”
“你说没结束是什么意思？”阿托斯听得一头雾水，“饲养员有是什么？”
寇司——
蕾妮以“协助审问”的形式，主动要求去见穆特雷亚先生。
老实说，她根本不想再见到对方。可她同时也明白自己有义务为所有人类，那些曾经在矿区和农牧区以“过劳死”、“意外事故”等方式“突然死去”的人们，寻求一个真相。
无论如何被审问都没有开口的穆特雷亚先生，面对女儿持续数的小时说服依旧不为所动，直到洁弗西卡说出他太太自杀的消息，并复述出她自杀前说的那番话。
“‘我已经不再是矿区的英雄了’……吗？英雄……吗？”
他似问似答的反复嘀咕了几遍这句话，终于有所松动。
“本来这一切就是因为她想当英雄而起，可我从不怪她。”
他既像不屑，又像自嘲般笑了下。
“我其实也不算清楚所有的情况，只知道其中一部分。就是那些与我有关，需要我帮忙的部分，我就能知道其中一小部分。至于其他部分，从来都不会告知我，更别说其他有用的消息了。”
蕾妮瞥了一眼安静下来的洁弗西卡，催促道：“继续。”
相较于平时总是充当缓和与调解角色的洁弗西卡今天始终非常安静，也没有太多的表情，蕾妮若不注意几乎要以为自己身边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陈设了。
但洁弗西卡的表情却非常专注，明显听得相当专注，蕾妮到宁可对方像之前一样大哭。
他们的对话会被评议会全程录音，之后自然会作为调查和审判的证据，不过穆特雷亚先生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对这些都无所谓了，尤其女儿明确自己的立场“永远在人类这一边”，也有实力保持这种立场后，他更是没有顾虑了。
“……上一位饲养员，就是在你小的时候，瑞波斯矿区突然遭遇的那次袭击中死去的。他一直深信能从饲养员的身份上获取绝对的安全，没想到事前根本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才会被倒塌的建筑物给活埋。其实就算不被活埋，当时‘空气净化力场’也被破坏了，他根本来不及穿上隔离服。”
矿区防御外墙的防御立场被突然关闭，原生种的直接入侵与破坏，让整个瑞波斯矿区瞬间陷入混乱。
“你的母亲一直都很热衷于工作，是勤劳能干的事务员的范本人物。她一直在等一个晋升机会，我也是。”
再也没有比当时更好的机会了。
“这不止是人道救援，也不止是英雄主义。而是危及时刻毫无疑问也是难得的机遇。这就是政治。即便你看不懂它，也学不会它，它却无时无刻都在你身边，以各种方式影响着你的生活。”
但是，他还是反对以身犯险，而他的妻子却执意出面。
“拯救别人大概也是她的目的之一。善良一直是她的优点。”
他最终被她说服，可他们在指挥拯救队伍的途中遭到了袭击。
“其他人都死了，只有我和妻子还活着。”
这时候，有一个看起来像精灵一样的鬼族出现了。
“原生种朝他下跪，他看起来就很像是首领。”
于是，他也选择了下跪。
“我说，求求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你放过我的妻子……于是，我就成为了新的饲养员。这是只有我知道的秘密，因为……妻子当时已经昏过去了。直到‘宣布独立’的那一刻，她才知道真相。”
洁弗西卡不知何时已经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眼泪掉个不停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当时尚且年幼的蕾妮正在安全设施里避难，自然不知道发生过这些事。
等她再见到自己的父母，发现他们突然之间成为了矿区的英雄，而她也成为了“著名民选政治家父母最宠爱的独生女”。
“另一位饲养员，是蒙特斯特利亚的罗蒙。他原本就是异族混血，我想办法给他弄了一个已经沦为食物的人类户籍，让他顶替了对方的身份。”
有些细节虽然还是处于比较模糊的状态，事情的大抵轮廓却已经完全衔接上了。
“如果你们真的想彻底杜绝饲养员继续出现，不能杀掉现任的饲养员，反而必须解决掉那个叫瑞亚罗诺的魔鬼君主。”穆特雷亚先生继续道，“他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喜欢接近被遗弃的异族混血，给他们足够的关爱，让他们成为心甘情愿的棋子，把他们安插在各行各业里面，替他弄情报，杀精灵，除掉违背他意愿的人类。任何胆敢违背他意愿的人，都会突然消失……”
阿西尔等人在成列的“叛军”注视下，看到眼神涣散且动惮不得的费多及其小队一行人。
他们明显与阿西尔等人遭遇的“中控室幻觉”不同，是阿西尔他们一开始在“蒙特斯特利亚之眼”的湖泊水中遭遇的那种，契合他们感情上的弱点所制造出来的“幻觉”。
不出意外应该是魔法造成，只是不知道是什么魔法。
“交换人质”的过程相当顺利，阿西尔趁机向驻军的指挥官委婉试探了他们背叛的理由和阿托斯的消息，得到的是“不想再服务寇司”、“想要获得自由”这些相当空泛的回答。
至于阿托斯，都纷纷表示不用为其担忧，因为罗蒙似乎相当看中他们，原话是：把最关键的个人安保工作都全权交给了“那些佣兵们”。
看来相处的并不融洽。阿西尔心下得出结论，对阿托斯的“前景”已经有所猜测。
如果能回寇司当然是最好，不能的话肯定也不会留在罗蒙身边，不会给农牧区增加战力。
阿西尔一行人随后开始做离开时的准备。
他们不得不使用多轮机车运送费多等人，好在现在的多轮机车已经加装过新的辅助系统，只需要把人固定在座椅上，驾驶主控完全可以同步给其他人，这样就不会因为要运输伤员而加剧耗能或者拖慢行进速度了。
一切准备妥当，“蒙特斯特利亚之眼”局部开启。
他们自然不会使用突破进来的“那扇门”，并且无需阿西尔强调也没有人会泄露。费多等人更不可能，他们内心的弱点从来都不是与战斗有关的部分。
第234章 VI：千极疾风.8.3
洁弗西卡和蕾妮离开关押穆特雷亚先生的地方
不，洁弗西卡其实已经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继续尊称对方了。
她低头悄悄瞄了一眼蕾妮。
由于身高差距，她只能看到对方的发旋。
对方半垂着头，情绪可能依旧相当低落，但是走路的方式有一种孩童特有的蹦跳节奏，显得相当轻快。
莫名有点可爱，而且有着与直率外表不相符的理智。
从蕾妮听到母亲在洁弗西卡面前自杀的那一刻，对方却依旧能保持冷静思考，洁弗西卡就知道阿西尔给予蕾妮肯定并非没有理由。
一个可爱且理智的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狗屎玩意！”
“……”
蕾妮突然大声唾骂，让洁弗西卡脑袋里的“可爱”瞬间烟消云散，改由“粗鲁”代替。
“这群上层的白痴们，竟然有心思反对与精灵联盟，还伤害精灵，却没办法解决原生质，也没有发现评议会里就藏着叛徒，还要用‘这就是政治’的当做借口，继续忙着内斗，争夺那些狗屁的权利，为此不止克扣我们这些每天冒着生命危险的人的奖金，还让大家陷入危险……”
相信此时评议会大楼里议长办公室里喝甜花茶的海姆达依以及在寇司行政大楼里办公的欧琳，同时都打个了喷嚏。
至于克普摩，洁弗西卡了解自己的父亲，无论别人背后如何唾骂，对他都无关痛痒。
“是啊，”洁弗西卡附和，“要是能知道当年坦塔废墟里发生过什么就好了……”
“我现在比较想知道饲养员这件事怎么会变成这样。”蕾妮突然一把抓住洁弗西卡的手，半扬起头看向她，“假设瑞亚罗诺很多年前就开始安排饲养员进入评议会，为什么饲养员的数量会那么少？如果数量足够，恐怕早就被发现了。这次也是，如果他们不突然宣布这鬼的独立，恐怕他们还能继续潜伏一段时间，直到瑞亚罗诺找到新的饲养员，悄悄把他们替代掉。”
可是，并没有。
“他们大张旗鼓的独立，究竟是为了什么？”蕾妮径自摇头，“我想不出理由。就算他们成功了，似乎也没有任何好处。自由？别搞笑了！那跟安全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对了，“洁弗西卡突然想起，“塔卡斯的工作人员和事务官们，说你的母亲是因为收到你在寇司被抓的消息所以才突然决定独立的。”
蕾妮瞪大双眼。
“可是，我们是先在新闻里看到他们独立的消息，你才因为矿区负责人的女儿这个身份被抓走。”洁弗西卡说，“在两边获得的消息正好相反的时候，我更倾向于是有第三方在幕后捣鬼。”
洁弗西卡说到这里略微驻足思考了几秒，再道：“你说，会不会是表面有一种目的，真正目的另有其他。而这只是个开始呢？”
洁弗西卡一字一顿：“我是指，更多混乱的开始……”
蕾妮不寒而栗。
农牧区驻军护送阿西尔他们离开没多久，阿托斯同样启程离开蒙特斯特利亚。
等到阿西尔他们把多轮机车收进“搭载舱”内，再换乘“标准战斗单位”型号的穿戴骨骼时，阿托斯他们也赶到了。
阿西尔难得看见阿托斯气喘吁吁地模样，简直怀疑对方是一路“闪现”过来的，却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
“阿西尔，快点准备好，”不等对方出声就听到阿托斯抢白道，“鬼族要来了！而且数量不少。其中还有非本体的魔鬼君主……”
他话音刚落，阿西尔都来不及下令，就听到侦查小队传回的警示。
“报告副司令，前方发现原生种，数量……数量太多了，暂时无法测定出准确数值。已经被敌方发现我方坐标，预计3分钟后遭遇！”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其中并没有发现“巨兽”，当然也没有“小孩”，问题是“魔鬼君主”的体型与一般的鬼族相差无几，很难从中分辨出来，也就不存在远距离狙击的可能。
“比对移动速度差异，把速度最慢和最快的分别圈定标记，共享给所有战斗单位。”
阿西尔边下达命令边暂时搁置把费多等暂时失去战斗力的队员带上穿戴骨骼的计划，转而把人交给阿托斯。
“照顾好你自己的人，还有费多他们。”
阿西尔对阿托斯叮嘱完就毫不犹豫地把非战斗人员都轰下了自己的穿戴骨骼。
“哈托，把指挥权归还给我。”驾驶舱门关闭都同时阿西尔又道。
“是！”哈托应声后不过几秒就已经移交完毕。
“通令全体战斗编队。”
拿回指挥权后，阿西尔立刻下达一连串战斗命令：
“现在切换到全形态编队。
“遭遇方位正面，切换到A形态；两侧切换到D形态……”
这次可不是之前。不止拥有足够的战斗单位，也有相对成熟的应对战术。
“指挥官通令——”
比奇拉模仿精灵血内提取的基因结构复刻相同结构的实验不知道为何总是失败。
化学键总是在最后关头以突然衰减的方式“死亡”，完全没有“魔力因子”那种“永恒般”的特性。
“魔鬼因子”的结构还没有解析出来，他只能用相似的方式尝试复刻鬼族样本里提取的“毒素”，或者类似的“因子”结构，结果问题跟“魔力因子”一样，到了关键时刻就会突然衰减。
这两种因子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仿照出来的东西，否则人类早就依靠基因工程相关学科在这方面更上一层楼了。
可他并不是会因为实验失败而沮丧的类型，反而会一次又一次的微调，再继续尝试。
上百次失败根本不算什么，上万次的失败才能成功一次，都算是运气相当好了。
但是这一次的成功，就让需要批量生产的“特殊子弹”几乎没戏了。
否则这种报废率，只能拉低生产线的效率，却会大幅度提高成本。
无法批量生产的弹药，放弃自然是唯一的选择。
比奇拉看着这仅有一次的成功，几乎感慨这或许才是奇迹了。
不过，只要能成功一次，之后就能找到规律。就算不能提高成功率，不停重复几十万次的实验，也能积攒足够的“奇迹”用在其他研究里。
尝试提高复刻成功率的时候，比奇拉不断更换着不同的换试剂。
试了好几百种，终于找到一种。
这些还是之前依照“硬币的两面”为灵感，特意进行过复配的。存量虽然不多，却暂时够用了……
等比奇拉发现复配试剂已经见底时，当即复配了一些来应急，问题是他一旦忙于复配，就没空继续尝试提高复刻的成功率了。
算了。比奇拉很快放弃。还是找助手帮自己复配一些好了。
阿西尔抵达寇司，远眺到那座矗立在荒原中的钢铁要塞时，发现矿区和农牧区的物资已经有一部分恢复了供给。
望着不时从远处驶来的一辆辆由军方护送的运输车，阿西尔心下多少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寇司还在宵禁之中，但是那些运输车证明矿区和农牧区已经平安的夺回来了，等物资供应趋于平稳，宵禁自然也能解除，到时候一切就恢复原状了。
然而，等到阿西尔向寇司发出通讯，申请防御外墙开启闸门，方便自己率领的队伍进入寇司城时，却联络不上寇司。
无论他把身份识别码复述了多少次，回答他的只有无规律的杂音。
之前在农牧区或在矿区范围，有些许干扰造成的通讯不畅还不奇怪，问题怎么到了能目视到寇司的范围，还会有干扰。
“你们继续前进。”
阿西尔把指挥权再度移交给哈托，并带走了一个战斗单位。
“你们跟我向外移动，”他说，“我们先脱离这个范围，尝试是否还有通讯干扰。”
阿西尔带着队伍向外移动的过程中却顾不上联络寇司，而是愕然地盯着远处出现的“自然现象”。
巨大的无法目测直径的龙卷风，仿佛横贯了天空与大地，将它们彼此搅碎缠绕在一起。
而在空中漂浮着一道熟悉地，披着栗色斗篷的金色长发轮廓，仿若巨鸟乘着风在翱翔。
是奥尔维格。
风之精灵王的敌人是……
比奇拉最先联络的复配试剂助手一直都没有回他的消息，他只好换了一位助手。
反正他有很多很多的助手，只是他既记不住，也分不清，每次都是随便抓到一个，只要能用就行。
这次他发出去一堆消息，却一个也没有给自己回复。
“奇怪……”
比奇拉只好亲自去找那些失踪的助手兴师问罪，没想到发现助手不知道何时歪七扭八的靠或躺在“千极”的实验室、休息室、走廊以及其他任何地方。
他差点以为千极又遭遇了袭击，忙跑上前去试探对方的脉搏，发现那些助手都活着，当即松了一口气。
他正满脑子问号的时候，跟着他的那十面“墙壁”突然无声的陆续倒下。
等他察觉到时，一道声音已经在他背后响起。
“放心。我很仁慈。他们只是睡着……”
比奇拉瞳孔微缩，汗毛直立。
他喉结不自觉向上滚动又复位，浑身紧绷到极致，根本不敢回头。
他听到了最不该出现在这里，足以让任何人战栗的声音。
第235章 VI：千极疾风.9.1
他蹲在摆满许多祭奠用花束的废墟面前，脸上的憎恨比悲伤要多。
该区域破损的区块尚未来得及更换，他能远眺到一点寇司之外的荒原。
平坦，尘土纷飞，但是什么都没有。
与寇司内仿佛是两个世界。
他的妹妹死于昨天的防御外墙所遭遇的袭击。
他们一家并不住在这种贫穷且危险的区域，而是住在中间最安全的那个将官所在的区域，但是妹妹所在的中级学科的同学突发奇想要到防御外墙附近探险，结果不是探险而是冒险。
于是，他们在袭击的巧合下就这么沦为了牺牲品，连尸体都没留下。
要不是远处的监控摄像头碰巧拍摄到她和同学们被先后吃掉的画面，父母恐怕都不愿意相信发生过这种悲剧。
父母瞒着他，但他趁着父母睡着拿走了他们的终端，偷看到了那段监控录像，立刻就明白了妈妈嚎啕大哭的原因，也明白了父亲怒不可遏踢踹墙壁的理由，更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不允许自己看。
翻涌的胃液不受控制。
他吐了。
调皮的妹妹死了。
这些纪念死者的花束又有什么作用？
这个垃圾一样，只会做表面功夫的世界，就应该全部都毁掉！
他一脚践踏上其中一束花，却被一直大手拎了起来。
“顽皮也应该明白什么是界限。”
对方把他放下时，用力按了按他的脑袋，接着他就听到对方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到了高塔一样的男人，半张脸完全笼罩在栗色的斗篷之下。
……
克普摩在自己办公室打开的椅子上睁开眼，很快把小憩时梦到的幼时记忆抛诸脑后。
反正已经是几十年前发生的事，对他而言早已经无关痛痒了。
克普摩于“蕾妮协助审问前矿区负责人”的第二天清早，就接到了海姆达依议长的“临时会议”召开通知。
虽说是“临时会议”，实际上却只有他、萨琳和海姆达依这三个人到场。
克普摩并不喜欢这样的“三角结构”。毕竟之前有五个人的时候，投票时他还有能找到可迂回的余地。而罗蒙或穆特雷亚，都是可以用利益交换的对象。
现在任何投票中，萨琳和海姆达依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票型永远是2:1，克普摩根本左右不了任何决定，即便是自己提出的议题也必须费尽心思才能说服二人同意。
会议没用多久就结束了，他从海姆达依口中大抵知道了目前的情况，回到办公室后又收到了“评议会秘书室”共享到自己终端的关于此次独立事件的详情报告。
他快速扫过目录和简报，然后跳过了“阿西尔协助萨琳以及罗蒙达成对等交易”的相关内容，随便扫了一遍有关于总司令所在的战场情况，算是对欧琳此人的率军风格有个大概的了解，毕竟这位总司令此前太过神秘了，任谁都没想到他会以海姆达依身边的秘书作为隐藏身份。
的确任何人在海姆达依面前都会变得不起眼，何况欧琳本来就不像萨琳那样显眼。
而后他才开始看穆特雷亚他们背叛的始末。
他以往对“饲养员”的确一无所知，不过海姆达依叙述的模样明显是早已经知晓，只是这么多年都没有向评议会透露半个字，理由恐怕就是连席位代表都怀疑。
交换立场或者就结果而言，海姆达依的判断并没有错，就算是克普摩恐怕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毕竟这种怀疑没有以“独立”的方式得到证实的话，即便海姆达依或者萨琳弹劾他们是全人类的叛徒，也没有任何证据。而“现任饲养员”一旦死亡，“继任饲养员”也会闭口不提自己“新获得的身份”，否则就必须担忧自己家人的安全问题，他们也永远不会得知真相。
这么看的话，穆特雷亚之所以愿意说出真相，恐怕不止是出于妻子自杀造成的打击，还有蕾妮本身有极其优秀的自保能力。
那么罗蒙呢？他有什么能被威胁的弱点？
据克普摩所知，罗蒙不止单身，还只有嗜酒和好色两个缺点。往往是这种把糟糕嗜好摆在明面上的人，反而很难找到他真正的弱点。
克普摩选择最后才去看洁弗西卡初次在一线战斗的报告与表现评价。
并非因为他不重视，而是最为重视，所以才放到最后。
他看得相当认真。尤其发现欧琳给洁弗西卡的评价比自己料想得要高得多的时候，当即不自觉松了一口气，表情也稍有缓和。
“看到了有趣的东西。”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克普摩面前响起，然而他甚至没能察觉对方何时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如果对方不说话，恐怕永远也不会察觉，这种时候要拔枪或者求助都已经晚了。
克普摩警惕地看着对方。
熟悉的金色的眼睛与尖长的耳朵，与最后一次见到并无二致。
对方既然没有再刚出现的瞬间就解决掉自己，说明对方肯定有需要交谈才能达成的目的。
“你脸上的表情，我之前还从来没有见过。”瑞亚罗诺品评道，“是一种很像人类的模样。看来你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漠，心底也有重视的人。肯定不是你的妻子，或许是你……孩子？”
“你什么时候闯入寇司的？”克普摩出声打断。
“闯入？不应该是回来吗？”瑞亚罗诺疑惑，“我的阿若斯公司在这数十年里，难道没有给你们这些乏味的军人带来区别于战斗一线的快乐和刺激？你们的评议会难道没有使用我上缴的税收搞那些无聊的政治议题？”
“你的目的是什么？”克普摩不悦地问。
“你之前没有那么防备我，也不会发怒。”瑞亚罗诺说，“小时候的你还是一个会对着花束发泄愤怒的……”
“我以为你是精灵，”克普摩再度打断道，“一只憎恨精灵和原生种的精灵。”
“以前的确是，”瑞亚罗诺笑了，“现在是鬼族，一位憎恨鬼族和精灵的鬼族。”
“还是把人类当做食物的鬼族。”克普摩突然站起，仿佛要探过桌子攻击对方。
“我不食用人类。因为我不需要。”瑞亚罗诺侧身绕过桌子，“怎么？你原本以为我的孩子们不需要食物吗？还是只是觉得我是个虽然有点奇怪，但是因为深爱着人类，才被自己的同族排斥，只有人类好心收留了我，所以绝对不可能会伤害人类的卑微精灵？然后又以为我是一个特立独行的魔鬼君主，同样不会危害到你们人类分毫？”
克普摩沉默。
诚如对方所言，如果他当时没有突然揣度出对方破坏寇司的目的，恐怕根本不会意识到对方蕴含的威胁性，毕竟他已经认识对方几十年了，从来没有感觉到对方会威胁自己或周遭任何人的性命，否则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在那些祭奠用的花束面前已经步了妹妹的后尘，更不会觉得他是最接近于自己朋友的“人”。
“真是天真。”瑞亚罗诺再度笑了，伸手用力按了按克普摩的脑袋，像在对待一个小孩“我们长生种需要主动寻找一些改变，才能继续活下去。否则只会重复无趣的时间而已。这也是你们短生种在思想上局限。”
“瑞亚罗诺，”怒火让克普摩找回了声音，“你原本计划把我培养成饲养员，不是吗？”
“你是在寇司出事时发现的吗？”瑞亚罗诺没有否认，“我听说你去了一线。驾驶着那些巨大的金属块，非常勇敢的来偷袭我。”
克普摩再度沉默，眼底却满是怒火。
“只可惜，你的性格很糟糕，完全谈不上讨喜，”瑞亚罗诺不以为意道，“社交手腕不及海姆达依一半，才会始终徘徊在这个位置。不过某些层面上其实也够用了，多少也给了我一些便利。在这种时候，我不得不羡慕艾维瓦尔挑选羽毛的眼光。”
“羽毛？”克普摩尽管不屑，还是不禁脱口而出。
“精灵与人类曾经的同盟，名为圣羽同盟的成员，会被精灵称作：羽毛。”瑞亚罗诺没有避而不答，“他们会从蒂兹那里得到一个叫做圣羽徽的，由精灵打造的装饰品。里面有少许的魔力，能帮精灵标记佩戴者的所在地。是一种精灵盟友的身份认可。用你的话来说，他们是精灵豢养来潜伏在人类社会中的叛徒——海姆达依就是其中一片羽毛。相比之下，我跟你始终是以平等方式在进行交涉。这不是比蒂兹那些精灵要好相处得多？”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选海姆达依？”克普摩不自觉道。
“他是精灵的信仰者，”瑞亚罗诺说，“我可以杀了他，却绝对无法改变他的信仰，更不可能让他成为我的傀儡，所以我需要找到一个替代品，便于我躲藏在人类社会中，还能借用你们上层人类的特权来为自己服务。”
“原来鬼族也需要使用权利带来的便利。”克普摩冷笑。
“只要存在社会结构，就有权利结构。”瑞亚罗诺表示，“那就有利用的价值。你也从我这里获得了不少利益了，不是吗？”
克普摩三度沉默。
“直接消灭整个寇司城的人类，从来不是我的风格。”瑞亚罗诺继续道，“那样会需要大量的食物保存方法。而且相当血腥，我不喜欢那种行事风格。相信你也不想看到那样的场面，毕竟你上次已经见到过一次了。”
“需要我做什么。”克普摩自认是贪恋权利，但绝对不至于为此献祭所有人类，“饲养员除外。”
“我只是需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这样你的女儿洁弗西卡就能平安无事。”
十多分钟后——
“请允许我修正，他们并非睡着了，”瑞亚罗诺的声音在比奇拉身后响起，“那是蒂兹的风格，而不是我。他们只是……用你能明白的方式来说明，是因为体力不足而晕倒了。这就是我的风格。”
比奇拉既没有回头去看，也没有等到对方说完，直接撒腿狂奔。
第236章 VI：千极疾风.9.2
巨大的无法目测直径的龙卷风，仿佛横贯了天空与大地。
空中漂浮着一道熟悉地，披着栗色斗篷的金色长发轮廓，仿若乘着风翱翔。
是奥尔维格。
他的敌人是巴尔德君主。
是本体。
阿西尔瞬间就做出了准确判断。
因为他看到在奥尔维格的另外一侧，还有身披银发化作的银色盔甲的蒂兹。
她似乎已经战斗了很长时间，显得相当疲惫。但她手里依旧紧紧握着那柄华丽的章纹剑，并不准备把一切交给奥尔维格，仿佛就是为了战斗而生。
被在公认为第一和第二强大的两位精灵王之间正是那个抢夺到“三位精灵王遗物”的巴尔德君主。
阿西尔本能地想要上前帮忙，但他立刻想起上次阿泽菲尔在的时候，对方为了保护他们所做出的牺牲，后来蒂兹也是同样……好困。
为什么突然这么困？
阿西尔本能地抬头看向月亮，发现它不知何时已经从天而降，仿佛随时要撞向地面，与之同时四下响起了蒂兹那特殊的歌声。
好困。
不行。
不能在这里睡着，会妨碍他们战斗……
“指挥官通令，”阿西尔拼着最后一丝清醒下令，“主控AI强制给各作战单位注射‘清醒剂’。”
幸好他们已经做过相关战术预案，只需要执行即可。
“移动主控权暂时从驾驶员移交给主控AI，忽略编队，立刻带着驾驶员远离战场，释放出微型探测仪，寻找信号干扰装置……”
等等。
阿西尔在同样得到忠诚的AI给予的“清醒剂”注射后，困意瞬间消失大半，思考能力则迅速回归。
会不会是龙卷风导致局部磁场变化？
“定向测试干扰源，对准龙卷风方向。”
阿西尔下令没过多久就得到AI给予的肯定答复。
“指挥官通令，立刻龙卷风所在一侧，以最快的速度绕道到寇司，前往远离的那侧防御外墙，或许就能联络到寇司。”
这样或许就能解决问题……
困倦再度来袭，阿西尔只能下令AI补充了注射。
无论如何，至少值得一试。
“开始移动！”
往常的“千极”，即便是公休日，走廊里也到处都有人。
每天都对军方的科学家与非军籍的学者有固定的开放交流时段，还有各种合作项目会议。虽然项目负责人不是比奇拉，但是他每次都会在关键的部分帮忙；
每周有一次与寇司合作举办的相关的校园参观活动，初、中、高学科的学生都会同时出现。对自己知名度有多毫无自觉的只有比奇拉自己而已；
每时每刻都会因为公务往来于此的寇司、评议会和军方人员……
比奇拉一路狂奔。
此刻从未如此庆幸因为“独立”的事情整个寇司尚未解除宵禁，以上往来于“千极”的人如非必要都不会出现，否则单是自己逃跑的过程，恐怕就会因为有人作为障碍，一不小心避让不及，就会牵连无辜。
当然，更可能是遭身后追着自己不放的魔鬼君主的毒手。
他也从未如此哀叹过，狂奔好几条走廊竟然没有遇到一个可以求助的人。
可他即便跑得再快，也已经学会如何克服恐惧，依旧早已经遗忘了战斗一线是什么。
他以往遭遇任何危险，阿西尔总是会在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想方设法的保护自己，而自己竟然对此毫无所觉，还总认为对方以身犯险就是为了让自己担心。
可他即便努力逃跑了，依旧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赤手空拳的人类。除了大脑里的奇思妙想，并无其他优势，对方却有“闪现”的移动方式。
几乎是几个眨眼间，他就被对方追上了。
瑞亚罗诺的行动方式仿若散步般，却能轻松赶上比奇拉拼命狂奔的速度。
可恶！
比奇拉心下不断咒骂，同时咬紧牙关，愈发拼尽全力发足狂奔。
但是他要怎么样才能从这怪物手里逃掉？
如果结果依旧是逃不掉又该怎么办？
……等等！
除了逃跑，也能选择战斗。
战斗就需要武器。
武器在哪？
这只是一家研发公司，就算因为那些奇怪的理由跟各种“官方暴力机构”都建立了不错的关系，实际上根本不是“暴力机构”，哪里找得到武器？
等等！
有！
比奇拉刚想到已经原地转身，仿若慌不择路般突然往回跑，但瑞亚罗诺还以不紧不慢地姿态跟在他身后，而比奇拉就以这种全速奔跑的方式，径直撞上突然出现在逃跑路径上的瑞亚罗诺身上。
速度让他获得了“犀牛”般的撞击力，置换过的内骨骼拥有远胜于一般人的高强度抗损伤能力。
以往他可是能撞翻直线路径一群人，甚至撞断过别人的骨头，不过在瑞亚罗诺面前不止是毫无作用，还让比奇拉如同直接撞在合金墙壁上。
反作用力让他向后弹起，继而摔倒在地上，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疼痛。那边被撞的一方却安然无恙，仿佛只是一片羽毛抚过。
“你继续逃跑的话，我可不能确保会继续仁慈下去了。”瑞亚罗诺道。
“仁慈！？你他妈仁慈个屁！你……”
比奇拉手脚并用地刚从地上爬起来，没能及时捂住自己的嘴。虽然他之后也算及时的捂住嘴了，问题是他已经骂了一半，只能在心下唾骂自己这比手还快的嘴巴，简直恨不得拔掉自己的舌头。
而且“永燃之火”从刚才起就没有说过话，难道是因为害怕这个怪物而躲起来了？
比奇拉正准备继续逃跑，对方却已经到了近前，垂目俯视着他，压迫感十足地说：
“聊聊。”
聊个屁！这次比奇拉依旧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巴，避免它再给自己惹祸。但这不能阻止他在心底骂：这群疯子，一个两个都要聊？聊个屁！都他妈有病吗？有病去治疗！
“那么……”瑞亚罗诺耐心十足地一抬手。
比奇拉看到自己身侧不知道何时突然多了四个漂亮的“小孩”，分别抓住自己的四肢，再撑住关节的部分，迅速控制住他的动作。
力道大得简直让比奇拉发指，因为他根本挣脱不了。
“既然如此，我就只能让他们强行请你跟我聊聊了。”
“四个小孩”就以这种完全不符合承重原理的模式，将比奇拉这个成年人轻松地举了起来，横架着他一路回到了比奇拉自己的那间专属实验室，比奇拉依旧没有放开自己的嘴，脑袋里则只有：靠！又来？！而且为什么对方的目的地会是自己的实验室？
“你的实验很有趣。”瑞亚罗诺简单且快速地参观了一圈，才让那四个“小孩”把比奇拉放下，“这些东西……你是准备复活什么吗？”
该死！比奇拉心下止不住的唾骂。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己在研究什么？而且只是看一眼？精灵……不，魔鬼君主都这么恐怖的吗？
瑞亚罗诺轻易就拆穿比奇拉的心思，道：“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没有把话说出口吧？”比奇拉终于放下了捂住嘴的手，“你为什么会知道？”
“知道就是知道。包括你正在思考的事。”瑞亚罗诺没有直接回答，“告诉你好了，你或许能理解也不一定——光的普照之下，没有任何秘密能隐藏。”
“什么跟什么？”比奇拉满脑子问号，简直想揪着对方的领子猛摇，求对方多少说点人能懂的话。问题他不敢，也不能。毕竟他现在动惮不得。
“你说话一定要这么拐弯抹角吗？”比奇拉咬牙切齿地问。
“那么我换一种说法，”瑞亚罗诺道，“光是一切能量的源头，思考时有一种特殊的能量释放，我知道那些是什么，也能解读。”
“你直接接收和解读脑波！？”比奇拉惊声怪叫。
“对，就是脑波，我有点遗忘了，不过你能猜到真是不错，虽然只是与之类似的东西，但是你能理解即可。”瑞亚罗诺在比奇拉的椅子上坐下，示意那四个“小孩”把比奇拉抬到自己面前。
勉强算是躺着却是依靠四肢的力量悬空的比奇拉，早已经浑身难受，差点就要哀嚎着让对方先放下自己再说，完全是依靠尊严死撑着。
“好了，”瑞亚罗诺似乎发现了对方的不满，直入主题，“你把‘拼图’交给我吧？”
“‘拼图’是什么？”比奇拉一头雾水。
“怎么？”瑞亚罗诺反问，“你居然还不知道吗？你不如问问‘永燃之火’，它肯定……”
不等瑞亚罗诺说完，三声破空声几乎不分先后地出现。
狙击的子弹从比奇拉完全无法判断的方向而来，精准地击中了瑞亚罗诺的脑袋。
黑红色与白色在比奇拉上方炸开，淋了比奇拉和那四个“小孩”一身。
“小孩”立刻匍匐于地面，舔舐着散落一地的血腥，而比奇拉则车技恢复了自由，手脚并用的爬出了这片恐怖的区域，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来寻找，直到发现了三个几乎重叠的弹孔，才确定刚才那种狙击方式是千极骑队专门对付原生种用的，经典的“二段式狙击”。
第237章 VI：千极疾风.9.3
“我是指，”洁弗西卡注视着蕾妮，一字一顿道，“更多混乱的开始，而不是结束。”
蕾妮不寒而栗，洁弗西卡的终端却突然发出联络响动。
过于巧合的时机把自诩胆大的蕾妮都吓了一跳，她刚镇定下来，洁弗西卡就稍稍骤起了眉，犹豫了几秒才不大情愿地接通，同时用空闲的手朝蕾妮打了个“是爸爸”的手势。
蕾妮耸肩摊手，比了个“请”的手势，却没有避讳的习惯，自然而然地站在旁边，理直气壮地“偷听”。
洁弗西卡和克普摩互相进行了模式化的例行问候。洁弗西卡用词礼貌，声音温柔，态度乖巧；克普摩的话语极为简短，显得相当冷漠。
洁弗西卡与自己是截然相反的类型，蕾妮想。不过如果克普摩真的那么冷漠的话，会特意突然联络女儿进行彼此的例行问候吗？简直毫无逻辑可言。
他们切入正题前，克普摩要求洁弗西卡转为“隐私通话”模式，后者依言照做。
蕾妮听不到克普摩在说什么，洁弗西卡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不断发出困惑的单音。
父女间的联络时间持续得并不长，结束后洁弗西卡才向满脸疑惑的蕾妮表示，自己也没弄明白刚才究竟聊了些什么，整个人都因为困惑而显得有些呆滞。
“洁弗西卡，”蕾妮抓着对方手腕摇晃了一下，担忧道，“怎么了？”
“爸爸说，”洁弗西卡半垂着头对上蕾妮的视线，“让我尽量远离海姆达依先生。尤其阿西尔不在寇司的时候，我如果遭遇到什么危险，就躲到你的身后……”
“你？”蕾妮问，“哪个你？”
“你。”洁弗西卡认真地注视着对方。
“……”
蕾妮指着自己的鼻尖，双眼瞪圆。
“对，”洁弗西卡颔首确认，“就是你。”
“他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蕾妮问，“难道有什么地方已经出事了，而他随手里的情报源提前知道了？”
克普摩清楚让比奇拉活着远比死亡能对人类社会更能创造出价值，他也清楚瑞亚罗诺询问比奇拉所在位置的目的绝非善意，可当洁弗西卡的性命被用作胁迫自己的手段时，他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但是……
克普摩在自己的办公室来回踱步，让新来的副官对他的行为充满了困惑，却不敢出声询问。毕竟他自己刚才突然昏倒了，再醒来时发现上峰就变成这样了。
克普摩清楚自己不是好父亲，却不代表他会让自己孩子的人身安全被胁迫还不为所动。
比奇拉这个人性格相当叛逆，本身极其不合群，从来不愿意跟军方合作，也不可能听命于任何人，但他每一次都选择站在人类这边，尽管理由是有不合时宜的善良与仁慈。但是在“饲养员”曝光的现在，曾经在农牧区与矿区劳累过渡而死亡的人，也不再是他的研究的“糟糕结果”，反而毫无疑问最终都作用于大家，让每一个普通人受益。
现在无论是医疗还是战斗层面，都有无以计数“比奇拉研发”的受益者，所以即便克普摩担心洁弗西卡，却在他说出比奇拉下落的刹那，他就已经后悔了。
他立刻联络了比奇拉，却发现对方已经联络不上了，只能转而联络了洁弗西卡。
在确定蕾妮就在洁弗西卡身边时，克普摩多少也松了一点气。
“别站着不动，”克普摩突然走向办公室不起眼角落的杂物间，“过来帮忙！”
“是，长官！”
副官手忙脚乱地上前帮忙，却被克普摩从杂物间里取出来一个巨大的箱子给压得差点单膝下跪。
“来不及回军部取作战服了，只能这样了。”克普摩道，“如果你这么无能，就去多喊几个人进来帮忙。”
副官听得一头雾水，却连声应“是”，随即飞奔出去，很快喊了好几个人进来，帮忙把“大箱子”抬到了窗边。
克普摩接着又下达了新的命令：“朝窗户的几个衔接点开枪，把窗户拆了。立刻！”
“……是，长官。”
尽管不知道上峰要做什么，副官的职责却是执行命令。
克普摩取出的事自己离开千极骑队时“没少花心思”才勉强保留下来的“纪念品”，而他此刻正身处评议会大楼绝佳的制高点，恰好位于没有任何遮挡就能看清“千极”所在位置的地方。
随着窗户被破坏，这间办公室毫无疑问成为是最适合超远距离狙击的位置。
忙碌组装超远程枪械的时候，克普摩已经把所有辅助射击软件装载入自己的终端并利用自己的将官权限，直接同步千极内部的监控，同时参考建筑平面图，根据监控里比奇拉逃跑的画面，让AI辅助绘制并跟踪标记出他相对位置。
一切准备就绪。
克普摩缓慢深呼吸，在呼出前半口气的时候，先扣下第一下扳机。
特殊的超远程子弹准确洞穿建筑物，同时他切换对原生种子弹无缝第二次扣下扳机。
作为专门负责狙击的原F组成员，克普摩时隔十多年后依旧娴熟的使用了专门对付原生种用的经典“二段式狙击”，并且是其中最难的“穿透障碍物”方式。
监控画面同步，克普摩的终端上出现命中瑞亚罗诺的瞬间，接着是看到“小孩”屈服于本能去舔舐那些血肉，比奇拉手脚并用的飞快逃跑。
克普摩终于再舒一口气，略微放松下来。
但，他还来不及放下超远程狙击枪，身后原本惊讶得倒抽一口气的副官，已经再度倒了向地面。
这次不是像刚才那般突然昏倒，而是相当血腥的碎肉，四下飞溅。
瑞亚罗诺几乎是一瞬间就闪现到了克普摩身后，而他刚被特殊子弹狙击消失的脑袋依旧没来得及再生出来，颈部不止能看到流淌的黑红血液与断面白骨，还有拼命蠕动着准备愈合的肉块，但它们明显愈合的相当之缓慢，别说魔鬼君主，就连最普通的原生种都不如。
这第二发子弹是比奇拉给克普摩的“仅有一颗的试作品”，也是对他的请其帮忙治疗那些把“毒素”当做药品服用的士兵的“最佳回答”。
可是，缺少头颅并不能阻止瑞亚罗诺，他以闪现的形式出现，抓住克普摩，对待高塔般的人几乎只需要一只手。
接着又再度闪现回到“千极”，而他头颅被狙击散落着残骸的位置，只剩下四个“小孩”忙着舔舐地上的血肉，唯独没有比奇拉的身影。
瑞亚罗诺愤怒地将克普摩用力扔向地面，发泄般大力踹向旁侧。
克普摩后背撞在墙上，不自觉呻吟，途中却遭遇更多攻击，很快就失去意识，发不出任何声音。
尽管比奇拉此前无数次试验都证明“毒素”对自己已经完全失效，但是那些黑红色血液的粘滞感以及红白混淆的脑部残片依旧让他胃酸翻涌。
他逃跑的最初几次也差点滑倒，不得不用上自己的双手。
不管是谁狙击了瑞亚罗诺，比奇拉都衷心感激他。但是并没能瞬间解决掉对方，只能说是彻头彻尾地意外。毕竟谁也不可能提前知道魔鬼君主被爆头都死不了。
那么魔鬼君主的弱点是什么？
可恶！脑子好乱！但是并没有耽误他飞快逃跑。
跟之前的自己相比，比奇拉的确在进步。遇到这样的场面，都不算特别恐惧了，恶心也能忍住……不对，他是准备要反击的。
比奇拉辨认了一下方向，豁然转身，朝着“墙们”失去意识的位置一路狂奔而去。
依仗着自己对“千极”内部的熟悉程度，他很快就找到了“墙们”，而他们身上的确都佩戴着武器。
虽然不是对原生种的专用武器，但至少是武器。
比奇拉手忙脚乱地把武器和弹匣陆续从那些人身上摸索出来，拿着就继续跑。
这次他的目标方向是千极骑队基地。
——你居然打算反击？
“永燃之火”突然开口，显得相当惊讶。
——圣羽徽你戴了吗？
“你终于说话了！”比奇拉惊讶得差点忘记奔跑，“我还以为你直接被那个怪物吓死了！”
——看来是没戴了。
“永燃之火”没空跟对方斗嘴，反而显得有些绝望。
“我怎么可能戴？”比奇拉崩溃地反问，“谁要戴那种华丽的装饰品！跟我的风格根本不搭好吗？偶尔除外。绝对不是工作时间，滑出来还会影响我做实验……嘶！咬到舌头了。”
——圣羽徽能让精灵王不惜一切赶过来救你。虽然只能用一次。
“什么！？”若非此刻在逃跑，比奇拉肯定要大声怪叫了，“你他妈不早点说？那个拼图又是怎么回事？”
——我就是其中之一。
“永燃之火”声音里依旧没有丝毫希望的气息。
——我们原本是一块完整的图画，被卡朵尔根据特性与性格，分割为不同的拼图，分别赐予被选中的精灵王，作为精灵王的力量。而力量需要灵魂的约束，风炎就是灵魂中美德被寄放的地方。当由风炎授予了行火者，我才会完全听命。
“否则？”比奇拉忙追问。
——就只能强行与我融合，从而彻底失去灵魂，成为被打散的拼图。
比奇拉半张开嘴：“……”
——给他吧。
“永燃之火”重新开口。
“什么？”比奇拉不解。
——把我给瑞亚罗诺。
“永燃之火”道。
第238章 VI：千极疾风.10.1
“而他手里的情报员提前知道了……？”
蕾妮刚问完洁弗西卡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忙联络克普摩，却没有接通。
“没接，”洁弗西卡既愕然又担忧地看向蕾妮，“爸爸还从来没有不接我的……”
蕾妮没给对方说完的时间就抓住对方的手腕，拖着她朝着评议会方向狂奔。
二人赶到的时候，评议会大楼周遭已经被警察包围。
洁弗西卡还没反应过来，又被蕾妮拖着绕开警察所在的正门。
“这边。”
蕾妮带洁弗西卡前往评议会大楼背后那条前往军部的那条传送带。
尽管它已经应为紧急事态暂时停运，但是能从侧面的维护通道跑进去。
维护通道的尽头是与应急通道的交汇处，充斥着恐惧和惊恐的喊叫，四处都是急于逃出大楼的议会工作人员。
“有人看到克普摩中将吗？”洁弗西卡再也顾不得其他，忙抓住一个人就问，“我是他女儿。”
她一连抓了好几个人，都只得到“没看到人”和唾骂她妨碍自己逃命的谩骂。
“这边。”蕾妮再一次开口，同样拽住洁弗西卡的手。
二人沿着未被占用的员工通道快速向上，直奔克普摩的办公室。
大门完全敞开，还未靠近，蕾妮就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入目室内尽是被破坏后得狼藉一片，还有散碎满地血与尸块，窗边则架设着蕾妮再熟悉不过的，总长度超过她身高的千极骑队专属的超远程狙击枪。
“别看！”
蕾妮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不知何时松开洁弗西卡的手，迟了半秒才想起来阻拦对方。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洁弗西卡的视线越过蕾妮的头顶，而后发出凄厉地惨叫。
阿西尔的设想成功了。
他们移动到寇司另一侧防御外墙出入口附近后，就与防御外墙上负责核准进入身份的驻军指挥官联系上了。
平安进入寇司后，他没有像以往一样直接前往千极骑队向提尔汇报，而是直接前往“千极”。
还没进入寇司，阿西尔就开始联络比奇拉，发现联系不上后，他就转而联络提尔。
“阿西尔，我反复尝试联络你很久了，终于成功了，”提尔急得语速飞快，“评议会出事了。我和海姆达依先生都没事，我们正在从大楼里撤离。”
从提尔口中得知第一个让阿西尔惊讶的消息后接着是第二个。
“有可能是克普摩。”提尔说，“我还来不及去求证，但我的确听到狙击枪的声音，只是无法判断具体方向。不过这栋楼里擅长战斗的人不多，我估计就是克普摩在攻击谁，没想到却被对方反击，才导致评议会遭到破坏，警报触发撤离警报……”
阿西尔没听完就切断了通讯，他直接把队伍的指挥权移交给哈托，自己则全速赶往“千极”。
哈托看情况不对，当然不会放任阿西尔一个人前往，火速挑选出千极骑队的队员，并把战斗单位指挥权分散，让其接手指挥，自己则率领上队员，忙去追赶阿西尔。
阿西尔脑海中此刻只有比奇拉，完全不知道自己正把穿戴骨骼与作战服的能力都发挥到以往从未达到过的性能，以超乎常人的速度狂奔。
可他奔跑得再快也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因为从千极部分被狙击子弹贯穿的那一刻开始，它的安全系统就自动全部启动了，他根本没办法从封锁的出入口进入。
来不及了。
阿西尔用自己的身份授权调出“千极”内部的监控，只看到一片死寂，尤其比奇拉的实验室，连监控都已经毁了。
自己再花时间前往入口，就真的来不及了。
有没有其他更快的路径？
等等，这是枪声？
似乎是从房顶传来的。
可他也无法确定位置。
思考间，阿西尔已经以超越常人的惊人弹跳力与臂力，攀着墙壁轻松荡上屋顶。
疑似克普摩从评议会大楼射击路径的一片可怖的狼藉，就连好几个屋顶都出现了贯穿损害。
明显的超远距离狙击模式，是千极骑队的手法。
阿西尔再度一个跳跃，准确地从狙击洞口进入“千极”内部，无声地落到地上。
入目就是角落的一道侧卧的轮廓，他忙冲上前去，发现是克普摩。
他忙检测了对方的呼吸，发现对方并没有死，心下没有放松，反而涌起了愤怒。
近乎无声的细小声音陡然出现在他身后，他忙回过头，看到四个“小孩”趴在地上，不断舔舐着地板上的血腥残骸，心下的怒火愈演愈烈，毫不犹豫地朝着它们扣下扳机。
最初的一个被他快速解决后，剩下的三个则开始轮番攻击他。
之所以轮番，完全是因为地上还残留着没来得及舔干净的血肉。
阿西尔趁机把它们全部处理干净后，心下的怒意却没有减少半分。
可能是连续的枪响，也可能可能是其他不知名的因素，克普摩艰难地醒来，却无法抬头去确认对方是谁。
他想询问了面前穿着作战服的人是谁，但他没有力气纠结于这些无关紧要的部分，只能用有限的时间尽可能多的信息。
“他没有头，”克普摩断断续续地说，“暂时，无法超再生……”
“谁？”阿西尔快速来到对方面前，快得近乎像是“闪现”。
“瑞亚……”克普摩这次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就咳出了一团混着碎肉的血。
是内脏受伤了，阿西尔想。没有作战服，直接遭受魔鬼君主的直接攻击，内脏冲击很大，可自己现在也顾不上克普摩。
他问：“为什么？”
“子弹，”克普摩道，“新，萨谢尔，特殊子弹……”
克普摩说完这些再度昏厥过去，阿西尔反复确认对方还有气息，脑中分析着对方提供给自己有限信息。
瑞亚罗诺现在无法超再生，是因为比奇拉制造、克普摩命中对方的的特殊子弹，在这个前提下持续攻击或许会奏效，问题是比奇拉现在人在哪里，瑞亚罗诺又在哪里？
阿西尔边思考边在实验室里仔细探查，没多久就找到几个不完整的既有手又有脚的血印。
都是那些“小孩”没来得及舔舐干净的。
瞬间做出判断后，阿西尔立刻专注于同样的血迹，一路追赶至途中，就看到血印原地改变了方向，又返回了实验室所在。
接着，阿西尔就看到了自己亲自挑选的安保人员已经失去意识，武器和弹药也不翼而飞。
“把你交给他？！”比奇拉怀疑了自己的耳朵。
——对。
“永燃之火”说。
——这样你至少还能活下去，也不用再嫌我烦了。
“那你怎么办？”比奇拉讷讷问，“我什么时候嫌你烦了？
——很多时候。
“永燃之火”笑了。
——你不是都想让我闭嘴的吗？
比奇拉：“……”
——没关系的。我不会死的。拼图没有死亡的概念。只是会被它融合，变成……
“变成什么？”比奇拉急问。
——我会变得失去灵魂，变得不再是我，只剩下纯粹的力量的融合体。
“什么鬼？”比奇拉怪叫。
——我会跟那些被融合的其他拼图一样，彻底失去灵魂，不能拥有自己的意志，也不能跟你说话了。
“这些都是什么鬼啊？那不就等于你死了吗？”比奇拉既混乱又崩溃地骂道，“你在说些什么鬼话？我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事。就算你一直很讨厌，你也讨厌我，但你是阿泽菲尔交给我，让我代管的。我还想知道你那些还没来得及告诉我的秘密，我还要研究你……我不会把你交给他！我会战斗！你听到了吗？我才不会把你交出去，听到没？我不会把你交出去！”
——如果你真的想与他战斗，就更应该把我交给他。
“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奇拉崩溃之后脑袋仿佛丧失了思考能力，“为什么战斗反而要把你交出去？不战斗反而留下是吗？你有逻辑吗……？”
“抓住你了。”
比奇拉没能说完，瑞亚罗诺——没有上半截头颅的瑞亚罗诺已经闪现到他面前，一把钳住比奇拉寄放着“永燃之火”的那条胳膊，仿佛想要把它连同胳膊直接扭下来带走。
比奇拉的关节咯吱作响，痛得惨叫不断。
——把手伸给他！别挣扎！别害怕！
“永燃之火”同时道。
——你不是说要战斗吗？你就像平时一样，把手伸给他，气势十足的说：我就算是死都不会把永燃之火交给你！
比奇拉被疼痛和“永燃之火”的话语弄得完全无法思考了。
——反正你这个人虽然胆子小得要命，却做不了任何违背自我意愿的事。就连说话都是。既然你说想要战斗，肯定就是真的。听话。快！不然他真的会杀了你！同时准备好履行你的攻击诺言。
比奇拉尽量勉强放松自己被拧得因为剧痛而颤抖不已的手，主动伸向了对方。如同要把“永燃之火”拱手送给对方。
就在对方满意于比奇拉的毫不挣扎，他的另一只手却悄然举起了武器，抵住对方的额头，他大声且坚定的宣布：
“我就算是死都不会把永燃之火交给你！”
第239章 VI：千极疾风.10.2
哈托等人自然无法像阿西尔那样直接纵身跳上建筑物顶，就算有最新款的穿戴骨骼和作战服也不行。
他立刻率队赶往千极骑队基地，打算使用基地地下直通往“千极”地下的传送带通道，没想到却在通道前遇到了穿着作战服，手持武器的蕾妮。
十多分钟前，评议会军方席位代表的办公室内，洁弗西卡发出惨叫的瞬间，蕾妮已经绕过地面上的血腥的残骸，直接跳到了窗户边观察武器的情况。
子弹口和枪口都有陌生的近似灼烧的痕迹，看来使用了超远程狙击枪都无法承受的新特殊子弹，肯定是连自己都没见过的种类。
还有窗口前有入侵和拖拽的痕迹，对比血迹来看，应该是这边先进行狙击，反而遭到对方的报复。
这个“入侵者”能直接从远处跳跃进评议会大楼，简直除精灵和魔鬼君主之外不做他想。
“洁弗西卡，你说的对。”蕾妮重新越过地面上的血腥，扑向洁弗西卡，用力给了她一个熊抱。
洁弗西卡被这一连串举动弄懵了，连失声尖叫都忘了。
“什么？”她问。
“事情已经发生了，”蕾妮说，“我不确定克普摩中将是否还活着，不过中将的尸体八成不在这里。”
“真的？”洁弗西卡一步上前。
“你看这里，”蕾妮拽着她绕过血迹，“还有这里，都有拖拽的痕迹。中间肯定被拽走了。从‘独立’开始的这一连串事件来看，那些可能都是铺垫，‘千极’才是真正的目的。”
洁弗西卡脑袋一片混乱，花了点时间才肯定蕾妮说的是真的。
她正想说点什么，又听蕾妮说：“这边乱七八糟的‘战场’你比我擅长应对，而我更擅长的战场在‘千极’那边。你听我说，你很强，无论是我所擅长的战斗能力，还是我所不擅长的那些。在中将眼中你只是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女孩，但你在我心中不是。你是个能把我从宪兵队禁闭室里弄出来，还能在关键时刻舍身保护上峰的，既勇敢也有实力的人。你跟副队长是接受相同训练长大的人，你欠缺的只是相信自己的实力……”
……
“副队长进去了？”蕾妮对哈托的出现并不意外。
“是的。”哈托点头，“他直接从狙击口跳进去了。”
“跳”？蕾妮狐疑地一歪头，可她现在无暇追问，干脆颔首当做示意。
哈托心领神会，同样点头。
二人无需多言，默契地快速以“千极”为目的地重新奔跑起来。
进入“千极”范围后，只需一个手势，队伍立刻一分为二，分别有蕾妮和哈托率领，散开搜寻阿西尔和比奇拉的所在。
阿西尔一路追踪着地面上的血迹，直到遇到已经失去意识的安保人员。
他发现那些人还活着，却被拿走了武器和弹药时，难免一怔。
只可能是比奇拉拿走的。
比奇拉这是准备战斗？
但是，比奇拉真的能战斗吗？
阿西尔完全无法想象。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比奇拉的怒吼如同幻觉般浮现在阿西尔脑海，帮他迅速将繁杂的思绪暂且抛诸脑后，继续追踪地面上的血迹。
然而，没过多久，他就陷入了绝望。
地面上的血迹渐渐变淡，最终消失不见。
看来比奇拉脚底的血已经干了，之后要如何在偌大的“千极”里寻找比奇拉？
来不及了。
怎么办？
来不及了……
——砰砰砰！
无以计数的枪声响起，回荡在阿西尔侧起前方。
就在瑞亚罗诺伸手准备碰触到“永燃之火”的刹那，随着比奇拉坚定的拒绝话语，远胜于之前炽烈数十倍的蓝色火焰瞬间就从比奇拉的掌心蹿出，眨眼就吞没了瑞亚罗诺。
对方立刻发出可怖的哀嚎，距离极近的比奇拉即便被火焰包围，却连一个头发都没有被灼伤分毫，只有音爆暂时撕裂了他的耳膜，而他的超再生远不如鬼族那样迅速。
在恢复以前，比奇拉已经听到脑海里响起的声音。
——这是反噬。
“永燃之火”无得意。
——因为你即便害怕，也不愿意屈服。这是灵魂的意志。
比奇拉愕然地听着，棉签的蓝色火焰则很快消失不见。
短暂惊讶过后，比奇拉根本顾不上听“永燃之火”说话，忙抓住瑞亚罗诺被“反噬”的瞬间，用刚从安保人员身上拿到的武器，在极近距离下对准对方的头部，直接清空了一组弹夹。
接着是换弹，再清空第二组、第三组……
他很快打空了所有的弹夹，但是那些都是普通的子弹，效果极为有限，只是在对方再生出的下半头颅上留下无数的弹孔，却没办法彻底摧毁对方的身体。
即便没有一半头颅也能照常行动的怪物根本不可战胜。
“没用的，”瑞亚罗诺嘲笑道，“你杀不了我。你用多少子弹都杀不了我。”
瑞亚罗诺的超再生已经变得比之前缓慢得多，简直与比奇拉的相差无几。在对方肯定失去视觉，却未必失去听觉的前提下，能作用的恐怕只剩下感觉，他可怖的攻击力并没有衰减。
——快躲开！
“永燃之火”忙喊。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瑞亚罗诺不过是伸出手，毫无目标的一个横扫，就把躲闪不及的比奇拉直接击飞出去。
比奇拉撞在墙壁上，忙咬紧牙关，忍住痛呼，免得被对方追踪而至。
瑞亚罗诺却凭借着对气流的感知，再度闪现到比奇拉面前，一掌拍向墙壁。
比奇拉忙憋住气，弓腰从旁钻出，手脚并用地爬离对方能感知到的范围。
察觉到对方逃跑的瑞亚罗诺同时朝两侧胡乱空抓，其中一只手很快抓住并没有爬出没多远的比奇拉的脚踝，轻而易举地将他拖拽回去，转而薅住头发，将他提离地面，再度扔向墙壁。
撞击声与比奇拉不自觉闷哼呼痛的声，让瑞亚罗诺那半颗脑袋上的嘴巴露出了笑容。
虽然他超再生还是很缓慢，但是他相信早晚都会恢复。
“我不会杀了你。”
瑞亚罗诺重新闪现到比奇拉面前，一掌按住他的脖颈与胸骨，将他如同拍扁的面包那样按压进墙壁。
“我不会那么笨。我不是克尔德那个白痴，我不会让我的拼图消失。我要得到你。我一定要得到。我会折磨你，直到你愿意交出我的拼图……”
对方丧失理智的，语无伦次的话语让比奇拉觉得无比可笑。
“你这个怪物……”他断断续续的，艰难地挤出讽刺的话语，“可怕的怪物……你怎么可能得到精灵的馈赠？”
“馈赠？”瑞亚罗诺冷笑，“你知道精灵当初为什么突然与人类分道扬镳？你知道同盟瓦解的真正原因吗？我原本可是精灵们的王！我是精灵们无不敬仰的存在！都是因为你们人类，我才会失去我的拼图！人类才是得到最多精灵馈赠的，结果却最先成为叛徒的怪物！”
比奇拉愕然。
——别听他的！
“永燃之火”忙道。
——快像刚才那样气势十足的否定他，这样我才能保护你。
“你觉得我可怕是吗？”瑞亚罗诺不屑道，“觉得我危害到你们人类的生存？我却觉得你们比我可怕得多。你们窃取精灵的力量，窃取我们的力量，吞噬一切你们所没有的力量，等你们获得这些力量，却宣称这原本就是你们所拥有的力量！你们利用了我们，却又背叛了我们！你们人类才是最可怕、最可憎的物种！让你们成为食物已经是对你们最轻的惩罚！”
瑞亚罗诺一面谩骂，一面用力将比奇拉不断的深深地按压进墙面。
即便比奇拉置换过内骨骼，也逐渐不堪重负，每一根都发出脆弱地断裂声，更不用说还保持原本血肉之躯的部分，血像从裂缝中渗出的水流一样，沿着四肢滴落到地面……
除了疼痛，比奇拉已经失去所有感觉，更无法思考，就连呼吸都仿佛逐渐消失。
——笨蛋！别晕过去！
“永燃之火”怒喝。
——你晕过去我也就……
阿西尔依靠枪声判断出比奇拉的所在位置，以最快的速度过来。
他看清比奇拉浑身是血的被按进已经龟裂的墙面的刹那，闪现到对方面前的同时已经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特殊的改造枪械和专门对原生种的子弹准确命中对方压制比奇拉的胳膊，几轮小规模的特殊子弹瞬间引爆，打断了瑞亚罗诺的胳膊。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
比奇拉不知道阿西尔是先闪现到自己面前，还是先攻击了瑞亚罗诺，只知道自己被特殊子弹爆破的声音震醒，而抓着自己的双臂突然失去了压制自己的庞大力道，反而变成掉落的断臂，而自己则径直滑向地面。
阿西尔慢了一步接住比奇拉，勉强没有让他的脑袋与地面接触，让比奇拉疼的哀鸣。
“特殊子弹”限制了瑞亚罗诺头部的超再生，却没能限制四肢。
阿西尔敏锐地察觉不对，刚把比奇拉揽进自己怀里，就不得不把对方抛向自己身后。
疼痛让比奇拉本能地想要抱怨几句，而后却被无以计数的子弹离膛的声音暂时夺走了听力。
第240章 VI：千极疾风.10.3
阿西尔明白自己心底的变化向来无法一蹴而就，理智让他需要远胜于常人数倍的时间去积累，最终才能发酵。
……
家用格斗训练场的一角，有着卷发和温柔表情的漂亮女孩微低着头，看着比她矮一个头的，正抱着饮水瓶猛灌水的男孩。
对方刚开始训练，远不如早已经习惯这些的女孩应付自如。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她一脸小心且认真地说。
片刻后，她才得到对方疑惑地回视。
“你讨厌原生种吗？”洁弗西卡问。
阿西尔用手背擦掉唇边的水渍，速答：“我不知道。”
“它们不是害死了你的爸爸妈妈……么？”洁弗西卡更为困惑了，“你不恨它们吗？你不想报仇吗？”
“我没有亲眼目睹那个过程，”阿西尔说，“完全没有实感。”
“没有亲身经历就感觉不到……唔，”洁弗西卡用力点头附和，“你说得有道理。”
阿西尔略微点头，安静地继续往嘴里灌水。
“那么，”洁弗西卡又问，“你讨厌它们吗？我是说原生种。”
“你刚才说只问一个问题……”
阿西尔刚显露些许不耐烦，洁弗西卡的眼眶就蓄起泪水，忙把后原本的后半截话咽回去，改口道：“……不讨厌。暂时。”
……
随着被迫在“喜欢的学科”与“更适合自己的未来”之间被迫做出了选择，随着加入千极骑队一次次目睹队友的死亡，阿西尔心底的“不讨厌”逐渐转化为愤怒。
为自己的无能而愤怒，为自己的无力而愤怒，为总是无法消灭那些怪物而愤怒。
尽管他看起来并不愤怒，尽管他看起来依旧能保持冷静，迅速做出任何判断，但是一起都在日积月累，直到他一手提拔的蕾妮遭遇了危险，哈托差点落得同样下场，艾多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费多内心受到的创伤从未愈合过，阿泽菲尔被迫选择死亡……
那一刻，阿西尔的愤怒也到达极限，再度发生了转化，成为了洁弗西卡幼时好奇过的憎恨。
但，依旧积累与爆发欠缺催化剂。
直至此刻，阿西尔亲眼目睹比奇拉的遭遇……
……
阿西尔不知道自己正以“闪现”的方式进行移动，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开枪打断了瑞亚罗诺的四肢，他眼中只有浑身是血的比奇拉，耳边也只有对方不时发出的痛呼声。
这是自己的。
只是自己的。
如果要被破坏，也只能由自己来动手。
阿西尔瞬间失去所有表情，不管比奇拉在他身后呼喊什么，他都听不见了。
与他的攻击相比，刚才比奇拉的攻击简直堪称温和。
阿西尔不会只攻击对方的头部，也未必会瞄准四肢，特殊子弹加上快得比奇拉几乎看不清的装填速度，让四周宛如在连续进行一次又一次的小型爆炸。
比奇拉的耳膜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根本数不清眨眼间阿西尔究竟清空了多少组弹夹，只知道自己刚才即便瞄准瑞亚罗诺头部，也只能留下一个个瞬间就被愈合的弹孔，阿西尔的攻击却截然相反。
不止是由于武器的差异，还有射击角度、攻击强度等问题。
阿西尔能不停比变换方位，从各个角度进行的射击。
完全没有任何间断的射击方式在特殊子弹不断爆破的加持下，从左右与上方形成合力，让瑞亚罗诺被仿佛从所有方向而来的子弹封杀了躲避和反击能力，即便瑞亚罗诺的超再生依旧在运作，也会被迅速摧毁。
阿西尔就这样不断地射击。
从顶部，从任何方向。
肉片与黑红色的血如同无规律的雨滴四下飞溅，无论墙壁、地板还是天花板上，很快就沾满了那些粘滞恶心的残骸，继续蠕动着，朝已经能看到骨头的身躯蠕动过去，想要把其修复还原。
瑞亚罗诺完全不放弃挣扎，不断朝比奇拉“闪现”，不停朝比奇拉伸出手，执着地想要拿到“永燃之火”，哪怕变成一具血淋淋地白骨，依旧不愿意放弃。
子弹不断被瑞亚罗诺的骨头弹开，即便是阿西尔手中的特殊子弹也穿透不了拥有可怕强度的骨头。
对方再一次靠近比奇拉时，阿西尔直接引爆一枚炸弹。
比奇拉还没反应过来，阿西尔已经将他扑倒在地，用身体紧紧地护住他。
爆破带来的耳鸣与眩晕加上本来的伤势，让比奇拉根本动弹不得，接着察觉到不对劲。
这种两败俱伤的攻击方式，尤其在这个距离下，根本不可能仅有这点规模，否则就连上方的天花板都早已经倒塌。
但是，都没有。
这种不顾后果的功绩方式，根本就不是阿西尔的战斗风格；这种能将爆炸量能直接吸收大半的能力，也只有瑞亚罗诺才可能拥有。
“他能夺取所有的能量！”
阿西尔反身跃起时，比奇拉不禁大声提醒。
然而就跟刚才一样，阿西尔似乎根本听不见比奇拉在说什么，只专注于攻击。
“夺取能量”的过程非常短暂，就连走廊里的照明瞬间都熄灭了，只剩下应急灯的绿色光源帖子地面上留下凄惨的晕光，没过几秒就连这一点光都熄灭了。
奇特的是，阿西尔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突然昏厥，比奇拉也没有，似乎只有他们两个完全不受影响。
阿西尔的义眼自动切换到夜视模式，比奇拉勉强适应了一阵，只能看到模糊的剪影与攻击是武器短暂闪烁的光亮。
阿西尔始终拦在血淋淋地白骨与比奇拉之间，不断思考如何攻击，又该以什么方式攻击才能奏效。
“千极”的走廊从来没有这么长过，仿佛是蒙特斯特利亚之眼的中控室幻觉，无尽的继续延伸。
直到阿西尔跃起时，一刹捕捉到楔进瑞亚罗诺脊骨里嵌着的那半颗子弹头。
那是克普摩提到的“仅有一发的特殊子弹”。
阿西尔瞄准了那颗子弹的位置，一次又一次地跃起，就为了准确命中它。
他将它打得更深，却依旧无法阻止瑞亚罗诺，因而只能一直攻击，直到弹头变得粉碎，成为楔入瑞亚罗诺身体每个角落的“剧毒”。
超再生不再庇护瑞亚罗诺的骨头，让它变得比之前脆弱了数万倍，足以被特殊子弹摧毁。
骨头碎裂散落开来，身体也分崩离析之后，飞溅的血肉和骨头却依旧在地面蠕动，不停地朝着脊骨所在的位置蠕动。
阿西尔转而攻击脊骨，确保瑞亚罗诺的每一块骨头都不断变小，但是他与比奇拉不断后退的路径上，那些不断衍生的血骨还散发出让人战栗的执念，仿佛从灵魂深处不断在嘶吼着：
拼图。
我要拼图。
给我拼图……
执着让那些散落的残骸不断聚集，试图进行再一次的重组，再一度的复活。
要怎样才能杀死瑞亚罗诺？
这是比奇拉才会思考的问题。
阿西尔只是一直攻击，即便打成血沫与残渣，他还在不断开枪。
比奇拉终于察觉到阿西尔有些奇怪。
不是自己的眼睛几乎无法跟上对方行动这种层面上的奇怪，而是对方的举动完全不像是平时那个总是能做出冷静判断的阿西尔。
——他不对劲。
“永燃之火”忙提醒。
“我他妈知道！”比奇拉急道。
问题是他该怎么阻止对方？
刚才被击碎的“特殊子弹头”经过阿西尔的这番攻击变得更加散碎，而这番持续的攻击中，周围的地面、墙壁与天花板，都充满了无以计数的坑洼，与瑞亚罗诺的血骨一同嵌满大半天通道。
直到射击声从另一端传来，迟来的蕾妮和哈托同样瞄准那些散落各处的，不断蠕动的碎肉进行攻击，阿西尔依旧在攻击每一片会动的碎肉或碎肉。
不停的，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止……
包括蕾妮和哈托在内的大家都呆住了，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阿西尔，也没有人敢去阻止他，更没有人敢走进他的攻击范围。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直到阿西尔耗尽所有的子弹。
“你个绿眼睛大混蛋，快他妈给我住手！”
突然，比奇拉的吼声响彻了整条走廊。
方才被仿佛永无止尽的枪声与爆炸声吓得呆住的他，莫名克服了犹疑，猛地扑朝阿西尔后背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对方的腰。
“好了！没了！够了！”
比奇拉再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也顾不得疼痛，双臂死紧地抱着对方，不断地大吼：
“他死了！瑞亚罗诺已经死了！你他妈可以停下来了！你听见了吗？停下来！停——下！”
在比奇拉声嘶力竭地吼声之外，在寇司城防御外墙之外的荒原中，此时已经回荡起精灵特有的歌声，以及不知不觉掩埋了歌声的，无比庞大的奇特声音。
是风声。
那些风声不知如何越过了遥远的距离，回荡在阿西尔耳边，帮他抚平了愤怒与仇恨，让他重新聆听到了比奇拉的声音。
“你……没事？”阿西尔以别扭的姿势，僵硬地拧着身体，看向圈紧自己腰的比奇拉，不太连贯地问。
“……”
比奇拉受的伤可不轻，感觉每一块肌肉都被撕裂了，疼得要死。
通常情况下他根本动不了，不知道为什么能有那么大力气抱得住对方，而不担心被对方一枪崩了脑袋。
这要他怎么回答？
他好不容易挤出含糊地声音，阿西尔却突然闭上了双眼。
比奇拉手忙脚乱地扶住差点栽向地板的阿西尔，被撞到的伤口只让让他想大声惨叫，然而蕾妮他们已经围了上来。
他刚想开口叮嘱些什么，自己也眼前发黑，瞬间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