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市局询问室里光线明亮。
周正明律师穿着一身熨帖的深蓝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坐在秦风对面。
他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温和表情,但眼神里透着谨慎。
“周律师,感谢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秦风开门见山,将一张照片推到他面前,“这个人,您认识吧?”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钱有为。
周正明看了一眼,点点头,语气平稳:“认识,钱有为嘛,鼎峰集团以前的财务顾问,我们因为工作关系打过不少交道。听说他最近出了点事?”
“我们正在调查。”
秦风没有正面回答,转而问道。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辉煌实业时期,有几笔涉及国有资产转让的法律文件,是经您的手处理的。您对当时的具体背景还有印象吗?”
周正明微微向后靠了靠,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这是一个典型的防御姿态。
“秦队长,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作为律师,我经手的文件很多,都是严格遵循当时法律法规和委托人的意愿办理的。”
“具体细节,恐怕需要回去查查当年的档案才能确认。”
“我们查到,当时有一家金星机械厂,它的产权变更手续也是您办的?”
秦风盯着他的眼睛。
周正明的嘴角细微地抽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自然:“可能吧。那个年代的乡镇企业改制,情况比较复杂。我的职责是确保程序合法。”
“程序合法……”
秦风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那关于当时机械厂负责人孙厚德儿子意外死亡的事情,您了解多少?据说和黑水队有关。”
周正明立刻摇头,语气坚决: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是律师,只处理法律文件,那些社会上打打杀杀的事情,我从不参与,也不了解。”
整个询问过程,周正明回答得滴水不漏,充分展现了一个资深律师的素养。
该承认的承认,该推脱的推脱,涉及关键问题一律以“年代久远”、“需要查证”为由避开。
询问持续了四十多分钟,没有得到任何突破性进展。
秦风合上笔记本,站起身:“好的,感谢周律师的配合。如果想起什么,请随时联系我们。”
周正明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脸上重新挂上得体的微笑:
“一定。配合警方工作是公民的义务。如果没其他事,我先告辞了,事务所还有几个客户等着。”
他从容地走出了询问室。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站在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陈璟轻声开口:“他很警惕,所有回答都在预设的安全范围内。”
秦风揉了揉眉心:“老狐狸一个。不过,越是把自己撇得这么干净,越说明心里有鬼。”
— —
夜色渐深,周正明回到了他位于城西高档公寓顶层的家。
白天在警局的询问让他心神不宁,他总觉得秦风那双锐利的眼睛似乎看透了什么。
书房里,他习惯性地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却没能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他下意识地环顾这间装满他成功印记的书房,目光扫过红木书桌时,猛地顿住。
一个扁平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信封,静静地躺在桌角。
周正明的心脏骤然收紧。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离开时书桌是整洁的!
他放下酒杯,快步走到门口检查,房门反锁,安保系统显示一切正常。
一丝寒意爬上他的脊背。
他戴上眼镜,小心翼翼地拿起信封拆开。里面只有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年轻的他,正将一个厚厚的文件袋塞给一个穿着法官袍的背影,地点在一个昏暗的地下停车场角落。
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戳,是十五年前!
周正明的脸色瞬间煞白,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件事他埋藏了十几年,怎么会……
他冲到碎纸机前,近乎慌乱地将照片塞进去,听着机器将过去碾碎的声音,他靠在书桌上,大口喘着气。
是谁?赵鼎峰的人?不可能。
是那个让赵鼎峰身败名裂的“救赎者”?
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
“叮——!”
书桌上的固定电话突然炸响,刺耳的铃声在深夜的书房里令人心惊肉跳。
周正明吓得一颤,盯着那部红色电话,迟疑了几秒,才颤抖着拿起听筒。
“喂?”他的声音干涩。
几秒钟后,一个低沉、沙哑、经过特殊处理,带着古老西西里腔调韵律的声音,缓缓响起,每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敲进周正明的耳膜:
“律师……(Avvocato)”
仅仅一个词,周正明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法律……(La legge)”
那个声音继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在你手中,是盾牌,还是沾血的匕首?”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周正明失控地低吼。
“背叛誓言的人……”
声音无视他的问题,自顾自地说下去,节奏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不配拥有家族的庇护。”
“家族”两个字,让周正明如遭雷击!赵鼎峰的家族!
“你以为,藏在法条之后,就能高枕无忧?”
声音顿了顿,仿佛在欣赏他的恐惧。
“当基石崩塌,第一个被掩埋的,往往是离得最近的人。”
“基石……”
周正明喃喃自语,赵鼎峰就是那个基石!
“仔细听……”
声音忽然变得飘忽,背景似乎传来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
子弹上膛的“咔嚓”声!
周正明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清算的时刻……(L''ora del regolamento dei conti)”
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宣言,然后,电话□□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忙音。
“嘟…嘟…嘟…”
周正明僵在原地,听筒还紧紧贴在耳边,里面传来的忙音像是催命的符咒。
冷汗已经浸透了他昂贵的丝绸睡衣。
他冲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向下望去。
街道空旷,但对面的街角阴影里,似乎有一个穿着深色风衣的高大身影静立着,正抬着头看向他的窗口。
那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黑暗中。
周正明踉跄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