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乐葭脑子里那根名为“八卦”的弦,险些被“天华门”拨地铮铮作响,当场给他奏了一曲《十面埋伏》。
阚乐葭当然记得义父,毕竟那是他穿越过来睁眼见的第一个活人。
只一眼就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震撼,因为,那可真是一个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美人啊。
真的很难想象,在那样一个破烂不堪的小木屋里生活着那样一个艳光四射的大美人,这种令人诧异的程度不亚于在丐帮见到了维纳斯下凡。
这样近距离直视那样级别的美貌给阚乐葭的冲击力无异于几天后他亲眼看见这位大美人徒手撕了一只狼。
对,他这里没夸张,就是徒手,义父什么工具也没带,就用一双消瘦的手硬生生把那头狼的头扯掉了,血喷了在旁边围观的小阚乐葭一脸,当天下午他们吃了一顿味道极腥的炖狼肉。
但是义父不是因为去猎杀白鹿的时候掉下悬崖死了吗?怎么会仇人在天华门呢?难道说那头白鹿是天华门饲养?还是说有天华门的修士伪装成白鹿诱杀了义父?
这逻辑链条串不起来呀!
阚乐葭问:“天华门和义父能有什么关系?”
南修齐的眼神沉了下去,他沉默片刻,才开口:“天华门器峰的亲传弟子是我的父亲。”
顿了顿,他看着明显转不过弯的阚乐葭,补充道,“不是你义父。”
义父?那不就是南修齐亲爹吗?他们两个眉眼长得极为相像,任谁一眼看过去都不会认错。
“你、你有俩爹?”阚乐葭决定先小心翼翼地从不会出错的话题开始。毕竟虽然这样听上去很奇怪,但也正常,比如亲生父亲和养父、义父和干爹之类的。
呵呵,一定不是因为什么奇怪的因素,嗯,对就是这样……
接下来,阚乐葭就听到了一个令猪大受震撼的答案。
“是的。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义父,他是一只鵸鵌,在出来游历时遇见了天华门弟子祁弘天,然后他们在一起,有了我。”
“嘶——”阚乐葭倒抽一口凉气,一时间问题太多,不知道应该先惊讶哪个好?
是应该惊讶记忆中光艳四射的大美人是《山海经》里那个长着三个脑袋六个翅膀,羽毛像乌鸦,吃了它的肉就不会做噩梦的神鸟?
还是“两个男人居然也能生孩子?”
南修齐对阚乐葭的疑惑感到不解:“两个男人当然不能。”
“呼。”阚乐葭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真是白担心了,也是嘛,那两个男人为什么能生孩子呢?
接着就听南修齐说:“爹是一只雄性鵸鵌,又不是男人。”
阚乐葭颤声问:“……所以雄性鵸鵌可以和男人生孩子?”
南修齐理所当然点头:“当然。凡人生子,通过母体胞宫孕育灵性,神兽或妖修又不需要这个。”
“所,所以,”阚乐葭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义父是一个鵸鵌鸟,他跟你另一个爹,天华门弟子……他们……呃,进行了一场惊世骇俗的跨物种爱恋?并且有了你?”
南修齐神情不变,但阚乐葭敏锐察觉他周身气压又低了几分。“算是吧。”南修齐道,“爹遇见祈弘汧的时候,正处于褪羽期,修为从元婴跌落至炼气……”
褪羽期对于禽类妖修是一种极为恐怖的时间段,此时他们的修为会大规模后退,鸟也会进入虚弱期。
南涅翎就是在这么一个时间段,因为被自己的敌人追杀,碰巧被祈弘汧救了,上演了一出霸道弟子爱上落难小娇鸟的爱情故事。
好吧,以上只是阚乐葭这个猪的高度总结。
事实上,是南涅翎被祈弘汧救了之后就非要跟着他要报恩,祈弘汧说不用,南涅翎说不成,我就要。
南涅翎死死赖在祈弘汧身边不走,给他洗衣服端茶倒水当贴身小厮。(注:阚乐葭对此很质疑,因为当年家里的家务活一半是自己干的,一半是自己教南修齐干的,义父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家务废物,让祈弘汧让他干活儿,不纯属嫌自己生活太顺遂了吗?况且都修仙了,还要洗衣服,做饭,端茶递水吗?)
天华门许多弟子指责南涅翎死不要脸,挟恩图报。师兄以前救过那么多人,只有他一个人死皮赖脸地妄图抱大腿。
但这大腿还真让南涅翎抱上了,祈弘汧从一开始的冷漠拒绝,到暧昧不清,到最后甚至决定和南涅翎结为道侣。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包括祈弘汧的好友,也就是他一直放在心底,从未说出口隐秘的挚爱——何豫欢。
接下来的事情,南涅翎没有和南修齐具体讲述发生了什么,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祈弘汧不仅没有和南涅翎成亲,南涅翎还因为何豫欢受了很重的伤,他一个人逃离了天华门。
逃到一半,发现自己怀上南修齐了。
即便在这个世界雄鸟受孕并非奇事,但那份撕裂骨血的痛苦,却不会因为司空见惯而有半分减轻。
“爹说过,一颗蛋想要顺利孵化,需要双亲鸟轮流以精血和灵力温养,才能孕育出健康的生命。”
祈弘汧不在,只能由南涅翎一只鸟完成所有事情。
虽然南涅翎跑路的时候已经平安渡过了褪羽期,修为回到了元婴,但却身受重伤。
此刻生下一颗蛋,再把这个蛋顺利孵化,对他造成了极大的伤害,甚至比上次褪羽期受到的伤害还要大。
“本该由两人分担的代价,全压在了他一个身上。所以,从我破壳的那天起,爹的生命就已经油尽灯枯了。”
他就这么又熬了十多年,直到最后一点心头血耗尽,神魂也散了。
说到这里,南修齐忍不住呜咽,死死抱紧怀里的小金猪。
阚乐葭靠在他怀里纹丝不动,轻轻用蹄子拍打南修齐的肩膀,无声安慰。
不过心里却不是不震撼的,我的义父,我那貌美如花的义父,我文能骂遍全村老头老太,武能徒手撕恶狼的义父,在感情戏中居然是这种贱受鸟设吗?这不应当啊……
“爹去世前,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我恨祈弘汧,爹却让我不要恨,也不要去找他,神兽的传承在脑海里,只要血脉觉醒就可以自己修炼。”
“我本来想听爹的话,老老实实过自己的日子,等你血脉也觉醒了,我们就一起去修仙。然而,有一天我却发现爹的坟被人动过了,里面,空了……”
阚乐葭倒吸一口凉气。
“义,义父被人挖了坟?”这是多大的恨意啊!才能做出这么缺德的事情,他小心问,“是祈弘汧做的?”
南修齐冷笑:“除了他还能有谁?我去天华门质问他,让他把爹的尸骨还回来。他却不承认,甚至直接把我关了起来,说我修为太低没资格和他对话。”
阚乐葭皱眉,这是什么渣爹。
“我筑基后才勉强从他下的禁制中走出来,天华门的人告诉我他闭关了,闭关之前他留下话说既然我不喜欢天华门,那就不要在天华门呆着了,他已经把我放到了明心宗,去当明心宗外门弟子吧。”
“……”
阚乐葭已经不想吐槽了,这位祈弘汧的脑回路大概是单行道,还是禁止掉头的那种,纯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霸道总裁癌晚期。
人家同意了吗,你就强行给他安排好了,虽然还没有见面,但是阚乐葭已经对这个喜欢自说自话的公公(?)有了恶感。
南修齐收紧了手臂,怀里小金猪沉甸甸的重量和温热的体温,驱散了他心中的愤怒与茫然。
那感觉就像在无边旷野里漂泊许久后,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锚。他找到了他的归处。
“当年我对着爹空荡荡的坟发誓,我会回去的,爹的尸骨,祈弘汧欠下的债,我会一笔一笔,亲手讨回来。”
阚乐葭蹭了蹭他的颈窝:“我相信你,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可是清晏,我冲击筑基五层又失败了。”南修齐声音沙哑,疲惫尽显,“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阚乐葭从脖子上把储物袋拿下来,塞到南修齐手中:“我们不是卖胡萝卜赚了点灵石吗?我们也去买点丹药吧,我从来没见过你吃丹药,我觉得你已经很厉害了,没准吃点丹药就可以突破了呢?”
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阚乐葭对此地的偏僻程度已经有了明确的认知,不嗑药很难修行,南修齐能在这种地方用这么短的时间从筑基一层升到筑基四层,就已经是他天赋异禀又异常努力了。
南修齐再次拒绝,摸了摸他的背,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却带着明显的温柔:“筑基四层到五层,并非大的修行门槛,主要还是灵气积累和心境感悟。丹药之力,应当用在更关键的时刻。”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那些灵石,我有别的用处。”
阚乐葭知道南修齐还是在为自己筑基考虑。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真是缺钱啊。
什么时候天上才能掉落一座灵脉矿呢?
阚乐葭忧愁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