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V：皓月狂歌.2.2
阿西尔第一天到克普摩中将家，就得到了最新款的“图特”和随身终端各一台。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笑了。
小孩子总是容易满足，一点小恩惠就会很高兴。觉得自己之前在“收养测试”时尽力表现自己是相当正确的决定。
而后，当克普摩看到他笑的时候，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是过了一段时间才知道克普摩讨厌别人不认真的态度。笑毫无疑问就是不够认真的明显特征，他因此必须时刻保持不苟言笑的模样，继而也不禁怀疑自己在“收养测试”是尽力表现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了。
“图特”里只有备注是“学校”、“家”和“父亲”一共三个联系方式。
“联络码”都是陌生的，想也知道不可能是矿区那个。
他开始猜测“家”大概是用来联络现在还没见过面的“母亲”，“学校”则是即将在寇司入学的新学校，“父亲”就是克普摩。
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自己错了大半。
终端里则附带了一张已经跟终端闹钟相连的作息表：
AM0500起床
AM0505洗漱
AM0515早餐
AM0530晨读
AM0600晨练
AM0800学校
PM0330离校，抵家
PM0345作业，考试
PM0445加课
PM0550晚餐
PM0600加课
PM0700体能训练
PM0800自由活动
PM0900洗澡
PM0930睡觉
……
晨练内容会按顺序轮换，今天是基础体能，明天就是格斗，后天则是枪械训练。
加课内容表面上可以自选，不过范畴都局限在军事、政治和机械工程相关的基础内容，跟军事政治相比，机器工程对一个几岁的孩子而言肯定相对有趣。不过等那些基础学会之后，军事和政治成为剩下的“唯二”可选，继而也不得不学了。
相较之下，他反而觉得学校的生活简单又轻松，从来不期盼学校那几个假期。
直到他揍了隔壁桌说他“很可爱”的同学，不得不使用“联系方式”通知“家人”的那一刻，才知道“家”不是联络“母亲”，而是联络克普摩的第三副官。
克普摩很忙。第一和第二副官都有其他的安排，第三副官专门负责处理克普摩的家庭琐事和杂事，孩子明显也被归类其中。
“学校”其实可以直接联络到校长。他打架之后应该联络的不是“家”，而是“学校”。这样校长就会出现，替克普摩解决麻烦，根本不必麻烦第三副官，克普摩也不会接到汇报，脸色就会好看很多。
只有“父亲”的确是克普摩本人，不过有了前面两次联络的“试错”，阿西尔以后都没有主动联络过克普摩。需要成年人出面的场合，他会联络第三副官。如果对方能解决，事情就会简单很多。如果不能，对方会选择更妥当的方式与时间传达他的需求，他也不用看克普摩的脸色。
事实证明，选择只联络第三副官是相当正确的判断，克普摩对阿西尔的评价因此逐渐提高，之后也就止步于此，除了彼此有利益可以交换的时候，并没有像父子的时候。
克普摩的生殖基因有罕见的Y染色体衰减症，即便选用固定性别胚胎，也会在胚胎发育过程中衰变为X。简单来说：基因缺陷决定了克普摩100%不可能有男性后代，收养阿西尔也是出于这种考虑。想也知道这家人的关系不会太好，加上阿西尔，自然更为复杂。
阿西尔主动添加的第一个联系方式是姐姐洁弗西卡。
她当时还没从初级学科毕业，却已经长得跟高级学科的学生一样高了。
她的性格非常认生，胆子也很小，几乎不跟其他人说话，包括跟同学和父母。
不过在阿西尔到来的第三天，洁弗西卡就趁克普摩不在的时候出现了。
她通常半藏在转角，偷偷地看着阿西尔。
如果阿西尔朝她看过去，她就会逃走。
如果阿西尔假装什么都没发现，她就会悄悄跟着自己。
这难免让阿西尔想起矿区那个总是趴在门边等待自己的脏兮兮的小男孩，对洁弗西卡说话时也不自觉温和许多。
阿西尔到来的第二个月，终于洁弗西卡的父母都不在的机会，跑过去询问对方联系方式，他们才有了下面的对话：
“你怎么不跟我一起上课？”阿西尔问，“姐姐。”
洁弗西卡被称呼得有些不大好意思，扭捏地解释道：“妈妈坚持我们少接触比较好。”
阿西尔改问：“你妈妈是什么样的？”
“你没见过吗？”洁弗西卡惊讶。
阿西尔摇头。
“很漂亮，”洁弗西卡途中停顿下来，想了想，又说，“你比妈妈漂亮，很精灵一样。”
阿西尔：“……”
微妙的开始。
阿西尔当然不会揍她，二人的关系表面上看起来也不能太过亲密，尤其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逐渐长大，周围说他们的闲话的人就变多了。阿西尔自己到是无所谓，洁弗西卡却太过敏感，他只得减少跟姐姐的联络，尽可能疏远对方。毕竟姐姐不是坚强的类型，很容易就因为其他人的话难过……
……
长期规律“训练”出来的生物钟，再度让阿西尔醒来。
他无声地坐起，俯视着比奇拉的睡脸，坏心地伸手戳了戳，直到对方把脑袋埋进床单，自己无处下手，才去戳对方的腰侧，直到对方整个团起并骂了声“绿眼睛混蛋”，他才收回手。
“这种”程度上而言，阿西尔的确很长时间里都一直是一个人。
至于“一个人”可怜与否，他没有思考过，也不在乎。
比奇拉半梦半醒间无意识地翻了个身，腰就倒霉地撞在尖锐地硬物上，登时不禁发出一声哀嚎，眼角都挂上了两滴泪水。
他扭曲着身体，眼睛还没睁开就捂住了自己的腰，满怀怨气的声音不停在“什么破玩意”和“我的腰好痛”之间切换。
伸手胡乱摩挲一阵后，他终于“缉拿”到了攻击自己后腰的“罪犯”。
是那两本巴掌大的，有圣羽徽的旧毕笔记本。
“这鬼玩意怎么会在床上？！”
比奇拉觉得匪夷所思，愤恨地随手扔到一边，落地时发出两道不小的响声，反而把他自己吓得一个激灵，瞌睡都逃跑了大半。
他大了个哈欠，依旧困得要死，不用去看镜子都知道自己的黑眼圈八成又变重了，还好今天他还能休假一天。
脑袋里关于昨晚的种种，也可能是几个小时以前的种种，陆续以五彩斑斓的形式浮现，害得比奇拉心下狠狠地唾骂了自己。
本来决定好了要克制，结果却彻底堕落成猴子了。
自己怎么那么容易就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再这么持续返祖下去明显是不行的！
他听到响动，瞪向那个明显刚洗完澡，显得既清爽又活力十足的绿眼睛混蛋，同时也是引诱自己堕落的，简直令人发指的罪魁祸首……身材真好，而且不是刻意堆出来的，是长期格斗和体能训练积累的。好到让人连嫉妒都觉得没必要，只想仔细多看几眼。
还没多看几眼，比奇拉就呆住了。
盯着对方皮肤上那些大小不一，红青紫一应俱全的瘀斑，脑袋像被人狠狠敲了一棍。
——你的杰作。
“永燃之火”依旧笑得相当猖狂。
比奇拉则：“……”
他迅速把脸埋回床单，用脑门重击无辜的床。
“刚才听见你大吼大叫，好像是跟腰有关，”阿西尔不知何时已经穿戴完毕，无声地走回床边，伸手拍了拍举止诡异的对方，也可能是趁机摸一把对方的腰，问，“你的腰怎么了？”
比奇拉一把拍开对方造次地手，侧头狠瞪了对方一眼，用目光唾弃这个连随便碰一下都显得非常暧昧的混蛋，再度把脑袋蒙回床单里，赌气道：“我不行了！”
阿西尔颇为认真思考了几秒，又问：“腰不行了？”
“都不行了！”比奇拉负气地吼，吼完就哑了。
阿西尔也：“……”
他这次思考了将近10秒，才道：“那……不如换我来？”
“来什么？”比奇拉挪出半只眼睛，眼角睨着对方，既像警惕又像警告。
阿西尔给对方一个“你懂的”眼神。
比奇拉恨死能看懂的自己了，却顾不上腰的问题，直接跳了起来，揪着对方衣领，怒吼：“我哪里不行了？”
“是你自己说不行了……”阿西尔任由对方揪着衣领，视线却往对方腰部以下扫。
“看什么看！？我没说过！我没说过！没说过！你听见了吗？没说过！”比奇拉松开对方的领子，重新埋首床单，再度用力捶打无辜的床，心下只想把刚才的自己掐死算了。
阿西尔表情微妙地欣赏了一下对方奇特的举动，接着就转过身，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
“你要去哪？”比奇拉再度从床单里露出半边脑袋，斜睨着对方。
“去练习。”阿西尔驻足，实话交代，“我今天休假……”
“那是打架！”比奇拉强调。
“……打架。”阿西尔从善如流的修正。
“你哪来的体力？”比奇拉完全无法理解。
“就结论而言，是你缺乏锻炼。”
“……”
比奇拉握拳磨牙。
“等等！”
阿西尔即将离开卧室时再度被比奇拉叫住，一脸无奈地回过身，看着对方静待下文。
“你打架的时候穿衣服吗？”比奇拉既认真又含糊地问。
阿西尔的表情更微妙了。
“我是说上衣！”比奇拉强调，“上衣！”
“不穿。”阿西尔据实以告。
比奇拉：“……”
他视线再度挪到对方躯干上，瞥了两眼眼后蓦地跳起来，冲过去就把人给抓了回来，直接往床上一推，被子一盖，自己也往对方身上一压。
阿西尔：“……”
“这样很热。”他说。
“你今天不是休假吗？”比奇拉义正言辞道，“休假就要有休假的样子！跟我在家睡觉！”
“可我不困……”
阿西尔的话被比奇拉强硬打断。
“不困也给我睡！必须睡！”
说着他把人搂紧，闭眼。一气呵成。
阿西尔：“……”
他安静了几秒，尝试闭上眼睛，可惜的确不困，而他知道比奇拉也没睡着。
“我有个问题，”阿西尔扭动了一下，拯救出自己的一条胳膊，揉了揉对方的耳郭和耳垂，问，“海姆达依也一直一个人？收养的孩子除外。”
“是啊，一直都是一个人。”比奇拉不认为有什么值得隐瞒的，却试图避开对方暧昧的手指，但他失败了，“可能太过喜欢精灵了吧？”
“那位女王？”阿西尔继续问，同时手也没闲着。
这次遭殃的是比奇拉的后颈，他只得放弃压制对方，翻身到旁侧与对方并排躺着。
“……有可能，高挑、漂亮、强大、聪慧，无论是谁都会喜欢的吧？”
比奇拉及时咽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跟你一样”，改口道：“老头的事情我才懒得关心，有空不如多看几篇新刊登出来的论文。”
阿西尔笑出声来。
“你为什么一直好奇那老头的事？”比奇拉侧头睨着对方，“暗恋他？”
“你怎么总是把我想得那么混蛋……？”阿西尔侧身，伸手，抚摸了对方的左颊，也没放过嘴唇。
他拇指轻碾的动作相当撩人。
比奇拉却很想揍人。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他抓住对方造次地手，却不自觉摩挲了对方掌心的枪茧，“我很困！我要睡觉！”
“现在是什么时候？”阿西尔反问。
“你以为是什么时候？”比奇拉同样反问。
阿西尔说：“是返祖的时候。”
“猴子才返祖！”
“你就是猴子。”
“我不是！”
“我明天还有一天休假。”
“我没有！”
阿西尔陡然翻身跨坐到对方身上。
“压住了！”比奇拉差点怪叫着弹起，“压住了！会断的！”
阿西尔伸手，检查了一下，笃定：“没断。”
“怎么会有你这么……的人？”比奇拉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简直，你……都不会害臊吗？”他语无伦次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你还讨厌的人吗？”
“还困吗？”阿西尔问。
比奇拉：“……”
他显然精神抖擞。上下都是。
“我看也是……”阿西尔说着又要故技重施，“摸起来可能也是……”
比奇拉急忙抓住阿西尔的手，连同人一起拽向自己，凶狠地吻住。
第172章 V：皓月狂歌.2.3
比奇拉一觉醒来，床上又只剩他自己了。
他让AI取消了窗户上部分遮光功能，茫然地盯着渗进来的夕阳，看它呈现出诡异的粉色，怀疑自己的脑袋出问题了。
翻了几下身，视线扫了一圈空旷的卧室，要不是有AI告诉他时间，他怀疑已经不止过了几个小时，而是过了几天。
疲惫到是其次……不，也是次因之一，主因是 那个绿眼睛的混蛋。
每次都是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对方就做出了自己意料之外的举动，导致自己又被牵着鼻子走了，根本无法控制他们关系的进展。
不，不。不对！这根本不算进展！
又不是猴子，人类应该克制的，应该循序渐进的，按照步骤慢慢来。
但是，“原本的步骤”是什么？
自己好像根本没考虑过，结果就已经发展成这样了。
问题是说好的克制呢？
怎么就变成纵欲了？
堕落！
简直太堕落了！
比奇拉还没睁开眼，脑袋里就充斥满自我谴责。
他反复质问自己，这一整天大好的时光，为什么不去实验室？为什么都在床上渡过了？
猴子都比返祖的人类有节操！有定力！
自己居然连猴子都不如！？
而且明明刚返过祖，他在梦里居然还在返祖，导致……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简直想用床单把自己闷死算了。
他刚默念了几十遍“克制”，余光却瞥见了明显又已经洗完澡且穿戴整齐的阿西尔走进卧室。
相比头发都乱出各自领地意识的比奇拉而言，阿西尔浑身上下清爽的气息简直隔着门到床的距离，比奇拉都能嗅到，害得他蠢蠢欲动……
不！他没动！一点也没！
阿西尔似乎杵在门口思考了一下，这才走到床边俯下身，亲吻了满脑都是如何毁掉自己嗅觉的比奇拉。
短暂且轻柔的吻很快结束，阿西尔一脸认真地问：“请评价一下。”
“吻……吗？”比奇拉有点懵。
阿西尔嘴角不禁向上些许，问：“这是你想象中的早晨吗？”
“早晨？”比奇拉当即转头看了一眼窗户方向，再看向对方，用“你眼睛有问题”的语气笃定：“现在是傍晚。”
阿西尔眉毛微动，表情微妙，眼神意味深长。
——你没救了！没救了！
“永燃之火”绝望地表示。
比奇拉：“……”
“你之前不是说，这不是你想象的早晨么，”阿西尔无奈地提示，“现在呢？”
比奇拉一惊，突然瞪大双眼，算是彻底想起来了。
阿西尔挑高一边眉毛，安静却饶富深意地注视着对方。
“那个……”比奇拉有些不自在，“差不多……了。”
看来还有很大进步空间。阿西尔擅自得出答案。
“……我还以为，”比奇拉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发出不满地嘀咕，“你是觉得我的吻很无趣，才要我评价你的吻，之后恐怕还要我学……”
诡异的安静可能延续了整整一分钟。
几乎“永燃之火”爆出延绵不绝地狂笑的同时，阿西尔也放肆地大笑起来。
“不准笑！”
比奇拉暴怒跳起。
“混蛋！都说不准笑了！闭嘴！不准说话！也不准笑！”
指着阿西尔的鼻尖同时谴责手里那团即便发出声音也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永燃之火”。
可惜，无论是“永燃之火”还是阿西尔，都不是被怒斥几句就会听话的类型。
比奇拉虽然没办法对付掌心里的“永燃之火”，但他直接整个扑向了阿西尔，愤怒地挥舞着拳头，一副誓要痛揍对方一顿，用暴力让闭嘴的模样。
然而他连捂住对方的嘴巴都做不到，因为他刚伸手就被对方抓住了，于是他干脆用吻成功地堵住了阿西尔放肆的笑声。
阿西尔当然不会拒绝，等比奇拉放开时，阿西尔的唇角依旧微微向上扬起，那只有生物特性的眼睛也比平时要温润，明显心情相当愉快。
比奇拉依旧生气，却莫名无法再对阿西尔生气，只得自己生自己的气，就那么气鼓鼓地重新砸进床里，愤然翻了个身，只留给阿西尔一个充满怨气的背影。
“饿不饿？”阿西尔问。
比奇拉假装听不见。
阿西尔无声地在床沿坐落，伸手抚了抚对方的脑袋。
对方依旧不理人。
阿西尔干脆将放肆的手掌移抚至对方的后颈，之后又点数过丢方每一截脊骨。
粗糙的枪茧刮擦过皮肤，比羽毛还让人心痒难耐。
在对方覆上自己的侧腰时，比奇拉愤怒地翻身拍开对方的手。
“别乱摸！”比奇拉警告完就把脸埋进床单，再度只留下一个充满破绽却线条优美的背。
“去附近的餐厅？”阿西尔唇角扬起，暂时管住了自己的手。
“……不去！”比奇拉闷且含糊的声音从床单里传来。
“你不饿吗？”阿西尔继续问。
“不饿！”比奇拉果断道。
“真的？”阿西尔不确定道，“都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真的！”比奇拉吼，“一点也不饿！”
阿西尔眉毛微动，沉吟片刻，假作遗憾道：“但是我饿了。你不饿的话，我就自己去校官餐厅了。这个时间点，应该有不少好吃的东西。”
说着他作势起身离开，却被比奇拉一把拽住了衣服。
“校官餐厅的味道如何？”比奇拉一副口水都要流下来的模样。
“不知道，”阿西尔据实以告，“我还没去过。”
比奇拉：“……”
“你个骗子！”比奇拉松开手，重新躺钻回床上。
“如果想去餐厅，”阿西尔无可奈何地重新坐回床沿，“首先你得离开床。”
“……离不了……”
比奇拉含糊地嘀咕了一堆，也可能是一大串脏话，抓着才缓缓扭过头，从床单缝隙里露出一只眼睛，瞪着对方，道：“都是你个混蛋的错！”
阿西尔满脸疑惑。
比奇拉忍无可忍的一把掀开床单，“方便”对方一览无余。
“这样我怎么离开？”比奇拉气的要死，“都跟你说别乱摸了！结果你还一直摸！没完没了的摸！”
阿西尔：“……”
“不准笑！”比奇拉抢白威胁，“再笑揍你了！”
“……就结论而言，”阿西尔尽量严肃，道，“我们可以先着手解决你当前最为紧要的关键性问题。”
“什么关键性问题？”比奇拉否定，“我没有问题！也不需要你解决！”
“也不是不行。”阿西尔委婉道。
“什么也不是不行？”比奇拉懵了。
“你自己解决问题也不是不行，”阿西尔径自颔首，道，“我先去在楼下等你？”
比奇拉：“……”
他忙拉住对方。
“我很不对劲。”比奇拉突然严肃道，“我应该很疲惫，应该现在还在睡梦里，而不是这么的……”
精神抖擞。双重意义上。
“……在这里跟你吵架。”
阿西尔修正了对方的话：“这不是吵架。”
“那是什么？”比奇拉困惑。
“这是你之前提到的……”阿西尔斟酌了用词，“相关正确步骤。”
他思索了片刻，又修正道：“就结论而言，你目前的现状完全能证明你的体力没有任何问题。”
“……也不用考虑你的体力问题吗？”比奇拉觉得匪夷所思，“难道你的体力是无限的吗？
“这个……”阿西尔的表情变得更加微妙了，“我觉得你与其考虑这个，不如考虑如何积极一点……”
阿西尔的提议被比奇拉打断。
“我已经很积极了！我又不是猴子！”
“我来也行……”
阿西尔的话再度被打断。
“绝对不行！”比奇拉坚定，“这是尊严问题！听见了吗？这是尊严问题！”
阿西尔：“……”
看着对方意味深长的眼神外加无比微妙的表情，就差“请你把尊严用在其他地方”说出口的模样，比奇拉忍不住直接抓起枕头，用力砸向对方。
阿西尔轻松接住了枕头，将其扔回给对方，而后解开自己刚穿上没多久的上衣……
……
好的。非常好。
比奇拉看着没来得及让AI关上的窗户，确定这次没有什么粉色的晚霞或朝霞，说明天已经彻底黑了。
阿西尔和比奇拉的肚子互相交替地发出饥饿的吼声，警告再不补偿能量就让比奇拉直接昏厥，但是现在肯定已经过了外面餐厅的营业时间，这下真的只能去校官餐厅了。
“看来只能请阿西尔上校阁下带我去体验一下校官餐厅了。”
比奇拉睨着绿眼睛的罪魁祸首，与对方保持一定距离地离开床，充满警告意味竖起一根手指，指着对方鼻尖，道：“你的手规矩点，嘴也是。不准乱摸，不准乱亲。不准离我太近，也不能离我太远。”
阿西尔表情微妙地点点头，等比奇拉丢下一句“我去洗澡”，才任由笑容出现在自己唇边。
比奇拉赶在自己饿昏厥之前飞快洗完澡，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介于他的私人物品完全没时间整理，干脆“借”了“耽误”自己时间的阿西尔的衣服来穿，而后就擅自抓着阿西尔的手腕直奔校官餐厅。
跟尉官餐厅不同，这里的餐厅不是自主式，而是点餐制，只需要把想吃的东西告诉AI即可。
单身的校官很少，会到这里用餐的人都年长比奇拉和阿西尔至少十岁，自然没有遇到彼此认识的人，难得可以专注于用餐。
在餐厅AI连续第十次为二人送餐后，他们终于吃饱了，比奇拉才注意到自己竟然跟阿西尔并肩坐在一起，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分别坐在桌子两边。
他难免震惊地原地蹿起，因此不凑巧地害得自己的腿撞在了桌子上。
在得到阿西尔困惑地注视后，比奇拉难免抱着腿百般不情愿地坐回原位，心下也谴责了自己的大惊小怪。
而阿西尔始终安静的坐在那里，除了偶尔侧头看比奇拉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连多余的表情也没有，规矩得简直与卧室里判若两人，害得一直警惕的比奇拉不禁怀疑自己有被害妄想症了。
等到他的腿没那么疼的时候，二人才离开校官餐厅。
阿西尔依旧保持着之前“规矩”的言行，并没有跟比奇拉并肩。
反而是比奇拉，始终习惯不了对方要么走在前面，要么故意落后几步，即便偶尔并排也会预留出伸手也碰不到的距离，最后干脆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阿西尔短暂驻足，意味深长地瞥了比奇拉一眼，得到对方理直气壮地瞪视后却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假装没有察觉般任由对方拽着走。
他们快到宿舍的时候，同时听到了一声巨响在空中炸开。
第173章 V：皓月狂歌.3.1
瑞亚罗诺记事的时候，皓月精灵王·蒂兹已经将整个精灵族引领至名副其实的黄金时期。
卡朵尔迷人的蓝色苍穹、蔓延果香以及无处不在的梵释森林，成了这一时期的主调。
瑞亚罗诺虽然知晓奥尔维格第一代精灵王的盛名，却只停留在“据说包括魔力在内的所有能力都是所有精灵王之最”的程度，在他成为精灵王以前甚至都没有未见过奥尔维格。
奥尔维格只在卡朵尔安顿之初，也是精灵的黄金时期刚开启之前的几年真正作为精灵王在履行义务，等到蒂兹继任，他就离开了这个纯血与亚种精灵们居住所有区域，常年游历于卡朵尔的每个地方，几年才会在梵释出现一次。
此时距离风炎圣树和卡朵尔选择阿泽菲尔成为第三代精灵王都还有四千年之久，而蒂兹与奥尔维格也尚未缔结婚姻的誓约。
瑞亚罗诺与阿泽菲尔成为朋友的过程很简单。
不过是因为他的一句话：我们的眼睛都是金色的。
阿泽菲尔认真盯着瑞亚罗诺看了许久，最终没有认可了这个事实。
这就是阿泽菲尔。
在瑞亚罗诺看来，阿泽菲尔大多数时候都单纯的就像是刚出生不到百年精灵，不止有着火焰般的直率，还有与之相应的攻击性。
如果能得到阿泽菲尔的信任与欣赏，毫无疑问就会得到对方倾尽一切的帮助与庇护。
反之，只会遭到阿泽菲尔毫不留情地鄙夷与不屑。
“预言”中必须阿泽菲尔使用力量的时刻，直到第四代精灵王被选出之后才正式来临。
亚种精灵逐渐按照各自的族群和天赋分裂成很多个小族群，陆续离开能得到魔法阵庇护的梵释森林周围，前往卡朵尔大陆的其他地方定居。
因距离而锐减的沟通与协作频率，不止让亚种们不再听命于精灵王，也让亚种彼此之间出现了嫌隙。
随后就是争执与争斗。
最后甚至连作为精灵王诞生一系的纯血精灵们，也被牵连其中。
阿泽菲尔其实并不喜欢依靠力量来压制同族，但亚种族群之间的争执已经持续了很久，到了不得不使用力量来强行镇压的地步。
就像还留在在精灵们过去的家园里的人类们，日积月累的矛盾最终爆发。
当时的他们只是旁观，却目睹了家园被彻底破坏的结果。
现在，“预言”和精灵都让精灵王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所有曾经有过矛盾与争执的精灵，被阿泽菲尔强大的力量压制后，自此不再困守与彼此琐碎的争执，反而将彼此视作同伴。
因为真正可怕的，必须畏惧的存在只有阿泽菲尔一个。
畏惧在近千年后，终于演变成了崇拜。
所有的精灵以魔力区分高低贵贱，就连精灵王原本应尽的义务都被遗忘了。
阿泽菲尔的力量虽然是有效的，但他也因此变得越来越独来独往。
与如同风一样琢磨不定的奥尔维格不同，阿泽菲尔原本并不喜欢独自到处游历，后来却逐渐变得不得不如此。
没能成为第三代精灵王的瑞亚罗诺，几度想问“卡朵尔”和风炎圣树是否后悔当初没有选择自己，毕竟阿泽菲尔虽然排斥使用力量来压制同族，但瑞亚罗诺毫无疑问并不排斥，甚至偏好如此。
阿托斯依靠栗色斗篷重新隐藏了自己的魔力后，几乎每隔半天就会更换到不同的地方躲藏。
要不是离开寇司需要阿若斯公司的相关获准手续文件，他恐怕已经直接逃出寇司城。
而现在如果为了拿到文件返回公司，毫无疑问就是去送死了。
他也不能让自己相熟的其他猎人代自己去拿，否则肯定会牵连无辜。
毕竟那可是他的老板，是从他刚离开“类贫民窟”就收留了他，亲自教他如何使用魔法，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精灵猎人的存在。
他一度后悔当时因为过于惊愕直接用“闪现”逃走了，心怀侥幸的认定如果能跟老板谈谈，肯定能通过允诺保守对方的秘密而避免被对方除掉。
但他很快收到其他猎人的联络，好奇他究竟闯了什么祸，竟然让老板通知所有猎人一起行动，必须把他给找出来。
东躲西藏两天过后，阿托斯终于放弃无用挣扎，前往他所能想到的唯一有可能愿意帮助自己，并且不会把自己直接出卖给老板的地方——千极骑队。
提尔听完惊得整个傻住不动。
就在阿托斯将要彻底绝望时，提尔却立刻激动的跳起来，请他尽管放心的留下来，接着就用终端联络了好几个人。
提尔的原话是：其实我们正好在找你的老板。我联络的这些人肯定是站在我们这边，也肯定会帮你的。
尽管阿托斯半信半疑，稍微安下心来，留在了千极骑队。
他尽可能低调，不引人注意。不过平时经常受他照顾的那些已经加入千极骑队的混血孩子们还是发现了他。
跟孩子们打闹多少也缓解了他始终紧绷的神经，让他安心了不少。
然而，千极骑队夜间点名的时候，却发现少了一个混血孩子。
在问询那孩子所有的朋友都得到了“他回去看望朋友”的回答后，很容易推断出那孩子离开千极骑队也并没有跑远，只是偷溜出去在“附近”探望那些年纪还不到暂时不能加入千极骑队朋友。
提尔立刻召集了几个非当值期间的队员能前往寻找。
但。
寻找的队伍出发后没多久，提尔就发现阿托斯失踪了。
……
“一个很简单的思考过程。”
瑞亚罗诺抱着那个偷跑出千极骑队基地的孩子，看到阿托斯来了，就把孩子轻轻放到地面上。
“你跟他们关系一直不错，而我比你有更多的时间，更他们也更为熟悉。”他说。
阿托斯瞄了眼胸口规律起伏的孩子，暗松了口气，后背却不住发凉。
“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他尝试跟对方沟通，“我不会泄露你的秘密……”
“你的思考方式还是这么单纯，”瑞亚罗诺委婉地拆穿，“这并非是你愿意保密就能解决的事，受到影响的不止是你或我。你活着就能成为证据，只能被消灭。”
阿托斯沉默地听着，尤其是“证据”那个词，更让他心下飞快琢磨该怎样使用“闪现”，才能从“前精灵王”面前成功逃跑成功。
“更何况，你已经告诉千极骑队的人了，否则你就不会因为那孩子而出现在这里，我也会浪费更多的时间去寻找你。毕竟精灵的斗篷对我也很有效。”瑞亚罗诺示意道，“如果可以，我想请你安静地跟我离开。我并不想在寇司里引起什么骚动，毕竟我的那些孩子们都还需要食物。”
他口中的“食物”自然是指是人类。
这种轻描淡写到近似于礼貌的说话方式，让勉强算是半个人类的阿托斯不自觉战栗。
“你其实也是我喜欢的孩子之一，”瑞亚罗诺继续道，“尤其是帮我捕猎精灵的时候，以及捕猎时不小心杀死一些精灵的时候。”
他所指的都是“亚种”，但是却像在阿托斯脑袋上狠狠敲了一棍。
“走吧。”瑞亚罗诺冲对方招手，“当然你需要我在这里除掉你也可以。”
“你要把我送给‘你的孩子’做食物？”阿托斯声音发颤。
“你不行，”瑞亚罗诺说，“你有魔力，对孩子们而言是剧毒。”
“……可我看到他们也撕咬我们？”阿托斯不确定道。
“那是他们巴尔德族，总是饥不择食。”瑞亚罗诺不认可地摇头，“我们克尔德族从来不会那样……”
他话语未尽，陡然浑身一僵。阿托斯敏锐地察觉，立刻以“闪现”消失在对方面前。
瑞亚罗诺的本能唤醒了他记忆中对那种绝对强大的魔力的恐惧与崇拜……
比奇拉正仗着阿西尔作为校官不需要遵守夜间宵禁的“特权”，大摇大摆地从校官餐厅走回宿舍，却听一声巨响在上空炸开。
二人分头环视四周，却来不及找到声源，就听到更多类似的巨响不断回荡在周围，仿佛要击碎他们的耳膜。
紧接着，地面剧烈震动起来，他们看周围的一切都摇晃出了成片的重影。
他们一度以为是地震，直到校官宿舍区陆续亮起了灯光，寇司上空再度传来巨响。
被声音惊醒的人们纷纷探出头来，接着却听到了响彻寇司的警报声，又急忙缩了回去。
——警告！警告！
——区块破损警告！
AI的声音响彻四周。
——编号K1076的区块遭遇攻击已经破损, 未经过滤的空气已经渗入寇司内部，现在开始执行区块自动闭锁与净化程序。
——位置信息：军方校官宿舍区。
——请该区域非战斗人员立刻穿上隔离服，戴上呼吸面罩，前往附近地下应急设施避难。
——战斗人员请立刻通过地下应急传送带前往各编队基地报到。
阿西尔拽着一度呆住的比奇拉直奔附近呼吸面罩与隔离服的拿取点，周围则已经不断涌出盲目奔逃的人群。
第174章 V：皓月狂歌.3.2
军方人员及其相关设施作为寇司乃至整个卡俄斯最核心的部分，集中分部在乌拉诺斯与行政评议会大楼四周。这里同时也是整个寇司要塞的中心区域，安防远比任何民居区要严密得多。
从寇司落成之日起，至今经过无数次的扩建，以往即便寇司遭到了鬼族的攻击，会出现破损的区块也只有最外层的部分，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会波及位于核心设施的情况，所以寇司城才能被所有人公认为坚不可摧的要塞。
眼下却区别于以往，作为仅次于将官的校官宿舍区的所在位置毫无疑问就是寇司核心中的核心地带，任谁都没想料到攻击不是从外部开始，而是从寇司城的正中间开始，这样就连理应在遭受攻击时出现的警报都消失了，直接出现的是区块破损警报。
那些未经过滤的空气，不知不觉吸入后，虽然不会立刻致命，却与没有解毒血清的剧毒进入人体后无异，会从肝脏和肾脏为首的“排毒脏器”开始“侵蚀”，逐渐让所有脏器衰竭。
整个过程的快慢因人而异，有些人不到24小时就会死亡，有些人则要经过数个月的折磨。
抵达卡朵尔后，人类经过那么多年的研究，还是没有办法提炼这种“毒素”，自然也就无法制造出相应的血清，只能在谨慎地生活在有空气过滤装置的环境里。
然而，寇司城中的一般民众早已经习惯了强大要塞和充足军力的庇护，应变与抗压的能力与安全系数相对较低的矿区和农牧区相距甚远，一般民众虽然参加过基本的应急训练和避险演习，却从来没有面对过真正的危险，眼下突然出现这种危机，慌不择路才是正常情况。
尤其是那些始终享有军方相关特权的家眷，更是从来没有面对这种情况，甚至都没有储备相关应急装备，只能慌张地离开宿舍，直奔附近的呼吸面罩与隔离服的拿取点。不过连“拿取点”所在位置都记不清楚的前提下，很多人都只是在跟随人群，往往集中到一个“拿取点”，人数多到差点形成了小规模的踩踏事故。
阿西尔比任何人都熟悉这些应急设施，抢先一步带着比奇拉抵达相应位置，拿取两份后立刻远离，及时避免遭遇那些已经疯狂的人群。
他塞给比奇拉一个呼吸面罩后，也没忘记给自己戴上。
可是，比奇拉竟然半昂着头呆愣原地。
“快戴上！”阿西尔冲对方大吼。
他的声音瞬间盖过了上空的巨响，虽然相当短暂，却吓得比奇拉找回了神志。
见比奇拉手忙脚乱地穿戴好，阿西尔立刻拽着对方直奔应急设施入口，把人扔在那里转身就要往应急传送带入口跑。
比奇拉忙一把拽住阿西尔。
“我不是非战斗人员。”阿西尔一把甩开对方的手。
比奇拉蓦地一愣，骂了一声“混蛋”，改为抓住对方隔离服的一角，另一只手指则向半空位置。
“那是什么？”比奇拉问。
阿西尔刚抬起头，就看到有什么东西朝这边快速放大，忙护住比奇拉，带着他向旁侧翻滚，快速藏进了掩护物后。
一道轮廓像从天而降的人形巨石般从空中掉落，重重砸到地面，碎块飞溅的同时，冲击与惯性牵连了数栋宿舍，如同被奇怪的武器削去了大半，余下难以承重，坍塌了大半。
比奇拉和阿西尔刚起身，就看到砸塌数栋建筑的人形轮廓摇晃着站起身来。
普通人类肯定不可能在没有作战服的前提下遭遇这种程度撞击还能动弹，单凭对方还能起身，阿西尔和比奇拉就已经明白对方肯定不是人类。
他们心下警钟大作，同时转身想要远离这个区域。
可是，对方竟然已经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走来……
比奇拉差点就要尖叫着逃跑，却在看到阿西尔下意识向前一步，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的那一刻愣住了，接着阿西尔也愣住了。
阿托斯幼时注视着那些精灵们离开时的背影，并没有哭泣或挽留，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离开，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丢下了自己的孩子。
即便只有一半是精灵，另一半保留着弱小人类的特质，但他们也是精灵的孩子，是精灵曾经无比疼爱的孩子们，为什么精灵王蒂兹一句话，他们就全都离开了，还抛下了他们，让他们失去庇护，失去住所，失去食物……
饥饿是他们选择离开“类贫民窟”的唯一原因。
求生的本能总是无法违抗。
就算是要死，他们也不想被活活饿死。
“阿若斯”公司的人以往就经常会到“类贫民窟”送做一些慈善活动，阿托斯对他们施舍的食物并不陌生，也不排斥。
小孩子的逻辑非常简单，只要能吃饱，脑子里就只剩下如何玩耍这一件事了。
所以当他们离开“家园”，抵达那只外的，只属于人类的世界时，在看到“阿若斯”的人在招募人员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上前，表示要加入。
“阿若斯”的人大抵是被面前这个一脸坚定的孩子时，立刻明白这根本不是玩笑，只能把这件事上报给了老板。
“你不愿意被收养吗？”老板问，“我记得有相关的机构负责安置你们这些混血孩子……”
阿托斯点头。想了想觉得不对，又摇头。
“看来你很讨厌那些军人。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的规模太过庞大，难免有些人渣藏在里面。”
阿托斯一知半解的听着。
“为我工作可是非常辛苦的事情，同时也很危险。”老板说，“如果你考虑清楚了，那么就必须开始长期的学习与考核了。当然，公司会为你准备食物和住所。”
阿托斯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其实仅仅是食物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其他问题在饥饿面前都无关紧要。
“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阿托斯说了自己精灵语的名字。
“你这样是无法为我工作的，”老板摇了摇头，“必须有个通用语名字……不如就叫阿托斯？”
……
阿托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本能地朝着人多的地方跑。
可惜，即便他想尽一切办法，也不可能凭空变出魔力，更无法使用“闪现”。
魔力几乎在遭遇瑞亚罗诺的刹那就消耗一空，仿佛是被对方吞噬了。
他也根本没有在奔跑，就连一动双腿的动作都极其缓慢，根本不是在逃跑，而是在艰难地挪动。
瑞亚罗诺的可怖攻击撞碎了阿托斯的部分内脏，让他每走几步就不断咳吐出带着碎肉的血。
这种时候，他也顾不上是否会牵连其他人类了。
反正大部分的人类当初并未善待过他，也没有善待过和自己一样的孩子们……既然瑞亚罗诺提到的了“食物”，阿托斯自然明白自己只唯一的生路就是靠近人群，越多人越好，这样才能让瑞亚罗诺有所顾及……
然而，阿托斯并没有走出多远，就再也走不动了。
哪怕是挪动一条腿，或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他驻足原地数十秒，最终只能缓慢地跪倒，随后又滑坐在了地上。
在他即将躺下之前，一只手撑住了他的后背，支撑着他，没有让他倒下，避免他再度砸向地面。
阿托斯来不及去看是谁撑住了自己的后背，就看到拥有压倒性实力的，曾经是自己最为尊敬的存在，此刻仅仅是一道轮廓就足以让自己战栗不已的“那个存在”，突然闪现至自己面前。
“阿托斯。”
瑞亚罗诺呼唤阿托斯名字的声音并不恐怖，甚至堪称温柔，却让他止不住地颤抖。
“别逃了。”瑞亚罗诺以教训调皮孩童的语气道，“很疼吧？如果你不逃，我早就解决你了。你根本不用承受这些痛苦。”
阿托斯说不出话，却战栗得更厉害了。
接着，另一只区别于他后背的手，扶住了阿托斯的肩膀，却并不稳定，甚至比他战栗得还要夸张，只是那只手也没有退缩，没有逃跑，依旧坚定地扶着他，没让他倒下。
率先扶住阿西尔的那只手的主人此时已经走到他的身前，挡在他和瑞亚罗诺之间。
阿西尔没有颤抖，也并非一时冲动，他甚至在站出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
“金色的眼睛，”比奇拉惊讶地盯着对方，“你难道是阿泽菲尔的那个朋友？”
他虽然因恐惧而颤抖，却并没有躲藏，更没有逃跑。
紧跟在二人之后响彻四周的是阿西尔和比奇拉都再熟悉不过的，属于多轮机车的光伏引擎声。
以蕾妮、利特鲁等为首的千极骑队队员，早在收到阿西尔联络的第一时间就率队前来援护，此时恰好赶到了。
她冲阿西尔打了个手势，无声地告诉他波塞率领的“穿戴骨骼”队伍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你们先走。”她说，“尤其副队长你赤手空拳，留着也是拖后腿。”
“这里就先交给我们。”利特鲁紧随其后。
“不——”
阿托斯的拒绝来不及说出口，下一个瞬间，蕾妮他们的多轮机车就骤然失去所有动力，静止在了原地，沦为无用的铁块。
“这……是什么情况？”蕾妮和利特鲁同时失声。
“你们快走，别管我。”阿托斯艰难地说，“他是克尔德君主——是另一个魔鬼君主。”
众人脸色骤变，可惜已经失去了逃跑唯一的依仗，瑞亚罗诺却已经打算动手。
就在他们脑中涌出绝望念头的刹那，又一道并不高大的轮廓陡然出现，挡在了他们和瑞亚罗诺之间。
第175章 V：皓月狂歌.3.3
一名矮小的人类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阿西尔等人面前，挡在了他们与克尔德君主之间。
悄无声息地“闪现”的方式以及无比熟悉的魔力，让瑞亚罗诺直接无视了对方其貌不扬的外表，迅速辨认出了对方。
“皓月精灵王·蒂兹。”
瑞亚罗诺用精灵语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他仿佛又回到了梵释中，穿梭在那巨大古木缝隙，感受被浸染着新绿的阳光从缝隙里洒落。
一切都是美好而圣神的，直到他亲耳听到风炎圣树说：你无法成为第三代精灵王。
他本以为这已经足够绝望，没想到再经过数千年后，他又听到一模一样的说辞。
认出蒂兹的刹那，瑞亚罗诺下意识想要逃窜，想要不惜一切逃离寇司，想立刻消失在野外荒原，就为了远离面前的“人类少女”。
因为魔力的差距早已经将恐惧深深地刻在了他的灵魂里。即便他的身体早就彻底改变，也曾经作为第六代精灵王，他依旧是前几代精灵王们最虔诚的崇拜者。
简直远胜于神明。
因为他曾经每个朝夕都与精灵王生活在一起，却从未见过只存在于精灵典籍里的“唯一真神”。
“瑞亚罗诺。”
少女那张其貌不扬的脸，露出一个充满岁月感的笑容。
眨眼间，那张普通的面孔就消失不见，身形向上不断拔高，变得比阿西尔等人还要高出将近一个头，浑身上下也换上如同黑珍珠般美丽的皮肤，耳朵向上延伸，恢复成尖长形状的同时，头发也恢复了漂亮的银色。
过长的头发仿佛夜晚的月色，轻柔地披散下来，长度超过了膝盖，几乎垂到了她的脚背，遮住了她的身体，随后有幻化做银色的，用精灵秘银编织而成的柔软盔甲。
银色与黑色的交织，仿若瞬间就抚平了不断流动的风，只留下静谧且安宁的夜晚，与她的表情一样。
她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接纳鬼族？
因为精灵族内部已经经过无数次的分裂了，这一次她原本也以为只是理由不同于以往的，再普通不过的内部分裂罢了。
再遥远的，被称作精灵们的“白银时代”的时期，在他们建立卡朵尔以前，他们还居住在曾经在古老家园之中，精灵族就因为各自不同的选择，出现了一次又一次的分裂。
到人类之间的纷争引发的战争波及到精灵的生存领地时，精灵们缔造出了“卡朵尔”的雏形。
精灵族在那一刻，在无数次的分裂之后，面对去留与否的问题，他们再度出现了严重的分歧。
有些精灵选择留下来，他们愿意与即将毁灭的家园共存亡；以奥尔维格为首的精灵愿意以卡朵尔为崭新的家园，赞成向远离人类的地方迁徙……于是，他们依靠开始遨游于星海，直至抵达这片远离人类，也远离古老家园的星空深处，将卡朵尔停泊在这里，与这里本已存在的大地融合。
精灵族的一切自此终于可以重头开始。
蒂兹不想再看到分裂，不想再遭遇分歧，所以她选择由自己来打造这个新的家园，改变族群本来的矛盾。
可惜，她没料到的是，自己亲手开创的黄金时期，她所缔造的丰饶的物质与永久的平和生活，竟然是另一次分裂的契机。
因为喜欢生活在水中而不是地面的习性，因为活泼调皮而不稳重的习惯，因为所融合的自然精灵与其他精灵属性互相排斥……一切在她眼中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突然之间就成了族群从内部分裂的契机。
他们又分裂了。
但，分裂总好过争斗。
她默许了这次分裂，是为了延续平和的生活，为了族群能够继续存续下去。
她选择接纳鬼族的理由也是如此。
她误以为“侵蚀”已经结束了，只不过是另一些细枝末节，只不过是又一个精灵“亚种”出现了而已，即便以后会有些许争执，也不会出现你死我活的争斗，毕竟他们只是精灵亚种，却依旧是精灵。
她这种自以为是的“包容”，却没有换来平和的延续，反而遭到了鬼族的背叛。
数千年后，她再度选择接纳和帮助误入卡朵尔的人类，并非是因为她心地善良，而是她向再给自己的一次机会。
为了避免自己重蹈覆辙，她极力避免与人类太过亲近。
她再度误解了人类。
她本以为自己能改变当初错误，然而却被人类视作疏离与不信任。
圣羽的内部出现了分裂。
有的人类既憎恨鬼族，也憎恨精灵，排斥所有与外界交集的部分，他们后来成为人类里最极端的，也是伤害和捕猎精灵的那些；
有的人类认定自己已经羽翼丰满，不再需要精灵的庇护，他们则想方设法地挑唆精灵与人类的关系，最终成功让他们彼此为敌，他们则成为率领人类摆脱精灵禁锢的“英雄”；
有的人臣服于纯血精灵的强大力量，不愿意再付出任何努力，宁可成为精灵饲养的宠物，依靠精灵的施舍而活……
……
“瑞亚罗诺，你果然还活着。”蒂兹注视着对方。
“活着？”金色的眼睛一刹仿佛凝固。
“不！”瑞亚罗诺激烈地反驳，“我早就已经死去了！再你和奥尔维格欺骗阿泽菲尔，骗他来杀死我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尽管他们的对话都是精灵语，但是比奇拉和阿西尔却全都听懂了。
“果然是他！”比奇拉惊讶地同时下意识起身，对前侧方的阿西尔脱口而出道，“我只在那种状态里见过少年时期的他。”
虽然阿托斯也说过他的老板很有可能就是“阿泽菲尔的朋友”，但是从未见对方使用过魔法的前提下，如果对方没有主动暴露，除了去挖对方的眼睛，否则根本不可能找到证据。
而且，比奇拉根本就没有记住别人长相的能力。
阿西尔立刻明白比奇拉在指什么，但是他同样吃惊，等回身想要阻止对方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比奇拉把搀着的阿托斯交给旁边的千极骑队成员，豁然起身冲向前面。
“阿泽菲尔说他有浅色的头发，金色的眼睛，大多数时间性格冷漠，其实谨慎又认真，对重视的朋友会不惜倾注自己的所有。所以他才会逐渐失望，最终绝望，离开了族群……”
“什么！？”瑞亚罗诺近乎失声，远比刚才否定自己还活着时还要激烈，“你说什么？阿泽菲尔怎么可能说这种话！？你只是个人类而已，怎么可能与阿泽菲尔交谈过……？”
比奇拉比瑞亚罗诺还激动，若非阿西尔及时伸手阻拦，他恐怕已经不自量力地朝对方扑了过去，但他还是伸长胳膊，摊开自己的掌心，向对方展露出手心的那团“永燃之火”。
蒂兹和瑞亚罗诺同时盯向那团蓝色的“火”，而它则在忙着骂比奇拉“笨蛋”。
“交谈？阿泽菲尔不会说这种话？我只是个人类而已？这个就是证据！”比奇拉愤怒指着瑞亚罗诺，“你跟阿泽菲尔说‘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向我倾诉烦恼’，你还问他‘我们不是朋友吗’，结果你根本没有把他当成朋友！否则你怎么会知道以为他不会说这些话？”
瑞亚罗诺愕然地怔住一刹，而比奇拉依旧愤怒。
“阿泽菲尔还说，‘如果有一天，你们见到跟我一样，拥有金色眼睛的，我曾经的朋友，请帮我杀了他’。”
这下连蒂兹都露出惊愕地表情，比奇拉却对自己说了什么话毫无自觉。
“阿泽菲尔让我们帮他杀掉你！他说如果你复活，就继续杀。直到彻底杀死你为止。”
几乎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的同时，瑞亚罗诺激烈的魔力就如同爆炸引起的气流迸发开来，幸而蒂兹预判了他的反应，在地面上升起了一个皓月般暖黄的发光半球。
帮她身后的所有人挡下了冲击，同时被发光半球覆盖的多轮机车，再度从能源耗尽的红灯闪烁状态切换到了能源储备恢复的绿色小灯。
“瑞亚罗诺能夺走所有能量。包括魔力。我赋予的能量非常短暂。”蒂兹语速飞快地用通用语说，“而且只是暂时的，你们立刻离开这里——不，快跑！带上周围的人群，疏散所有人！越远越好！否则我即便想阻止他，也做不到。”
否则她担忧损害扩大，误伤周围的人类，根本就施展不开任何魔法。
“免得波及你们。”
蒂兹刚说完，阿西尔就应了一声“明白”，同时架住了还想再说什么的比奇拉，直接把人拖上了附近的一辆多轮机车。以蕾妮为首的其他人陆续效仿，并且没忘记早已经昏过去的阿托斯。
短暂的惊讶已经淡去，瑞亚罗诺看向蒂兹。
“没想到皓月精灵王陛下也有大言不惭的时候。”他不屑道，“寇司城中肯定有人类，有圣羽那些‘残破的羽毛’还在内部，能帮你混入城内。但是，如果你背着你的剑，背着那柄巨大得如同门扉的精灵剑，根本就不可能混进来。
“有精灵剑的前提下，你们暗精灵的确是最为强大的存在。何况你还是王阶。至于魔法本身，那就未必了。”
第176章 V：皓月狂歌.4.1
奥尔维格身披栗色斗篷，置身“坦塔”所在的荒原，注视着夜幕下那片异常夺目的，仿若漫无边际的，至今仍在燃烧的火焰。
“阿泽菲尔，我终于寻找到了巴尔德的最后几个君主巢穴。”
他对火焰缓缓地阐述。
“它们已经不存在。不会再诞生出任何东西。”
骤风扯下他的兜帽，扬起他的长发。火焰映照着他的轮廓，不止突然染红了他的头发，也让他拥有了金色的眼睛。
尽管非常短暂，却似乎让他多出几分与阿泽菲尔相似的张扬。
“巴尔德的本体还被困在你的火焰里。”
仿佛数千年的过去，他与那个刚成年就被风炎圣树和“卡朵尔”选中的迷茫红发少年交谈，让少年明白决定未来的选择也是身为精灵王应尽的义务。
“等道你的火焰熄灭的那一刻，”奥尔维格继续道，“它也将一起消亡。”
从原本属于阿泽菲尔的“永燃之火”认可了新的主人，哪怕只是暂时的代管者的那一刻开始，就代表原来的“行火者”已经彻底回归到星辰之中。
奥尔维格缓慢地抬起头，凝望着那片星光闪耀的夜空。
这里区别于深空中的星辰，只是属于卡朵尔的星空。
亦是人类所理解的“双层天空”其中靠内的那一片，只属于精灵们的“回归家园”。而任何死去的精灵，也并不是真的变成星海里的一员，而是回归到属于卡朵尔的那片星空，那片他们曾经的家园所留下的“残骸”之中。
……如此，只要精灵们抬起头，就能看到已经消失的朋友与亲眷们，他们也始终注视着卡朵尔上生活的每一位精灵。
不过，已经成为自然之中一份子的阿泽菲尔即便出现，他也不再是他，只是无数尚未化身火焰的“自然精灵”。
除了持有“最后一块拼图”，被承认为主人的精灵们，谁都看不见它们。
风炎圣树选择的是“火”、“风”等的持有者，“卡朵尔”选择的才是身负无数义务的精灵王。
虽然每一个有魔力的精灵回归到星辰之后，身体都会因为恢复到“自然精灵”的状态而消失，可这个代价也能交换与之相应的，通常情况下不可能显露的力量。
所以阿泽菲尔自愿舍弃身体，湮灭灵魂，选择回归到诞生之前的状态，才让这里的魔鬼巢穴被燃尽，也让巴尔德君主永远囚困其中。直到敌方被烧尽，火焰才会熄灭。
“感谢你。阿泽菲尔。”
奥尔维格冲着火海点头，举手投足圣洁而优雅，致以精灵最高的礼仪。
以“闪现”消失前，他一度驻足，不禁望向了寇司城的方向。
他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是除了瑞亚罗诺之外，必须要告诉蒂兹的另一件事……
笼罩寇司上空的“净化遮罩”破损的刹那，城中的混乱就迅速从“三座大楼”的核心地扩散向每一个角落。
每条街道都是慌不择路的民众，每个地下避难设施的入口都挤满了疯狂的人群。
也有从未离开过寇司的人，不相信外界的空气有剧毒，也不相信上空的遮罩遭到破坏自己就会死亡，认为一切都是评议会编造出来，把他们“囚困”在这里，日复一日辛苦工作，就为了供养占据财政70%支出的军方。
可事实不止残酷，还永远都不会撒谎。
那些不及时或不愿意带上呼吸面罩，已经感觉到身体的异状。
往常轻微的不值一提的咳嗽，此刻足以让任何人迅速绝望并崩溃。
从他们呼吸到外界的未经净化的空气开始，他们就知道自己的结局。
不过，这也只是短暂的初期征兆。无需等待发展到出现下一阶段症状的情况，大部分人的情绪恐怕就会彻底崩溃。
来自内部的大范围恐慌才是寇司要塞最无法消灭的敌人。
必须争取时间。蒂兹视线悄然扫过四周，迅速做出判断。
“真可惜，你现在并没有精灵剑，我只能击败无法发挥全部能力的你。”瑞亚罗诺说话间并没有上前，只是直视强光会遭到怎样的反噬，相信你非常清楚。”
蒂兹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像之前荒原那样突然攻击，显然并非游刃有余。
“等我解决了你，我就可以取回属于我的最后一块拼图——”
蕾妮等人听到蒂兹说“跑”的同时已经行动起来，阿西尔驾着多轮机车冲远之前则听见瑞亚罗诺的话。
他当即加快了行驶速度，赶在比奇拉脱口把“有”说出口前让对方说不出话。
高速疾驰的状态下，几乎只能在满地瓦砾的道路上走直线，根本无法兼顾到平稳。
比奇拉半挂在阿西尔前方，简直像条人形背包，随着每次摇晃，都更用力抱住对方，就像主动扑进对方怀里，脸也埋进了对方的胸口。
尽管因为呼吸面罩并没有直接接触，但这种姿势着实太过尴尬了。
对方的“这种状态”阿西尔却相当满意，因为这显然代替了他现在抽不出空暇的手，代替自己捂住了对方的嘴。除非比奇拉不想要自己的舌头了，否则他肯定没办法再说话。
“你安静一点。我送你去避难设施入口。”
阿西尔把“安分”替换成了“安静”，直到后方已经看不到蒂兹和瑞亚罗诺的轮廓，才骤然改道，笔直地向自己的宿舍疾驰而去。
他们彻底远离满地瓦砾的区域后，地面不再颠簸，比奇拉终于能在开口说话的同时且能保住自己的舌头。
“我要跟你一起——！”
“……”
阿西尔垂目扫了对方一眼，把滑到嘴边的反对之词原路咽回去，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对方有生物特性那只眼睛的绿色似乎变深了，让比奇拉莫名脊背发凉。不过隔着呼吸面罩，他也捕捉不到阿西尔的具体表情。何况对方本来就没有多少表情，但他知道对方肯定在生气。
“你在生什么气？”阿西尔突然问。
“我生气！？”比奇拉只觉莫名其妙，差点怪叫，“生气的不是你吗？你他妈别颠倒是非……”
“我没生气。”阿西尔打断对方。
“我只是担心你，怕你陷入险境。”更怕自己没有能力救出对方。
对方上扬的语气与不自觉加快的语速都让比奇拉察觉到急切，瞬间忘了自己刚才想骂对方什么了。
“而且你生气的时候，话就特别多。”阿西尔是真的担心比奇拉多说一句就等同于在自杀。
“你他妈——”
比奇拉的骂声再度被打断。
“或者，”阿西尔问，“你不是在生气，而是恐惧？”
“怎么可能！？”比奇拉怪叫，“我怎么可能会害怕？我绝对不可能害怕！我只是在替阿泽菲尔生气而已，他那个什么朋友，变得敌人了还那么趾高气扬的，一副都是阿泽菲尔的错，好像所有的精灵都针对他……一样，你别突然不说话，这样很吓人……你为什么生气？”
“我没生气，”阿西尔无可奈何地重复，“只是担心你。”
比奇拉这次彻底安静了，阿西尔也没有再出声，只是心下对自己摇头。
“挑衅”是比奇拉性格里剔除不了的本能，自己明明在“中级学科”与对方重逢时就已经深刻的认识到这一点，加上环境的作用，刚才的情况是必然出现的结果，没能及时阻止对方是自己的应对不当。
阿西尔思考途中又垂目扫了比奇拉一眼，寓意不明的目光直把对方看得心下发毛，难免用力抱紧对方，埋首对方胸口，选择暂时逃避现实。
或许就像海姆达依说的那样，阿西尔想，比奇拉可能根本就不应该离开实验室，因为对方本来社会化程度就很低，根本没经过与周围和平相处的训练，习惯于无视对方与自己战斗力的量级差距，只有直接消灭对方的攻击欲，或者将其与刺激源头彻底隔离，至少也要分散对方注意力，或用抢先一步以力量制服对方，这样才能避免对方进行自杀式的挑衅行径。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小时候二人一起被困的时候，听到阿西尔为了保命要做出极端的行为时，比奇拉就恐惧到直接出现了应激反应，实际的表现却是暴怒与大骂。
“下次关键时候，你少说话。”阿西尔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最好什么都别说。”
比奇拉：“……”
——骂得好！
差点“命悬一线”或是直接“换个主人”的“永燃之火”叫好道。
——听见没？下次关键时候你就少说话。最好彻底闭上嘴。
比奇拉：“……”
比奇拉“你”了好几声，简直快被气死了，却不能直接出声骂“永燃之火”，毕竟只要他开口，肯定同时会骂到阿西尔，给本来就不高兴的对方火上添油，搞不好会阔别已久的动手揍自己一顿。想想都觉得恐怖。
相比“两位强大的精灵王”，比奇拉觉得阿西尔更可怕。可怕到他根本不敢挑衅。
“我……”比奇拉谨慎试探，“现在能说话吗？”
“说。”阿西尔道。
“你要回去拿剑给蒂兹，对吗？”比奇拉问，“以协同武器的威力，根本不能在寇司城内使用。”
“我们只能帮忙疏散一般民众，”阿西尔没有否认，“只有她能阻止寇司被彻底破坏……”
第177章 V：皓月狂歌.4.2
寇司城内有两座位于地上的“主指挥总部”，另外还有两座分别位于地下两端，相距几乎横跨大半个寇司的“次指挥总部”。
其中一个是军方专用，另一个则是负责民事应急相关指挥。
此时，最为忙碌和混乱的并非军方指挥系统，而是从未遭遇过源自内部攻击的民事指挥总部。
忙碌于响应的AI声音此起彼伏，负责每个环节的人类都必须高度集中，否则就会错过边跟下一阶段命令的时间，造成寇司的应急响应指挥出现延迟。
——编号K1076区块分离进度100%。分离完全成功。
——编号K1076区块内部隔断开始。进度86%，隔断终止。重启隔断启动失败。启动自动修复。修复失败。判断为部分隔断装置破损，区块整齐暂时无法分离移动。
——全程内部空气循环调整为从外圈向圆心传输形式，中心区域切换为单向排出。
——“天空净化立场”破损程度37%，区块分离后已经停止破损扩大，开始才用环状包围方式进行自主修复，目前进度10%……自主修复失败。
——失败原因检测开始，检测结束。
——立场修复能源供给不足，自动切换到全城戒严状态，暂停非战斗区域能源配给，将所有能源转移到“天空净化立场”，修复开始，进度10%，20%，30%……
——外圈撤离优先级调整到最低，关闭相关区域地下应急设施入口，变更为延长戒严令。
——通告全城非战斗、非医护人员，警报解除前禁止所有离开住所和地下应急设施。
——受损区域地下设施容纳负荷超过极端情形最大上限，检测大约55%的人由于容纳上限无法进入地下避难。
——启用所有中心向边缘应急传送带，正在通过地下通道向边缘区块转移。
——检测到K1076-D190、K1076-D310、K1076-D388等多个地下设施发生发生踩踏事故……
在另一边，军方地下指挥总部的战况汇报、各种支援掩护的只会应对，都显得相当井然有序。虽然固然有司令欧琳的原因，但是经常的有实战和演习才是情况稳定的主要因素。
海姆达依已经穿上了作战服，却并非准备前往破损区域协助撤离或战斗，只是作战服能提供的许多抗冲击功能，出于安全考虑，至少能帮助他提高生存能力，让原本负责他安保的人员能就近参与到破损区块的救援之中。毕竟将官宿舍就在校官宿舍附近。
“没想到我到了这把年纪，”海姆达依轻声自语般感慨，“还能再穿上这身衣服。有时候不得不觉得，完全是在穿上这身衣服时履行了相应的义务，才能真实地感觉到作为军人的骄傲。”
在海姆达依身侧，在有两人之高的“两个双环三角”的金属机械所构成的指挥系统中间的那个“司令位置”上的欧琳，想法虽然与海姆达依相同，却必须专注于指挥，根本无暇说话或分神。
这个“两个双环三角”的“司令位置”，恰好就是所有军人肩章形状的由来。
周围是一遍遍的催促列装了穿戴骨骼的队伍加速到岗集结，以及相关集结整队的安排命令，欧琳甚至不需要说出口，明明就不断通过他中的念头通过那个特殊的“司令位置”传递到了每一个负责次级指挥的军官终端里。
“抱歉，‘天空’没有经历过中心部分的修复，范围太过巨大，耗能比预估的数值要高好几倍，”萨琳的脸突然出现在侧面通讯品屏幕上。
有着清澈声音的她不再像以往从容，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她周围不停有忙碌的人和AI飞快来去。
“我要暂时切断除医院外的所有设施能源供应。”萨琳说，“包括军方和评议会的。你们暂时必须使用应急能源支撑了。我这边一旦完成修复，就会尽快恢复供给。”
欧琳和海姆达依都没有反对意见。
萨琳下令中断供给后，军方司令部一刹陷入黑暗，几秒后应急能源自动启动，包括侧面通讯屏幕上也重新出现了萨琳的脸。
“受损和受伤的情况如何？”海姆达依向来不疾不徐的语速都比往常快了不少，“有多严重？”
“还在清点。”萨琳摇头，“中心地区我的人根本进不去。AI统计的精确度有待证实。只能根据地下应急设施的人数来判断。现在已经达到70%的收容率，除开战斗人员，外面至少还有20%的人没能撤入地下，很可能已经吸入了外界的空气……”
萨琳飞快地说完，又跟旁边等待自己做出相应判断的副手几个新的命令，这才重新看向海姆达依与欧琳，问：“除了撤退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要是其他区块也被波及怎么办？区块同时破损的情况虽然不少见，但那都是边缘区块，中心区块如果也这样，我不确定要多少能源才能恢复‘天空’……”
“报告司令！”
萨琳还没说完，列装新型全骨骼的所有战斗人员已经集结完毕。
提尔不得不庆幸千极骑队从成立开始，就有副队长休假期间包括组长和全体组长都必须在岗值守的规定。
警报还没响起，提尔就收到了阿西尔的联络，随即立刻把所有的人都派了出去。
提尔盯着多台终端里不断传输进来的，充满混乱与恐惧的一张张面孔的画面，头疼地揉按着两侧的太阳穴，又隔着制服领口碰触了一下“圣羽徽”项链的所在位置。
“希望能尽量减少一些牺牲吧。”
希望皓月精灵王会庇护依旧弱小的人类。
以多轮机车的速度，几句话的功夫，足够阿西尔带比奇拉抵达自己的宿舍门前。
这里很幸运地没有被波及倒塌，毕竟想要从瓦砾下找到精灵剑根本不切实际。
同时也很不幸的，寇司城的应急设施已经启动。
“隔断装置”从连排宿舍周遭的底下升起，呈现出合成钢墙团团护住的情况。
之前那些宿舍会被从空中掉落的阿托斯瞬间摧毁，不过是因为“隔断装置”尚未启动，或者还来不及上升到相应位置。
这些“隔断装置”不止能为攻击提供缓冲，还能将破损区块分切下来，方便后期更换。
但，对此时的阿西尔与比奇拉而言却并非好事。
“坐稳。”阿西尔言简意赅。
说完就启动了磁悬浮装置并展开后部多只辅助轮。等他将动力调整到最大，多轮机车同时浮空而起。
比奇拉紧张地不自觉闭上眼，只能感觉到他们瞬间从原地跃过，再睁开双眼时，发现他们正贴着“钢墙壁”垂直向上行驶，眨眼就来到尽头。
轻松翻越的下一刹，阿西尔瞬间180度调转车头，垂直于钢墙向上行驶，并逐渐减少动力，让辅助轮率先着地后再度调转车头，加速使出。
抵达门口后，再度横向打了个急弯，骤停在那片已经显得有些狼狈的花园前，及时避免直接冲毁宿舍。
阿西尔的驾驶技术足够优秀，不代表比奇拉是同样优秀的乘客。
他差点因为惯性被甩出去，而阿西尔只是扶了他一把，就狂奔进宿舍。
阿西尔从楼上跑下来的时候，比奇拉才刚走到门口。
比奇拉本以为要被对方扔下，没想到对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直接拽上了车，效仿刚才翻越了“墙壁”。
恰如瑞亚罗诺所言，蒂兹擅长的魔法相当有限。
她释出的“黑雾”魔法跟当时瞬间吞没了魔鬼君主的非本体不同，四散开来后就被瑞亚罗诺周围无形的却不是墙壁，而是呈现出不规则散射模样的范围阻隔，根本无法接近瑞亚罗诺，更无法伤到他分毫。
“我有点同情你了。”
瑞亚罗诺说话同时闪现至蒂兹近前，后者立刻就被对方周身阻隔开“黑雾”的“不规则范围”撞飞出去，就连她长发化身的银色盔甲都无法阻隔这种冲击，肺部仿佛被压扁般，半晌无法呼吸。
“我知道你是在拖延时间。”
瑞亚罗诺表情冰冷且神圣，的确相比魔鬼君主，更像是精灵王。
他再度闪现到蒂兹面前，后者这次预判并避开了，不过周遭碰触到瑞亚罗诺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像蒂兹的“黑雾”一样，“你只是在给人类逃走的时间。你可真伟大，不是吗？伟大的蒂兹，引领精灵步入黄金时代的，伟大的蒂兹。你当初怎么不给精灵逃走的时间？怎么不给被侵蚀的我们逃走的时间？而只是想消灭我们？”
蒂兹没有说话，四周黑雾却在不断增加，同时也在加快闪避频率。
“我与你魔力的量级相差三代。”蒂兹并不畏惧对方。
“你如果动手，这里就会被彻底破坏。那些人类就无法逃跑了。”瑞亚罗诺拆穿道，“就算你能坚持住，又能坚持多久？就算你拯救了那些人类，又有什么意义？他们那么弱小，他们不过是无力的婴儿，不过是我的孩子们用来果腹的食物，他们难道能突然获得魔力，并最终战胜我们吗？”
“但是人类得到了最后一块拼图，”蒂兹颇为怜悯地注视着对方，“而你只不过是被打散的拼图，根本不知道如何拼凑出完整的自己。”
瑞亚罗诺突然安静下来，似乎突然就对这种问答失去了兴趣，一动不动地驻足在原地，道：“其实我也很心痛，因为今天，因为你的出现，我的孩子们将会失去很多的食物……”
蒂兹突然猛冲向对方。
近身也是她的优势范围，但是那个无形的不规则散射范围，依旧阻挡了她。
夜幕此时已经开始退怯，带着赤色的朝霞缓缓蔓延至天空。
“天亮了。”瑞亚罗诺嘴角突然多出一些笑容，因为他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蒂兹陡然意识到，对方其实也在拖延时间。但是已经迟了。
她已经失去了自己唯一的优势。
“蒂兹，你忘了我是哪一族的精灵了吗？”瑞亚罗诺问。
“没忘。”蒂兹说，“光之精灵。”
“白昼是我的主场，”瑞亚罗诺道，“你与其挣扎，不如祈祷夜晚立刻降临，这样你的能力也能倍增……”
熟悉的引擎轰鸣由远而近，熟悉的其他感觉也是同样。
蒂兹突然自瑞亚罗诺面前消失。
她再出现时，已闪现道阿西尔和比奇拉面前。幸亏阿西尔反应快，及时打了个横弯，瞬间停住。
坐在后座的比奇拉被甩得头晕脑胀，却没忘记颤抖地递出依旧用自己的几件旧衣服包裹住的细长物体。
蒂兹结果同时，黑雾就包裹住了它，瞬间吞噬掉了那些破旧的织物，露出剑柄有水火剑的章纹剑。
皓月精灵王向二人轻轻颔首，致以精灵族的最高礼仪。
第178章 V：皓月狂歌.4.3
新闻里充斥着中心区块破损的情况，每一条避难提示都标注着“紧急”。
还能看到新闻的人们此时其实早已经麻木了，忙于逃命的人则根本无暇顾及新闻里的内容。
克普摩站在评议会大楼办公室的窗边，隐约能眺望到远处的破损区块，倒塌建筑物引起的爆炸伴着扬起的烟尘。
办公室内的照明连续不断闪灭，佐证着能源供应的负荷已经过重，整个寇司同样已经快要到达极限。
虽然评议会大楼里，并不需要担忧爆炸等安全威胁，尤其面前的双层透明合成材料制造的窗户本身就兼具防弹防爆，只是未必能阻隔室外的空气，所以他已经先戴上了呼吸面罩。
克普摩的第二副官正在辅助他穿上作战服。
他的家族基因优势虽然在于身高和体魄，但是对于接近于置换过全骨骼的人的体型而言，无论肌肉强度如何，是否置换过内骨骼，都对关节的负担不小，穿着作战服自然就需要别人从旁协助。
幼时的克普摩就被同学质问过他的父母是精灵的混血。
他从来没有责怪过自己的基因特征，始终将它视作自己的一种优势。面对那些恶劣的玩笑，当然将其视作为了一种侮辱。
——如果没有精灵就好了。
不知何时，他的脑袋里就被种下了这种想法。
烦恼到是其次，问题在于反复出现的冲突充斥了他的日常生活，阻碍了他的计划……
这就是瑞亚罗诺认定他和阿西尔的养父子有不少相似之处的理由。
只不过克普摩是因为体格，而阿西尔是因为面孔。
克普摩的第一副官一直在他的另一侧进行战况汇报。
“两个精灵王在战斗？”克普摩听到这里不禁打断。
第一副官颔首，克普摩一时沉默。
——王。
克普摩心下默念。
——王阶。
精灵和原生种里的“王”肯定跟原始文明时期的“国王”不同，也不是早已腐朽的君主制，不像是“阶级”，也不是军衔，也不可能有评议会，否则它们的行动不会那么分散，也不会那么无条件的忠诚，更像是以战斗能力进行排序，没有能力的无条件尊崇于上位者。
上位者肯定不可能单方面无条件付出，应该是享有极其重要的特权与下位者绝对的信任与效忠，必要时可能愿意牺牲一切，包括自身的性命——从他身边的第一副官日常的言行就能窥见一二。
精灵和原生种的区别在于，原生种的社会结构乍看像是家族，其实是以战斗力构建的。
而精灵似乎有更为神秘的“选择”方式与“力量排名”结构，总之也跟家庭或家族这种“最小单位”无关。
“老板……”第一副官称呼出口后惊觉不对，途中改口，“肯定不是那个人带进城的。”
克普摩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瑞亚罗诺留在自己身边的副官。
当初让他成为第一副官，也有瑞亚罗诺的因素，毕竟他们那时的确是同盟，而自己一开始也只是把对方当做一个憎恨着精灵的精灵与人的混血，后来对方突然承认其实不是混血而是精灵，克普摩反而觉得这个盟友更有价值了，毕竟一个以贩卖和屠杀自己同胞为事业的家伙，无论去哪肯定都找不出第二个。
“也不是其他族的王阶君主，”第一副官的声音打断了克普摩的思考，“推测就是那些精灵王的其中一个。”
而瑞亚罗诺原本就曾是精灵，后来变成了原生种。
二者之间存在着一种神秘的转化过程，让它们继承了彼此部分的社会形态，导致它们有部分“战力排名”类似的情况。
本来以为是袭击人类的野兽，和，长得漂亮的宠物的区别，没想到竟然有社会结构和权利层级。
地面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几秒后办公室就陷入了黑暗，许久都没有重新亮起。
克普摩再度透过窗户看向战斗彼端，入目皆是一片漆黑，就连新闻播报都停止了，画面上只有留下一个被波及的画面。其与办公室内并无区别，不过是瞬间陷入黑暗。
克普摩意识到这就是“王阶”的战斗能力。
或者说，是王阶才有的破坏能力。
那个不知道算精灵还是原生种的，也不知道算自己朋友还是盟友的家伙，看来并没有夸大事实。
自己却突然宁可他夸大了。
毕竟目前他们的穿戴骨骼列装率不足1%，远未能达到实战的程度，只能用作掩护大家撤退的助力。
究竟谁把另一个精灵王放进来的？
罢了。以后还有时间慢慢查。
追责也不必急于一时。只有耐心一些，才能将那些精灵和原生种都一网打尽，之后就能反过来利用这个机会，最好还能把海姆达依牵扯到里面……总之，现在不是争权夺势的时候，必须先保住寇司，保住整个卡俄斯人类真正意义上赖以生存的要塞，否则谈何未来。
作战服刚穿好，克普摩就径自带上作战头盔，接着突然转过身，看向旁侧的第二副官，吩咐道：“准备我的穿戴骨骼和配套的武器。”
第一副官立刻明白克普摩想要干什么，忙拦在对方面前，阻止道：“太危险了！”
但是，跟穿着作战服的克普摩相比，第一副官从身形上来说就很难阻止对方，轻易就被推向旁侧。
“老板说不能让你置身危险。”第二副官紧随其后阻拦。
克普摩脸色骤变，却很快恢复了冷静，一把扣住对方的脑袋，推着第二副官步步后退。
“我的确默许他以协助为理由派人来监视我，”克普摩道，“可我只默许了一个人，而非两个。”
第二副官一僵，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什么。
“也没有默认他可以干涉我的决定。”
克普摩说话同时也拨开了第二副官。
在身形和作战服的双重优势下，克普摩简单的一个动作就足以造成可怕的伤害，让第二副官如同破木偶一样跌倒在地上。
第一副官所在位置陡然出现使用魔法时才会出现的亮光，在一片漆黑的办公室里极其显眼，仿佛想用一切办法阻止对方。
克普摩脚步却突然一顿，以一种近乎巧合的方式躲过了攻击，而对方刺目的魔法攻击则在克普摩侧的门扉上留下一个偌大的窟窿。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也是你们为他效力的真正原因？”克普摩突然大步冲到第一副官面前，一把将其从地上拎了起来，“你们都想看着寇司就这样覆灭吗？”
两位副官不禁露出了笑容。
一种放松的，仿佛终于达成目的的笑容。
虽然短暂，却没能逃过克普摩的眼睛。
“怎么可能？”第一副官说，“你们可是父亲的孩子们所必须的食物……”
他说话途中突然朝克普摩出手，第二副官也是同样。
他们当然不会选择与对方比拼肉搏，而是直接使用腰间的配枪。
克普摩立刻伏低上半身，依靠作战服，以少见的敏捷方式闪躲第一击。
虽然他有与纯血精灵不相上下的身高，从一线退下已经超过十年，日常训练却并没有疏忽，唯一的彼端就是晋升为将官后，他已经很少配枪。但他超群的反射神经与格斗动作，依旧让他瞬间就成功靠近第一副官面前，一把扣住副官的脖子。
伴着“咔嚓”一声脆响，他瞬间拧断了第一副官的脖子。可是第二副官已经举枪对准他。
他们距离太近了，这种距离下被子弹击中，作战服也没办法抵御所有伤害，轻则断骨，重则送命。
然而第二副官扣动扳机前，枪声已经响了。
第三副官从门上魔法留下的空洞处瞄准，抢先一步开枪。
黑暗中他精确命中第二副官的头部，红白的头颅残骸飞溅满克普摩的躯干。
“长官，没事吧？”第三副官忙问。
“没事。”克普摩逃过一劫，“还好有你。”
还好他深知精灵和这些混血不值得信任，当初就把自己真正信任的副官放到最无关紧要的第三副官。既是出于谨慎，也是为了防止这一刻。
第三副官拽开门，把自己的配枪双手奉上，自己则拾起了第二副官的配枪。
“需要处理这些尸体吗？”他追问。
“不用，这些小事之后再说。”克普摩边说边用终端联络，但是里面一片静默，只好对第三副官说，“你立刻联络司令，也通知萨琳那边，如果通讯不畅，你就亲自跑过去。告诉他们，原生种真正的目的是彻底破坏寇司。”
“那中将您呢……？”
“穿戴骨骼我去破损区块。”
此时朝霞已经显露，把高塔般的身影拉得更长。
蒂兹拿到剑的刹那，便收回了她原本的魔法——“黑雾”。
这种能吞噬一切活物，并将一切都归于黑暗的魔法，如非必要她一贯不会使用。
尤其在面对光精灵这一系，根本起了多少作用的前提下，反而会牵连周遭。而只要有精灵剑，无论对方是谁，她都不可能被击败。
瑞亚罗落在看到“水火剑”环绕剑柄的章纹剑的刹那就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喉咙里发出不像精灵或人类，而与鬼族无异的，带着音爆的咆哮。
蒂兹抢先一步挥下手中的剑。
第一条从上至下的竖直白色切线犹如一道闪光，第二条从左到右的相同白色切线，第三条、第四条……
瑞亚罗诺的“超再生”立刻运作，骨头从被伤口断面生长出来，随后附着上软骨、肌肉组织，最后是硬度连普通子弹都无法穿透的皮肤，但它们都无法彻底修复伤口，因为更多的“白色切线”紧随其后出现。这次不再是单纯的“竖线”或“横线”，而是来自所有可见和不可见的角度。
——警告！警告！
——区块破损警告！
比奇拉和阿西尔刚把剑交给女王，安静没多久的AI就警告声就再度响彻四周。
——编号G0008-B0013的区块遭遇攻击已经破损。
——位置信息：防御外墙。
刺耳的警告声尚未结束，阿西尔就骤起了眉。
第179章 V：皓月狂歌.5.1
瑞亚罗诺以少年特有的轻快脚步，穿梭在高大古木密布的森林缝隙之中。
对于尚未有“卡朵尔”作为“路标”，也没有“风炎圣树”作为“向导”的普通精灵而言，梵释森林就是一座巨大的迷宫，很容易就在里面迷失方向。即便使用闪现，也找不到风炎圣树的所在位置，无法离开这座森林。
得到“路标”和“向导”共同认可的精灵，就是精灵王，能得到“卡朵尔”分离出来的“其中一部分”。
属于每个支系精灵的“那一部分”都是独一无二的。
风精灵就被称作：听风者；火精灵被称作行火者；光精灵则被称作：沐光者。
到时候就不止是整座梵释，就连整个卡朵尔都会变成自己的一部分，可以随时感知到自己的朋友在哪里，也可以随时捕捉到那些可憎的敌人身处何方——前提是：被追踪的对方拥有魔力，也没有使用栗色斗篷。
作为最擅长感知和驾驭魔力的风精灵们为什么要编织出那些讨厌的栗色斗篷，来妨碍精灵王们履行伟大的使命？
瑞亚罗诺对答案没有任何兴趣。
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他唯一在乎的只有是否能成为精灵王这一件事。
因此无论失败多少次，他都要想方设法去赢得“路标”与“向导”的认可。
——这毫无疑问就是瑞亚罗诺的少年时代。
最不好接近，却最容易相信那些光冕堂皇的少年时代。
同时也是最为叛逆的时期。
精灵的叛逆期远比人类长得多，数百年都算得上极其短暂了，大部分甚至会经历成千上万年，而正在经历这一时期的精灵却对此毫无所觉。
譬如此刻的瑞亚罗诺。
瑞亚罗诺在梵释森林里颇费心思，终于找到了阿泽菲尔。
“蒂兹又去坦塔了？”瑞亚罗诺问。
阿泽菲尔点头应了声“是的”。
“蒂兹怎么那么喜欢人类？”瑞亚罗诺不解中带着鄙夷，“我不明白那些短生种有什么值得蒂兹如此关注的？”
“我也不知道。”阿泽菲尔随口应付着，其实根本没在听对方说话。
他正忙于摆弄那柄剑柄处有着水火剑章纹的异常华丽的章纹剑。眼底有着深深地疑惑，根本弄不明白“风炎”为什么要把这种显眼的剑指名给自己持有，还说什么“与你的红发非常配”。
它明明只是棵树，虽然是圣树，居然还有审美标准吗？
阿泽菲尔暗中发誓，下次“风炎”再给自己奇怪的东西，它就直接放火烧它。
就算它有魔抗，只要自己锲而不舍的烧，至少也能烧秃它的叶子。
等阿泽菲尔佩戴好那柄过于华丽的章纹剑，瑞亚罗诺才发现对方根本没有在听自己说话，难免有些无奈地问：“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
“狂诗草原。听说那边又有精灵被‘侵蚀’了。我得过去处理。”阿泽菲尔颔首道别。
“你不是精灵王吗？这种事为什么不让其他精灵去做？”瑞亚罗诺简直替对方觉得不满，“你都沦为专门针对同族行凶的坏蛋了。”
“这就是精灵王——我的义务。”
阿泽菲尔话音未落，轮廓已经以闪现的方式消失在瑞亚罗诺面前。
——这对于瑞亚罗诺而言，是被“忙碌”的阿泽菲尔逐渐疏远的过程。但是对于阿泽菲尔来说，却是逐渐进入糟糕循环的开始。
“明明是蒂兹不忍心亲自下手解决那些没用的精灵，”瑞亚罗诺不满道，“怎么结果却全都丢给阿泽菲尔去处理了……还说什么伟大的皓月精灵王，我看是偷懒的精灵王。”
……
——笨蛋！别听！
“永燃之火”的声音及时出现在比奇拉脑海，强行介入了比奇拉所看所听到的一切。
——别看！也别与那个叛徒共情！
感同身受所产生的复杂情感，让他一时根本无法从中抽离，仿佛自己也成了瑞亚罗诺，成了那个渴望着成为精灵王，渴望着不会被自己那位强大的朋友逐渐淡忘的瑞亚罗诺，幸好有“永燃之火”及时唤醒了比奇拉，避免他差点彻底沉溺在突然浮现在自己脑海中画面与对话里。
“这是什么？”比奇拉艰难地问。他仿佛被提尔传染般，按压着刺痛的脑袋。
——你是代管者。
“永燃之火”解释。
——作为代管者就是会受到所有持有者的影响，如果他们对某些部分的情感太过强烈，就会接受到他们的一部分记忆。
比奇拉瞬间想起从阿泽菲尔那里“接收”到的那些痛苦的，烧死一个个精灵小孩的记忆，对比之下瑞亚罗诺的只不过是觉得好朋友突然不跟自己一起玩的，青春期少年闹别扭一样的普通情况，更阿泽菲尔承受的那些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但是为什么自己反而觉得被忽视的感觉才更为沉重。
就像被阿西尔独自承受“荒原”里遭遇的一切，继而不自觉彻底忽视自己的时候一样。
不。
不对！
“可我没拿到你之前就受影响了！”比奇拉突然大喝。
——没拿到我之前！？
“永燃之火”的惊讶很快被突然钻入比奇拉耳中，撕扯着他耳膜的咆哮彻底掩埋。
瑞亚罗诺看见“水火剑”章纹剑的瞬间，就丧失了从容与理智。
他的咆哮所引发的音爆，轻易就摧毁了人类们脆弱的耳膜，让无数位于破损区块来不及避难的人抱住脑袋，痛苦得无法自己。
蒂兹趁机攻击，所形成的无数白色细线瞬间从四面八方将瑞亚罗诺。
细线层叠在一起，形成了精灵轮廓般的刺目光团，吸引那些已经失去听觉的人类不由自主地去盯着看，接着被那陡然变扩散的强光剥夺了视觉。
蒂兹在自己攻击成形的刹那，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变化，而她化身软甲的银色长发陡然恢复原状，瞬间形成一张柔软且硕长的银色链条，层层叠叠地缠住她的脑袋与身体，眨眼就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在了其中，同时她黑色的皮肤化身为黑雾，不断向外散溢着涌向瑞亚罗诺所化身的光团，将那能直接剥夺人双眼的明亮层层包裹起来。
直到吞噬了所有强光，黑雾才凝结成云团般的形状，以黑色的雨滴方式从天空中落下，在地面上留下奇特的墨点，而蒂兹自己的银色链条所层叠的“新盔甲”却不断弹飞那些黑色的雨滴，让她丝毫不受沾染。
紧接着，本以为已经被黑雾彻底吞噬的瑞亚罗诺所在位置，却陡然向外释放出了庞大的力量，轻而易举地就撕开了逐渐缩小的黑色。
刺目的白光骤现，再度吞噬了黑雾。
比奇拉的耳膜刚被克尔德君主的音爆折磨完，恢复听力还不到十秒，就听到AI说编号G0008-B0013的区块遭遇攻击，防御外墙已经破损的警告，当即看向不知何时定在原地的阿西尔，接着就是刺目的强光。
好不容易一切暂时恢复如初，他却发现对方既没有带着自己在这片混乱的音爆中逃跑，也帮他遮蔽那些强光，而自己似乎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听觉和视觉都是完好无损的。
阿西尔似乎也一样。可惜他既不说话也不动弹，只是皱着眉，恍惚地盯着一个方向。
比奇拉无法判断那是什么方位，只能问：“你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
阿西尔仿佛根本听不到比奇拉的声音，除了紧缩的眉头没有任何动作。
“怎么回事？”他问“永燃之火”，“那个什么火，你说句话？”
——我又不是万能的！
“永燃之火”快被气死了。
“阿西尔？！”比奇拉只能抓住对方大吼。
——我的孩子们。
就在防御外墙的区块破损警报出现的刹那，阿西尔就听到那个声音。
他本以为经过奥尔维格两次的治疗，已经快要摆脱那些“毒素”了，没想到它们还在，并且还在起作用。
几乎是比奇拉的用力摇晃和怒吼，才让阿西尔勉强找回了部分神志。
“我……又听到那个声音了，”阿西尔艰难地说，“就是那个……我的孩子们，我似乎看到了一道模糊的影子在冲我招手。”
“别听！别看！”比奇拉效仿了“永燃之火”方才说过的话，“袭击防御外墙的是巴尔德君主？”
“有可能。”阿西尔逐渐找回一些思考能力，“你去避难，我去基地。”
“你去基地做什么？”比奇拉一愣。
就算阿西尔不去避难，也应该去跟蕾妮他们汇合，怎么会突然说要去基地。
“我怀疑那个巴尔德的‘样本’要跑了。”阿西尔说话间就把比奇拉拽道后座上，同时单手启动了引擎，“基地肯定不安全了，你快去避难……我送你去入口……不，必须先去防御外墙。蒂兹肯定会阻止克尔德君主破坏这里，但防御外墙那边就未必了。”
“为什么？”比奇拉听得一头雾水。
“所有的人力和战力都被集中在寇司中间，外墙只剩下最基础的防御能力了，很容易就会被攻破。”
阿西尔说到这里，躯干突然向外倾斜，从高速行驶的多轮机车上跌落。
第180章 V：皓月狂歌.5.2
波塞作为千极骑队刚上任的E组组长，主要负责重型武器及火力支援。
他总有一种自己刚加入千极骑队没几天的错觉，在武器方面虽然天赋出类拔萃，近身格斗方面有待加强，不过指挥方面就纯粹是个新人了。
他在中心区块破损区域掩护完撤退的民众，就被萨琳紧急调配过去解决踩踏问题。
寇司现在作为千极骑队的“其中一位上司”，而萨琳作为“上司”的最高长官，她说的话波塞当然不敢违背。
问题是，这着实觉得这完全超出他的职权范围了。
他岂止一窍不通，还压根应付不了这种对他来说比战斗还可怕的情况。毕竟武器可以用来消灭敌人，却不能用来消灭一般民众。
就在波塞觉得踩踏问题经过自己的劝阻不止没有改善，还有愈演愈烈趋势的时候，他崇拜的蕾妮及时赶到。
应对这种数量众多混乱又不会遵守命令的人群，毫无疑问就是蕾妮的专长，加上她有奇特的一声令下——臭骂一顿就能让任何人听话的“特殊能力”，简直是最适合处理这种情况的人。
“你去防御外墙。”
波塞听到通讯器里传来蕾妮的声音。
“那边的区块破损情况比这边严重。副队长说那边可能更需要支援，必须尽快派人赶过去。”
“明白。”
波塞应了一声，当即命令组员调头。
可惜朝着防御外墙破损的区块移动没多远，通讯器里就切接进来一道陌生低沉的成年男性声音。
经过身份核准，波塞意外地发现竟然是鲜少接触的克普摩中将。不过作为名义上千极骑队向军部示好的“示范案例”，他是得到克普摩推荐条跃升的军官之一，对这位中将自然保持着相当程度的礼貌与尊重。
“即刻起，临时征调你与你所率领的组别以及穿戴骨骼等武器装备到我麾下，听我的命令行动，直到寇司中心危机解除。”
克普摩刚说完另一道有着清澈的女声，自称是“萨琳”的人也切入了他们的通讯之中，对波塞下达了类似的命令。
接着则是提尔的身份核准信息与同样切入通讯的过程。
“萨琳那边有紧急情况，你暂时听萨琳的调遣。”
提尔简单陈述，而后是萨琳。
“我同意克普摩的这次临时征调，直到危机解除为止。”
“是，中将。是，行政长官。”波塞忙应，“是，长官。”
萨琳和克普摩的通讯先后终端，波塞正想问提尔防御外墙那边的攻击怎么应对，就听到提尔说：“你需要信任队友，也必须能让队员们信任你。”
“是，长官。”
阿西尔话还没说完，躯干突然向外倾斜，当即从高速行驶的多轮机车上跌落。
幸亏听到对方说又听到“我的孩子”的声音后，比奇拉就一直有所警觉，反应很快地一把拽住对方，把人拉回原位。
驾驶自动切换到稳定机车驾驶形态的模式，行驶重新恢复稳定，阿西尔的脸色却愈发难看，好像被脑袋里的声音折磨得异常痛苦，紧缩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然而多轮机车从来就不是设计来给“乘客人行驶”的民用交通工具，而是典型仅供一人使用的“高机动性辅助装置”，阿西尔的状态却连有AI辅助的情况下都无法顺利驾驶，想也知道根本不适合战斗。
可比奇拉却难得没有直接阻止对方，只道：“那也是我的‘样本’，如果要回基地，我也要一起去。我负责扶着你，你负责驾驶，就这么说定了。”
阿西尔脑袋里的声音不间断的重复着，让他没有力气与对方进行口舌之争，否则他怀疑对方放手的瞬间，自己真的就会从多轮机车上再度摔下去，到时候无论做什么都晚了。
“这条似乎不是回基地的路？”十几秒后比奇拉不禁出声疑惑，“我们这是要去哪？”
“防御外墙。”
克普摩率领着以第三副官和波塞为首的“穿戴骨骼最小战斗单位”，强行在本就拥挤的地下避难设施里挑选出了“距离地面最佳位置”，果断将其清空。
被疏散的一般民众难免怨气冲天，制造了不小的骚乱，不过在寇司公务人员与军方宪兵队的合作下，很快达成目标。
“最小战斗单位”是比奇拉不久前才根据“协同武器”做出的改革与测试最佳数量，通常以这个单位就可以使用协同武器并保持高机动性的战斗，避免了队伍过于庞大并且不能随时攻击的麻烦，对精度也进行了大幅度的提升。
唯一的缺点就是威力有限，不过对于没有防备的敌方而言却已经足够了。
克普摩知道瑞亚罗诺的目的是破坏寇司时，就已经考虑好了这一点。
“第一次爆破开始。注意寻找掩护。倒计时3、2、1——！”
伴随着克普摩第三副官话语与倒计时的声音，都汇聚成了“嘭”的巨响。
地面短暂震颤，四周摇晃不已，刚被清空的地下避难设施天花板瞬间被爆破摧毁。
等同于爆破了已经破损的“天空净化力场”地面，不过对于已经破损的区域地面如何的确已经无关紧要了，当下最重要的是解决正在交战的“两位精灵王”。
三轮爆破结束后，地面再度摇晃起来。
AI协同操作的重型机械迅速进场，推平了整个爆破区域。
随后就是装载着一条条快捷移动轨道运输车辆，把在地面上临时铺设起可供穿戴骨骼倾斜运输的悬浮轨道。
倾斜轨道运输同样确保了穿戴骨骼的机动性，同时也能以这种方式让协同武器获得更充裕的瞄准空中的视野。
“准备使用精神协同武器。”
克普摩的声音率先响起，其后是第三副官和波塞配合的协同操作。
破损区块的半空中，“强光”与“黑雾”正在彼此缠斗的途中，地面上陡然向着空中，从下往上升起了一道彼“强光”更加刺眼的光柱，瞬间摧毁了向上通路四周的残骸，直接撞上因为“章纹剑”的刺激以及蒂兹本身的战斗力，完全丧失理智的瑞亚罗诺身上，眨眼将他吞没，并继续向上，也席卷了散溢的黑雾，仿佛能瞬间洞穿天际，撕开卡朵尔上空那蔚蓝的，对人类而言却是剧毒的苍穹。
两个精灵王乃至所有的精灵王一起彻底毁灭才是克普摩真正想看到的结果。
不知道算是阿西尔载着比奇拉，还是后者带着前者，他们终于来到了“警告”里提到的“防御外墙”的破损区块。
他们还没来得及靠近，脑袋上就响起了要求一般民众撤入内部未破损区域的提示音，接着就是区块自动分隔的声音。
新的防御墙正在运输来，“天空净化力场”正在进行新一轮的能源补充，周遭一霎安静得有种诡异的安宁感。接着比奇拉和阿西尔就在突如其来的震颤中再难维持住平衡，只能迅速停踩下了刹车。
他们才勉强稳住了重心，就看到有一道既陌生又熟悉的高大轮廓气势汹汹地贴着他们身侧杀将出去。
熟悉的是那道轮廓的脸，陌生的是他头部以下的部分。
费多只有那张脸还维持着本来的模样，肩膀和腰部以下全都变成了柔软却闪烁着金属光泽，有着既像章鱼，又像突然拥有了二十条机械腿的节肢动物，以人类无法理解的诡异平衡感一路朝着破损的防御外墙狂奔而去。
他在抵达外墙的窟窿时，无需军方值守人员给他开启大门，就突然蜷缩起身体，从那个窟窿直接钻了过去。
方才还在阿西尔脑袋里不停回荡的“呼唤”，在看到费多以及那身奇特的“四肢”时，瞬间仿佛就摒除了那些无关紧要的杂音，只知道盯着那怪异的，却拥有离奇灵活度的“新全骨骼”，而后突然想起来，费多并没有置换过全骨骼，那肯定是穿戴骨骼。
阿西尔刚转向满脸得意的比奇拉，来不及开口问，就看到旁侧另一扇巨大的防御外墙闸门已经升了起来。
寇司城外的荒原中，费多的每条胳膊都异常忙碌地与那些正在破坏寇司防御外墙的鬼族撕扯。
而在跟外墙相对的方向，则出现了阿西尔和比奇拉曾经见过，却比之更甚的可怖场面。
无以计数的灰白海洋般的普通鬼族，成百匹如同门扉的“巨兽”，上千的“小孩”，全都恭敬地单膝跪地。
唯一没有跪下的正是巴尔德族唯一的君主，也是真正的君主。
他的与所有“非本体”的脸孔都相同。
不，是所有的“非本体“都有着他的相貌。
同样仿若油画中步出的刹那，他的妖娆之感却区别于之前空洞，仿佛能诱惑人类为之臣服。
他的声音和话语也是一样。
随着而来的就是咆哮与涌向寇司防御外墙的疯狂举动。
其他几个区块恐怕就是在此之前，以同样的方式破坏。
比奇拉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因为那是区别于精灵语和通用语的鬼族语。
阿西尔却听懂了。
——“孩子们，去接我的孩子吧。”
阿西尔艰难地重复给比奇拉听，害得比奇拉心惊肉跳地抓住对方两边肩膀，用力摇晃。
“都告诉你别听了！”比奇拉愤怒道，“别听！别听！别……”
他吼得阿西尔略显错愕，一时忘记颔首，却跟刚才一样，彻底听不见脑海里回荡的声音了。
与之同时，一道庞大的轮廓从远处朝他们二人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