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VI：千极疾风.2
塔卡斯矿区外——
洁弗西卡不是蕾妮，无法直接劝降穆特雷亚夫人，否则她肯定能做到。因为她在面对克普摩时，早已经习惯这么做了。
她也没有阿西尔那般果决多变的战术战法。何况战斗人员储备学科学的本来就不是“对人战斗”，而是“对原生种”战斗的方法，现在要攻击的对象却是人。
她摒除恐惧后最先想到的是如何控制强行攻击后对矿区所造成的破坏，还有战后所耗费的修复时间，包括破坏导致矿区停产带来的后续危害。
不行。
洁弗西卡心下暗自摇头。
这是典型的“事务官思维模式”，自己如果继续保持这种思考模式，肯定无法解决战斗一线的任何问题，更不用说是战斗了。
她需要切换到总参谋的身份进行思考，才能解决问题。
或者说，如果在这里的是阿西尔而不是自己，将会做出增氧的决策。
直接用“协同武器”破坏矿区，然后进行强攻吗？
就矿区的防御外墙力场而言，的确在100%的输出率下，极有可能做到，但是那样会大量消耗穿戴骨骼战斗单位的能源储备。
如果是在白天还好，晚上没办法利用光伏充能，如果想维持各单位战斗力，就必须提前计算和预留储备能源。
或许，自己可以想个办法，找到防御立场的“漏洞”。
不需要大，只需要足够一人通行。
记得自己在千极骑队的报告里看到过闸门被多轮机车爆炸冲击损毁，闸门肯定已经更换完毕，但是阿西尔和蕾妮当时进入矿区所使用的“检修入口”应该没有复位，而是保持着原本可以从外部开启的状态。
有了这个入口，然后就可以联络各个侦查据点，通过据点定位道距离塔卡斯矿区最近的原生种，将原生种其引至矿区，像办法让其从“检修入口”直接侵入矿区内部，这样自己的队伍之后就只需要解决掉原生种即可。
洁弗西卡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一连串想法吓了一跳，但她还来不及从道德等层面谴责自己，就收到了早前一步向四周派出的侦查小队的联络。
“报告总参，仪器捕捉到有复数原生种出现。可见数量为：5，距离我方驻地大约十英里。目前敌方均在上风位置，暂时无法捕捉到我方所在位置。无法确定风会在何时转向，请长官随时做好迎敌准备。”
洁弗西卡愕然地瞪大双眼。
塔卡斯矿区内——
穆特雷亚夫人并没有像罗蒙那样提前网罗了矿区内的驻军，也并非如寇司众人所想象的一样执着于独立，更没有哪怕坚壁清野也要与寇司派出的军队决一死战的决心，而是正在被软禁于自己的办公室内。
在她的办公室外，乃至整个矿区，比寇司更早开始宵禁。
在几乎空无一人的近乎死寂的矿区内街道上，只有负责战斗善后处理与入殓的工作人员在闷头工作。
他们所“收集”的都是驻守在矿区内的士兵和军官的尸体。
无论是在建筑物内，还是在防御外墙值守的人，无一例外都被解决瞬间解决。
从头到尾矿区内的其他人甚至没有察觉到任何异状，穆特雷亚太太就直接宣布：全矿区暂时停止一切生产工作，执行全天候宵禁。
克尔德君主·瑞亚罗诺半倚在矿区负责人办公室的窗边，俯瞰着空旷安静的街道以及那些忙碌善后的工作人员，早已经藏不住唇边满意地笑容。
这一次瑞亚罗诺进入塔卡斯矿区的方式正是洁弗西卡刚才想到的“检修入口”。
原本他就在这里安插了不少人手，通过“阿若斯”与千极骑队的合作，更是对这里了如指掌。
上一次他想趁海姆达依巡查时，让潜伏在矿区的手下解决掉海姆达依的时候，本来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只有蒂兹用人类的身份混迹于千极骑队内才是唯一意料之外的部分。
“这里将成为一座不错的‘养殖场’。”
瑞亚罗诺侧头穆特雷亚夫人，语气笃定。
“我的孩子们肯定会非常喜欢的。”
——听到了吗？笨蛋！
——你别假装听不见！
——我是直接在与你的灵魂进行对话，身体的受损不会影响我与你对话！
——笨蛋你还好吗？说话？笨蛋！
“永燃之火”急切地催促了好久终于听到比奇拉的回答。
“我听到了。”
但是比奇拉却听不到自己的说话声，睁开的双眼也只能看到自己脑袋紧紧贴着的部分地面，一条不属于自己的胳膊和些许碎石和尘土，在没有光线的环境下全都呈现出模糊的轮廓。
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耳膜恐怕又遭殃了，但是并没有。仅有极其短暂的嗡鸣纠缠着他的耳膜，一度误以为自己失聪了，而后很快恢复如初。还不如脸被一个壮汉直接按向地面，背上还压着一个，甚至有可能是多名全骨骼化的壮汉来得痛苦。
“千极”的建筑群跟“博物馆”一样，建造时就考虑道各种极端的情况，远比一般建筑都要坚固的多，即便被袭击的爆炸波及，也没有出现多重大损害。但是比奇拉前一刻正在准备逃跑，他所在的位置不是“千极”标准意义上的建筑物内，而是一条配置在外部的清扫和垃圾处理通道。这种建筑附属体牢固程度自然远不如建筑主体。
这条通道毫不意外的坍塌了，而遭遇爆炸袭击的“千极”内的安全装置早已经自动启用。
就像旁边的“博物馆”一样，变成一个被小型防御外墙包围的要塞。
可比奇拉却在“要塞”之外，不止没办法得到“要塞”的保护，还被坍塌的附属通道埋在了下面。
“萨谢尔先生，你没事吧？”
比奇拉首度听到不知道是编号第几的“墙”说话了。
语气还相当尊敬。
要知道他们从出现到刚才，几乎都不说话。简直比以前那个过长词组都不说的阿西尔还夸张。而且这种尊敬让比奇拉觉得陌生，连原本理应因为名字而出现的不悦都无暇关注。
“我没事。”比奇拉有点别扭道，“先生就不必了。叫我比奇拉就行了。”
“比奇拉先生别客气。”对方再度道。
“不是客气，”比奇拉既尴尬又无可奈何，“是没必要。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不如先告诉我，我背上压了几个人？”
“两个。”另一道更远的声音出现了。
“还有两个人呢？”比奇拉改问。
“在。”
“也在。”
从更高的地方的左右两侧先后传来了第三和第四道声音。
听起来相当古怪，像是憋着气用力，在努力支撑着什么。
比奇拉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
“我们现在还没被压扁，是因为你们两个在撑着塌陷的天花板？”
比奇拉的问题其实不需要答案，但诡异的是他竟然丝毫不觉得惊慌或恐惧，大概是因为之前遇到过更可怕的敌人和危险，此刻的爆炸和被瓦砾掩埋相较之下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你们能先从我背上下来，顺便把我拽出来吗？”比奇拉试着问，“我或许能在坍塌以前找到点东西做个支撑，减轻你们的负荷？”
“能。”
爆炸瞬间最先把比奇拉按到地板上那个人花了十几秒挪开他背上的另一个人，这才把让比奇拉摆脱了差点被两个壮汉压扁的危险。
起身后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试图寻找能用的支撑材料，却模糊地捕捉到了古怪的轮廓，凑近去看，却差点被吓了一跳。
周围竟然散落着全骨骼的身体被爆炸波及散落四周的碎片。
最先保护比奇拉的那个人同样受伤了，只是不如已经变成随便的这个严重。
若非没有两个人阻挡爆炸的威力，比奇拉很难想象自己会变得如何。
“这……”
比奇拉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话来。
这骇人的场面与哈托在坦塔废墟时的遭遇类似。
当时阿西尔是怎么处理这种情况的？
不对。
应该先找东西去支撑快要垮塌的天花板，不然大家都会被活埋。
比奇拉在那位只是受了轻伤的人的帮忙下，很快搞定了支撑材料的问题，组合搭建也就不用耗费多少时间了。
“我看看你的情况。”比奇拉那个几乎只剩残骸的人。
多亏是全骨骼，否认肯定已经失血而亡，不过这样失去大部分功能的机体很难继续给大脑供能，不用多久就会造成脑死亡。
对了！阿西尔当时把哈托的脑袋直接单独拆解下来，让它切换到自我保护模式。自己改进的只是机体结构强度和活动性能以及跟神经元的适配性上，并没有改动这部分功能。
想到的同时，他已经行动起来，动作生涩的完成了拆解工作，却着实无法像阿西尔安阳抱着那个脑袋到处走，只好把它递给旁边的人。
“谢谢。”四个人近乎同时道谢。
“不，”比奇拉摇头，“我才应该说谢谢。”
如果他没不经大脑的到处乱跑，或许就不会这样……
“比奇拉先生别客气，您是非常重要的人才，保护您是应该的。”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句话，比奇拉立刻怔住。
重要……对。他想起来了。
第222章 VI：千极疾风.3
一片漆黑的狭窄排污管道内，蕾妮正依靠作战头盔上的夜视功能不断匍匐向前。
下水道狭窄到只够蕾妮这样的体型在里面爬行，常年积累的微生物也十分地不友好。
这种“不友好”并不局限在味道层面，毕竟作战服可以隔离大部分的味道，而是在于下水道内淤积了不少滑腻的污物，作战服又无法做到100%防滑，加上这里向上倾斜的坡度不小，蕾妮简直稍有疏忽就会打滑。
她身后那些，由欧琳的属下挑选出来的战斗人员，已经因为根本无法前进而被迫原路退回大半，接下来的前进中又匍匐得相当缓慢，很快被蕾妮拉开了不短的距离。
欧琳虽然命令她去劝降穆特雷亚先生，但她接连联络了几个小时，都没能跟爸爸说上话，反而一直被爸爸的据说是秘书的人拒绝，而她则因为联络得过于频繁，被秘书彻底拒接通话了。
这让蕾妮作为女儿的身份完全失去了发挥的余地。
为了保住这架比奇拉冲着蕾妮至少吼了十遍“如何如何珍贵”的全骨骼，加上她还想回去继续跟洁弗西卡一起玩，她并没有自爆的打算，只能另辟蹊径了。
欧琳让属下挑了几个身形与蕾妮差不多士兵跟她一起出发，时间却没有延长，依旧被限制在“劝降时间”内。而且时间到之前，她还必须回来，否则就会引爆，所以她只能奋力地在这条排污管道里爬行。
毕竟这是瑞波斯唯一的漏洞。
对于幼年的蕾妮而言，这里是不错的捉迷藏场所。对于现在的她而言，这里只自己的比肩膀宽半英寸，完全施展不开。
而且这里整体过于窄小，即便直接爆破，也会出现坍塌，反而彻底丧失能进入矿区的通道。还好新型全骨骼的整体功能都得到了质地飞跃，尤其是整体平衡与核心能力，相当派得上用场。
蕾妮听欧琳的语气，隐约感觉到对方有办法彻底摧毁瑞波斯矿区。
反正矿在地下，完全可以彻底摧毁后再重建整个矿区。但是蕾妮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否则矿区里的人和她的笨蛋爸爸就彻底没救了。
当然，劝降是一回事，蕾妮更好奇的是父母为了什么突然就背叛了人类。
如果父母真的有这种企图，或者对寇司不满，她不相信自己会对此毫无所觉。
至于对军方的不满，蕾妮相信无论是矿区、农牧区还是寇司，只要不在军方高层，都不会产生任何满意的想法。
管道内部后的半程变得越来越窄，就连那可怜的半英寸都在逐渐消失，能勉强跟上蕾妮的人也变得越来越少，而她只能祈祷快点到尽头，离开这条该死的管道。
她的祈祷似乎奏效了。
在看到一个小型的“空气净化力场”与交错的钢条窄孔时，蕾妮知道自己已经抵达矿区内的“污水集中排放与净化设施”。
她利落地关掉“净化力场”，又飞快地拆除了钢条，爬出狭窄的管道，跳向左右两池污水进化池中间细窄的落脚点，单膝因为落差而近乎着地，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等她身后仅有的三个人陆续从洞口跳落，蕾妮又顺着墙壁攀爬回去，把钢条和“净化立场”还原，确保万无一失，否则万一有污染空气渗透进来，AI监控就会响起警报，他们就会被发现。
当年瑞波斯矿区遇袭后，就增加了矿区驻军规模，提升了安全性。另外有几条矿道清理起来相当矿难，就此废弃。但那里的运输路线还有保留一部分，经过改造后，能直接通往矿区负责人办公大楼旁边的物资储备局地下仓库。
蕾妮对在自己曾经在瑞波斯遭遇的事件不像阿西尔和比奇拉记忆那么深刻，也谈不上太大的心理创伤，后来也依旧在矿区里四处奔跑玩耍，偷溜到各种各样的设施内。
某天碰巧找到了一个出入口，来回跑一遍才发现其中一条紧邻“污水集中排放与净化设施”。
带着身后的三个人从物资储备局的后门离开时，蕾妮陡然意识到情况不对。
矿区里竟然没有固定的喝酒与其他娱乐，完全不像她记忆里那般热闹，看起来似乎实行了全面宵禁。
在几乎空无一人的，近乎死寂的矿区内街道上，只有负责战斗善后处理与入殓的工作人员在闷头工作，他们所“收集”的则是驻守在矿区内的士兵和军官的尸体。
他们四人尽可能不惊动那些人，依照潜伏专用的队形，一路尽可能隐蔽着行踪，直至成功潜行入矿区负责办公大楼，这才略松了一口气，接着却又紧张到头皮发麻，若不是蕾妮“隐蔽”的手势打得够快，恐怕他们已经迎面撞上敌人。
办公大楼的走廊与大厅内，竟然徘徊着一道道有着枯瘦身形与惨白皮肤的原生种。
蕾妮愕然地同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哼，数年直面原生种的战斗经验让她反射性屈膝弯腰，接着是连续翻滚。
等她在起身的刹那抬起头，视线扫过原本位置的刹那，发现跟在她身后仅有的三个人都已经只剩下散落到处都是的四分五裂的身体残骸。
血在暗夜下向排污管里的污泥一样迅速浸染了地面，蕾妮在灰白的敌人扑向自己时，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枪声响彻整栋大楼。
有外敌的情况下，内讧是最不明智的选择，只会变成盘中餐。
刚才的洁弗西卡心下或许冒出过将原生种引入瑞波斯矿区的想法，但在听到原生种来的消息时她立刻放弃了这种可怕的念头。
风向随时都会改变，“迎敌”还是“撤退”，才是她现在最应该做出的判断。
迎敌：如果被塔卡斯矿区背后偷袭，那就会腹背受敌。
撤退：如果能离开原生种可能经过的路径，就能避免正面遭遇，而让原生种直接前往矿区。
考虑到矿区有防御外墙和力场，一般原生种也不可能直接攻破，最多造成局部损毁，就很快会被驻军消灭。
但……
“通令全体战斗编队。”
洁弗西卡经过好一番纠结，才出声下令：
“解除EA形态，变更为D形态。”
EA形态是通用原地待命形态，D形态则是为移动与攻击并重的队形。
洁弗西卡决定在风向改变以前，至少率队移动至矿区另一侧，利用矿区作为掩护，看情况再决定如何应对。
这种时候，静观其变反而是最有利于己方的冷酷判断。
队伍移动刚刚完成，洁弗西卡就收到了另一支侦查小队联络。
“复数原生种正在往矿区移动！它们的目的地就是矿区！”
“收到。”洁弗西卡应声同时立刻下令“放飞小型探测飞行器”——也就是她曾经与阿西尔和比奇拉以及桑迪在千极骑队内做过测试的机型。
它们有着即时探测与传送画面的能力，唯一的缺点只是受限于体积问题导致续航时间不长。
但是此刻只是局部侦查，已经足够了。也远比派人过去侦查安全系数要高，否则敌方可能直接嗅到“食物”的味道。
几分钟后，洁弗西卡就不禁怀疑了自己的眼睛。
她看到往塔卡斯矿区而去的不止是普通的原生种，还有特殊种类的“巨兽”和“小孩”。
“蒙特斯特利亚之眼”的特殊之处在于所覆盖的面积远比寇司和两个矿区加在一起还要广阔，哪怕就连排污管道都可以完全无盖，因此它非常的耗费能源，并非全天候全范围能够以最大强度开启的东西，而是大部分时间都只能以局部最大强度进行交替开启特殊遮罩立场。
其核心就在那面湖水所在的“眼睛”位置，以沉入水下的方式通过水光散射向四周增大覆盖范围。
即是说：只有在一片区域需要作业的时候，这片地方的“蒙特斯特利亚”才会真正意义上的“开启”。其余时间它只会维持最低程度的“空气净化立场”层面，只是维持着像寇司内部那样防止居民吸入有毒空气的程度，并不能像此刻这样防御强力攻击。
这也是炎热的夏季，农牧区也不能使用空调，避免增加能源耗费量而影响到“蒙特斯特利亚之眼”的工作。
阿西尔带着费多和队员们，直接前往“遮罩”曾经被两位精灵王与魔鬼君主的非本体击中过的位置。
这块地方虽然经过修复，但是整体“折射率”降低了不少。尤其在另一侧正遭遇高强度、高频率攻击的时候，大部分的能源都被调往那一侧，集中用于防御，因而就比其他地方更加脆弱了。
但是脆弱却不代表阿西尔等人能够直接破坏它，只能耐心的等待。
他等待得并不久，就收到了侦查小队的报告。
“三点钟方向有初期沙尘暴正在酝酿，十分钟后预计成形，三十分钟后预计抵达既定坐标。”
极端气候沙尘暴与精灵王和魔鬼君主的攻击相比，肯定无法破坏“遮罩”，但是它有能遮天蔽日的优势。
在可采集能源骤然减少，储备能源供给又非常有限的情况下，原本就不需要防御的部分，肯定会降低到“非作业”级别，加上它原本就尚未彻底修复的问题，就会变得足够脆弱，多轮机车的正面撞击恐怕都承受不了。
“启动引擎，准备，听我命令——！”
眼见沙尘弥漫笼罩，四周瞬间变得漆黑的刹那，阿西尔一声令下。
第223章 VI：千极疾风.4
蕾妮百无聊赖地杵在千极骑队队长办公室外的走廊里，一会儿看看外面的风景，一会儿笑着跟路过的队员攀谈，完全没有在等待某个重要结果的紧张感。
站姿笔直的艾多在远离蕾妮的走廊另一头，视线在队长办公室和蕾妮之间来回，尤其看向蕾妮的时候，仿佛要用眼睛跟她用拳脚分出胜负。
直到阿西尔从队长办公室里走出来，提尔则把艾多叫进了办公室，蕾妮才露出期待的模样。
阿西尔把蕾妮带进了距离走廊最近的空作战室。
二人都没有坐落，阿西尔开口直入主题：
“蕾妮，你晋升为F组组长的申请结果是平票，艾多则占据绝对优势。很遗憾。结果不会有任何悬念。”
在必须使用官方做派或其他必须场合，阿西尔都会多说几个字。此刻就是“必须场合”。
蕾妮脸上的期待瞬间散去，短暂地不悦过后就露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半靠在椅背上，像是并没有遭遇到什么打击，可能离开作战室后就会忘掉这件事。
可阿西尔觉得不是。
“为什么执着于F组？”阿西尔问。
“武器！”蕾妮毫不犹豫道，“超远程狙击枪实在是太帅了！”
阿西尔的眉毛微妙地向上挪动些许，很快恢复原状。
“你肯定明白自己在身体上的劣势。”他说。
事实是：最大的狙击枪体积都已经超过蕾妮的身高了。
“我可以置换全骨骼。”蕾妮笃定道。
“你的大脑无法适应突然庞大几倍的身体，”阿西尔无情地摇头，“失败概率非常高。”
“那些没用的家伙这么多年都没开发出适合女性的战斗用全骨骼吗？”蕾妮问。
“没有。”阿西尔再度打破对方的期待。
“真是一群没用的家伙！”蕾妮负气跺脚。
“没有几个女性像你一样热爱武器与战斗。”阿西尔平静地陈述事实，“他们是出于泛用性考虑，并非歧视。”
“副队长你别再打击我的自信心了好吗？”蕾妮终于显露出不满地模样，“我可是刚刚在F组组长争夺大赛里落选的可怜人！”
“不。”阿西尔再度摇头，“这是鼓励。”
“那副队长也太缺乏鼓励别人的天赋了……！”
蕾妮的哀嚎途中就被阿西尔打断。
“去A组吧。”他说。
“为什么？”蕾妮愕然，“A组那么弱，我那么强，为什么要去A组？”
“正相反。”阿西尔说，“A组是拥有最强综合实力的人才能驾驭的组。”
“等等，副队长是在说我是最强的吗？”蕾妮愈发惊讶，“真的假的？”
阿西尔用颔首做出回答。
“你的优势不在于对武器与战斗的热爱，”他说，“而是你在危急情况下优秀且快速的决策能力。”
……
蕾妮到底是习惯于与原生种战斗，翻滚开枪的同时还能命中敌方，只是没能打中要害，只能趁着敌方倒地的刹那，不给超再生运转的暇余，就瞄准敌方的头颅再度扣下扳机。
特殊子弹贯穿颅骨的刹那发生爆炸，散落一地碎骨与组织以及少量的血液，地上则多出一具原生种的无头尸体。
眼前的敌人是解决了，问题是枪声与血肉的味道早已经引起了其他原生种的注意。
蕾妮的目的本来就是潜入，而非清除在这里的原生种，此时自然顾不上恋战，而是凭借着记忆，迅速跑向安全通道的出入口。
追击她的原生种数量却在她奔跑的这短暂距离内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多到让她已经无法计数，只能拔出随身的另一把改造枪械，边开枪边翻滚着躲避。
空旷的大厅根本根本没有隐蔽和掩护，是最不适合作战的环境。
蕾妮以超出自己预料之外的速度，飞快地穿过这段安危险的距离，推开安全通道出入口门扉的刹那，才察觉到自己奔跑的速度远远超过原本的自己，否则她不可能躲过原生种的“闪现”移动方式，也不可能那么快逃到这里。
可她没有暇余找东西堵住门，只能通过双腿刚才那瞬间的爆发力推测出自己现在的臂力，直接利用门扉推拉之间的反作用力，砸到了跟在自己背后的敌人身上，趁着“安全门”被破坏的时间，她已经观察完通道的结构，果断利用这里相对狭窄的位置，开放瞄准射击权限给AI进行射击。
她感觉到躲避和行动远比以往灵活不止十倍，而在刚置换完的测试中也只不过才提升了一两倍而已。
几乎只要她脑袋里冒出了相关的行动，主控AI就会协同所有AI进行演算推演，形成连贯的后续攻击与躲避。
这款全骨骼简直太好用了！
蕾妮不断在心下欢呼。
“奇迹的萨谢尔”真不愧是副队长看中的人！
不对。是副司令才对。
若不是出了这样的事，自己这个临时副队长恐怕已经正式晋升了。
战斗越是激烈，蕾妮的大脑就越会活跃，胡思乱想。
情况越是绝望，她就越发坚定。
不过几分钟，原生种的尸体就已经堆积满了出入口，成为一道怪诞且血腥的墙壁，彻底阻止了外面还妄图追击的敌人。
蕾妮骤松一口气。
置换弹夹的时候她的心又悬了起来。
糟糕。只剩下两组了。
希望够她支撑找到笨蛋老爸。
洁弗西卡愕然地听着所有侦查小队陆续发回的相同消息，同时亲眼看到塔卡斯矿区的闸门突然敞开，而那些特殊的原生种却一个接着一个走入了矿区。
随着矿区闸门重新放下所发出的沉重声音重击着洁弗西卡的心脏，她许久差点分不清现实还是噩梦，刹那思索出的可能也让她不自觉战栗。
“立刻联络寇司！”洁弗西卡下令。
随着短暂的仿佛爆炸后掀起的热浪冲击，以及奇怪的“净化立场”破损声，阿西尔和费多所率领的千极骑队队员全都顺利突破了“蒙特斯特利亚之眼”。
多轮机车落地后立刻自行启动了平衡姿态，无序地滑行出去数十英尺后终于稳住了姿态，没有侧翻在地，这才把驾驶权重新送回到人类的掌控范畴内。
“集结。”
阿西尔的命令依旧短暂且精确。
“从现在起，以我后背为分界线，兵分两路：右侧五人继续跟随我；左侧五人跟随费多，由他全权指挥。所有人继续保持潜伏姿态，尽可能被农牧区察觉。”
所有人近乎齐声地应了声“是”，阿西尔唤了一个名字。
“费多。”代表接下来下达的命令只是给费多的。
“独立这件事太过突然，肯定有内情。”阿西尔说，“你必须先确定罗蒙是不是主谋再动手。如果罗蒙背后还有其他人，或更多的人。你就增加几个目标，将他们一网打尽。必要时无需留情。阿托斯如果包括在内，也不用手下留情。”
“明白。”费多应。
他们很快在阿西尔共享的坐标位置兵分两路，一半人跟着费多前往中心区域，寻找罗蒙等人的“避难设施”，而阿西尔则率领着自己这一半人直接穿过外圈的田地与果园，笔直地朝着位于中心区域另一侧，那面巨大的深蓝色湖泊的所在地。
肉眼范围内可以看到那片湖泊的刹那，阿西尔下令停止前进。
他们将多轮机车新搭载的光学迷彩遮罩启动，之后再用周围的树枝或其他杂物，凌乱地堆放在周围。
加强完隐蔽效果，他们就带好武器与备用弹夹直奔蒙特斯特利亚的中心湖泊。
在这片巨大的湖泊下，有“蒙特斯特利亚之眼”的全部设备，只要拿下它，这里就会丧失保护。
阿西尔相信在投降还是死亡之间做出选择并不困难。
不过如果从地面上的通道进入湖泊下方，就需要通过层层守卫，还必须掌握安全密钥，仅凭这几个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而潜入的人数一旦多了，就很容易被察觉，随之而来的就是警惕，降低胜利的可能。
所以，只能用另一种办法：直接从湖水进入。
“作战服和武器全部切换到水下模式。”
阿西尔下令。
“注意水压和水中危险，时刻保持至少二人并行的方式，互相掩护，警惕周围。”
说完阿西尔就无声的跃入仿佛比奇拉眼睛颜色的深蓝湖泊之中。
水花接二连三地翻涌，而后归于一片寂静，一切都被哈托所率领的超规格掩护射击所掩盖。
比奇拉着实不想跟四个壮汉……不，是三个壮汉和一颗壮汉的脑袋一同困在这堆瓦砾之下，他甚至不知道这里的空气还够他们用多久。哪怕是全骨骼化的“墙们”，也必须使用少量的氧气来维持大脑存活。
他想联络提尔，问题他随身终端早就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还好他现在有很多台终端，也有共享备份资料，否则他真担心自己的一部分研究成果会这么消失不见。
——让你一天到晚不安分的胡乱逃跑！你活该！
沉默多时的“永燃之火”突然出声。
比奇拉不能跟它说话，否则就会被八只盯着自己的眼睛当成疯子，只好努力思考脱困办法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突然，他灵机一动，忙问：“你们都是军方的人吧？”
“前。”捧着那颗头的人回答。
“退役的？”比奇拉了然地颔首，“我明白了。”
接着是另一个问题。
“你们现在属于哪边？”
比奇拉不确定道，很快也得到了答案。
“萨琳的特勤安保。”
比奇拉略松一口气，径自颔首，道：“我的终端不知道掉在什么地方了，你们能帮我联络提尔吗？然后联络一下萨琳，告诉她寇司城里还有潜伏者的问题。顺便告诉他们我们大概被埋在什么位置，如果有可能他们派个人来把我们救出去……”
比奇拉刚说完，就差点被天花板掉落的碎块砸中，还好旁边的壮汉替他挡住了，否则他怀疑自己可能已经头破血流了。
他愕然地抬起头，看到上方已经被挖开了一个窟窿，有一缕光线从上方洒落下来。
比奇拉尚且来不及因获救而雀跃，就听到有人在喊：“报告长官，我们找到被埋的萨谢尔了！”
随着上方动口扩大，比奇拉看到了应声而来的，对自己而言并不存在熟悉可能的面孔，但“那位长官”的出现直接遮住了上方的光线，只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高塔般的影子。
“你不止活着，还没受什么伤。”克普摩中将相当满意，“很好。”
比奇拉：“……“
第224章 VI：千极疾风.5.1
寇司最高行政长官办公室大门敞开，特勤安保人员几乎站满了走廊两侧。
各个部门的负责人不停来去匆匆，他们同行的安保人员同样在增加或减少。
萨琳在各台终端上显示的报告和数据之间来回转动着头颅，眉头却始终紧锁深思。
看起来简直不想像行政长官，而是被错漏百出的实验数据所困扰的研究员。
得到外派的安保人员发来的比奇拉遇袭的紧急消息之前，她就已经收到的“千极”发生爆炸的消息，可她和提尔派出的救援队都比克普摩慢了一步，简直让人怀疑克普摩早就知道会发生爆炸一样。
制造爆炸的犯人尚未抓获之前，最明智的办法就是执行全城宵禁。问题现在已经处于宵禁状态，问题明显出在拿着特殊通行证的那些人身上。
毕竟只有他们还能自由行动。
其中不止包括萨琳自己的人，还有千极骑队担保留下来的那些异族混血，以及军方的人。
萨琳的行事风格向来相对于中立，只选择对大多数人都有利的选择。
她不否认这样容易被那些操纵民意的人操纵，但无论是重新与精灵结盟的选择，还是以整治腐败为噱头引诱出“饲养员”的计划，她都十分赞成，但她不想怀疑“自己人”。
如果克普摩当初不用那种极端方式“清扫”掉城内的混血，或许还能排除这部分敌人。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克普摩虽然把比奇拉带走了，却没有把萨琳的安保人员遣回，这样至少不算愧对阿西尔的请求。
当务之急是彻查犯人，以免再度引发危险。
这时候，萨琳收到了由新上任的总参谋洁弗西卡那方发来的紧急消息。
相较于萨琳的忙碌，海姆达依看似闲散地为自己泡了一杯甜花茶，边品尝边在空旷的议长办公室内瞬间堆满在自己终端的各类“紧急报告”。
一眼望去简直找不到任何一条“非紧急”，这样反而让他不觉得有那么紧急了。只是差点被比奇拉吓得心脏停跳，等人平安脱险，又忍不住想把那孩子抓过来好好教训一顿。
克普摩出现的时机肯定不是巧合。
虽然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目的，不过阿西尔亲自挑选的安保都没有被克普摩遣回来，应该不会对比奇拉不利，只需要让萨琳盯紧一点即可，还能让克普摩顺便教训一下那个孩子，让他长点心，免得他下次还是那么不安分。
最糟糕的是洁弗西卡发回来的消息，让大家尤为措手不及。
穆特雷亚夫妇是“饲养员”吗？
是最近才成为“饲养员”，还是当年矿区出事的时候就已经是了？
时间跨度如此之久，他们为什么能做到毫无破绽？
或者这只是玩火自焚的结果？
譬如他们当初利用了鬼族，现在却被反噬？
如果愿意谈判的话，至少还可以试探出对方的想法。拒绝交涉的前提下，矿区内简直就是个黑匣子，根本不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
突然收到的“私人联络”打断了海姆达依的思绪。
虽然是“私人联络”，却选用了特殊加密的方式来防止监听。
这种神神秘秘外加拐弯抹角的联络方式，选在这个时机在海姆达依看来就相当微妙了。
更何况，他只给过几个特定的私交相对较好，也有绝对的互信值的，并且有着不错的“特殊能力”的人这种联络方式，当做“人脉储备”。
海姆达依在脑中花了几秒过滤了一遍名单，却揣度不出可能的人选。
这种通讯方式他给的人数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少了。毕竟自己也这把年纪了，人脉是他最强大的也是唯一的武器了。
略作犹豫，海姆达依还是选择了接通。
“海姆达依先生，许久不见，疏于问候，您老身体可还健康？”
这种过于客套且用词华丽的说话方式，即便海姆达依一时没认出对方的声音，也不会认错对方的身份。
“罗蒙，”海姆达依难掩错愕，“你怎么通过这种途径联系到我？”
“一位善良却不吝啬的朋友。”罗蒙道，“阿托斯。”
“朋友吗？”海姆达依表情微妙，“是单方面的朋友，还是用残酷的手段拷问出来的结果？”
提尔虽然是最后一个才得到消息的人，却同时得到了全部糟糕的消息。
远超出意料之外的情况接连出现，让他根本判断不出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但他明白自己的立场，也明白自己最应该保护的是什么。
他立刻让被留下来的应对意外情况的利特鲁前来报到。
至于是否要派出去支援，又该派到哪……
“利特鲁，你的判断是……？”提尔盯着向来没个正经模样的卷发C组组长。
“这还用考虑吗？”
利特鲁反问完就利落地敬礼转身，快步跑向紧急传送带，召集自己麾下的队员做出发准备。
“那么……”
提尔随后也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踏上传送带之前，他没有忘记整理了自己贝雷帽和领口。
他的目的地是乌拉诺斯大楼。
无论克普摩的目的是什么，提尔都不会有第二种的选择。
就像蕾妮戏称的“提尔妈妈”那样，作为队长，无论如何都一定会保护自己的队员。
欧琳收到寇司那边转述的洁弗西卡汇报的塔卡斯矿区的消息时立刻联络了蕾妮。
可惜，已经联络不上了。
“报告司令！矿区内部有通讯干扰。”
欧琳的询问很快得到了侦查小队确定的汇报。
这虽然意味着蕾妮不是故意切断联络，却也代表着欧琳手里用来“确保”蕾妮不会背叛的“起爆器”暂时失效了。
随着因为体型问题无法通过排污管道进入瑞波斯矿区的人陆续返回与情况汇报，欧琳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你确定其他的人都已经进入矿区了，”欧琳问，“没错吧？”
“是，司令。”对方回答，“我留在排污管口等待了很久，都没有再看到谁返回。他们肯定已经平安潜入矿区。”
蕾妮带着自己仅有的两组备用子弹，沿着安全通道向上进攻的途中，没有再遭遇任何敌人。
她印象中的原生种从来不会那么容易就解决，心下难免充满疑惑。
被合成金属材料完全焊死的安全通道的尽头，为她的疑惑做出了最佳的解答。而她因为要爬那条该死的狭窄的排污管道，并没能随身携带“爆破功能包”。
虽然可以试试徒手沿着边缘的撕开这种非“一体成形”玩意，但那毫无疑问比较适合哈托那种巨大的全骨骼，她不想在孤身战斗的环境下冒着损坏自己的全骨骼的风险去测试这套新装备的强度。
蕾妮杵在原地稍微颓丧了一会儿，随即决定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另行寻找其他途径重新潜入大楼，最好还能找个地方去补充了一下弹药。
等等，物资仓库会不会有备用弹夹？
不过这里是民用的仓库，概率不大。如果是军用的就很有可能了。现在驻军都被原生种干掉了，或许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蕾妮思考到这里就被地上突然传来的剧烈震动所打断。
熟悉的感觉，亦如当初瑞波斯矿区遇袭之时……
比奇拉被克普摩的人一左一右架着来到乌拉诺斯大楼，直到克普摩办公室才把他放下。
他始终警惕地盯着对方，后者只是一脸平静地盯着他。
在比奇拉看来，这无异于“相互瞪视”。
然而这样的状态维持将近5分钟后，比奇拉的双眼已经瞪得有些发干了，可他还是不愿意眨眼。
简直就像小孩子在进行“瞪眼比拼”。
总之，无论如何他就是不能认输。
刚开始地时候，比奇拉尝试以“就医”等理由摆脱克普摩，却只得到对方一声令下喊来的军医，前后只花了三分钟就对自己完成了一次检查以及一句“一切正常”作为答复，直接扼杀了比奇拉逃跑的企图。
自己可是刚刚经历了爆炸！
比奇拉在眼睛干得快要流出眼泪的时候，突然忏悔自己从一开始就应该专心做个热爱工作、认真工作的人。
实验室有什么不好？虽然没有阿西尔。
实验室一直是自己安全温暖的家。
他想回实验室。
现在、立刻、马上！
克普摩突然气势汹汹地大步朝着比奇拉走来的那一刻，比奇拉回实验室的想法已经膨胀到极致。
他不自觉摆出格斗的防御架势。
介于他有“俱乐部实战训练”和阿西尔亲自指点的成果，他的防御架势相当之标准。
克普摩一愣，略微缓和了气势，语气却依旧冷硬。
“坐下。”他向比奇拉示意办公室里空着的那条沙发。
比奇拉敢不坐吗？
阿西尔和老头都在场的时候他或许敢，现在肯定不敢。
比奇拉求助地瞄向四周，那四堵墙还在……不，那四个壮汉还在。
不对，他们已经变成七个了。
看来是有那个只剩脑袋的去治疗了，剩下的三个把另外四个轮班的都叫过来了。
那么提尔和萨琳应该都收到消息了，可他们为什么不来救自己？
而且他们不是自己的保镖吗？怎么七个人都处在门口一动不动！？
“你今天很安静。”克普摩再度出声，“你顶撞上峰的气势呢？”
上什么峰！？
已经退役的人哪有上峰！
问题是比奇拉也不知道怎么就没了顶撞对方的气势。
即便他没有胆子顶撞，也依旧顽强地没有依照克普摩的命令“坐下”。
“你不想知道阿西尔的消息吗？”克普摩问。
比奇拉飞快跑到沙发前，乖巧端正地坐好。
第225章 VI：千极疾风.5.2
费多带着队员，按照作战计划，避开守备的驻军，悄然潜入矿区负责人罗蒙的公务大楼。
建筑整体覆盖着“敌方通讯波段干扰”，立体结构图已经提前存入“作战终端”，可以根据费多的需要调取立刻呈现在作战头盔上，只是指挥时不能说话，完全依靠简单的手势进行沟通，否则杂音足以摧毁大家的耳膜。
尽管它看起来只是一幢普通的三层建筑，但是横向面积却不小，整体搜寻耗费了不少时间。
确定地面上的房间全都没人后，费多向队员们打了个“向下探查”的手势。
一行人开始向地下建筑区域前进。
这次虽然不是空无一人的状态，却只找到一些因为城外攻击而恐不已地蜷缩在角落的文官或事务员，他们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就迅速继续向下，前往最终目的地：位于地下最深处的“安全地堡”。
这样的结构本来是用来防备原生种入侵的，眼下看来防备人的效果也相当优秀。
迅速解决完驻守在地堡走廊及出入口的驻军后——当然也有投降的，毕竟千极骑队好歹也算是“威名在外”。
确保安全后，费多就让随行的“特种工兵”上前，准备从外部强行打开地堡。
破解密钥是最优选，另一个则是爆破。
当然对于在底下的建筑进行爆破突入肯定是最糟糕的选择，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建筑整体不受损。
假如坍塌，费多等人也逃不过。
但是矿区整体设备落后寇司两代不止，在装备的代差面前，破解比众人预想中要容易得多，在击溃两拨矿区增援的驻军后，已经完成大半。
地堡即将开启前，负责破解的队员朝费多打了个手势，费多颔首示意大家准备进攻。
作战头盔扩音开启，用做劝降。
罗蒙肯定要留下活口，如果其他能投降并供出有用的情报，费多不介意给予相对温和的对待。
费多比出“开始”手势的同时，队员按下了最后一组密钥。
地堡闸门缓缓开启，费多身侧的队友却瞬间消失不见。
费多本能地明白有陷阱，忙隐蔽到旁侧以避开对方的攻击。
就在这一个侧身的功夫，消失的就不止是他的队友们，还有原本应该存在于的通道和地堡闸门，只留下一面镜子。
映照出费多自己的轮廓，举起武器瞄准自己。
费多顿感不寒而栗。
先扣下扳机的不是费多自己，而是镜面里的自己。
幸亏他战斗经验丰富，率先朝侧面翻滚出去，同时开枪还击。
子弹没有击中镜子，也没有理应出现的破碎声，反而就像把石子扔进深潭，短暂闷响过后就迅速恢复了死寂。
费多再抬起头时，发现自己面前又出现了第二面镜子，里面同样有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瞄准了自己，但自己的动作早已经区别于刚才。
对方扣下扳机的刹那，费多只能边躲避边还击。
第三面镜子紧随其后出现在他躲避的路径上，这次镜子里不再是刚开始侧身举枪瞄准的自己，而是虽然穿着作战服，却没有戴作战头盔的自己。
“自己”戴的是艾多惯常偏好的深蓝色边框墨镜。
费多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克普摩审视着坐姿端正的比奇拉，总觉得对方似乎比之前变了很多，似乎明白什么是基本且礼貌的言行仪态。
仔细打量对方过后，他终于大步走到比奇拉面前，在比奇拉旁边坐落。
比奇拉立刻瞪大双眼，相当惊恐地盯着对方，同时迅速用双手死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及时制止自己差点把“你他妈别坐那么近”给骂出口，而他的身体则相当诚实的瞬间弹跳而起，向后退了一大步才勉强杵在原地，冲克普摩不住地飞快摇头。
他这一连串动作把自诩见多识广的克普摩都弄得一头雾水，近乎本能地起身。
克普摩那高塔一样的身高一旦站起来，尤其在这个距离下，压迫感简直非同一般。
他仅仅是俯视着比奇拉，就有一种在藐视别人的气势，让比奇拉恨不得占到桌子上去解决身高差距。
“坐下，”克普摩先重复了刚才的要求，才追加了补充内容，“聊聊。”
比奇拉是别人说“坐下”就会乖乖坐下的人吗？显然不是。
聊个屁——他边更用力的捂紧自己的嘴，边努力把差点滑出口的话原路咽下去。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跟阿西尔感同身受。他怀疑如果不捂住自己的嘴巴，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下一秒会说出些什么东西。
某种意义上，克普摩跟阿西尔很像，或者说阿西尔像他，都是这种不顾别人意愿的行为模式。
不，不对。
为什么总觉得今天的克普摩压迫感简直强得太可怕？奇怪了。之前自己为什么不觉得可怕。
总之，似乎应该先道个歉？
“我那个了阿西尔”、“我那个了你”，“对不起”，“别再针对我了求求你”……脑子里接二连三蹦出来的这些话怎么都觉得不对劲。而且克普摩显然不像奥尔维格那么宽宏大量，不会跟“婴儿”计较，如果不小心说错话，后果不敢想象。
……于是，比奇拉莫名又恢复到了刚被架进克普摩办公室，只能与对方互相瞪视的状态。
克普摩似乎察觉这种互瞪的行径既幼稚又愚蠢，竟然率先让步重新坐落。
“阿西尔在蒙特斯特利亚。”他说。
克普摩一句话就成功让比奇拉再度乖巧的坐下。
虽然没有坐在对方身边，却放下了捂着嘴巴的手，满脸期待地盯着对方，一副准备洗耳恭听下文的模样。
“其他就属于保密范畴，不能透露给‘一般民众’。”
克普摩下一句话就把“一般民众·比奇拉”打回了原形，要不是他再度及时捂住自己的嘴，又要破口大骂了。
“寇司明面上的驻军的确不少，”克普摩径自继续道，“却不能全部都派出去。除了留下来驻守寇司的兵力，余下的分兵过后状况更相对局促。因为能调动的兵力本身就非常有限。”
兵力不足？比奇拉满脑袋疑惑：对方这是在跟自己说兵力不足的问题吗？问题是兵力不足关自己这个“一般民众”什么事？
当然比奇拉无论思考什么，都努力捂住了自己的嘴，避免自己脱口而出。
“你不问为什么会兵力不足吗？”克普摩径自出声。
比奇拉疯狂摇头。
“我请你过来是希望你能帮忙处理这个小问题，”克普摩似乎对这种自言自语的对话模式并不排斥，“如果你要拒绝，那么我只能请你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多留一段时间了。”
比奇拉：“……”
“老头”和“秘书”说什么来着？对了。他们说克普摩肯定不是“饲养员”，问题是他看起来某种程度比“饲养员”还可怕，完全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阴谋，而自己显然不擅长应对这种麻烦。
“其实你暂时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坏处，”克普摩继续道，“在我这里，就算你发生什么危险，危害性也会相对小一些，我还能及时援救。如果有阿西尔的消息，我还可以随时透露部分给你知道。”
比奇拉：“……”
就算是“要连累也是连累你这个老混蛋”的逻辑，但对方显然不是那么好心的人。
而事实上的确如克普摩所言，自己并不想让海姆达依陷入危险，也不想让“千极”的人陷入危险，在队员出动的前提下，提尔队长肯定也难以自保。
心下简单权衡过后，比奇拉打定主意，胆量就突然回来不少。
“找我什么事？”比奇拉的手终于放过了自己的嘴，“我事先声明，组织的领导人一旦开始利用组织为自己的权力斗争服务的时候，就是组织崩溃的开端。我希望不是为了这种权利斗争才需要我的帮助。”
“当然。”克普摩当即起身，“走吧。我带你去看一看‘那边’的情况。是你的话，应该很容易就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克普摩往前走出两步，骤然回身俯视着刚跟上去的比奇拉，道：“相信曾隶属于军部的你肯定明白什么是保密义务？”
比奇拉飞快点头。
深蓝色的湖水在夜幕下更暗，仿若夜空与星辰同时融入其中。
淡水的浮力略小，让下潜变得相对容易，水压也在作战服保护范围内，暂时没有对呼吸造成任何负担，动作也是同样。
水下自然没有人类士兵能够长时间驻守，只是有不定时的巡查而已，但有由AI控制的全骨骼做最基础的防御。
战斗与水下变化太多，AI自主控制的动作比人类迟缓得多，解决它们对阿西尔率领的队员来说易如反掌。
迅速清理掉这些障碍之后，他们就通过建筑构造图，前往可以潜入内部的减压口。
只要进入这里，他们就能轻而易举地抵达“蒙特斯特利亚之眼”的内部。
但。
新的敌人就在这时候突然出现。
区别于刚才，对方没有穿作战服，也不是AI控制的全骨骼，更没有佩戴任何武器，可包括阿西尔在内的人，在看到敌人面孔的刹那，都因为惊愕而无法动弹。
即便是在水里，视线受到了些许影响，他们依旧认出了比奇拉的脸。
第226章 VI：千极疾风.5.3
与费多一同行动的队员们，无一例外都遭遇了镜子里面“另一个自己”的攻击。
等他们勉强克服了慌乱，即将全力反击之时，却看到镜面里的“另一个自己”变化为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开枪攻击的那个人。
费多看到戴着深蓝色边框墨镜的“自己”时，脑海瞬间变得一片空白，根本无法继续攻击或躲避即将到来的攻击。
……
同卵孪生子的共性：必须拥有一模一样的东西。
无论是发型、衣服、食物或是玩具。
然后他们会互相模仿对方的举止，彼此越是相像，就越能从中得到乐趣。
尤其是看着周围的成年人总是将他们认错，再理所当然地对成年人进行纠正的时候，他们往往就会获得成功挑战权威的满足感。
费多和艾多一直到他们10岁的时候，同时喜欢上一个人，才第一次想要区分彼此。
十年后，初恋的长相他们现在已经忘光了，却记得选择用颜色来区分彼此的时刻。
艾多选择了蓝色，费多选择了红色。
这与他们后来逐渐出现差别的外在印象正好相反。
艾多表面上相当能惹是生非，实际上却能在关键时刻做出很多客观冷静的判断；费多表面上寡言少语，沉着客观，却在遇到复杂的选择时难以快速做出判断。
费多得知艾多的死讯后，一度陷入了精神认知上的混乱，
他始终觉得艾多还活着，活在自己的身体里。
偶尔又觉得自己就是艾多，死亡的则是费多。
尤其每次面对镜子的时候，他的思维都会产生这种混淆。
他利用“生存者的愧疚感”不断逼迫比奇拉复活艾多的时候，是真心相信以对方的能力迟早都能复活艾多。只是现实很残酷，随后接二连三的发生了诸多意外，尤其是寇司陷入险境的时候，直接把他彻底拉回现实。
他还活着。
他需要自己的朋友和队员们也继续活着。
为此他同意了置换全骨骼，与之相应的是他要求把自己本来的身体留在“千极”，让比奇拉继续研究。
随后就是置换实验型全骨骼前与提尔和阿西尔的谈话……
……
费多以为自己会被“艾多”直接射杀之时，对方却突然扔掉了武器。
对方摘下墨镜，露出与他一样的面孔，大步朝他跑来，一把抱住了他，而他无论理智还是本能，都无法挣脱。
连续的枪声响起时，费多知道是自己扣下了扳机，却没有能命中任何目标。
这种胡乱扫射只是代表他已经彻底崩溃。
因为抱住他的“艾多”温暖且熟悉，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听到他的呼吸。
全骨骼身体的眼泪是人造腺体微型闸门开启的结果，是对体内冷却系统资源的浪费，但是内置的程序无比忠诚地执行了大脑的决策……
……
费多被某种半透明的“东西”缠住颈部、躯干与四肢。原本以他特殊的全骨骼，能直接变化为“软体”形态，足以应付这种情况，但是在“镜子”消失后，“地堡”内部架设的电磁力装置却突然启动，将他整个吸附了过去，让他彻底动弹不得了。
“很有趣吧？”罗蒙拨开自己颊边垂落的卷发，“刚开始出现的镜子和幻觉只是水系魔法。毕竟他们肯定会对镜子攻击，而我却不需要打赢他们，只需要他们动手就足以让他们自我消灭。”
“这个是什么东西？”阿托斯愕然地盯着那些缠住费多等人的半透明“东西”。
“鬼族，”罗蒙轻描淡写道，“克尔德族。”
“鬼族……等等！”阿托斯近乎失声，“你说克尔德族？你跟瑞亚罗诺是同伙！？”
“说什么同伙？我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罗蒙不以为然，“只是单方面非常欣赏他破坏寇司方法罢了。”
“那这些克尔德族是怎么回事？”阿托斯觉得事情已经彻底超出自己的想象，“他们为什么会听你的？”
“他们与巴尔德族不同，”罗蒙神秘到，“他们诞生的方式极其特殊……”
阿西尔下潜至深蓝色的湖底解决完敌人，看到“蒙特斯特利亚之眼”水下的入口近在咫尺，没想到却看到“比奇拉”突然朝自己游了过来。
“比奇拉”给了阿西尔一个无比温柔的拥抱，更亲昵地缠住了他的脖子。
阿西尔毫不留情的扣下扳机。
而且瞄准的是头部。
水下武器留下的弹道在深蓝色的湖底留下一条条白线，被命中的“比奇拉”发出一连串气泡般极轻的古怪声音，在阿西尔的持续攻击下很快彻底溃散，消失于水中。
根本不像。阿西尔不屑地想。比奇拉从来没有这么主动过，更别说温柔和亲昵了。
嘴硬又别扭，一整天都挤不出半个主动吻，亲密的时候像是搏击擂台般必须要分出胜负——才是比奇拉性格里最为有趣的部分，至于刚才体验到的幻觉，本来就只是阿西尔自己已有妄想的一部分罢了，但他却从来没妄想过会变成现实。
阿西尔漂浮着缓慢转身，发现身后的其他队员同样都被“缠住”了。
这些东西竟然原本就不止一只。
与刚才被自己解决掉的那只根本来不及看清就迅速消失，这次他则看到了敌人的模样。
不像是生物，而是一种半透明的水母般的胶质体。隐约能辨认出有人的轮廓和形状，但是基本与水融为一体了。若非它们现在正像软体动物一样缠在队员们的身上，几乎很难区分出它们与周遭环境的差异。
阿西尔不清楚队员们看到什么样的幻觉，但是他知道如何解决问题。
他游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队员，举枪瞄准敌方的头部，把它们逐一消灭干净。
等队员们稍微恢复了状态，他们就再度朝着“蒙特斯特利亚之眼”的减压口游去。
进入减压口后，阿西尔一行花了十多分钟时间等待减压结束，随后把作战服和武器都切换到“陆地模式”，继续向设施的中控室前进。
内部驻守的兵力与外部相比要少得多，阿西尔等人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阻拦，就抵达了目的地。
接下来只需要关闭蒙特斯特利亚之眼，再解决通讯干扰的问题，就能让哈托移动进来。
但……
提尔把比奇拉接回千极骑队基地的时候，或者说是提尔刚到军方那边，克普摩就让人架着比奇拉送了出来的时候，比奇拉就维持扶额思考的姿势。
虽然不时还会摇头，显得相当烦恼，但是提尔跟他说话，对方就充耳不闻。
比奇拉半晌过后才骤然回神，却直线奔向洗手间，不停地呕吐。
……
克普摩带比奇拉前往的目的地是藏在军方宪兵队地下最深处，打着“特殊治疗区域”名号的“特殊隔离病房”。
宽阔的内部面积内有无数可移动式的“传染病临时隔离间”，里面的“病人”看体型原本肯定是一线军人，现在有些只剩下枯瘦的骨架，大多数皮肤出现大面积溃烂，不时还会做出抓挠自己溃烂部分动作。
可他们看起来却并不痛苦，不知是麻木还是丧失了感觉。
医生大概已经没有任何手段能救他们，军方最后的仁慈是施舍给他们每人一台护理型AI，确保最基本的照顾。
但也有一些溃散并不严重，甚至有一部分完全没有症状，只是呆滞地坐在那里，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刚开始的时候，”克普摩的声音在空旷的地方出现了些许的回音，“只是一点糟糕的好奇心。”
“好奇心？”比奇拉强忍着恶心感问。
“也可能是疑问。”克普摩继续道，“它们能把我们当做食物，我们为什么不能也把它们当做食物？”
“什么？”比奇拉困惑地仰起头看向对方。
“但是，它们不像食物，更像是化学药物，即便沾染皮肤都是一种毒素，而我们依旧是它们的食物。”克普摩说到这里略低头，垂目看向比奇拉，暗示道，“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比奇拉愕然地想起发生在自己和阿西尔身上的情况，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毒素不一定都会让我们迅速死亡，其中一部分会产生特殊的抗性，”克普摩说，“这让它们反而成了一种成瘾性极强的精神药物，必须不断服用才能免于出现你所看到的结果。”
药物的“原材料”则是鬼族的尸体。比奇拉捂住自己的嘴。这才是真正的腐败，从内部出现的溃烂。
“虽然它们能帮他们战胜恐惧，不知不觉成为了必需品，流通于那些牺牲最多的侦查小队之中。”克普摩继续道，“但是反过来，也让他们沦为了废人。”
“千极骑队不会也……？”比奇拉忙问。
“千极骑队不需要这些，”克普摩摇头，“那里本来就是一群战斗狂的聚集地。危险才是他们渴求的乐趣。而这些作为诱饵并侥幸回来的人却非常。其中包括千救回来的。”
比奇拉觉得自己再听下去要吐了，忙抬起手，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
他强压着翻涌的胃液，艰难地问：“如果我拒绝呢？”
“是吗？”克普摩轻描淡写的反问，却颇具威胁意味。
但是比奇拉已经从阿西尔那里体验过很多次“类似的情形”了，才不会因为这样害怕。
“即便我拒绝你，你也不会拿我怎么样，不是吗？”比奇拉笃定道，“因为我活着，比我死了更有价值，不是吗？否则中将阁下很早以前就有无数种手段可以解决掉我。至少也能彻底毁了我。可阁下并没有这么做。”
第227章 VI：千极疾风.6.1
人是什么？
比奇拉幼时记事起，无数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抛开内在性格，抛开生物构成，仅谈论外表的话，不都是一条脊骨连接着胸腔和盆腔，再接上脑袋与四肢，组合出所谓的“整体”……吗？
比奇拉无法通过外表分辨人和人之间的差别，包括他的父母在内。
一开始并没有人发现他有问题，包括他的父母在内。直到他走进校园，有周围孩子作衬托，才出突显他是个异类的事实。
尤其父母来接孩子的时候，只有他无法从人群中辨认出自己的父母。
没有露出笑容，没有一脸期待的奔向父母，更没有依赖和撒娇，只是昂着头，茫然地盯着那群在他眼里并无区别的成年人。当然小孩也是一样，只是身高至少较为接近。
在此之前他以为成年人只有自己的父母，其他人都跟自己一样是小孩，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对周围的人理解错了，别人眼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差别。
等父母意识到不是自己的孩子天性冷漠，而是一种先天缺陷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太过惊讶，也没有恼怒。
并非不关心，而是相比孩子，他们更关心矿石。
五颜六色的矿石样本堆满了家中的每个角落，要不是担心比奇拉走路摔倒撞伤，他们恐怕都不会把它收进带AI锁的柜子里。
跟一般人想象的不同，它们没做切割和打磨以前，外表看起来都是灰扑扑的石头，只是在一些分析或缺损的小块位置，能看到露出一抹鲜亮的细微差异，而等比奇拉学会捕捉“细微差异”已经是好几年以后的事了。
直到那个绿眼睛的“短发小女孩”出现。
见到“她”的一瞬间，他就明白“她”是不同的。
大概是漂亮得太过突出，与周围的孩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可能是绿眼睛看起来特别温柔，更可能是对方手里的食物对比奇拉而言太过诱人，被父母遗忘已久的自己阔别已久获得了被别人关心的感觉……总之，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自己的视线就总是不自觉跟着对方。
他开始悄悄跟在对方身后，很快成弄清楚了对方住在哪里。
原来他们住的也很近。
反正矿区跟寇司相比本来就不算大，人也不算多，临时派驻矿区的工作人员都会被分配到同样陈设的“标准宿舍”内。只是他当时年纪还小，根本无法理解这些，就自行将其当“命运”，坚信一切都不是巧合。
跟自己相比，“她”的衣着整洁整齐，周围总是有很多朋友围绕着“她”，与“她”交谈，与“她”玩耍。
自己当时发自内心地羡慕，因而越发不敢在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上前搭话……
……
现在，比奇拉自诩已经站在距离阿西尔最近的位置，他们周围的一切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比奇拉撑住洗手台，盯着池子里自己呕吐出的污秽物被水流一点点冲走。
——“我们有一个计划，能改变目前的局势。”
这就是阿西尔当初“逼迫”自己加入千极骑队的“无聊说辞”之一，没想到对方当时就是相当认真的。
或许在阿西尔加入军籍后没多久，或者在他刚被克普摩收养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所以他才想要跟彻底的改变。
可阿西尔拼命努力也要往上爬的地方，不止固步自封，还活在自以为是的强大妄想中，就连本来应该清醒地去面对的恐惧，都早已经使用药品来麻木，仅仅因为精灵是异族，就不愿意跟他们合作结成同盟。
简直烂透了。
如果是比奇拉自己，会认为这种烂透的地方没有改变的必要。
但。
这是阿西尔的选择。
克普摩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为什么在那么多的研究人员里选择自己？
仅仅是因为自己的能力吗？恐怕还是因为阿西尔。
否则以克普摩这种食古不化的阴谋家，嗜权利如命的高高在上容不得任何质疑的掌权者，根本不屑于与自己合作，可对方无疑对内部实质上的溃烂无法视而不见，在阿西尔成长过程中不断的潜移默化，让阿西尔也受到了他的影响。
就像寇司遭遇危机时克普摩决定亲自到一线战斗的瞬间。
正是因为克普摩极其喜欢掌控权利，才不希望组织从内部崩溃，否则他也会失去权利。
——我听到现在都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人类加起来寿命一共没几年，社会结构和想法却相当的复杂。
“永燃之火”困惑地感慨。
比奇拉盯着自己的手心，差点开口让对方闭嘴，幸好胃中再度翻涌起来，才让他顾不上与“永燃之火”吵架。
这次吐完他彻底清空了胃，简单把自己清理干净，就保住自己的脑袋一通猛揉。
“比奇拉，你还好吗？”
提尔队长与那堆墙壁似的安保人员始终紧随其后，自然成为比奇拉这番呕吐、盯着手掌、猛抓脑袋的古怪行为的见证者，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比奇拉闻声突然回神，抬头先看提尔，再环视周遭的“墙”……不对，是壮汉。
他们的数量明显增加了，这次一共二十个。
比奇拉用手指顺序指过他们，不禁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萨琳担心你会再遭遇危险，我也是，”提尔了然地解释，“但是队里现在没有人手，只能劳烦萨琳临时抽调了人手加派过来。明天开始每天十人，轮班保护你。”
“每天十个？！”比奇拉瞪圆双眼畏惧地退后了一步，忙不迭摇头，气势十足道，“没必要，经过上次，我还敢乱跑吗？当然是完全不敢了！你们放心，我现在就回实验室，你们可以先回去一半……”
“你还想被克普摩请过去？”提尔丢出最有根据的反问。
“……不想。”比奇拉气势顿减。
就算不想，他也拒绝不了克普摩的“要求”。
可同样是受“魔鬼因子”影响的前提下，他已经用自己实验过了，自己获得的“超再生”是完全无法作用于其他人，阿西尔则是完全依靠奥尔维格的帮助，奥尔维格之前还突然跑了，都不给他问问题的机会……
“算了，”比奇拉跟提尔说了声“抱歉”，并保证这次肯定会安分了，随即头疼地扫过那排“墙壁”，“你们先送我回实验室吧。”
不对，总觉得忘了什么……？
对了！“千极”！
“千极那边还好吗？”比奇拉忙问，“爆炸造成了多少损失？”
蕾妮感觉到地上突然传来熟悉的剧烈震动，亦如当初瑞波斯矿区遇袭之时，忙寻找安全通道里的应急出口。
幸好这里作为政府设施，是有多个安全出口。
等她撤出大楼后，地面的震动也停止了，建筑物也并没有像记忆里那般垮塌下来，让她心下略松了口气。
那么刚才的震动是什么原因？蕾妮一时思索不出答案。
她尽量选择应急通道进行移动，虽然大大降低了效率，却提升了安全性，没有遭遇任何原生种就抵达了附近的矿区的驻军武器库。
相比大楼里意外遭遇的原生种，驻军武器库就要“符合常规”得多，还是穿着军服的驻军和武装型AI在配合值守。
解决驻军对蕾妮来说相当轻松，但是AI的探测却比较麻烦。
蕾妮正在思索时，全骨骼的主控AI就发出了提示：已搭载光学迷彩功能。
蕾妮双眼发亮。
——启用光学迷彩。
在蕾妮所在的瑞波斯矿区外，欧琳早一步下令各作战单位改变了阵型并进行了第一轮“协同武器”的校准试射，这也是蕾妮所感觉到的“震颤”的原因。
“冷却充能，”欧琳再度下令，“光能级武器10秒后第二次自动校准试射。”
洁弗西卡向上报告的“消息”，没过多久就得到了欧琳总司令的回复。
——“即便摧毁矿区，也不能让它沦为鬼族的‘畜牧场’。”
洁弗西卡看着简短的命令，轻轻叹了口气。
她想问：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她想试着潜入内部，从内部消灭敌人，这样至少能保住矿区和矿区内人们的性命。
但她无法质疑上峰的命令，无论是从胆量层面，还是因为她明白欧琳的判断是对的，可这对于第一次到一线的她而言还是过于沉重了。
不过，就在下一秒，她就想起蕾妮在路边台阶随意地坐下，笑着阐述身高差距与肩膀依靠的那一刻。
娇小的身形尚且能因为坚强的灵魂笑着扛起拯救他人与消灭敌人的重担，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在关键的时刻退怯？
她随即召集了混编在各战斗单位里的千极骑队队员，娴熟地快速重新编队，并留下一名队员进行攻击指挥，自己则组建加密频道，笃定地告诉困惑的队员们一个消息。
“各位，我们即将去违反一下总司令的命令了。”洁弗西卡道，“但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比远在瑞波斯的司令要更适合塔卡斯矿区的战场。这是我个人的判断，你们接下来也需要进行个人判断。非自愿的队员留在这里，参与接下来从外部展开的强攻。有兴趣违反命令的人，将更我一起潜入矿区内。我们将从内部消灭敌人。”
介于千极骑队的“优良传统”，队员们的选择自然不出意外。
第228章 VI：千极疾风.6.2
“幸运的波塞”呆滞地目送洁弗西卡率队远去的背景，只觉得他们扬起的尘埃是在扼杀自己的呼吸。
他刚幸运的从刚上任的总参谋洁弗西卡手中，接过了数百个“标准战斗单位”的指挥权，内心不觉得幸运，只觉得崩溃。
因为这根本不是他跟好歹有优秀的理论和演习成绩的洁弗西卡不同，他根本没有学过军官必备的指挥课程，完全应付不了这种大场面情况。结果却跟上次在坦塔废墟时一样，突然就把一堆人丢给他指挥了。
在“幸运的生还”和“幸运的晋升”之后，恰逢比奇拉把“穿戴骨骼”授权给军方共同生产和配装的时期，“幸运的波塞”又荣幸的被克普摩中奖选中，随后就常驻于军方，协助其装配、教学以及组建“标准战斗单位”。
大概是他被借调出去的时间太久了，洁弗西卡又属于队里需要兼顾研发与日常事务的，最为那忙碌的那一部分人，对“幸运的波塞”的印象不深，加上战斗头盔遮挡了一部分面孔，洁弗西卡挑选波塞的原因。
要不是这次紧急出动命令采用的是“混编”模式，他原本是想申请跟随欧琳，也就是自己崇拜的蕾妮所在的队伍。
问题是不行。
波塞回想着洁弗西卡刚才用几分钟火速拟定的活力掩护与配合歼灭计划，极力命令自己镇定下来，在收到洁弗西卡等人已经抵达矿区“检修入口”的消息后立刻执行了计划。
“通令全体战斗编队。解除ED形态，变更为D形态。”
D形态则是为移动与攻击并重的队形。
“10秒内清空路径轨迹，主能源精神协同武器由热能级转换为光能级，采用移动中射击的进行攻击。第一次正式攻击：输出率10%——开火！”
蕾妮依靠自己全骨骼搭载的光学迷彩，顺利解决驻军武器库周围探测型AI，然后才是驻军。
她对AI相当直接，都是利落地直接切断主控思考连接回路。至于对待人类，就多少考虑些“同族情”，只要不被枪口指着，都会尽量敲晕他们，再顺手没收他们的武器与弹匣，而不是直接开枪射杀。
等蕾妮在自己全骨骼的主控AI帮助下解决了武器库密钥问题，在全身上下都挂满了自己最爱的武器与弹药，地面间已经歇性传来好几次震颤了，她也终于意识到是自己在矿区里耽误了太久，加上通讯干扰，总司令在城外联系不上自己，按照原定计划自然会展开攻击。
瑞波斯矿区的防御外墙不及寇司，“防御立场”强度也是一样。
没有时间了。蕾妮想。
等矿区的外墙被打破，矿区力量的所有人就完了，可自己还不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下，再不拿出结果，欧琳肯定会毫不留情解决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
她并不觉得欧琳的判断冷漠无情，那是对方站在总司令的立场上必须做出的判断。换成自己也会这样，恐怕还会比他更加无情。就像对待刚才在排水管道里那些跟不上自己速度的人，她也对不会因为同情做出错误的判断，否则她自己都会卡在里面。
自己要就这样去找爸爸吗？
她都不知道老爸变周围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叛徒，以及矿区内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原生种到处徘徊。
算了。蕾妮很快下定决心。还是等见到老爸的面再说。
鲁莽就鲁莽了。反正她向来是个擅长临场发挥的行动派。
一旦下定决心，行动反而是蕾妮更为擅长的部分。
她凭借着对道路的熟悉，一路左躲右藏，再度通过另一个安全出入口，重新成功潜入“办公大楼”内。
这次她顺利地抵达了矿区负责人的办公室，可办公室内是空的。就连之前拒绝接通她给老爸的联络的秘书处，也是空无一人。
那么刚才是谁在拒绝自己的联络？后来又是谁在干扰向外联络？
蕾妮觉得这事越是深思，谜团就越多，可能性也越多，蕾妮有一刹甚至怀疑与自己的父母完全无关，而是原生种主导的。
问题是原生种有这种级别的智慧吗？
如果是巴尔德君主，她可以100%肯定没有。但如果是原本是精灵，还长期潜伏在寇司都没有被发现的瑞亚罗诺呢？
蕾妮一个激灵。差点被自己的猜测吓死。
“我这乌鸦嘴，可别猜中啊。”
她边思索边小声嘀咕着，开始逐层逐间搜索这栋大楼。
问题除了遭遇到更多的原生种，看到了不少人类被吃剩下的骸骨，外加浪费了不少弹药之外，并没有任何实际效果。
蕾妮困惑地返回矿区负责人办公室所在的顶层，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两遍，却都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她只得仔细回想之前种种细节，再度联想到秘书处时，她豁然发现这就是此前不小心忽略的部分。
思考出答案的同时，双腿已经带着她直往秘书处而去。
敞开的感应门内看似空无一人，但嵌入在墙体里的是整个矿区的包括信息处理器等大型核心设备，为了维护修理的考虑，它们都预留了不少空间，完全能提供成年人躲藏的空间。
撇开眼睛能看到的部分，切换到全骨骼搭载的红外探测系统，视野里看到的就马上不一样了。
红外线的温度捕捉找到了几道人形的轮廓，分别位于墙体里的大型设备箱内，只是姿势相当诡异，像是被什么缠住了，导致四肢的姿势极不自然，其中有些看温度已经死亡。
蕾妮调整到标准的作战姿势，轻吸一口气，开启嵌入墙壁上设备箱。
箱体弹出刹那，蕾妮终于看清楚缠住爸爸的“敌人”的模样。
不像是生物，而是一种半透明的水母般的胶质体。隐约能辨认出有人的轮廓和形状，却像自己的光学迷彩一样，几乎很难区分出它们与周遭环境的差异。
蕾妮从未见过这种敌人，只能模仿阿西尔的应对方式，瞄准对方的头部，而后是躯干。
此时根本不存在攻击过度，只有攻击不够，没能一次杀死它们，才会留下后患，而在对待敌人的毫不留情层面上，蕾妮甚至要比阿西尔还要略胜一筹。
直到最后一个设备箱，蕾妮才拯救出自己的老爸。可她着实弄不明白这种几枪就能解决的敌人，为什么能控制住包括老爸的特勤安保在内的专业人士。
死去的只有一个，是老爸的秘书。
蕾妮边在心下感慨“秘书真是个高危职业”，边审视着自己惊魂未定的老爸。
仅仅是那满头的汗水，都不是能假装得出来的，甚至不用开口提问，蕾妮都明白这次的独立肯定与他的主观意愿无关。
当然等他察觉女儿置换了全骨骼，并比划着训斥女儿已经是数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是妈妈吗？”蕾妮忐忑地问，“这些敌人又是什么东西？”
穆特雷亚先生被勒伤了喉咙，一时说不出话，只能反复摇头。
明显否定了第一个，也对第二个问题毫无头绪。
“好吧。”蕾妮放弃从对方那里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我们先离开这里。”
穆特雷亚先生露出困惑的表情，只能用比划着表示自己发不出声音。
“我们先去驻军那边。”蕾妮简单解释，“他们跟原生种似乎是过有什么交易，并没有遭到攻击。”
问题是她现在带着这么多人，通讯设备被破坏的前提下，她该如何前往。
就在她苦思冥想的时候，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正在朝自己所在位置靠近。
她忙竖起一根手指抵在战斗头盔下部，示意大家噤声的同时也让大家迅速就近找掩体进行躲避，自己则选择了最适合射击的位置蹲下潜伏，武器里的子弹时刻蓄势待发。
但对方似乎检测出到了这里有埋伏，并没有直接闯入，蕾妮也没有来得及扣下扳机，就收到了对方发来的通讯识别码。
蕾妮刚选择同意，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得意扬扬地宣布：
“毒舌基因歧视女，我来接你了！”
蕾妮：“……”
阿西尔一行刚抵达“蒙特斯特利亚之眼”的中控室，就开始寻找控制系统相应的设备。
虽然考虑到农牧区内一般民众的生命，不能彻底关闭，可至少应该暂时关闭一部分，接下来才有足够的兵力重新夺回偌大的农牧区。
“找到了。”
一个队员喊了一声，阿西尔忙上前。
分析如何操作只用了几分钟时间，不过实际操作了将近十几分钟却都没有出现任何变化，“蒙特斯特利亚之眼”如同在嘲笑阿西尔般，依旧坚不可摧。
阿西尔短暂沉吟，而后走向旁侧进行了同样的操作，随即得出了结论：
“是假的。”
“什么？”其他队员们一愣。
“这间中控室是假的。”阿西尔说着便率领大家往外走，“真正的中控室不在这里，肯定在设施里的其他地方。”
然而，阿西尔一行刚离开步入走廊，就看到走廊和两侧的建筑结构都改变了模样。
走廊变得仿佛没有尽头，两侧则布满了一模一样的中控室。
第229章 VI：千极疾风.6.3
洁弗西卡刚加入千极骑队的时候，可能是出于没能从提尔那里赢得足够信任的原因，大部分时间只会从队长那里得到一项与队内有关的事务工作：
队员们的作战履职报告。
并非是即时的，而是过去的。
洁弗西卡一度相当困惑，也偶尔怀疑提尔是否在敷衍自己，但她没有丝毫不悦，也没有草率对待，只是对此表示无奈，的过程却相当认真仔细。
她从报告里看到了作战环境、行进路线、战术方法、队友配合、报告人的性格以及……无可避免的伤亡。
等她完所有“过去的报告”，提尔偶尔就会说出一个队员名字，让她回想对方的性格等信息，如果她不能回答，对方就会让她继续去看报告。
等她能顺畅的回答出来，就得到了“新的报告”。
都是刚出任务回来就向上递交的报告。能看出来有些人文字表达能力很糟糕，字里行间就跳脱和战斗术语缩写，必须读上好几遍才知道。她经常需要帮他们圈出错误，让他们修改，自己再核准确保没有错误后才能上报。
等她发现自己与每一个队员交流时都相当顺畅，甚至不自觉依照对方的性格特点关心刚出任务回来的队员时，她才意识到提尔从一开始就是故意做出这样的安排，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快速熟悉每一位队员。
加入千极骑队之后她始终感觉相当舒适。毕竟她从小就厌恶战斗，也讨厌争执，却因为父亲的关系，无论从战术战略理论，还是物理层面的战斗力训练。只要留在这里，战斗自然有那些“可爱的战斗狂”完成，她从始至终都是“安全”和“自由”的，不需要去面对任何真正意义上的危险。
改变她想法的是寇司发生混乱时自己和提尔一同被劫持的时刻，下定决心做出改变的瞬间是蕾妮被宪兵带走的那一刻。
洁弗西卡为应对不同的敌人，她准备了几套方案，每一项都非常简短，只同步给大家不超过一行字的重点部分，几乎只要几秒时间就能看完。
“作为事务官，我与大家已经非常熟悉了。但是作为一线指挥官，我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新手。”
洁弗西卡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
“你们的每个人的战斗能力都比我突出，但是请务必别对我特意照顾。”
在带着笑意的“是”的应声下，洁弗西卡放下心来。
看着近在咫尺的，洁弗西卡现在却非常庆幸自己有战斗的能力。
接下来她只需要保持冷静，用平常心去执行即可。
就像阿西尔或蕾妮那样……
塔卡斯防御外墙的巨大轮廓投下时，洁弗西卡不自觉昂起头，他们一行人同时开启光学迷彩，消失在旷野中……
“破卷毛！”
蕾妮惊叫着朝着利特鲁飞奔而去，扑上去就给了他一个拥抱，他身后的其他队员也是。
这个瞬间她突然明白卷毛竟然如此友善的物种！
“你作战服上粘着的这些是什么？”利特鲁嫌弃地甩开对方，“臭死了！等我打开过滤装置！”
“你们怎么进来的？”蕾妮完全没有用言辞反击的意思。
“另一款准备批量列装的新型穿戴骨骼，”利特鲁尝试回忆比奇拉的原话，很快宣告失败，“什么立场光谱小范围反向折叠技术……总之非常复杂，说明的时候我一个字也没听懂，反正就是能在不关闭防御外墙立场的前提下，也能突破，之后就是爬墙和翻墙的小问题了。”
“是比奇拉？”蕾妮问。
“除了他还有谁？”利特鲁没好气道，“整个千极的宝贝新产品都为了这次全部拿出来了——原型机除外。”
新型穿戴骨骼仅仅只比利特鲁原本的轮廓略大一圈，而不是像一堵墙壁，明显可以帮助普通体型的全骨骼人迅速适配，免除复建浪费的时间。与蕾妮置换的全骨骼算是异曲同工之妙。
“他到底还有多少开发中的宝藏没有实装？”蕾妮期待道。
利特鲁摊手耸肩：“毕竟是副队长看上的人，怎么可能只有长相这一个优点？”
蕾妮附和地颔首，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洁弗西卡那边怎样了？她在哪？副队长呢？还有费多呢？”
“副队长和费多在农牧区，”利特鲁简明道，“洁弗西卡在塔卡斯，他们都有少量新款的穿戴骨骼，不过数量实在太少了，只能以少数精锐潜入内部。”
蕾妮哑然。没想到虽然在不同的战场，千极骑队的人竟然都选择相似的，最能减少伤亡的作战方法。
“我们真是默契十足呢！”蕾妮发自肺腑地感慨。
“好了，不跟你啰嗦了，”利特鲁表示，“我已经大致清扫过矿区内的敌人了，但是仅存的那些驻军就不好解决了，需要穆特雷亚先生出面……”
“那你岂不是得到很多奖励？”蕾妮听到途中就小声嘀咕，“可恶！要被你超过了！”
利特鲁说完转而露出得意地冲蕾妮大笑，道：“既然你找到你父亲了，可以让他去宣布投降。我则去解决通讯干扰的问题，之后就能联络司令了。”
这次他刚说完，原本瘫坐在地上的穆特雷亚先生忙弹起，冲到利特鲁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洁弗西卡一行利用新型穿戴骨骼搭载的光学迷彩躲过矿区防御外墙的AI探测，顺利从塔卡斯矿区的检修入口进入矿区内。
一份份报告在洁弗西卡脑海中不断浮现，尤其以阿西尔和各位组长的占比最高。
潜入塔卡斯矿区后，很快遭遇了第一批鬼族。
对付“常规型”，瞄准头部一两发子弹即可解决；
对付“巨兽型”，必须使用特殊子弹连发攻击关节；
对付“小孩型”，必须以最快速度将对方彻底摧毁……
一切顺利得让洁弗西卡觉得不可思议，直到他们抵达矿区负责人的办公室。
早一步察觉他们潜入的穆特雷亚太太没有逃走，也没有投降，而是用枪抵着自己的下颚，她周围的矿区工作人员一动也不敢动，就连劝阻都会被呵斥。
但她的表情却不决绝，而是相当愉快的。
太奇怪了……
“怎么办？”
通讯器里传来的声音让愣了几秒洁弗西卡骤然回神，同时也放下了自己的武器，谨慎且缓慢地跟穆特雷亚太太打着招呼，并自我介绍。
“您之前就跟我见过面。不止一次。记得我吗？我是克普摩的女儿，洁弗西卡。”洁弗西卡边靠近对方边劝道，“我和您的女儿是朋友。您完全可以信任我。”
凭借洁弗西卡在克普摩身边多年来耳融目染的情况，她可以肯定眼前这位曾经相当伟大的女士，跟那些突发奇想妄图政变或独立失败的人所陷入的绝望不同。
那些人只是因为失败了才会惊慌失措，而不是带着这种决心，也不会有愉快的情绪。
“您没必要这样，”洁弗西卡道，“我只是来与你谈一谈，并不是要惩罚您……”
“不！”穆特雷亚太太骤然出声打断，“不行！我不能投降！我可以被杀死，可以被逮捕，但是不能投降，我不能与克普摩同流合污，我必须独立自主，必须与寇司划清界限，必须……”
她说到途中似乎呈现出某种程度的记忆错乱，话题突然跳到了另一个地方。
“蕾妮只想呆在一线。可现在到处都是她的敌人，到处都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周围只有敌人……我已经无法保护她，我也无法保护丈夫，以及你们大家……我已经不再是矿区的英雄了……”
这些没有头尾的话听得洁弗西卡头昏脑涨。
不等她出声问清楚具体情况，对方就突然扣下了扳机。
红白四溅，惊叫四起。
洁弗西卡摇晃着后退了半步。
比奇拉最近几乎住在了千极骑队基地的研发区里了。
用他的话来说，是等局势安全之前，他不想再给“千极”添乱。实际上研发区他更为熟悉，他的生活状态很快从一个“一直担心阿西尔而什么都做不了的笨蛋”，迅速“恢复原状”了。
但他明白自己的“动机”已经变了，为了阿西尔，他完全接受了海姆达依之前的建议。
他必须获得足够的成就，成为他这个职业中的顶尖人士，这样才能赢得足够的话语权。
“两种因子”的共性结构分析和不同的嵌入组合模式成为他近期最为专注的课题。
只是做了一些试作品转交给克普摩，也没有起到任何治疗效果，算是碰到了瓶颈期，只能转而研究武器。
但是各类枪械改造并非是他的专长，硬要去折腾，也不会有什么进展。
思来想去，他最终把目标定在了“子弹”上。
如果改变攻击核心，放弃爆破模式，这样就能减少毒素的接触，也不会有人因为血腥的情况而崩溃失常，更不需要以鬼族为原材料的化学药剂来麻痹神经系统……那么，剩下的方法，只有用基因层面上造成损害。
考虑到“精灵血”对鬼族是剧毒，自己是否能仿照精灵血的化学结构，做出类似效果的子弹？
第230章 VI：千极疾风.7.1
瑞波斯矿区——
利特鲁刚说要去解决通讯干扰的问题并联络欧琳司令，原本瘫坐在地上的穆特雷亚先生就原地弹起，飞快地冲到利特鲁面前，张开双臂挡住他的去路。
“不行！”穆特雷亚先生笃定，“绝对不行！”
利特鲁只觉得莫名其妙，拨开对方打算继续向前，没想到对方却扑上去保住他的胳膊，手脚并用地去抢夺利特鲁手里的武器。
利特鲁虽然没松手，却吃惊的都丧失思考能力了。还是蕾妮快步上前，拽住自己的老爸。
她试图把穆特雷亚先生从利特鲁胳膊上拽下来，可对方力气突然大得出奇，根本不像刚才颤抖地蜷缩在“箱子”里的模样。
“蕾妮！你应该帮我！”穆特雷亚先生声嘶力竭道，“我们瑞波斯必须保持孤立状态，必须保持独立状态，必须……”
蕾妮着实搞不懂这是什么状态，但是不能给利特鲁出手的机会，否则她怀疑她老爸的命还能不能保住，干脆把心一横，直接敲晕了老爸。
穆特雷亚先生失去意识前只来得及叨念出半句话，却足以让蕾妮心惊胆寒。
“否则你的母亲就……”
塔卡斯矿区——
洁弗西卡看着突然在自己面前自杀的穆特雷亚太太，难免呆滞地杵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弹。
由于她站得太近，红白飞溅到了她作战头盔上，还有一片碎骨在作战服上留下尖锐的疼痛，但她却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只能瞪大眼睛盯着前方头颅上半完全被武器摧毁，如同摔坏的水果的穆特雷亚太太的脑袋。
为什么？洁弗西卡反复问，可唯一能回答她的人已经死了。
如果说洁弗西卡的人生需要一个英雄，来维持自己仅存的“独立性”，而不是彻底沦为克普摩“听话乖巧的女儿”，那么那个在“提线木偶”和“人类”之间帮她维持仅剩的尊严的，就是幼时在新闻里看到穆特雷亚太太的刹那。
对方当时穿着的并不突出，甚至浑身上下沾满污垢，就连脸都脏得只能看半边，身材还相当的瘦小，仿佛根本拿不起比餐具更重的东西，此刻却在那坍塌的矿区里忙碌着指挥大家寻找失踪者，协助挖掘被埋在废墟下的幸存者们。
对方的身影深深地刻在了洁弗西卡的脑海中。
对她来说，对方从来不止是“矿区的英雄”，也是自己心中的英雄。
这也是阿西尔被收养后，她不自觉试图接近对方的另一个理由。
她想知道阿西尔口中那位“拯救矿区的英雄”的具体如何。
一个单纯且幼稚，尚且不明白政治为何物的纯粹崇拜者。
洁弗西卡开始被“幸运的波塞”急切发来的求助声所惊醒的。
“总参阁下，请问这种引诱式射击需要持续多久？”波塞声音发颤，“各战斗单位的能源储备快要见底了，太阳也快要下山了，我们没有多少充能的时间了！”
“……切换为战术B，”洁弗西卡回想了一下才道，“每次以10个战斗单位进行射击，其他人轮流节省能源。”
“明白！”
波塞应完洁弗西卡周围又恢复了安静，不过这次已经不需要其他人提醒，她就知道最优先事项是善后。
能行的。她同时在心下自我安慰。跟自己在千极骑队做的并无区别。
“优先清理城内的敌人，”洁弗西卡下令，“确保全部清除后，让波塞带队进入矿区。”
深吸一口气，略顿过后，她又道：“找专人入殓。必须保存好，带回去，这样才能给蕾妮一个交代。”
但是，她该怎么跟蕾妮解释自己没能阻止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切……？
阿西尔一行刚离开步入“蒙特斯特利亚之眼”走廊，就看到两侧的建筑结构发生了改变。
走廊变得仿佛没有尽头，两侧则布满了一模一样的中控室感应门。
这次新型穿戴骨骼有限，尤其是可以在水中使用的武器更少，阿西尔挑选的队员们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无需他下令就迅速且谨慎地展开了搜索。
他们并没有直接进入那些多出来的中控室，而是采用两人一组的方式，一个保持抵住感应门防止它关闭的警戒装填，另一个在门口视线可及的范围进行初步目视搜索。阿西尔则留在走廊里，负责确保这条通道没有敌人能突然偷袭队员的后背。
结果很快汇总到阿西尔那里。
不出意外，所有中控室都一模一样。
哪怕他们尝试着把门口的一两件陈设推倒，其他人探查的中控室也会出现相应的变化。
简直就不存在镜像关系的镜子。
按理应该是幻影，可任何人伸手都能碰触到实体，无法找到任何虚假的证据。
阿西尔一行就此被困在这片一模一样的迷宫中，无论向前还是向后，都看不到走廊的尽头，也找不粗区别于其他模样的中控室，更不用说能控制“蒙特斯特利亚之眼”的那一个。
不知不觉间，所有人对时间的感觉都变得麻木了，直到他们陆续出现了饥饿感。
五感受到了干扰，终端通讯和部分AI辅助功能也是。胃却是大脑最忠诚也是最清醒的仆人，无论大脑如何被眼睛和双耳欺骗都会准时发出提醒。
阿西尔虽然因为突出的肾上腺素作用并没有产生显著的饥饿感，但是他相信自己的队员不会因为轻微的饥饿感而主动提出休整要求。
他当即下令原地轮流进行休整，等大家补充完能量再继续探查。
直到队员们第二次汇报饥饿的问题，阿西尔也出现了一定程度的饥饿感，当即跟加入大家休整和补充食物的行列，间或没忘记四下观察周遭。
等他结束了休整，突然朝大家比了个蹲下的手势，接着毫无预警的举起武器，瞄准上方天花板上成排的照明。
一轮攻击过后，不断重复的无尽走廊上所有的照明都熄灭了。
一片黑暗之中，周围的人尚且没来得及调到夜视模式，阿西尔的义眼已经自动转换，及时捕捉到天花板上某个区别于照明的极小光点一闪而逝的瞬间。
“感觉上这里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一样，其实并无差别。”
阿西尔再度开口时并没有解释自己刚才突然举动的理由，队员们也默契的保持安静，以迅速获取更多作战环境的情报。
“只是体感上的误差。外界可能已经过去一两天了，我们却没有被长时间困住的实感。”
一半人错愕地倒吸气，另一半人则已经在阿西尔下达等待新的命令了。
“取出随身所有的爆破材料。”
阿西尔也没有让他们失望。
“我们用暴力的方式突破这些幻觉。”
所有队员都是一愣，并没有立刻执行命令。
“这是命令。”阿西尔提醒。
“是！”
所有人应声而动。
爆破并非他们的专长，却是每一位只“战斗组”队员的必备技能。
他们刚才之所以犹豫，是因为这里是在水下。
一旦进行大规模爆破，加上水压的作用，就会发生连锁垮塌，到时候就不止他们自己会被埋在这里，真正的中控室还会全部浸水，等同于被彻底破坏。
一旦“蒙特斯特利亚之眼”失去了中控室，“蒙特斯特利亚之眼”就会丧失数百个AI硬件组，等同于丧失多重AI构建的组合“能源分配算法”，肯定不会再受控制，而是会瞬间吞掉所有能源的“怪物”，直到整个农牧区的能源耗尽，它就会彻底损坏。
到时候除了像阿西尔一行本来就有穿戴着野外作战装备的人，农牧区里的其他人瞬间就会因为“净化力场”的消失而死亡。区别只是多了一个“生病”的过程。
“……即便有人能活下来，也会损失不少人力资源，”阿西尔看大家已经走到既定位置，这才半昂起头，朝着天花板方向大声质问，“失去寇司的农牧区等于失去了人力资源的供给，再经过这样的损失，还能正常运转吗？哪怕是修复蒙特斯特利亚之眼的工程师都不在这里，你连修好它都做不到。”
副队长在对谁说话？
所有队员心下都冒出只个疑问的时候，阿西尔也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关闭“夜视模式”。
几乎是在下一秒，照明就陡然恢复如初。
因为疑惑而来不及切换作战头盔模式的人差点被亮瞎，其他人环视四周才发现，原来他们始终都在中控室内，从来没有走出去过，更没有什么无限的走廊和中控室，他们之前只是不断在原地打转。
“阿西尔副队长，您真是一位相当暴力的人。”
罗蒙的声音从天花板上方传来。
“不过，我不认为你不会这么做。毕竟您可是军规的范本，是大家的英雄。”
“罗蒙，”阿西尔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你可以试试。”
“你不是大家的英雄吗？”没料到对方大态度会如此强硬的罗蒙却显得相当错愕，“你准备带着自己的队员一起被活埋吗？你是会带着队员送死的人吗？”
“准备爆破。”阿西尔直接下令。
“是！”队员们立刻齐声应。
“等一下！”罗蒙忙出声阻拦，“你先听听这个——”
“艾多。”
阿西尔来不及打断，上方就传出了费多的声音。
“艾多，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