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你怎么起来了？”
李如莺感觉脸颊上的手指余温，眼神有些羞涩，还有些慌乱。
“叔叔赶紧去休息，若是再病倒该怎么办？”
家里唯一的钱，也都用在给许翰林看病，再病倒着实没办法。
“嫂嫂，我说没事便是没事！”
许翰林用力拍拍胸脯，也不多做解释，挑着担子就往外走。
李如莺盯着他瘦弱但有力的背影，有些失神。
“叔叔之前常年读书，别说扛起百斤的担子，提个十多斤的豆子都难，如今力气怎么变得如此大？”
她愣神的功夫，许翰林已经走到小院门口。
许翰林转头喊道：“嫂嫂，这些豆腐平日里要送去哪里卖，你得给我指路。”
“来了！”
李如莺恍然回神，快步跟上。
“二锅，嫂嫂，你们快点回来啊！”
许文秀站在院门口，向两人招招手。
而此时，许中举站在屋子里，看着许翰林的背影，冷哼一声。
“竖子痴傻，不知读书好！卖那破豆腐能有出息？”
“等他回来以后，定要好好教训一番！”
许中举转过身，摇头晃脑，抑扬顿挫背书。
“书中自有那颜如玉，书中亦有那黄金屋！”
……
许家住在李家村，想要卖豆腐，就要走十几里的土路，到青阳县城里。
一路上，许翰林挑着百十斤的豆腐，健步如飞。
反倒是天天走这条路的李如莺，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累得娇喘连连。
“哎！哎！叔叔，你慢点，我，我不行了。”
朝阳下，李如莺大汗淋漓，扶着膝盖不停喘息。
许翰林放下担子，伸手扶起李如莺，“嫂嫂，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累……”
李如莺擦擦香汗，盯着许翰林的脸颊，看来看去。
“以前都不知道，叔叔的体力如此好，真是好厉害！”
“我……”
许翰林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肚子忽然咕噜噜乱叫。
武状元天资让他变得力气大，耐力好，但也饿得快！
刚才一碗寡淡的米汤，压根不顶用。
李如莺诧异道：“叔叔又饿了？只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没吃食。”
“不是有豆腐吗？”
许翰林笑道：“我吃嫂嫂的豆腐！”
小叔子要吃嫂子的豆腐？
“啊？叔叔，你说的是什么话？”
李如莺听后，忽然闹了个大红脸。
许翰林意识到说错话，赶忙改口：“我是说，吃嫂嫂做的豆腐！”
“我吃两块豆腐，充充饥，咱们再赶路。”
他怕越描越黑，也不敢再多说，掀起笼布，拿出块豆腐，吭哧吭哧开始吃。
李如莺盯着许翰林的侧脸，回味着刚才的话，思绪纷飞。
她本是寡嫁。
寡嫁的意思是，在进门之前，她注定就是寡妇。
当时许家老大高中秀才，用一头老黄牛和一亩良田做聘礼，定下这门婚事。
可没想到，李如莺还没有入门，许家老大便猝死。
许家聘礼又被李家送与别人作聘，还不回去，所以李如莺只能嫁过门。
迄今为止，李如莺都未曾是人妇，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其实，她连许家老大的面都没见过，反倒是过门后，跟这位小叔子朝夕相处半年多，感情日益深厚。
“之前听村里老人说什么兄终弟及，若是兄长不在，寡嫁的嫂子是能改嫁给小叔子的。”
“不知，叔叔如何想……哎呀！我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李如莺脸颊绯红，赶忙停下荒唐的念头。
许翰林感觉到她炙热的目光，也抬头看去，露出灿烂笑容。
“嫂嫂，你做的豆腐真好吃！”
“若是好吃，叔叔就多吃两口。”
李如莺不知道为何，脸颊更红了。
许翰林吃过两块豆腐，体力迅速恢复，并且感觉力量又大几分。
“这武状元的天资真是好用，东西吃下去，就能立刻增长力量！”
他啧啧称奇，挑起担子继续赶路。
约有小半个时辰，叔嫂二人终于来到青阳县。
李如莺做豆腐的手艺是家传的，在青阳县小有名气。
各大酒楼、餐馆，都会每日定量买她的豆腐。
可不知道今日是怎么的，她带着许翰林跑过好几家老主顾，都说早晨就收过豆腐。
不仅是今日，往后也都不收她的豆腐。
李如莺终于忍不住，与相熟的酒楼掌柜询问。
“陈掌柜，我不过两日没送豆腐，怎么就都不要了？可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
陈掌柜面色为难，低声解释：“李娘子，不瞒你说，抢你生意的不是旁人，正是你的亲弟弟。”
“他送的豆腐味道与你家一样，价格还低，又是找东家商量的，我只是掌柜，无权做东家的主。”
此话一出，李如莺愣在原地。
她出嫁时，家里给的嫁妆，便是祖传的豆腐秘方。
当时说好的，李如莺嫁到许家后，青阳县的豆腐生意，许家做东城，李家做西城，两家互不侵犯。
没想到，这等困难之时，竟然是娘家人的亲弟弟在落井下石！
李如莺失魂落魄走出酒楼，不由蹲在路边，轻声啜泣。
“李大宝，你这个没良心的！爹娘为了给你凑聘礼，把我半嫁半卖！”
“如今我婆家落难，你还要见缝插针，来抢我们家的活路！”
“李大宝，你真不是人！呜呜呜……”
她越说越激动，只觉得在李家和许家受的委屈，全都涌上心头。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嫂嫂别哭。”
正在此时，一张大手伸到李如莺脸上，替她擦掉眼泪。
许翰林淡然笑道：“不就是百十斤豆腐，我有法子卖光，还能多卖钱！”
李如莺抽泣道：“叔叔不知道，夏日的豆腐若是晌午前没吃掉，就会发酸的！”
“咱们若是不卖给酒楼，晌午前根本卖不完！”
“嫂嫂你信我，有法子的！”
许翰林故意逗她开心，“再说嫂嫂你生得如此漂亮，若是哭花脸，可就不好看了。”
听到这话，李如莺脸颊微红，胡乱抹掉脸上的泪珠。
“叔叔，你，你说的是真的？”
她又慌忙补充道：“我是说，能卖光豆腐的事情，不是说我漂亮……”
“肯定能！”
许翰林问道：“嫂嫂，平日里若是散卖，咱家的豆腐要卖多少钱？”
李如莺柔声答道：“一文钱一斤。”
“那好！今日我非但要卖光！还要卖两文钱一斤！”
“嫂嫂，我与你立下军令状，若是卖不完，回家你打我板子！”
许翰林挑起担子，故意翘起屁股用力拍了拍，逗嫂子开心。
李如莺被他逗笑，心中阴霾彻底一扫而空。
“我怎么敢打叔叔的板子……”
她脸颊微红，赶忙把目光从许翰林的屁股上收回来。
“叔叔，天这么热，咱们还是赶紧把豆腐卖出去，以免发酸。”
“嫂嫂跟我走！”
许翰林挑起担子，带着李如莺，大步向远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