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不可能是顶级通缉犯》 第1章 Chapter1 雨下得正稠,带着初秋彻骨的凉意,泼洒在废弃工厂锈迹斑斑的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 厂区深处,临时拉起的几盏强光灯撕破了沉甸甸的黑暗,光线在湿漉漉的水泥地和散落的废弃零件上跳跃,勾勒出扭曲晃动的影子。 空气里混杂着铁锈、尘土和一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腥气。 “妈的……” 老刑警赵铁柱刚跨过门槛,就被这气味顶得胃里一阵翻腾。 比他先到一步的几名年轻警员,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有人死死捂着嘴,肩膀微微颤抖,有人则干脆偏过头,不敢再看现场中心。 那里,一具男尸被摆成了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 他跪在地上,身体却被几根从废弃机器上拆下来的钢筋强行支撑着,摆出仰天祈祷的姿态。 头颅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后仰,大张着嘴,空洞的眼窝凝视着布满蛛网和灰尘的厂房穹顶。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他的胸口—— 整个胸腔被精巧地剖开,内脏不翼而飞,空荡荡的体腔内,被人塞进了一台老式的、漆皮斑驳的电影放映机。 放映机的镜头,正对着尸体大张的嘴。 “疯子……这绝对是个疯子!” 刑侦支队队长秦风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在现场边缘来回踱步,脚下的积水被他踩得啪啪作响。 他双眼布满血丝,拳头攥得指节发白,声音因极力压抑的暴怒而沙哑:“挑衅!这是**裸的挑衅!” “头儿,初步辨认,死者是刘老四,西城那边放高利贷的,身上背了不少事儿。” 秦风猛地停住脚步,目光扫过那台塞在尸体里的放映机,牙关紧咬:“救赎者……是他妈的那个救赎者!” 这个名字像一块冰,砸在现场每个警察的心口。 近两个月,三起命案,三个在法律边缘游走的人渣,都以这种充满仪式感、极具象征意义的残忍方式被处决。 现场干净得令人发指,除了死者自身的痕迹,找不到任何属于凶手的线索。 媒体和不知内情的民众在恐慌,私下里,却有人悄悄叫好,称这个神秘的杀手为“救赎者”。 “技术队!那玩意儿……” 秦风指着那台放映机,“能处理吗?里面有没有东西?” “队长,已经初步检查过,没有风险。” 一个戴着眼镜的技术员紧张地回答,“里面……好像有盘胶片。” “取出来!小心点!看看他妈的这家伙又给我们留了什么东西!”秦风低吼道。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清润温和的嗓音,像一道微光,划破了此地令人窒息的压抑。 “队长,我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转了过去。 陈璟穿着一件浅米色的风衣,身形清瘦挺拔。他手里提着银色的法医勘查箱,脚步从容地踏过积水的地面。 强光灯的光线掠过他过于出色的脸庞,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得如同古画中走出的仕女,一双眸子清澈沉静,像是蕴着两汪山间清泉。 他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就与这血腥、污秽、充满死亡气息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误入地狱的谪仙。 “陈法医……” 几个年轻警员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仿佛他的到来,就能驱散一些这里的阴冷。 秦风看到他也是一顿,暴躁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但眉头依旧紧锁:“陈璟,你来看看这个狗娘养的杂碎弄出来的艺术品!” 陈璟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投向那具姿态诡异的尸体。 他的眼神里没有惊恐,没有厌恶,甚至没有过多的波澜,只有一种纯粹的、专业的专注。 他戴上无菌手套,动作优雅利落,走到尸体旁,蹲下身开始初步检验。 手指轻轻触碰尸体颈部僵硬的皮肤,检查瞳孔,观察创口。 “尸体发现时就是这个姿势?有人动过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没、没有,发现后第一时间就封锁了,维持原样。”旁边的记录员赶紧回答。 陈璟点了点头,视线落在被掏空的胸腔和那台放映机上,停留了片刻。 “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尸斑吻合当前跪姿。” “胸部创口边缘整齐,切割手法非常专业,对人体结构极其了解。” “使用的工具可能是特制的大型开胸器或极其锋利的大型切割器械。” 他顿了顿,补充道。 “死者生前应该遭受过极大的痛苦和恐惧,面部肌肉扭曲程度很高。” 他叙述的语气平稳客观,不带任何感**彩,仿佛在描述一件普通的物品。 【恐惧值 299,来源:刘老四。已达到峰值,记录归档。】 【《电锯惊魂》处刑方案契合度98%,评价:优秀。奖励结算中……】 一个冰冷的、只有他能听见的机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 陈璟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他站起身,褪下手套,对秦风说:“队长,初步情况就是这样。更详细的需要回去解剖确认。” “另外,死者右手食指指甲缝里,似乎有少量非人体组织的纤维,需要带回实验室分析。” 秦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重重拍了拍陈璟的肩膀:“辛苦了!尽快出报告!这混蛋太猖狂了!” 这时,技术员小心翼翼地将那台老式放映机从尸体胸腔里取了出来,果然从里面找到了一小卷电影胶片。 “队、队长!真有胶片!” “找设备!立刻放映!” 秦风命令道,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废弃厂房里很快找来了电源和一块相对干净的白布充当幕布。 放映机咔哒咔哒地开始工作,光束投射在白布上,跳动起模糊的黑白影像。 画面质量很差,布满雪花,但能看清一个男人被囚禁在一个阴暗、布满铁锈的狭窄空间里,正是这个废弃工厂的某个角落。 他满脸是泪,惊恐地对着镜头嘶吼、求饶,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一个经过处理的、冰冷扭曲的电子合成音伴随着画面响起,不带任何人类情感: “刘老四,放贷敛财,逼死欠债者三人,致其家破人亡。” “法律予你宽容,我予你……救赎” “游戏规则:十分钟内,找到隐藏的钥匙,打开你脚下的捕兽夹。或者,用你手边的钢锯,锯断被夹住的脚踝。” “你,选择了—捷径。” 画面中,刘老四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嚎,拿起一把锈迹斑斑的钢锯,疯狂地锯向自己的脚踝! 画面在这里戛然而止,变成一片雪花。 白布前,一片死寂。 只有放映机咔哒的空转声和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一股寒意从每个人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这不仅仅是杀人,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猫捉老鼠般的审判和处刑! 凶手在享受这个过程! “操!” 秦风猛地一脚踹在旁边废弃的铁桶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 他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猛地扭头,目光扫过现场每一个人,最后,竟一把抓住了离他最近的陈璟的衣领! “是谁?!陈璟!你告诉我!这个变态到底是谁?!” “他就在我们周围看着我们!他一定在笑我们无能!” 秦风的状态几乎失控,声音嘶哑如同受伤的野兽。 所有人都被队长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 陈璟被他扯得微微前倾,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清澈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秦风激动扭曲的脸。 他抬起手,轻轻握住秦风的手腕,那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 “队长,” 陈璟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与他此刻被揪住衣领的狼狈处境形成诡异反差,“冷静点。你太累了。” 秦风喘着粗气,死死盯着陈璟的眼睛,那里面只有一片令人心安的澄澈,看不到丝毫慌乱或心虚。 几秒钟后,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猛地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一步,用力抹了把脸。 “对不起,陈璟……我……” 秦风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挫败。 “没关系,我理解。” 陈璟整理了一下被扯皱的衣领,动作不疾不徐。 他看了一眼那停止放映的机器,和白布上残留的光斑。 “现场取证差不多了,我先带尸体和物证回法医中心。” 他提起勘查箱,对秦风和其他同事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门外。 浅米色的风衣下摆在带着湿气的风中微微拂动,背影清隽而挺拔,与身后那片血腥污秽的地狱景象,割裂成两个世界。 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带来一丝凉意。 他坐进印着公安字样的公务车驾驶室,发动引擎,雨刮器开始左右摆动,刮开挡风玻璃上不断流淌的水幕。 车厢内很安静。 就在这时,那个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在他脑海深处响起,清晰无比: 【新目标已锁定。】 【姓名:李亦鸣。】 【身份:市局刑侦支队实习警员,法医助理。】 【罪行:利用职务之便,多次向犯罪团伙泄露警方行动信息,间接导致两名卧底同僚牺牲,一名关键证人被灭口。】 【潜在恐惧特质:对身份暴露及‘救赎者’审判模式的深度恐惧。】 【处刑剧本匹配推荐:《沉默的羔羊》。】 陈璟握着方向盘的手稳定如初。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穿透布满雨痕的车窗,望向市局大楼在雨幕中模糊的轮廓。 在他的副驾驶座位上,放着一本摊开的《法医病理学》笔记,扉页上,是实习生李亦鸣昨天下午刚刚请教他问题时,留下的清秀字迹: “谢谢陈老师指点!我一定会努力的!” 陈璟的指尖,在方向盘上,极轻地敲击了两下。 断更半月 修改了文章 有空的宝宝们可以重新看 可能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Chapter1 第2章 Chapter 2 雨水噼里啪啦地敲打着法医中心的窗户,将外面世界的喧嚣模糊成一片混沌的背景音。 陈璟脱下沾染了废弃工厂气息的浅米色风衣,随手挂在一旁。这个简单的动作由他做来,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 当他换上洁白平整的法医制服时,仿佛完成了一场从尘世到净土的仪式。 消毒水的气味驱散了最后一丝血腥幻影,他戴上手套,动作一丝不苟,修长的手指在灯光下显得近乎剔透。 解剖台上,刘老四的尸体沉默地陈列着。 “陈老师,您回来了。” 门口传来略显拘谨的声音。 李亦鸣站在那里,穿着不合身的实习警服,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眼神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钦慕。 “我看您刚从现场回来,外面雨大……” 他声音微颤,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想在崇拜的前辈面前表现稳妥的急切。 陈璟转过头,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那笑容仿佛具有魔力,瞬间驱散了房间里若有若无的阴霾,连无影灯冰冷的光线都似乎柔和了几分。 “谢谢,亦鸣。” 他的声音清润悦耳,像溪水流过卵石,“正好需要提提神。” 李亦鸣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受宠若惊的笑,几乎是雀跃地走到解剖台另一侧,开始麻利地协助准备工作。 几个经过走廊的女警忍不住朝里面张望,目光在陈璟专注的侧脸上流连。 “陈法医真是……无论看多少次都这么赏心悦目。” “而且脾气还好,上次我送检材不小心洒了,他一点都没生气,还帮我收拾。” 低语声隐隐传来,带着显而易见的倾慕。 【目标李亦鸣处于近距离观察状态。情绪波动:崇拜与轻微紧张。】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滑过。 陈璟手中的解剖刀精准地划过皮肤,进行标准的Y形切口,动作流畅得像是一场表演。 “现场很特别。” 他语气平稳,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凶手很有创意。” “创意?”李亦鸣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 “将幻想如此完整地付诸实践,需要非同寻常的执行力。” 陈璟抬起眼,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李亦鸣,“你看起来对这方面很感兴趣?” 李亦鸣拿着记录板的手几不可查地紧了一下:“就是觉得……有点吓人,又有点不可思议。” “恐惧和好奇,有时只有一线之隔。” 陈璟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工作,语气温和得像是在教导学生。 “尤其是当你知道,某些人逍遥法外,而法律有时显得迟缓的时候。” 李亦鸣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接话。 【恐惧值 12。来源:李亦鸣。】 --- 与此同时,刑侦支队会议室。 烟雾缭绕,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白板上贴满了三起案件的照片和线索,红色的记号笔划出一个又一个问号。 秦风双眼赤红,盯着白板,像一头焦躁的困兽。 “刘老四,放高利贷,逼死三人。” “上一个,张猛,地下赌场打手,背着一桩故意伤害致人死亡。” “再上一个,王麻子,人贩子团伙小头目……” 秦风用笔重重敲着白板,“看看!看看这帮杂碎!现在外面他妈的有多少人偷偷给这个‘救赎者’叫好,你们知道吗?” “头儿,叫好归叫好,但这家伙的手段太极端了!” 赵铁柱抹了把脸。 “而且现场干净得邪门,一点指纹、毛发、脚印都没留下!” “那台放映机是旧货市场都淘不到的老古董,胶片是最普通的工业胶片,来源查无可查!” “他熟悉我们的办案流程!” 另一个刑警插嘴,“每次都能精准地避开所有监控,选择最不容易被发现的时间和地点!” 秦风猛地转过身,目光扫过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包括坐在角落整理资料的李亦鸣: “所以呢?所以我们就认栽了?让这个自以为是的审判官继续无法无天?!” “我告诉你们,下一个,说不定就是你和我名单上盯着的哪个混蛋!” “然后呢?下下一个呢?谁能保证他不会某天看某个警察不顺眼?!”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压在每个人心头。 李亦鸣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避开了秦风的视线。 “排查!把所有跟这三个死者有仇怨的,有能力的,心理变态的,喜欢看电影的,尤其是喜欢看恐怖片的!都给我筛一遍!” 秦风低吼道,“还有,内部排查也不能松懈!这家伙对我们太了解了!” --- 法医中心,解剖接近尾声。 陈璟缝合好最后一针,动作精准完美。他褪下沾血的手套,走到洗手池边细致地清洗双手。 水流在他修长的指间穿梭,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引得门口经过的几个文职姑娘放慢了脚步。 “陈法医连洗手都这么好看……” “听说他还没有女朋友呢。” 低语声飘进耳朵,陈璟恍若未闻。 “亦鸣,”他忽然开口,声音温和,“上次你问我的那个关于微量纤维提取的难点,我想到一个更优的试剂配比。” 李亦鸣愣了一下,脸上涌现出纯粹的感激:“太谢谢您了,陈老师!” “举手之劳。”陈璟关上水龙头,用纸巾擦干手,转过身。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李亦鸣脸上,带着前辈式的关切,“你很有潜力。只是……” “只是什么?”李亦鸣的心跳漏了一拍。 “有时候心思似乎有些重。” 陈璟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安慰。 “年轻人,压力不用太大。有些路,走错了,就回不了头了。” 李亦鸣的脸色瞬间白了一分。 【恐惧值 35。来源:李亦鸣。】 陈璟笑了笑,不再多说,拿起笔记走向办公室。 走廊里,两个刚下班的女警红着脸和他打招呼,他礼貌颔首,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 夜深了。 雨还在下,城市的霓虹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晕染开模糊的光团。 陈璟独自坐在办公桌前,台灯的光线将他完美的侧脸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 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会觉得这是警局里最赏心悦目的风景——英俊、专业、温和的法医在加班工作。 但在他的意识深处,冰冷的界面正在流转。 【目标:李亦鸣。状态:高度焦虑。恐惧值储备:87/100。】 【处刑剧本:《沉默的羔羊》加载完毕。执行倒计时:24小时。】 陈璟的指尖在李亦鸣的字迹上轻轻划过。 “我一定会努力的……”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不是笔记,而是系统提供的、关于那两名牺牲卧底的最后影像资料。 ——他们倒在血泊中,眼睛瞪得很大,带着不甘与难以置信。 以及那个被灭口的证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照片,最终变成停尸房冰冷的编号。 法律的程序正义,有时候确实……太慢了。 他拿起笔,在李亦鸣的实习报告评价栏里,写下一行清隽有力的字: “该实习生表现积极,勤恳好学,具备一定专业潜质。” 落款,陈璟。 笔尖刚离开纸面,内部通讯系统响起提示音。 “陈法医,打扰了。从刘老四指甲缝里提取的纤维,初步化验结果出来了,是一种比较特殊的工业润滑剂,常用于……” 陈璟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窗外无尽的雨幕上。 “好的,谢谢。”他轻声回应,声音依旧温和得体,“有消息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通讯切断的瞬间,他眼底最后一丝温度彻底消失。 台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 第3章 Chapter 3 刑侦支队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烟灰缸已经堆满了烟头。 刑警们熬了一整夜,个个眼睛通红。 赵铁柱揉着太阳穴,声音沙哑:“头儿,所有和刘老四有仇的人都查过了。要么有不在场证明,要么就没本事搞出这么大动静。” 秦风喝了口浓茶,嗓子干得发疼:“电影那条线呢?” “喜欢看恐怖片的人太多了,很多就是图个刺激。” 另一个刑警摇头,“从这儿查等于大海捞针。” 秦风一拳砸在桌上,茶杯都晃了起来:“那我们就这样干等着他搞第四起?” 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气氛压抑得让人难受。 李亦鸣坐在角落,低头划着平板电脑。他眼圈发黑,看起来比昨天更憔悴。 “亦鸣,”秦风突然叫他,“你跟陈法医那边,有什么新发现吗?” 李亦鸣猛地抬头,眼神慌乱: “啊?秦队……陈老师那边的报告还没好,还是昨天那些。指甲里的纤维还在查。” 秦风盯着他:“你看起来很紧张?” “没、没有!”李亦鸣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就是没睡好,这案子太吓人了。” 秦风皱了皱眉,没再追问,但目光依然锐利。他转向大家:“内部排查也要抓紧!特别是最近行为反常,或者对死者过分关注的人!” 李亦鸣把头埋得更低了,心跳得像打鼓。 秦风猛地站起来,椅子刮出刺耳的声音。“我出去透口气。” 他离开会议室,不知不觉走到了法医中心。 陈璟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秦风推门进去,看见陈璟站在窗边看雨。他穿着白大褂,身姿挺拔,安静得像幅画。 “你这儿真清净。” 秦风哑着嗓子说,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嘈杂。他熟门熟路地瘫坐在沙发上。 陈璟回头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他没问案子,只是接了杯温水,从抽屉里拿出蜂蜜罐,舀了一勺搅匀递过去。 “火气太大伤肝。下雨天喝点热的。” 秦风愣了一下,疲惫地笑了:“也就你还记得。” 他接过杯子,温热从掌心传来,烦躁果然减轻了些。他喝了一大口,甜滋滋的水润泽了干痛的喉咙。 “你说这混蛋到底藏在哪儿?怎么就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陈璟坐回桌前,轻轻转着笔:“不是他藏得好,是你们太急了。” “越想抓紧,破绽越大。” “有时候退一步,反而看得更清楚。” “退?现在这么多眼睛盯着,怎么退?” 秦风苦笑,揉着眉心。 “我感觉他就在我们身边,看着我们乱转,说不定还在笑。” 陈璟倾身看着他,眼神专注:“那就让他笑。秦队,你破案靠的是脑子,” 他指指太阳穴,“不是情绪。” 他又指指心脏,“记得老局长说的吗?再狡猾的狐狸也会留下气味。” 秦风怔了怔,对上陈璟平静的目光,心里的火气竟然消了不少。 他长叹一声,把剩下的蜂蜜水喝完:“就知道来找你没错。” 他站起来拍拍陈璟肩膀,“谢谢,我回去了。” “嗯。”陈璟点头目送他离开。 门一关上,陈璟脸上的温和就消失了。 他拿起内部电话打给物证科。 “喂,我是陈璟。” “陈法医啊,有事吗?”老王接的电话。 “关于刘老四指甲里的纤维,我想到一种可能。那种润滑剂,除了精密机械,有些老式电影放映机也会用。” “可以查查哪里还有这种需要特别保养的老设备,特别是非公开的。” “放映机?对啊!” 老王声音振奋起来。 “我们光想凶手本人了,忘了他每次都要放电影!这是个方向!我马上告诉头儿!” 挂断电话,陈璟端起凉掉的咖啡走到窗边。 楼下,秦风正冒雨走回主楼,背影重新挺直。 傍晚雨还没停。李亦鸣心神不宁地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一整天,他都觉得秦队在看他,同事们的窃窃私语也让他坐立不安。 陈老师那句“有些路走错了就回不了头”在他脑子里回响。 “亦鸣,还没走?”陈璟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亦鸣手一抖,差点打翻笔筒。他转身挤出僵硬的笑容:“陈老师,我这就走。” 陈璟站在门口,灯光从他身后照来,脸上有些阴影。他拿着个密封物证袋,里面是一小卷黑色东西。 “这个,”陈璟自然地递过来,“是旧案的冗余样本胶片,案子已经结了,本来要销毁的。我看你对电影放映有兴趣,拿去研究吧。别耽误正事就好。” 他笑容依然温和。 李亦鸣看着那卷胶片。 心猛地一紧!又是胶片! “救赎者”就是用胶片留信息的! 陈老师为什么偏偏这时候给他这个? 是巧合吗? 他不敢细想,手抖得几乎不敢接。 “怎么了?”陈璟微微歪头,“不喜欢?那算了。” “不!喜欢!谢谢陈老师!” 李亦鸣几乎是抢过袋子,指尖碰到冰冷塑料时猛地一颤。 他紧紧攥着袋子,像抓着救命稻草,又像握着催命符。 “快回去吧,雨更大了。” 陈璟温和地说。 李亦鸣逃也似的离开了法医中心。 深夜,雨声掩盖了城市喧嚣。 李亦鸣没回家,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单位宿舍。 他反锁门,背靠门板大口喘气,手里还紧攥着那个物证袋。 他打开台灯,暖黄光线驱不散心中的寒意。 盯着那卷胶片,理智告诉他这可能是陈老师无意的举动,但恐惧像藤蔓缠绕心脏。 他想起那两个卧底死前的痛苦,想起被灭口的证人家…… “救赎者”专挑他们这种人下手!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这胶片是警告吗? 是处刑通知吗? 手颤抖着,他找来便携胶片观片器,小心装上胶片,对着灯光转动。 模糊黑白影像开始跳动。不是旧案资料,不是恐怖电影——是他自己! 是他在档案室复印行动表,是他在楼梯间打加密电话,甚至有一个短暂镜头拍到他往指定垃圾箱塞U盘! 画面质量不高,角度刁钻,明显是偷拍! 最后定格在一张照片上——两个牺牲卧底的证件照,眼睛被红笔划了叉。 下面一行冰冷印刷字:“叛徒,看得见自己吗?” “啊——!” 李亦鸣短促尖叫,猛地摔掉观片器! 胶片散落一地。 他瘫倒在地,浑身冷汗,牙齿打颤。 无边的恐惧像冰水淹没了他。 他知道了! “救赎者”真的知道了! 他就在附近! 一直在看着他! 是陈老师? 不,不可能! 陈老师那么温柔…… 可是,这胶片…… 极度恐惧让他脑子混乱。 这时,宿舍灯啪嗒一声灭了。 整栋楼陷入黑暗。 只有窗外路灯微弱的光,透过雨幕在墙上投下模糊水影。 死寂中,除了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 他仿佛听见轻微的、像皮革摩擦地面的脚步声,正从走廊尽头一步步靠近。 笃。 笃。 笃。 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他心上。 他惊恐瞪大眼睛,死死捂住嘴,蜷缩在门后角落,呼吸都停了。 脚步声在他门前停下。 死一样的寂静。 然后,他听见极细微的、金属插进锁孔的声音…… — — 陈璟站在自家窗前,看着被雨夜笼罩的城市。他刚洗完澡,穿着居家服,端着温水。 远处,单位宿舍区有一片陷入黑暗,大概是暴雨导致停电。 他表情平静,眼神深邃。 过了一会儿,他看了看时间。还差三分钟就是新的一天。 他放下水杯,拿起手机。 屏幕亮着,有一条物证科老王的信息: “陈法医,你提醒的润滑剂线索有进展了!我们查到一家倒闭二十多年的老电影机械厂,他们产的放映机润滑剂成分和纤维残留吻合!” “最重要的是,我们找到了当年负责最后一批设备维护的退休老师傅的住址!” 信息末尾附了个详细地址。 陈璟目光在地址上停留片刻。 第4章 Chapter 4 雨水不停地敲打着车窗,密集的雨点让陈璟有些心烦。 他握紧方向盘,将公务车驶离市区,朝着物证科老王给的地址开去。 雨刮器在玻璃上来回摆动,刚划出片刻清晰,立刻又被新的雨水模糊。 城郊这片居民区显得低矮破旧,空气里混杂着潮湿的霉味和垃圾堆隐约散发的酸腐气息。 陈璟把车停在一栋墙皮剥落的旧楼前,撑开黑色雨伞,踩着吱呀作响的水泥楼梯走上三楼。 左边那户的门牌已经模糊不清。 他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细微的动静,接着是缓慢的脚步声。 门开了一条缝,一位满脸皱纹、眼窝深陷的老人探出头来,眼神浑浊,带着警惕。 “谁啊?” “是孙师傅吗?” 陈璟露出温和的笑容,声音放得很轻。 “我是市局法医中心的陈璟,负责一些旧物证的溯源工作,想向您了解点情况。” 他出示了证件。 老人眯着眼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拉开门栓。 “进来吧。”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喉咙里卡着痰。 屋里光线昏暗,弥漫着老人味、药味和灰尘混合的气息。 家具都很旧,到处堆放着杂物,其中不少是电影放映机的零件、工具和泛黄的技术手册。 “坐。” 孙师傅指了指一张铺着旧报纸的木椅子,自己颤巍巍地坐回一张掉漆的藤椅里。 陈璟顺从地坐下,姿态谦和,目光快速扫过屋内的陈设。 当看到墙角那堆齿轮和线圈时,他多看了一眼。 “孙师傅,打扰您休息了。” 陈璟开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尊重。 “我们查到,您以前在金星电影机械厂工作过?” “嗯,干了一辈子。” 孙师傅摸出烟袋,哆哆嗦嗦地卷着烟丝。 “厂子没了,人也快死绝了。” “我们最近在处理一批封存的旧物证,涉及到一些老式放映机的维护问题,查到当年金星厂生产的一种专用润滑剂,型号是JX-7。” 陈璟语速平缓。 “想问问您,对这种润滑剂还有印象吗?它的使用和保存,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 孙师傅点烟的手停顿了一下,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陈璟一眼,那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闪了一下,但很快消失了。 “JX-7……”他吸了口烟,烟雾缭绕中,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 “那是好东西,精密,耐用,就是配方麻烦,成本高,后来就停产了。” “现在……哪还有机器用那个。” “是啊,所以遇到还在用这种润滑剂的设备,我们觉得很稀奇。” 陈璟顺着他的话,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按理说,该淘汰的早就淘汰了。” 孙师傅沉默地抽着烟,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有烟丝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在屋里回响。 “淘汰……” 他忽然嗤笑一声,声音像是破风箱在响。 “有些东西,是淘汰不掉的。”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指了指墙角那堆零件:“机器老了,锈了,零件坏了,可以扔。” “但有些……刻在骨头里的东西,扔得掉吗?” 陈璟目光专注,脸上依旧保持着温和的倾听姿态:“您指的是?” 孙师傅却摆了摆手,似乎不愿多说:“人老了,胡言乱语。” “JX-7那东西,性子独,跟别的油混了容易结胶,保养的时候得用特制的清洗剂,不然齿轮转不动。” “那清洗剂厂子关门的时候,应该都销毁了。” “特制清洗剂……” 陈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谢谢您提醒,这点很关键。” “那您还记得,当年有哪些单位或者个人,特别喜欢用这种润滑剂,或者可能还留存着相关的设备和耗材吗?” 孙师傅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好一会儿才平息。 他喘着粗气,浑浊的眼睛望向窗外灰蒙蒙的雨空。 “喜欢?呵……那玩意儿,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是用惯了,离不开了……就像有些习惯,有些……念想。” 他突然转过头,盯着陈璟,眼神变得锐利,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年轻人,有些旧东西,沾上了,就甩不脱了。” “我劝你,查案就查案,别碰那些不该碰的……脏东西。” 陈璟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依旧温和:“孙师傅,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关于可能还在使用这种润滑剂的人?” 孙师傅却闭上了眼睛,靠在藤椅里,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只是喃喃道: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走吧,我累了。” 他下了逐客令。 陈璟没有坚持,他站起身,礼貌地道谢:“谢谢您提供的信息,孙师傅,打扰了。” 他转身走向门口。 在拉开门的那一刻,他脚步微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随口问道: “孙师傅,您看过《电锯惊魂》吗?” 藤椅里的老人身体不明显地僵直了一下,没有睁眼,也没有回答,只有夹着烟卷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陈璟不再停留,轻轻带上了门。 门外,楼道阴暗,雨声被隔绝了大半。 陈璟站在门口,没有立刻离开。 他听着门内隐约传来的、压抑的咳嗽声,眼神平静。 回到车里,陈璟没有立刻发动引擎,而是看着窗外迷蒙的雨景。 孙厚德的恐惧很真实,那不仅仅是对于一个警察询问的紧张,更像是一种深植于骨髓的畏惧。 “刻在骨头里的东西……甩不脱的脏东西……” 他拿起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是物证科刚刚发来的最新消息,关于刘老四案发现场,那台被塞进尸体胸腔的老式放映机的进一步检测报告。 报告末尾用加粗字体标注了一行小字: “经仔细勘察,于放映机内部隐蔽齿轮组处,发现微量JX-7润滑剂残留,且其旁伴有少量非JX-7系列的未知化学清洁剂成分,正在分析。” 特制清洗剂…… 陈璟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 孙厚德没有明说,但他隐晦地提到了需要特制清洗剂。 而现场,恰好发现了未知的清洁剂成分。 这不是巧合。 这位风烛残年的老师傅,心里藏着的秘密,恐怕比想象中更深。 陈璟发动了汽车,雨刮器再次开始工作。 孙厚德是一个突破口。 而李亦鸣…… 那只在恐惧中瑟瑟发抖的虫子,也该发挥他最后的余热了。 雨幕中,黑色的公务车调转方向,没有驶回市局,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车流。 第5章 Chapter 5 雨水不知疲倦地冲刷着城市,将白日的喧嚣沉淀入夜,只剩下绵密的、催眠般的沙沙声。 市局宿舍区那片短暂的黑暗早已恢复光明,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但对于蜷缩在门后角落里的李亦鸣来说,那几分钟的黑暗与寂静中逼近的脚步声,已然成为他脑海中不断循环播放的恐怖片头。 他一夜未眠。 天亮时,他脸色惨白,眼窝深陷,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他不敢待在宿舍,几乎是逃来了市局。 刑侦支队里依旧弥漫着低气压。 秦风带着人继续追查老式放映机和润滑剂的线索,进展缓慢,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焦躁。 李亦鸣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手指冰冷,对着电脑屏幕,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同事们敲击键盘的声音、低声交谈的声音、甚至只是椅子挪动的轻微摩擦声,都让他心惊肉跳。 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 是陈老师吗? 那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脏。 他回想起陈璟递给他胶片时那温和的笑容,清澈的眼神…… 不,不可能! 陈老师是那么完美的一个人,善良、专业、待人和煦,他怎么可能是那个冷血残酷的救赎者? 可是,那卷胶片怎么解释? 那精准捕捉到他背叛行径的画面…… “亦鸣”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李亦鸣猛地一颤,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惊慌地转过头。 陈璟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手里拿着两份报告,眉头微蹙: “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要不请假回去休息一下?” 他的眼神依旧清澈,带着纯粹的担忧。 “没、没事!陈老师,我没事!” 李亦鸣慌忙摆手,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调, “可能就是有点感冒。” 陈璟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轻轻叹了口气:“年轻人也要注意身体。” “这份报告需要录入系统,还有这份物证清单,核对一下,没问题就归档吧。” 他将文件放在桌上。 “好的!谢谢陈老师!” 李亦鸣几乎是抢过文件,低下头,不敢再看陈璟的眼睛。 【恐惧值 10。来源:李亦鸣。】 【提示:近距离接触加剧心理压力。当前恐惧值维持峰值。】 陈璟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办公区。他的背影挺拔,步伐稳定。 李亦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才虚脱般瘫在椅子上,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颤抖着手拿起那两份文件,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流逝。 下午,技术队那边传来一个不算好消息的消息——对刘老四案发现场发现的未知清洁剂成分分析遇到了困难,结构复杂,暂时无法匹配到已知产品。 这条线索似乎也走到了死胡同。 秦风的脸色更加难看,支队长办公室里的低气压越来越沉。 临近下班时,雨势稍缓后 李亦鸣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他决定今天早点离开,回宿舍蒙头大睡,也许醒来会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他收拾好东西,心神不宁地走向电梯。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空无一人。他走进去,按了一楼。 电梯下行,数字不断跳动。 就在经过某个楼层时,电梯内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然后“啪”一声,彻底熄灭! 狭小的空间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只有楼层按钮微弱的光芒映出一点轮廓。 “啊!”李亦鸣短促地惊叫一声,心脏骤停! 电梯也停止了运行,卡在了楼层之间。 黑暗,密闭,寂静。 和昨晚宿舍停电的感觉一模一样! 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他疯狂地拍打着电梯按钮,按响紧急呼叫铃,嘶哑地喊着:“有人吗?救命!放我出去!” 没有任何回应。 紧急呼叫铃像是坏了一样,连电流声都没有。 他背靠着冰冷的电梯壁,滑坐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筛糠。 汗水、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他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才没有哭出声。 是“救赎者”! 他来了! 他就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几个世纪。 “咔哒。” 一声轻微的响动,来自电梯顶部的通风隔板。 李亦鸣惊恐地抬头。 隔板被从上面移开了一条缝隙,一只手伸了下来,丢下了一个小小的、方形的物体,落在李亦鸣脚边。 然后,隔板又被无声地合拢。 那是一个老式的、需要上发条的金属音乐盒。 在死一般的寂静和黑暗中,音乐盒自顾自地开始转动,发出单调而诡异的叮咚声。 是那首《生日快乐歌》的旋律。 但在此时此地,这欢快的旋律却令人毛骨悚然。 音乐盒的盖子缓缓自动打开,里面没有跳舞的小人,只有一面小小的镜子,正对着李亦鸣的脸。 镜子里,映出他因极致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惨白,涕泪交加,写满了绝望。 而在镜子边缘,贴着一张裁剪下来的、打印的字条,上面是熟悉的冰冷印刷体: “叛徒,生日快乐。审判日快乐。” “不——!!!” 李亦鸣发出了濒死野兽般的嚎叫。 --- 几乎在李亦鸣崩溃的同时。 陈璟正坐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拿铁。 窗外,雨丝纷飞,行人匆匆。 他看起来悠闲而惬意,仿佛只是忙里偷闲,享受片刻的宁静。 【目标精神已崩溃,确认丧失反抗意识。处刑剧本《沉默的羔羊》第一阶段完成。】 【是否引导其进行自我救赎,即自首并供述全部罪行】 陈璟端起咖啡,轻轻吹开表面的奶沫,抿了一口。 香醇,微苦。 他没有立刻回复系统。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街角,一个穿着环卫工雨衣、正在清理垃圾桶的佝偻身影上。 那人动作迟缓,时不时警惕地四下张望。 那是孙厚德。 这位退休的老师傅,从昨天他拜访过后,似乎就变得异常不安,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荡,像是在躲避什么,又像是在寻找什么。 陈璟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滑动。 比起让李亦鸣简单地自首,他或许有更好的废物利用方式。 一个精神崩溃、充满恐惧、并且知晓部分警方内部信息的叛徒,如果能被巧妙地引导,也许能帮他试探出孙厚德更深层的秘密。 【暂不引导自首。启动B计划:深度暗示。目标:使其成为‘诱饵’。】 陈璟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孙厚德已经清理完那个垃圾桶,推着他的清洁车,蹒跚地消失在雨幕深处的巷口。 第6章 Chapter 6 刑侦支队里,气氛比窗外的天气更加沉闷。 秦风把自己关在办公室,烟灰缸又一次堆成了小山。 老式放映机和润滑剂的线索像断头的蜻蜓,徒劳地扑腾几下后,僵死在水面上。 技术队对那未知清洁剂的分析依旧毫无进展。 而李亦鸣,请了病假。据说高烧不退,胡言乱语。 没人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除了陈璟。 他坐在法医中心的办公室里,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 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句号,将一份关于近期几起无关案件的微量物证分析报告归档。 动作流畅,神情专注,仿佛昨夜那个在电梯井上方投下音乐盒的阴影与他毫无干系。 【目标李亦鸣精神屏障已瓦解,深度暗示植入成功。当前状态:高度敏感,易受引导。】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意识深处回响。 陈璟端起手边的水杯,水温恰到好处。 他需要李亦鸣这块诱饵动起来,去触碰孙厚德那条看似干涸、实则暗藏汹涌的暗河。 时机需要精准。 他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物证科。 “老王,我陈璟。上次那个未知清洁剂的成分,有没有可能不是工业产品,而是手工调配的?”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手工调配?这理论上可能,但难度很大,需要很专业的化学知识和特定的原材料。” “嗯,我只是提供一个思路。” 陈璟语气平和。 “另外,孙厚德老师傅那边,还有别的线索吗?他当年在机械厂,接触的应该不止是润滑剂吧?” “老孙头?问过一次后就联系不上了,家里没人,电话也不接,怪得很。” “联系不上?” 陈璟微微蹙眉,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点担忧。 “老人家独居,会不会出什么意外?要不要请辖区派出所的同事上门看看?” “呃……应该不至于吧,可能就是出门走亲戚了?” “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毕竟是我们找他问过话。”陈璟坚持,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行吧,我跟秦队说一声,让他安排人去看看。” 挂断电话,陈璟的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 他调出了内部系统里孙厚德的档案,寥寥几行,乏善可陈。 但他的手指,却在一个不起眼的备注栏上轻轻一点。 孙厚德有一个早已废弃不用的、位于城西老工业区边缘的仓库地址,那是当年机械厂分配给他的临时储物点,厂子倒闭后似乎就一直荒废着。 一个躲避起来的、心怀恐惧的老人,会去哪里? --- 与此同时,李亦鸣的单身宿舍。 窗帘紧闭,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和声音。 他蜷缩在床上,用厚厚的被子蒙住头,但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颤抖。 黑暗中,那叮咚作响的《生日快乐歌》旋律和镜子里自己扭曲的脸,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神经。 “叛徒……审判日……” 那些词语在他脑子里尖叫。 他完了。 “救赎者”不会放过他。 自首? 或许能暂时活命,但然后呢? 牢狱之灾? 不,他宁愿死! 可“救赎者”会让他轻易死吗? 刘老四的死状在他眼前晃动。 极度的恐惧催生出一种畸形的侥幸——如果…… 如果他能为“救赎者”做点什么,如果他能证明自己还有用……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野草般疯狂滋长。 对,线索! 他需要找到“救赎者”想要的线索! 将功赎罪!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眼睛在黑暗中泛着不正常的光。 他是警察,他有权限! 他能查到别人查不到的东西! 孙厚德! 那个老机械厂的退休工人! 陈老师似乎很关注他!物证科也在找他! 找到孙厚德!他一定知道什么! 李亦鸣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扑到电脑前,开机,登录内部系统。 他的手抖得厉害,好几次输错密码。 他搜索孙厚德的名字,调取所有关联信息。 住址、亲属、社会关系…… 最后,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废弃的仓库地址上。 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他,孙厚德在那里! 必须去!必须赶在所有人之前找到他! --- 城西老工业区,废弃多年。 锈蚀的管道如同巨兽的骸骨,厂房窗户破碎,像无数只空洞的眼睛。 雨水冲刷着墙壁上斑驳的标语,空气里是铁锈、化工废料和腐烂物混合的刺鼻气味。 李亦鸣把车停在远处,徒步走进这片被时代遗忘的废墟。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但他浑然不觉,只有一种病态的兴奋和恐惧驱使着他前进。 按照地址,他找到了那个仓库。 一栋低矮的红砖建筑,大门上挂着的铁锁早已锈死,但旁边一扇小侧门的挂锁却有被近期撬动过的痕迹。 李亦鸣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左右看看,四下无人,只有雨声。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那扇沉重的、吱呀作响的铁皮侧门。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霉味、机油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化学试剂气味扑面而来,让他一阵眩晕。 仓库内部空间很大,但堆满了杂物和废弃的机器零件,光线昏暗,只有几缕天光从破损的屋顶漏下,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诡异的光斑。 他摸索着向前,脚下不时踢到空罐子或金属零件,发出哐当的声响,在空旷的仓库里激起回音,吓得他浑身一颤。 在仓库最深处,一堆覆盖着帆布的物体旁边,他看到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孙厚德背对着他,蹲在地上,正对着一个打开的木箱,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哭泣,又似乎在低语。 “孙……孙师傅?” 李亦鸣声音干涩地开口。 那身影猛地一僵,缓缓回过头。 是孙厚德。 但他此刻的样子让李亦鸣倒吸一口凉气。 老人双眼赤红,脸上满是泪水和污渍,表情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绝望和恐惧。 他手里紧紧攥着的,是一个小小的、棕色的玻璃试剂瓶,瓶身上贴着的标签已经泛黄破损,但还能隐约看到“JX-7专用清洗剂”的字样! “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孙厚德的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敌意和惊慌。 “我……我是警察……” 李亦鸣慌忙掏出证件,但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孙师傅,你别怕,我只是想问问关于那种润滑剂和清洗剂的事……” “滚!滚出去!” 孙厚德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站起来,将试剂瓶死死护在怀里,歇斯底里地吼道。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来找我!那些脏东西,那些东西会害死所有人!” 他的状态极不正常,眼神涣散,充满血丝。 李亦鸣被他吓得后退一步,但想到“救赎者”,想到自己的处境,他又强行鼓起勇气: “孙师傅,你冷静点!是不是有人逼你?你告诉我,我能帮你!” 孙厚德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他猛地指向仓库另一个角落,那里堆着一些用厚重防雨布盖着的、形状不规则的东西。 “是他!是他回来了!” “他拿走了他的‘玩具’!他要用它们……他要用它们……” 他的话戛然而止,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李亦鸣。 然后猛地转身,抱着那个试剂瓶,踉踉跄跄地朝着仓库深处跑去,瞬间消失在堆积如山的杂物阴影里。 “孙师傅!你别跑!”李亦鸣急忙追上去。 但他刚跑出几步,脚下似乎绊到了什么细线。 “咔。”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 紧接着,从他头顶上方,一个原本悬吊在半空的、覆盖着油布的沉重物体,猛地坠落下来! 呼——! 带着一股恶风,直砸他的头顶! 李亦鸣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向旁边扑倒! “轰!!” 重物擦着他的身体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溅起漫天灰尘。 那是一个废弃的汽车发动机。 李亦鸣瘫软在地,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冷汗瞬间湿透全身。 他惊恐地抬头,望向孙厚德消失的方向,那里只有一片深邃的黑暗和死寂。 而在他刚才站立位置的不远处,那个被孙厚德指过的角落,覆盖着的厚重防雨布,因为刚才的震动,滑落了一角。 露出下面,一台锈迹斑斑、但结构明显不同于普通放映机的,大型金属装置的局部。 那装置的某些齿轮和传动杆上,似乎还沾染着些许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可疑痕迹。 李亦鸣的瞳孔骤然收缩。 --- 法医中心。 一条新的系统信息: 【诱饵已触发警戒装置。目标孙厚德反应激烈,仓库位置初步暴露。】 陈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端起已经凉透的水,喝了一口。 味道有些涩。 孙厚德的恐惧,比他预想的还要深邃。那仓库里藏着的,恐怕不只是几台旧机器。 他放下水杯,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 第7章 Chapter 7 城西废弃仓库。 李亦鸣瘫坐在冰冷潮湿的水泥地上,粗重地喘息着,目光死死盯着那片滑落的防雨布下露出的锈蚀金属装置。 那上面暗红色的痕迹,像是一双双嘲弄的眼睛,刺痛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是陷阱! “救赎者”知道他来了!孙厚德也知道! 极致的恐惧过后,一种破罐破破摔的疯狂反而涌了上来。 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连滚带爬地冲向那堆被覆盖的东西,猛地将整块防雨布扯了下来! 灰尘弥漫。 暴露在眼前的,是几台造型古怪、锈迹斑斑的金属装置。 它们不像标准的工业机器,更像是某种手工打造的、充满诡异想象力的刑具或舞台道具的混合体。 有带着锋利锯齿的转轮,有布满尖刺的束缚架,还有连接着复杂管线和老旧真空管的玻璃容器。 其中一台,赫然有着和老式放映机相似的齿轮结构,但更大,更复杂,传动杆上带着明显的、已经发黑的血渍。 JX-7润滑剂的气味,混杂着铁锈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在这里格外浓烈。 李亦鸣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难道就是“救赎者”的“玩具”? 他用这些东西处刑? 他颤抖着手,掏出手机,想要拍照。这是他活命的筹码! 就在这时,仓库深处,传来孙厚德嘶哑的哭嚎,伴随着物品被撞倒的杂乱声响:“别碰!别碰那些脏东西!” “脏啊!太脏了!” 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李亦鸣的动作僵住,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孙厚德……怎么了? 他不敢再待下去,也顾不上拍照,转身就想逃离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然而,他刚跑到仓库门口,那扇他进来的铁皮侧门,却在他眼前,被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从外面缓缓地、无声地关上了。 “咔哒。” 轻微的落锁声,在寂静的仓库里清晰可闻。 李亦鸣的血液瞬间冻结。 他发疯般冲上去,用力拍打着冰冷的铁门,嘶吼着:“开门!放我出去!我知道你在外面!救赎者!” 门外,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雨滴敲打铁皮屋顶的单调声音,和他自己绝望哭喊的回音。 --- 几分钟后。 仓库另一侧,一扇极其隐蔽的、伪装成墙壁的暗门被无声推开。 陈璟走了进来。 他已经换下了法医制服,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深色工装,脸上戴着口罩,头上压着一顶棒球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无视了瘫在门口、如同烂泥般的李亦鸣,径直走向仓库深处。 在那一堆诡异的“玩具”旁边,孙厚德倒在地上,双目圆睁,瞳孔已经涣散,嘴角残留着白沫。 他的右手紧紧攥着那个棕色的试剂瓶,左手则抓破了胸口单薄的衣物,留下几道血痕。 陈璟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颈动脉。 已经停止了跳动。 【目标孙厚德确认死亡。死因:急性心肌梗死,诱发于极度恐惧与情绪激动。恐惧值峰值已记录。】 系统提示音冰冷地宣告。 陈璟的目光落在孙厚德死死攥着的试剂瓶上,又扫过旁边那些锈蚀的装置。 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意外,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局。 他站起身,走到那台带有血迹的、类似放映机的装置前,伸出手指,抹过一根传动杆上已经发黑凝固的血渍,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 不是刘老四的血。更早。 这些东西,有些年头了。 “他回来了……” 孙厚德临死前的呓语在陈璟脑中回响。 陈璟的目光变得幽深。 他原本只是想利用李亦鸣逼出孙厚德知道的秘密,没想到,直接逼出了他的死亡,和这一仓库的遗产。 也好。 陈璟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了仓库门口,那个蜷缩在阴影里,瑟瑟发抖的李亦鸣身上。 李亦鸣也看到了他。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身影,那感觉…… “陈……陈老师?” 李亦鸣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颤抖。 “是……是你吗?救救我……” 陈璟没有回答。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朝着李亦鸣的方向走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响,不疾不徐,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李亦鸣的心脏上。 李亦鸣惊恐地向后缩去,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铁门,语无伦次: “不……不要杀我……” “陈老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可以帮你……我可以做任何事……” 陈璟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口罩上方,那双清澈此刻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李亦鸣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帮我?” 陈璟开口了,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低沉模糊,却依旧带着那种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温和语气。 “你能帮我什么?” “我……我知道孙厚德死了!” “我可以帮你隐瞒!我可以作证他是意外死亡!” 李亦鸣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急切地表忠心。 “还有……还有这些机器!” “我可以帮你处理掉!我什么都听你的!” 陈璟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好几秒钟,然后,轻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却让李亦鸣如坠冰窟。 “亦鸣,”陈璟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惋惜。 “你是个好学生,很聪明,也很努力。” 他弯下腰,从工装口袋里,掏出一副一次性橡胶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 “但是,”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剖开李亦鸣最后的心理防线。 “叛徒的承诺,就像腐烂的果实。” “毫无价值。” 李亦鸣瞳孔骤缩。 他张大嘴,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极致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看着陈璟戴好手套,然后从另一个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巧的、透明的塑封袋,里面装着几粒白色的药片。 那是他宿舍里常备的,用来助眠的处方药。 一次服用过量,会导致呼吸抑制,死亡症状与突发性心脏病极其相似。 陈璟怎么会有这个?! 陈璟将那塑封袋,轻轻放在了李亦鸣颤抖的手边。 “孙师傅年纪大了,受到惊吓,突发心脏病,不幸离世。” 陈璟的声音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他指了指仓库深处孙厚德的尸体。 “你发现了他,情绪激动,不慎服用了过量的药物……” 他的目光落在李亦鸣绝望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慈悲的审视。 “这样,对大家都好。” 说完,他不再看李亦鸣一眼,转身,朝着那扇隐蔽的暗门走去。 “不……不!!!” 李亦鸣终于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他挣扎着想要扑过去。 但陈璟的身影已经没入了暗门之后的黑暗,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仿佛从未存在过。 仓库里,只剩下李亦鸣绝望的哭喊,和两具即将被定性的尸体。 不,是一具尸体,和一个即将成为尸体的人。 雨,似乎彻底停了。 远处,隐约传来了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 是接到匿名报警,前来查看孙厚德情况的辖区派出所民警。 陈璟走在废弃厂区复杂的小道上,摘下了口罩和帽子,深深吸了一口雨后清冷潮湿的空气。 他拿出手机,然后拨通了秦风的电话。 “秦队,” 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润温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凝重。 “我接到辖区派出所通报,他们可能在孙厚德老师傅的旧仓库有发现,情况似乎不太对劲……” “对,我正好在附近跟进另一个现场的物证,准备过去看看。” 电话那头,秦风的声音瞬间紧绷。 “你注意安全!我们马上到!” 第8章 Chapter 8 警笛声由远及近,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划破了废弃厂区死寂的雨幕。 陈璟站在仓库外围的阴影里,看着两辆警车和随后赶来的刑侦支队车辆刺破朦胧的夜色,停在仓库门口。 红蓝闪烁的灯光在他平静的眼底投下变幻的光影。 秦风第一个跳下车,脸色铁青,身后跟着赵铁柱等一众刑警,动作迅捷而凝重。 “陈璟!” 秦风看到他,快步走过来,眉头拧成了疙瘩。 “什么情况?派出所的人怎么说?” “还不清楚具体细节。” 陈璟迎上前,语气带着沉重与专业性的冷静。 “派出所同事接到不明报警,说这里可能有情况,他们先到一步,发现门从里面反锁,里面有异常动静,就立刻呼叫了支援。” “我刚到,还没来得及进去。” 正说着,仓库那扇被陈璟从外锁住的铁皮侧门,被派出所民警和技术队的人用破拆工具强行撬开。 一股混杂着霉味、机油、化学试剂和淡淡血腥气的污浊空气,瞬间涌出。 强光手电的光柱刺入黑暗,照亮了内部的景象。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瘫倒在门内不远处、已经失去意识的李亦鸣。 他脸色死灰,呼吸微弱,手边散落着那个透明的塑封袋和几粒滚落在地的白色药片。 而在仓库深处,孙厚德僵硬的尸体蜷缩在那些锈迹斑斑的诡异机器旁边,双目圆睁,写满了临死前的极致恐惧。 “亦鸣?!” 秦风瞳孔一缩,立刻指挥,“快!叫救护车!看看他什么情况!” 赵铁柱已经带人冲向孙厚德,手电光扫过那些布满锈迹和可疑暗红色痕迹的“玩具”,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头儿!这边!孙厚德……死了!” “还有这些……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现场瞬间忙碌起来,拍照,拉警戒带,法医和痕检初步进场。 陈璟戴上手套和鞋套,跟在秦风身后,步履沉稳地走进仓库。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李亦鸣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震惊与痛惜。 “初步判断,孙厚德死亡有一段时间了,尸斑稳定,尸僵明显。具体死因需要解剖确认。” 法医初步检查后汇报。 痕检人员在李亦鸣手边的药片和塑封袋上提取指纹,同时开始仔细勘察那些古怪的机器。 秦风蹲在李亦鸣身边,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又抬头看了看仓库深处孙厚德的尸体和那些冰冷的金属装置,脸色难看至极。 他猛地站起身,环顾四周,最后目光锐利地盯向最先到达的派出所民警:“谁报的警?!” “是个公用电话,声音处理过,听不出男女,就说这仓库里可能有人死了。” 民警紧张地回答。 匿名报警……又是这种风格! 秦风胸口剧烈起伏,他走到那堆被掀开防雨布的机器前,看着上面斑驳的暗红色,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化验!立刻给我化验这些痕迹!” “还有,把这些破烂玩意儿全部给我搬回去!一寸一寸地查!” 他的目光又扫过仓库顶部那根断裂的、原本吊着汽车发动机的锈蚀铁链,以及地上发动机砸出的深坑。 李亦鸣为什么会在这里? 孙厚德又为什么死在这里? 这些像是刑具的机器是什么和那个报警电话…… 太多的疑问瞬间涌入大脑,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陈璟走到他身边,声音低沉:“秦队,亦鸣他……” 他欲言又止,目光里满是担忧。 秦风烦躁地抹了把脸:“救护车马上到。希望这小子能醒过来!” 他顿了顿,看向陈璟,眼神复杂,“陈璟,你怎么看?” 陈璟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现场,最后落在那些机器上,缓缓道: “孙师傅的死,现场初步看没有明显外伤,倾向于突发疾病。” “但这些机器很古怪,上面的痕迹需要尽快确认。” “亦鸣出现在这里,而且状态异常,手边还有药物……他最近情绪似乎一直不太稳定。” 他没有给出任何结论,只是陈述观察到的现象,语气客观而审慎。 这时,技术队的人过来汇报:“秦队,在那边一台类似放映机的机器齿轮缝隙里,发现了少量残留物,初步判断——” “可能和之前刘老四案发现场发现的未知清洁剂成分有关联!” 秦风的瞳孔猛地收缩! 清洁剂!孙厚德!老式放映机! 线索似乎瞬间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方向! “救赎者” ……他的触角,比想象的伸得更长! 他甚至可能…… 就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一股寒意顺着秦风的脊梁骨爬上来。 他猛地看向仓库门口的方向,仿佛那个神秘的杀手就站在阴影里,嘲弄地注视着他们。 “封锁现场!彻底搜查!所有相关人员,包括今天到过这里的所有人,回去后全部给我写详细报告!” 秦风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寒意。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了身旁脸色凝重、正专注观察着那台带血机器的陈璟。 陈璟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迎上秦风的视线,眼神清澈,带着询问。 秦风迅速移开了视线。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僵持的气氛。 医护人员将昏迷不醒的李亦鸣抬上担架,迅速离去。 陈璟看着担架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 【目标李亦鸣生命体征微弱,大脑因缺氧及药物作用可能产生不可逆损伤,苏醒几率低于10%。恐惧值已固化。】 【处刑剧本《沉默的羔羊》实质完成。】 【提示:警方注意力已高度集中,怀疑范围可能向内收缩。建议谨慎行事。】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陈璟微微垂下眼睑。 他抬起头,对忙碌的秦风轻声道:“秦队,这边初步勘察差不多了,我先跟车回局里,准备对孙师傅进行解剖,还有亦鸣那边,如果需要毒理分析……” 秦风挥了挥手,语气疲惫:“去吧,有结果立刻通知我。” 陈璟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仓库。 外面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清冷。他深吸一口气,坐进车里,没有立刻发动。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是系统界面。 一个新的、闪烁着红光的名字,悄然出现在待处理列表中。 是……他? 第9章 Chapter 9 孙厚德的尸体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无影灯将他皮肤上的每一道皱纹、每一处老年斑都照得清晰无比。 陈璟穿着洁白的手术服,戴着口罩和护目镜,手中的解剖刀沿着标准的Y形切口划下。 动作稳定、精准,没有丝毫犹豫。 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死亡的独特气味。 秦风隔着观察玻璃,脸色阴沉地看着里面。 他手里捏着刚刚收到的、关于李亦鸣的初步医疗报告—— 深度昏迷,药物过量导致严重器官衰竭及脑损伤,苏醒希望渺茫。 一个年轻的、原本前途光明的实习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折在了那个堆满诡异机器的废弃仓库里。 而仓库里那些机器上的暗红色痕迹,初步化验结果已经出来——是人血,而且不属于孙厚德。 是更早之前的、至少属于三个不同个体的陈旧血迹。 凶手用的不是新打造的刑具,而是有历史的、沾染过不止一条人命的旧机器。 这个认知让秦风感到一阵寒意。 解剖室内,陈璟完成了胸腔的打开和内脏的初步检查。 他直起身,对着麦克风,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到观察室,平稳而客观: “死者孙厚德,男性,68岁。体表无明显外伤,无搏斗痕迹。心脏体积增大,冠状动脉有多处严重粥样硬化斑块。” “初步判断,符合急性心肌梗死病理特征。死亡时间约在昨日傍晚18时至20时之间。” 他的叙述清晰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诱因呢?” 秦风通过内部通话系统追问,声音沙哑,“情绪激动?惊吓?” 陈璟抬起眼,隔着护目镜和玻璃,与秦风对视了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分析一个纯粹的医学样本。 “心肌梗死急性发作,通常由剧烈运动、情绪大幅度波动或应激状态诱发。” “结合现场环境及死者生前可能处于的高度紧张状态,情绪因素导致儿茶酚胺大量释放,诱发冠脉痉挛或斑块破裂,是极有可能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只是基于病理的合理推测。确切诱因,无法通过解剖直接证实。” 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秦风沉默着,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 他知道陈璟说的是事实,法医只能提供客观证据,无法还原死者最后一刻的主观感受。 但那种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那些机器……” 秦风换了个方向,“以你的专业角度看,是做什么用的?” 陈璟低下头,一边进行后续的取样工作,一边回答: “结构很特殊,部分结合了老式放映机的传动原理,但更多的部件功能不明,带有明显的非标准改造痕迹。” “一些齿轮和束缚结构的设计,倾向于造成特定类型的机械性损伤。” “更像是某种定制化的、带有表演性质的刑讯或处刑装置。” 他的用词极其谨慎,表演性质几个字,却像针一样刺了秦风一下。 “表演……” 秦风喃喃自语,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刘老四被剖开胸腔塞进放映机的场景,那充满仪式感的死亡。 就在这时,解剖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名技术队的警员探头进来,脸色有些异样: “秦队,陈法医,打扰一下。” “我们清理孙厚德仓库里那些机器的时候,在一台设备非常隐蔽的夹层里,发现了一点东西。” 秦风精神一振:“什么?” 警员递过来一个密封的证物袋,里面装着几张泛黄、脆弱的旧照片,以及一小块折叠起来的、边缘粗糙的牛皮纸。 陈璟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了过来。 照片是黑白的,画面模糊,但能看清是几个年轻人的合影,背景似乎是一个简陋的车间。 其中一个人的眉眼,隐约能看出孙厚德年轻时的影子。 而另一张照片,则拍了一台机器的一部分,虽然角度不全,但能认出和仓库里那台带血的、类似放映机的装置极为相似。 那块牛皮纸上,用褪色的墨水写着一串模糊的数字和字母,像是一个编号,旁边还有一个模糊的、类似鹰头的徽记印记。 “这是……”秦风眉头紧锁。 “照片上的人正在查。” “这个编号和徽记,有点像几十年前,辉煌实业内部使用的资产编号和厂徽。” 警员语气不太确定。 “辉煌实业?” 秦风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 “就是现在鼎峰集团的前身,” 陈璟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他褪下沾血的手套,走到观察窗前,看着证物袋里的东西。 “几十年前本地最大的民营企业之一,后来转型做地产和金融了。” “现在的老板,是本市著名的企业家和慈善家,赵鼎峰。” 赵鼎峰!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秦风的脑海。 本市首富,人大代表,各种慈善晚宴的常客,媒体眼中的模范企业家。 他的公司和这些沾满陈血的诡异机器有关? “立刻给我查清楚!” “辉煌实业,赵鼎峰,和孙厚德,还有这些破机器到底有什么关系!” 秦风几乎是吼着下达命令,他感觉一直笼罩在迷雾中的案子,似乎终于撕开了一道缝隙。 警员领命匆匆离去。 解剖室里只剩下陈璟和秦风,隔着玻璃沉默相对。 陈璟重新戴上干净的手套,准备进行最后的缝合。 他的动作依旧优雅、精准,仿佛刚才那个可能牵扯出本市巨富的名字,并未在他心中激起任何涟漪。 解剖工作告一段落,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秦风脱下警服外套,用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福尔马林和血腥气混合的味道似乎还萦绕在鼻端。 “走吧。” 陈璟已经换回了平常穿的衬衫和西裤,头发一丝不苟,身上带着刚洗过澡的淡淡沐浴露清香,完全看不出刚刚进行了一场高度专注的解剖工作。 秦风愣了一下:“去哪?” “秦阿姨刚打电话来,说包了荠菜猪肉馅的饺子,让我务必带你回去吃饭。” 陈璟一边整理着袖口,一边平静地说,“她说你最近肯定又没好好吃饭。” 秦风这才想起,今天确实是之前说好要去爸妈家吃饭的日子,一忙起来全忘了。 他心头一暖,那股因案件带来的沉重感似乎被冲淡了些许。 “也好,正好去蹭顿饭。脑子里一堆乱麻,换个环境也许能清醒点。” 两人开车来到一个环境清幽的小区。刚推开家门,一股夹杂着面香和馅料鲜香的热气就扑面而来。 “哥!璟哥!你们可算回来啦!” 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响起,随即一个穿着警察学院训练服、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像小炮弹一样冲到门口,正是秦风的妹妹秦绮。 她先是笑嘻嘻地拍了拍秦风的胳膊,然后立刻转向陈璟,眼睛亮晶晶的。 “璟哥,我们学校论坛今天还在讨论你上次来做的那个‘现代法医学在刑事侦查中的应用’讲座呢!都说你讲得比我们教授还清楚,人还这么帅!” 秦风没好气地轻轻弹了一下妹妹的脑门:“喂喂,眼里就只有你璟哥?我这个亲哥是透明的?” 秦绮冲他做了个鬼脸:“谁让你上次答应来看我格斗比赛结果放我鸽子的!” 这时,系着围裙的秦母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擀面杖: “小璟,小风,快洗手准备吃饭!小绮,别缠着你哥哥们,去拿碗筷!” 她的目光落在陈璟身上,语气格外慈爱,“小璟,今天辛苦了吧?阿姨特意给你包了你最爱吃的荠菜馅饺子。” “谢谢阿姨,闻到香味就觉得饿了。” 陈璟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很自然地走到厨房门口,“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跟你叔叔客厅坐着喝茶去,马上就好。”秦母把他往外赶。 客厅里,秦父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见到两人,放下报纸,指了指茶几上刚泡好的热茶:“回来了?案子有进展了?” 他虽然是退休干部,但语气里并没有过多干涉的意思,只是纯粹的关心。 秦风叹了口气,简单说了说李亦鸣的情况和仓库里那些古怪机器上发现的血迹,以及刚刚发现的、可能与鼎峰集团前身有关的线索。 陈璟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偶尔补充一两句专业的看法。 秦父听完,沉吟片刻,只是说了句:“牵扯到赵鼎峰,行事要更谨慎,证据链一定要扎实。” “我知道,爸。”秦风点点头。 这时,秦绮端着碗筷凑过来,插嘴道: “说到鼎峰集团,他们那个赵总,不是老上电视搞慈善吗?原来发家史这么不清不楚的啊?”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向陈璟,带着点好奇和打趣的语气。 “对了璟哥,顾老师今天还问起你呢!” 陈璟正准备端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抬眼看向秦绮,语气平淡:“顾老师?” “对呀,就是顾清然顾老师嘛!她现在在我们学校刑侦技术教研室当特聘讲师,好多学生都喜欢上她的课。” 秦绮笑嘻嘻地说,“她今天下课碰到我,还特意问我‘你陈璟哥哥最近忙不忙’,我看啊,顾老师肯定还对你有意思!” “听说当年你们可是我们学校论坛里公认的的金童玉女……” “小绮!”秦风出声打断妹妹,带着点责备, “别瞎起哄。”他小心地看了一眼陈璟。 陈璟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轻轻吹了吹茶杯里的热气,淡淡地说:“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都年轻。顾老师很优秀。” 秦绮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说,跑回厨房帮忙了。 晚饭气氛很好。桌子上摆满了家常菜,中间是两大盘热气腾腾、白胖胖的饺子。 秦母不停地给陈璟夹菜:“小璟,多吃点,你看你最近又瘦了。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妈,我才是你亲儿子。” 秦风看着自己碗里空空,故意酸溜溜地说。 秦母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小璟多让人省心,你呢?一个月能有几天按时回家吃饭?” 陈璟笑着把自己碗里的一个饺子夹到秦风碗里:“阿姨,秦风压力比我大,队里大小事情都要他操心。” 秦父也开口:“小璟说得对,小风,你也注意身体。案子要查,饭也要好好吃。” 说着也给秦风夹了一筷子菜。 秦风看着碗里的饺子和小菜,心里那点因案件产生的焦躁和阴霾,在这一刻被家里温暖的气息驱散了不少。 他埋头吃了起来,饺子馅鲜美多汁,是记忆里妈妈的味道。 吃完饭,秦绮被赶去洗碗,秦父秦母在客厅看电视。 陈璟和秦风站在阳台上,看着城市的夜景。 “赵鼎峰那边,你打算怎么入手?”陈璟问道。 “先让技术队和外围的同事秘密调查吧,毕竟树大根深,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能打草惊蛇。” 秦风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总觉得前面有个巨大的黑影,李亦鸣和孙厚德,可能只是被卷进去的小角色。” 陈璟沉默了片刻,看着远处霓虹闪烁的鼎峰集团大厦,轻声说:“再庞大的黑影,也怕光。” 在家里温馨的氛围和可口的家常菜安抚下,两人连日加班的疲惫似乎消散了一些。 又坐了一会儿,聊了会儿家常,看看时间不早,陈璟和秦风便起身告辞。 “以后常回来吃饭,你看小璟都比上次回来瘦了。” 秦母送他们到门口,拉着陈璟的手叮嘱道。 “好的阿姨,我们会常回来的。” 陈璟温和地答应着。 下楼走到车边,夜晚微凉的空气让人精神一振。 秦风拉开车门,对陈璟说:“今天这顿饭吃得真舒服,感觉又能熬几个大夜了。” 陈璟微微一笑,没有接话,只是抬头又望了一眼鼎峰大厦的方向,目光沉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10章 Chapter 10 鼎峰集团的慈善晚宴,确实是本市年度最受瞩目的社交活动之一。 新落成的鼎煌宴会厅里,水晶吊灯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金碧辉煌。 衣着光鲜的宾客们端着酒杯,三五成群地寒暄交谈,空气中混合着香水、雪茄和精致食物的复杂气味。 陈璟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站在靠近自助餐台的角落阴影里。 他手里端着一杯香槟,却没喝,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舞台中央正在演讲的赵鼎峰身上。 赵鼎峰满面红光,声音激昂,正讲述着他资助贫困儿童的“赤子之心”和企业的“社会担当”,台下镁光灯不停闪烁。 【目标赵鼎峰处于情绪高点,警惕性相对较低。宴会环境复杂,干扰因素多,利于行动隐蔽。】 【处刑剧本《教父》加载完毕。】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清晰响起。 陈璟的指尖在香槟杯壁上不易察觉地轻轻敲击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惊讶的温柔女声在他身侧响起:“陈璟?” 陈璟闻声转头,看到一位穿着淡紫色晚礼服的女子站在那里。 她是顾清然,秦绮学校的老师,也是他很多年前曾短暂交往过的女友。 她化了淡妆,气质温婉,与记忆中那个穿着简单T恤牛仔裤的女孩既有重叠,又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清然?” 陈璟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意外,但很快恢复了平时的温和。 “好巧。你也来了。” “学校领导和鼎峰集团有合作项目,我来凑个数。” 顾清然微笑着走近一步,她手里也端着一杯饮料。 “刚才远远看着背影像你,没想到真是。” “秦绮前几天还跟我提起你,说你忙得都没空去家里吃饭了。” “最近是有些案子。” 陈璟解释道,语气如常,“秦阿姨昨天才包了饺子,我和秦风刚去过。” “那就好。” 顾清然点点头,很自然地聊起来,“你最近怎么样?看起来有点疲惫。” “还好。工作一直那样。” 陈璟看着她,也客气地问,“你呢?听秦绮说,你在学校很受学生欢迎。” “孩子们比较给面子。” 顾清然笑了笑,气氛有些微妙的熟稔与生疏交织的尴尬。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杯子,“你……” 就在她开口的同时,舞台方向异变突生! 赵鼎峰身后那块巨大的LED屏幕猛地闪烁几下,画面瞬间消失变成雪花,打断了他慷慨激昂的演讲。 台下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赵鼎峰不悦地回头。 顾清然也被这变故吸引,下意识地朝舞台看去,忘了刚才要说的话。 陈璟的视线也转向舞台,眼神瞬间专注起来,刚才那点闲聊的温和收敛殆尽。 下一秒,模糊摇晃的黑白影像取代了雪花,伴随着刺耳的电流噪音。 画面里,年轻时的赵鼎峰冷漠地看着手下逼迫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签文件,口型依稀可辨的威胁,接着是泛黄的不平等合同特写,最后定格在一张被画上红叉的三口之家合影上。 影像戛然而止,屏幕陷入黑暗。 整个宴会厅死一般寂静。 “天啊……” 顾清然下意识地低呼一声,脸色微微发白,不自觉地往陈璟身边靠近了小半步,声音带着惊疑。 “那是……什么?” 陈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紧盯着舞台上脸色瞬间惨白、浑身开始发抖的赵鼎峰,眉头微蹙,像是在专注地分析眼前这突发状况。 紧接着,那个低沉沙哑、经过处理、带着怪异腔调的声音通过音响响彻全场: “约翰尼·方檀……” “你以为,穿上西装,抹去过去,就能成为体面人了吗?” “你建立在鲜血与背叛之上的帝国……” “该偿还债务了。” “以家族的名义。” 话音落下,“啪嗒”一声轻响,一颗鲜血淋漓、仿佛还在搏动的马头掉落在赵鼎峰脚边。 “啊——!!!” 赵鼎峰爆发出凄厉的尖叫,瘫软在地,失禁了。 宴会厅瞬间炸锅!尖叫声、哭喊声、桌椅碰撞声响成一片,人群惊恐地四散奔逃! “小心!” 陈璟在人群涌来的瞬间,迅速侧身,用身体挡了一下差点被撞到的顾清然,手臂虚扶了她一下,动作迅速而克制。 顾清然惊魂未定,抓住他的手臂借力站稳,看着眼前的混乱景象,脸上满是震惊和恐惧: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马头……” “不清楚,但这里现在很危险。” 陈璟语气凝重,护着她往人流的边缘退去,避开冲撞,“你最好尽快离开。”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快,显示出现场的紧急。 顾清然看着他冷静的侧脸,点了点头,强自镇定:“好,我……我先走了。你……你也小心。” 她松开手,匆匆随着疏散的人流向出口走去,离开前又担忧地回头看了陈璟一眼。 陈璟对她微微颔首,随即注意力便完全回到了混乱的现场。 他看着瘫倒在地、神志不清的赵鼎峰,看着那颗被遗弃在马头,眼神深邃。 【恐惧值 500!来源:赵鼎峰。峰值突破!】 【恐惧值收集效率大幅提升!】 系统的提示音接连响起。 很快,秦风带着人冲了进来,看到这宛如地狱绘卷的景象,怒吼道:“怎么回事?!谁干的?!” 他的目光扫过狼藉的现场,最后落在了角落里面色凝重的陈璟身上。 陈璟快步走向秦风,语气带着沉重与后怕:“秦队,你来了。” “刚才突然断电,屏幕出现异常影像,然后音响里有奇怪的声音,接着赵先生就……场面一下子就失控了。”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将自己完全置身事外,刚才与顾清然的那段小插曲,仿佛从未发生。 秦风盯着他看了几秒,陈璟的眼神清澈坦然,没有任何闪躲。 “又是他……” 秦风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他猛地看向瘫在地上、喃喃着“别杀我”的赵鼎峰。 辉煌实业……孙厚德……那些沾血的旧机器……还有赵鼎峰发家的黑历史…… 所有的线索,仿佛在这一刻,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把赵鼎峰保护好!带走!” 秦风下令,又朝技术队吼道。 “彻底搜查这里!那段影像,那个声音,还有这个鬼东西!我要知道它们是怎么出现的!” 现场一片忙碌。陈璟看着被搀扶起来的赵鼎峰,看着秦风焦头烂额地指挥,看着那些惊魂未定、窃窃私语的宾客们。 《教父》的序幕,已经拉开。 经历了今晚,赵鼎峰将会永远活在恐惧的阴影之下。 陈璟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混乱的宴会厅,如同他来时一样,没有引起任何多余的注意。 宴会厅外夜晚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与厅内的疯狂和混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11章 Chapter 11 赵鼎峰被紧急送往私立医院,名义上是突发不适,实则处于严密保护和近乎崩溃的状态。 那颗马头和那段揭露过往的影像,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日夜啃噬着他的神经。 市局刑侦支队,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秦风双眼布满血丝,面前摊开着所有与救赎者及新关联案件有关的卷宗、物证照片和报告。 孙厚德仓库里那些锈迹斑斑的诡异机器照片,与晚宴现场拍摄的马头,形成一种跨越时空的、令人不适的呼应。 “辉煌实业……鼎峰集团前身……” 秦风用手指重重敲着孙厚德的档案和那些老照片。 “孙厚德是辉煌实业下属金星电影机械厂的老工人。赵鼎峰是辉煌实业起家,当年就是个手段狠辣的混混头子!” 他猛地抬头,看向技术队的负责人:“那些机器上的陈旧血迹,和当年与辉煌实业有纠纷、后来失踪或意外死亡的几个人的DNA比对上了吗?” “正在加紧比对,秦队!时间太久,样本降解严重,难度很大!” 技术队负责人额头冒汗,“但初步结果显示,至少有部分血迹存在高度吻合的可能性!” 可能性! 这个词像一把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如果那些机器真的是辉煌实业早年用于逼迫、恐吓甚至灭口的工具,而孙厚德作为机械厂的老工人,很可能参与过维护、改造甚至操作这些机器! 那么,他晚年的恐惧,他藏匿这些“脏东西”的行为,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不仅是知情人,甚至可能是参与者之一! 他在恐惧过去的罪行被清算,恐惧那个回来了的审判者。 “所以,救赎者盯上赵鼎峰,不是因为他是现在的富豪,而是因为他发家的原罪!” 赵铁柱沙哑着嗓子总结,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也行……他在清理几十年前的旧账。” 这个结论让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清理几十年前的旧账! “查!” 秦风低吼道,声音因压抑而变形,“辉煌实业所有陈年旧账,所有跟赵鼎峰、孙厚德有关联的、可能知晓内情的人!” “还有,那个匿名报警电话,晚宴现场的音响和屏幕是怎么被控制的?那颗马头是怎么带进去的?” “救赎者一定有内应,或者他妈的他自己就能飞天遁地!” --- 法医中心,陈璟的办公室。 他刚刚完成了一份关于孙厚德脏器组织的毒理学补充报告,结论依然是阴性,排除了中毒可能。 报告措辞严谨,数据翔实。 他将报告归档,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的一份内部通报上,是关于对赵鼎峰及其鼎峰集团的背景进行秘密调查的申请已获批准。 一切都按照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警方终于将视线投向了那段被金钱和权力尘封的肮脏历史。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水温有些凉了。 陈璟轻轻皱眉。 他喜欢喝温水,怎么突然还挺想李亦鸣的? - 市局刑侦支队会议室里的凝重气氛,像一层粘稠的油污,附着在每个人身上。 秦风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需要一点不一样的空间来透口气。 他没打电话,径直下楼,穿过连接市局大楼和法医中心的那条内部走廊,敲响了陈璟办公室的门。 “进。”里面传来陈璟清冽平静的声音。 秦风推门进去,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若有似无的茶香扑面而来,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片刻。 陈璟正坐在电脑后,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病理图谱,他抬眼看到是秦风,手上打字的动作没停,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对面的椅子。 “稀客。秦队今天不忙着啃卷宗,有空莅临我这小庙?” 陈璟语气平淡,但熟悉他的人能听出里面一丝极淡的打趣。 秦风没客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身体向后靠,发出疲惫的叹息:“啃不动了,再啃下去,我脑子里的弦要先于案犯的神经崩断了。” 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目光扫过陈璟一尘不染的桌面,最后落在对方手边那个冒着细微热气的保温杯上。 “还是你这儿清净。怎么样,陈**医,有没有什么新启发,拉我一把?” 陈璟终于保存了文件,转过椅子,正面朝向秦风。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秦风那副尊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你现在的状态,比较适合躺进我楼下的冷柜里休息半小时,而不是来寻求启发。” 他端起保温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温水,要吗?” “免了,”秦风摆手,“喝你那淡出鸟的温水,我更想睡觉。” “给我来点精神刺激,比如聊聊赵鼎峰那颗饱受摧残的神经?” 陈璟轻轻吹了吹杯口并不存在的浮沫,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心理评估不是我的领域。不过,从生理学角度看,极度的恐惧会引发应激障碍,的确可能导致崩溃。” “那颗马头和影像,手段很精准,直击要害。” 他顿了顿,补充道,“比直接动刀子文明,但痛苦程度可能更高。” “精准……” 秦风咀嚼着这个词,忽然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盯着陈璟。 “陈璟,你说,什么样的人,会对几十年前的旧账这么门儿清?清算得这么有条不紊?” “孙厚德仓库里那些铁疙瘩,上面的陈年老血,快把技术队那几个小伙逼疯了。” 陈璟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两种可能。一是当年的亲历者,侥幸存活,归来复仇。” “二是复仇者的后代,继承了仇恨和遗产。” 他放下杯子,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 “无论是哪种,都说明一件事:有些人,有些事,并没有被真正遗忘。” “它们只是像某些潜藏的病原体,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爆发。” “有些罪,需要血偿。” “遗产……” 秦风若有所思,“孙厚德藏着的那些脏东西,就是他不敢面对,却又舍不得彻底销毁的遗产的一部分吧?” “这老小子,临死前到底经历了多大的恐惧……” “死亡本身的恐惧,或许比不上秘密被揭穿的恐惧。” 陈璟淡淡道,“尤其当那个秘密,关联着更血腥的往事。” “他的脏器报告最终版我刚提交,排除了所有常见毒物。” “他的死因,从医学上讲,就是心源性猝死。但促使心脏停止跳动的,是物理因素,还是心理因素,界限有时候很模糊。” 秦风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带着点揶揄: “你说你,天天跟最直接的死因打交道,话说出来却总是绕圈子。” “直接说他可能是被吓死的不就完了?” 陈璟微微挑眉:“法医报告需要严谨。‘吓死’不是规范的医学死因表述。不过……” 他难得地停顿了一下,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如果你非要这么理解,在非正式场合,我可以不反对你的通俗解读。” 秦风被他这话逗乐了,低笑出声,感觉胸口的憋闷散了不少:“行,知道你规矩大。”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跟你聊完,感觉案子没破,脑子倒是清楚点了。” “至少确定方向没错,辉煌实业这潭深水,是非趟不可了。” 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又回头看了陈璟一眼:“谢了,陈**医。下次请你喝酒……哦对了,你不喝酒。” 他自顾自点点头,“那就请你喝茶,最好的龙井,不过你得自己泡,我可弄不来你那些讲究。” 陈璟已经重新将目光投回电脑屏幕,闻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仿佛随口回应: “记得关门。还有,秦队,” 他抬起眼,那眼神清亮得像能看透人心。 “温水养人,熬夜伤身。” 秦风笑着摇摇头,带上了门。 走廊里,他的脚步似乎比来时轻快了一些。 办公室内,陈璟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在那个保温杯上。 他再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里面的水,指尖无意识地在杯壁上摩挲了一下。 温度正好。 第12章 Chapter 12 秦风没有走远,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扫过办公室外间。 陈璟正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低头翻阅着一份案卷,侧脸在灯光下显得专注而柔和,仿佛周遭所有的焦躁和压力都被他周身一种奇异的沉静气场隔绝开来。 几个年轻的女警抱着文件走过,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带着不易察觉的欣赏或好奇—— 这位年轻英俊、能力出众却总带着疏离感的法医,在市局里一直是个引人注目的存在。 秦风看着这一幕,心里那点莫名的违和感再次浮现,却又抓不住实质。 他甩甩头,也许是压力太大了,看谁都像有问题。 — 市局内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粘稠感。 每一个与案件相关的人,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 秦风几乎住在了办公室,烟灰缸满了又倒,倒了又满。 孙厚德的仓库、晚宴的马头、辉煌实业的陈年旧案…… 这些碎片在他脑中疯狂旋转,却始终拼不成一张完整的图。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和一个无形的幽灵搏斗,每一次出拳都打在空处,而对方却总能从最意想不到的角度给出致命一击。 压力不仅来自案件本身,更来自上方。 赵鼎峰的影响力不容小觑,尽管丑闻缠身,但他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开始若隐若现地施加压力,要求尽快破案,平息风波。 “头儿,查到了点东西。” 赵铁柱顶着一头乱发,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资料快步走进来,声音压得很低。 “当年辉煌实业下面有个叫‘黑水’的运输队,名义上跑运输,实际上就是赵鼎峰养的打手。” “孙厚德所在的机械厂,偶尔会接到一些特殊订单,修理或者改造一些工具,都是由这个黑水队经手。” 秦风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特殊工具?是指仓库里那些玩意儿?” “很有可能!” 赵铁柱把资料摊开,“根据几个当年老工人的模糊回忆,孙厚德技术好,人又闷,不怎么合群,有些涉及核心技术的私活,赵鼎峰似乎更信任交给他。” “而且有传言,孙厚德的儿子,当年好像卷入了黑水队和另一伙人的械斗,意外死了,之后孙厚德就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儿子死了? 秦风心头一跳。 这又是一条被忽略的隐线! 孙厚德对赵鼎峰,恐怕不仅仅是雇员对老板的恐惧,更可能夹杂着丧子之痛与不敢言说的怨恨! “还有,” 赵铁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更低了。 “我们秘密调查了赵鼎峰的核心圈层,发现他手下有几个跟了他几十年的老人,这段时间都异常低调,甚至有人以各种理由离开了本市。” “感觉像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在躲。” 树倒猢狲散? 还是…… “救赎者”的下一个目标,可能就是他们? 一股寒意顺着秦风的脊椎爬上来。 凶手不仅仅是在惩罚赵鼎峰,他是在系统地、有条不紊地拆解赵鼎峰建立的整个帝国和关系网! 从最外围的刘老四,到内部的叛徒李亦鸣,再到知晓核心秘密的孙厚德,现在直指首脑赵鼎峰,接下来,就是那些曾经助纣为虐的家族核心成员! 这家伙,是个精通心理战和秩序破坏的大师! “盯紧赵鼎峰医院那边!还有,把他手下那几个老家伙的底细给我挖地三尺!我要知道他们每一个人当年干过的脏事!” 秦风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另外,内部排查不能停!” “我总觉得……这家伙离我们很近,非常近!”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扫过办公室外间,那里,陈璟正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低头翻阅着一份案卷,侧脸在灯光下显得专注而柔和。 --- 私立医院,顶层VIP病房。 这里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是一个被临时改造的豪华囚笼。 厚重的窗帘紧闭,隔绝了外界所有的视线。 赵鼎峰躺在宽大的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护仪器,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短短几天仿佛老了二十岁。 他睡不着。 一闭眼,就是那颗血淋淋的马头,就是黑白影像里那个被逼迫至死的男人,就是孙厚德那张布满恐惧和皱纹的脸。 “脏东西……回来了……他回来了……” 他时不时地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病房内外,除了警方安排的守卫,还有赵鼎峰自己高薪聘请的、神情警惕的保镖。 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突然,赵鼎峰的私人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的那部,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没有来电显示,没有铃声。 只是一段自动开始播放的音频。 一个苍老、疲惫、带着无尽恐惧和悔恨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赫然是——孙厚德的声音! “……三十七年……金星机械厂……那台剥皮机……是我改的传动齿轮……” “还有……还有城南张会计一家……他们……他们逼我调试那台放映机……看着他们……看着他们……” 声音到这里,变成了压抑的、痛苦的呜咽,然后是长长的沉默,最后,是一声近乎解脱又充满绝望的叹息: “……债……总要还的……谁也跑不了……” 音频到此结束。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病房里,只剩下赵鼎峰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和监护仪器因为心率过快发出的刺耳警报声! “啊——!!!” 赵鼎峰像垂死的野兽般嚎叫起来,疯狂地挥舞着手臂,打翻了床头的水杯和药瓶。 “是他!是孙厚德!那个老不死的!他做了鬼也不放过我!闭嘴!闭嘴!!” 医护人员和保镖慌忙冲进来,按住失控的赵鼎峰,注射镇静剂。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病房角落里,一个伪装成电源插座的、极其微小的信号接收器,指示灯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旋即熄灭。 --- 几乎是同时。 陈璟准备开车回家。 车载广播里,正在插播一条关于鼎峰集团股价因创始人健康状况不明而持续暴跌的财经快讯。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 【计划执行完毕。目标赵鼎峰恐惧值再度飙升,精神濒临临界点。孙厚德历史角色关联度加深。】 【提示:警方已高度关注赵鼎峰核心圈层。建议选择下一个目标,制造连锁恐慌,加速家族内部崩溃。】 【潜在目标筛选:财务顾问,法律顾问,黑水队元老。】 系统的声音冷静地提供着选择。 陈璟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 财务、法律、暴力…… 支撑起赵鼎峰帝国的三根支柱。 先砍断哪一根,造成的恐慌效应最大呢? 他拿起保温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 右手指尖在杯壁上轻轻一点。 下一个目标,已经选定。 就在他准备发动汽车时,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来自秦风的短信: "陈璟,刚才忘了说,你桌上的那份案卷,好像拿错了。" 陈璟的目光倏地一凝。 他缓缓抬头,透过后视镜,看见市局大楼里,秦风正站在办公室窗前,远远地望着他的方向。 夜色渐浓,两双眼睛在镜中对视。 一个带着探究,一个深不见底。 第13章 Chapter 13 陈璟的目光在后视镜里与秦风对视了大约两秒钟,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移开了视线,低头看向手机屏幕。 他手指在屏幕上敲击了几下,回复道: “好的,我明天回去看看。是哪一份案卷?” 发送成功后,他才不紧不慢地发动了车子,驶离了市局大院。 后视镜里,那个站在窗前的模糊身影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早上,陈璟准时出现在办公室。他像往常一样,先给自己泡了杯茶,然后才走到自己的工位前。 桌面上文件摆放得整整齐齐。 他拿起最上面那份秦风可能指认的案卷,翻开看了看,又放下,似乎在确认什么。 这时,秦风顶着两个黑眼圈,端着一个浓茶都快溢出来的大茶杯走了过来,很随意地靠在他桌边。 “就那份,城南旧货市场失窃案的初步检验报告,我昨天好像顺手放你这儿了。” 秦风说着,打了个哈欠,眼睛却看着陈璟的动作。 陈璟从一叠文件中准确地抽出了一份文件夹,递给秦风:“是这份吗?我昨晚走的时候没注意。” 秦风接过来,翻看了两页,点点头:“对,就这个。” 他没立刻走,喝了口浓茶,随口闲聊道,“昨晚休息得怎么样?我看你车开走挺早的。” “还好,老样子。” 陈璟端起自己的茶杯,吹了吹热气,“你看起来没怎么睡。” “能睡着就怪了。” 秦风揉了揉太阳穴,压低了些声音。 “赵鼎峰那边昨晚又出状况了,收到一段诡异的音频,是孙厚德的声音,说了些以前的事,把老家伙吓得够呛,差点过去。” 陈璟微微蹙眉,露出适当的惊讶和关注:“孙厚德的音频?是以前的录音,还是……” “技术队正在查来源,手机被动过手脚是肯定的。” 秦风盯着陈璟,“你说,这‘救赎者’到底想干什么?一个一个折腾赵鼎峰身边这些人,图什么?” 陈璟沉吟片刻,语气平和而客观:“从行为模式看,不像单纯的报复。更像是一种系统性瓦解。从心理层面彻底击溃目标及其关联体系。” “凶手很了解他们的过去,也很懂得如何制造恐惧。” “是啊,太懂了。” 秦风叹了口气,语气有些烦躁。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铁柱那边查到,赵鼎峰手下几个老伙计,最近都悄悄躲起来了,估计是怕成为下一个目标。” 他顿了顿,不经意提起:“对了,你之前协助整理孙厚德遗物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比如老照片、旧笔记,或者和声音有关的东西?” 陈璟摇了摇头,回答得很坦然:“没有。当时主要关注可能与他死亡直接相关的物品。” “那些陈年旧物,如果有,也应该在技术队那边统一归档了。” 他看向秦风,“你觉得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赵鼎峰核心圈子的哪一个人?” “财务、律师,或者当年帮他干脏活的那批人里的任何一个。” 秦风揉了揉脸,“谁知道呢?那疯子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他站直身体,拍了拍那份失窃案报告,“我先去忙这个,你也盯着点赵鼎峰那边最新的法医相关报告,有任何发现立刻告诉我。” “明白。”陈璟点了点头。 秦风端着茶杯走了,背影显得有些疲惫和沉重。 陈璟坐回座位,打开电脑,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他调出赵鼎峰相关的医疗记录和可能的物证清单,仔细地浏览着,神情专注,仿佛刚才那段对话只是日常工作中最普通的一部分。 直到下午,赵铁柱风风火火地闯进大办公室,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头儿!有发现!我们查到赵鼎峰那个用了十几年的私人财务顾问,钱有为,” “他名下一个几乎不用的海外账户,最近有一笔不大不小的资金异常流动,而且他预订了明天下午飞往加拿大的机票!” 整个办公室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秦风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确定吗?” “千真万确!而且我们查到,当年好几笔涉及辉煌实业初始资金的不明转账,都经过这个钱有为的手!” “盯死他!”秦风立刻下令,“申请监控和限制离境手续!动作要快!” 办公室里瞬间忙碌起来,电话声、键盘敲击声、急促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在一片忙乱中,陈璟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刚刚收到技术队发来的一份关于孙厚德仓库里那些机器上微量物证的补充分析邮件。 他点开邮件,仔细阅读着,然后将其中几行关于金属磨损和特定润滑油成分的数据,默默地记了下来。 他端起已经凉了的茶,喝了一口,目光落在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又阴沉了下来。 第14章 Chapter 14 下午三点,市局询问室里光线明亮。 周正明律师穿着一身熨帖的深蓝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坐在秦风对面。 他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温和表情,但眼神里透着谨慎。 “周律师,感谢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秦风开门见山,将一张照片推到他面前,“这个人,您认识吧?”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钱有为。 周正明看了一眼,点点头,语气平稳:“认识,钱有为嘛,鼎峰集团以前的财务顾问,我们因为工作关系打过不少交道。听说他最近出了点事?” “我们正在调查。” 秦风没有正面回答,转而问道。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辉煌实业时期,有几笔涉及国有资产转让的法律文件,是经您的手处理的。您对当时的具体背景还有印象吗?” 周正明微微向后靠了靠,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这是一个典型的防御姿态。 “秦队长,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作为律师,我经手的文件很多,都是严格遵循当时法律法规和委托人的意愿办理的。” “具体细节,恐怕需要回去查查当年的档案才能确认。” “我们查到,当时有一家金星机械厂,它的产权变更手续也是您办的?” 秦风盯着他的眼睛。 周正明的嘴角细微地抽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自然:“可能吧。那个年代的乡镇企业改制,情况比较复杂。我的职责是确保程序合法。” “程序合法……” 秦风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那关于当时机械厂负责人孙厚德儿子意外死亡的事情,您了解多少?据说和黑水队有关。” 周正明立刻摇头,语气坚决: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是律师,只处理法律文件,那些社会上打打杀杀的事情,我从不参与,也不了解。” 整个询问过程,周正明回答得滴水不漏,充分展现了一个资深律师的素养。 该承认的承认,该推脱的推脱,涉及关键问题一律以“年代久远”、“需要查证”为由避开。 询问持续了四十多分钟,没有得到任何突破性进展。 秦风合上笔记本,站起身:“好的,感谢周律师的配合。如果想起什么,请随时联系我们。” 周正明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脸上重新挂上得体的微笑: “一定。配合警方工作是公民的义务。如果没其他事,我先告辞了,事务所还有几个客户等着。” 他从容地走出了询问室。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站在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陈璟轻声开口:“他很警惕,所有回答都在预设的安全范围内。” 秦风揉了揉眉心:“老狐狸一个。不过,越是把自己撇得这么干净,越说明心里有鬼。” — — 夜色渐深,周正明回到了他位于城西高档公寓顶层的家。 白天在警局的询问让他心神不宁,他总觉得秦风那双锐利的眼睛似乎看透了什么。 书房里,他习惯性地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却没能让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他下意识地环顾这间装满他成功印记的书房,目光扫过红木书桌时,猛地顿住。 一个扁平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信封,静静地躺在桌角。 周正明的心脏骤然收紧。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离开时书桌是整洁的! 他放下酒杯,快步走到门口检查,房门反锁,安保系统显示一切正常。 一丝寒意爬上他的脊背。 他戴上眼镜,小心翼翼地拿起信封拆开。里面只有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年轻的他,正将一个厚厚的文件袋塞给一个穿着法官袍的背影,地点在一个昏暗的地下停车场角落。 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戳,是十五年前! 周正明的脸色瞬间煞白,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件事他埋藏了十几年,怎么会…… 他冲到碎纸机前,近乎慌乱地将照片塞进去,听着机器将过去碾碎的声音,他靠在书桌上,大口喘着气。 是谁?赵鼎峰的人?不可能。 是那个让赵鼎峰身败名裂的“救赎者”? 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 “叮——!” 书桌上的固定电话突然炸响,刺耳的铃声在深夜的书房里令人心惊肉跳。 周正明吓得一颤,盯着那部红色电话,迟疑了几秒,才颤抖着拿起听筒。 “喂?”他的声音干涩。 几秒钟后,一个低沉、沙哑、经过特殊处理,带着古老西西里腔调韵律的声音,缓缓响起,每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敲进周正明的耳膜: “律师……(Avvocato)” 仅仅一个词,周正明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法律……(La legge)” 那个声音继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在你手中,是盾牌,还是沾血的匕首?”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周正明失控地低吼。 “背叛誓言的人……” 声音无视他的问题,自顾自地说下去,节奏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不配拥有家族的庇护。” “家族”两个字,让周正明如遭雷击!赵鼎峰的家族! “你以为,藏在法条之后,就能高枕无忧?” 声音顿了顿,仿佛在欣赏他的恐惧。 “当基石崩塌,第一个被掩埋的,往往是离得最近的人。” “基石……” 周正明喃喃自语,赵鼎峰就是那个基石! “仔细听……” 声音忽然变得飘忽,背景似乎传来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辨的—— 子弹上膛的“咔嚓”声! 周正明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清算的时刻……(L''ora del regolamento dei conti)” 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宣言,然后,电话□□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忙音。 “嘟…嘟…嘟…” 周正明僵在原地,听筒还紧紧贴在耳边,里面传来的忙音像是催命的符咒。 冷汗已经浸透了他昂贵的丝绸睡衣。 他冲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向下望去。 街道空旷,但对面的街角阴影里,似乎有一个穿着深色风衣的高大身影静立着,正抬着头看向他的窗口。 那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黑暗中。 周正明踉跄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玻璃上。 第15章 Chapter 15 周正明律师在一夜之间显得憔悴了许多。 他穿着皱巴巴的睡衣坐在书房里,面前的咖啡早已冰凉。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能看到空气中飞舞的灰尘。 昨晚的电话、街角的黑影、还有那张已经被碎掉的照片…… “救赎者”像一条看不见的绳索,正慢慢勒紧他的脖子。 他不是没想过报警。 但怎么说?说有人用十五年前的旧事威胁他?那等于自投罗网。 说被“救赎者”盯上了? 警方只会把他当成第二个赵鼎峰看起来,然后呢?等着那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审判? 恐惧让他坐立难安。他感觉自己被困在孤岛上,四周都是深不见底的黑水。 这时,他的私人手机响了。他猛地一颤,看到是个市局内部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周律师吗?您好,我是市局法医中心的陈璟。”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清晰的男声。 周正明知道陈璟,市局那位出了名美人法医。 “陈法医?有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抱歉打扰您。”陈璟的语气带着适当的歉意。 “我们在处理案件物证时,发现了一些可能需要您提供法律意见的情况。” “秦队让我直接联系您,想私下请教一下程序合规的问题。” 与他有关?物证? 周正明的心提了起来。 “什么物证?”他尽量保持平静。 “电话里不太方便。如果周律师方便,我们可以在市局附近的静心茶室见面谈谈?那里比较安静。” 私下见面? 周正明本能地想拒绝。 但“物证”和“法律程序”这几个字又勾着他。他需要知道警方掌握了什么! “救赎者”是悬着的刀,警方这边,或许是他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沉默片刻后,对信息的渴望压过了恐惧。“……好。一小时后见。” —— 静心茶室的包间里,陈璟先到了,点了一壶龙井。茶香袅袅中,周正明到了。 他看着对面穿着浅蓝衬衫、气质干净的年轻法医,稍微定了定神。 “周律师,请用茶。”陈璟为他斟茶。 周正明没动茶杯,直接问:“陈法医,你说有物证与我有关?” 陈璟放下茶壶,抬眼看他,眼神专注而清澈: “是的。在孙厚德仓库的一台机器内部,一个很隐蔽的缝隙里,我们发现了一小片西装纤维。” “初步比对,其面料与您常光顾的一家意大利定制店八年前某批次的面料高度吻合。” 周正明的脸一下子白了。 八年前!孙厚德的仓库!那些沾血的机器! 他想起来了,八年前赵鼎峰确实让他去过一次黑水队放工具的地方。 他极其厌恶那里,只待了不到五分钟就匆匆离开了! 怎么可能有纤维留在那里?还是机器内部?! “这不可能!”周正明声音拔高,“我根本没靠近过那些东西!” 陈璟平静地看着他,没有逼问: “周律师别激动,这只是初步发现。” “纤维非常微量,时间又久,其证据效力在法律上存在很大争议。这正是秦队让我私下咨询您的原因。” 他语气平和,像在讨论技术问题。 “我们需要评估这份物证如果进入司法程序,可能带来的法律风险和对您声誉的影响。” “毕竟,那些机器牵扯的可能不止一两条旧案。” 周正明的心狂跳起来。 他听懂了——警方怀疑那些机器关联着多起悬案,而他的东西出现在那里,就等于把他和那些血腥事连在一起! 一旦公开,他就全完了! “这是陷害!是‘救赎者’!一定是他!” 周正明激动地低吼,终于说出了这个名字,带着恨意和恐惧。 陈璟微微皱眉,露出疑惑:“‘救赎者’?您的意思是……” “他盯上我了!就像对赵鼎峰一样!” “他想用这种手段把旧账栽到我头上!他想毁了我!” 陈璟认真听完,沉吟道:“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更复杂了。” “救赎者行事缜密,擅长利用目标弱点。如果他刻意留下您的痕迹,目的恐怕不止是陷害,更是一种心理上的折磨和预告。” 他目光坦诚地看着周正明。 “从法律程序看,这份纤维证据目前很脆弱,很难直接定案。” “但如果‘救赎者’后续抛出更多证据,或者利用舆论……情况可能会失控。” 周正明瘫坐在椅子上,冷汗直冒。 陈璟的分析像手术刀,精准剖开了他最深的恐惧。 “我……我该怎么办?” 他看向陈璟,眼里第一次露出哀求。 这个平时在法庭上叱咤风云的大律师,此刻脆弱不堪。 陈璟沉默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显得很诚恳: “周律师,于公,我是市局法医,要查真相。” “于私,我认为任何人都不该被这种方式审判。” “目前这份纤维证据,我会以‘来源存疑,需进一步复核’为由,暂时压下来,不写进正式报告。” “但这需要时间,而且不能保证‘救赎者’没有后手。” 他看着周正明眼中升起的一点希望,继续说: “我个人建议,您或许可以主动回忆一下,当年是否与孙厚德,或者那个仓库,有过任何形式的关联?哪怕是间接的。” “任何细节,都可能成为我们厘清真相、应对‘救赎者’的关键。” “知己知彼,才能防范。” 主动回忆? 周正明的心一缩。 那意味着要再次触碰他极力想遗忘的、与赵鼎峰绑在一起的黑暗过去。 但看着陈璟清澈诚恳的眼睛,感受着对方“违规”压下证据给他的一丝喘息,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的依赖感油然而生。 这个年轻法医,似乎是这片绝望中唯一能拉他一把的人。 “……我需要想想。”周正明声音疲惫。 陈璟点头,没逼他:“我理解。您随时可以联系我。” “另外,您接到威胁电话的事,我会以非正式途径提醒技术队同事注意排查相关记录,虽然希望不大。请您务必注意安全。” 他起身留下茶钱,对周正明点点头,离开了包间。 门轻轻关上。 周正明独自坐在茶香缭绕的包间里,看着对面那杯陈璟一口没动、已经凉透的茶,心里乱成一团。 他下意识地把陈璟留下的手机号码,牢牢存进了通讯录。 —— 市局附近的一家便利店门口,秦风提着一大袋咖啡和快餐走出来,正好碰到抱着一摞资料的顾清然。 “清然?”秦风打了个招呼,“这么巧。” 顾清然调整了一下抱资料的姿势,微笑着说:“来这边书店找点资料。你们最近是不是特别忙?看你买了这么多。” 她看了一眼秦风手里显然是给整个小组准备的餐食。 秦风叹了口气,举了举手里的袋子:“没办法,案子压着。你呢,一切都好吧?” “都挺好。” 顾清然很自然地把话题引向共同认识的人。 “陈璟呢?他也这么连轴转吗?” “他那个胃,以前读书时就不太好,忙起来肯定又凑合了。” 听到老同学关心陈璟,秦风脸上露出一点笑意: “他啊,比我会照顾自己。” “你是不知道,他在局里现在可是标杆,业务能力没得挑,情绪又稳定,不知道多少小姑娘偷偷崇拜仰慕他。” 他的语气里带着对挚友由衷的欣赏和亲近。 顾清然也笑了,眼神里有些许怀念: “他一直都那样,好像再难的事到了他那里都能理顺。” “大学时就是这样,永远那么冷静可靠,让人觉得特别安心。” 她的声音轻柔下来,带着纯粹的关心,“就是……记得有段时间他压力太大,睡眠不好,不是遵医嘱调理过一阵子吗?” “我就怕他现在工作强度大,又忽略身体。” “他有时候太要强,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秦风摆了摆手,语气笃定:“这个你真不用担心,他现在好着呢!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妈现在念叨他比念叨我还多,说他懂事稳重。” “也是,看来是我多虑了。” 顾清然释然地点点头。 “看到你们都好,尤其是陈璟,现在这么出色,我挺为他高兴的。不耽误你了,快回去吧,都等着呢。” 她和秦风道别后,抱着资料离开了。 秦风看着顾清然的背影,大学时代的片段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陈璟和顾清然曾经是那么登对的一对,最后却分得无声无息,原因谁也不清楚。 他也确实记得陈璟有过一段需要药物辅助的时期,但陈璟自己处理得很好,很快就恢复了。 如今的陈璟,专业、沉稳、待人真诚,是他秦风最信任的兄弟和战友。 他拎了拎手里的袋子,准备过马路回局里。 就在他等红灯的时候,目光随意地扫过街对面那家熟悉的“静心茶室”。 恰在此时,茶室的玻璃门被推开,陈璟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穿着简单的浅色毛衣和长裤,身姿挺拔,步履从容。 午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他微微侧头,似乎在跟茶室里的什么人颔首道别,脸上带着他惯有的、那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意。 秦风正要扬起手打招呼,动作却微微一顿。陈璟已经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向自己的车。 就在他拉开车门,俯身准备坐进去的前一刻,脸上那温和的笑意如同潮水般自然褪去,恢复成了一片没有任何情绪的平静。 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 抽离感。 那变化极其短暂,若非秦风对他熟悉到骨子里,几乎会以为是阳光晃了眼。 秦风的笑容凝固在嘴角,抬起的手缓缓放下。 他看着陈璟的车汇入车流,消失在街角,心里那点因为顾清然提起往事而产生的模糊涟漪,忽然被一种更具体、更微妙的不安感取代了。 一种刑警本能的敏感,让他站在原地,盯着茶室的方向,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陈璟,来这里见谁? 第16章 Chapter 16 周正明在家待了两天,坐立不安。 他把家里的保安系统检查了一遍又一遍,连窗户都多加了两道锁。 大部分时间他都把自己关在书房,努力回想八年前去孙厚德仓库的事,可越想脑袋越乱,只记得那股铁锈和发霉的味道,让他直犯恶心。 他几次拿起手机想打给陈璟,又犹豫着放下。 怎么说? 承认自己去过那个仓库? 那不等于承认自己和那些杀人机器有关系? 正当他焦躁得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时,手机响了——是陈璟。 周正明几乎是扑过去接起电话:“陈法医?” “周律师,没打扰您吧?” 陈璟的声音听起来比上次急了些,“现在方便说话吗?” “方便!你说!” 周正明紧紧握着手机。 “关于那些纤维证据,我们技术队复核时遇到点麻烦。” 陈璟压低声音。 “有人提出应该立即正式归档,并启动对您的询问程序。” 周正明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什么?你不是说……” “我尽力周旋了,暂时以技术细节还没完全搞清楚为由压了下来。” 陈璟打断他,“但恐怕压不了多久。秦队那边压力很大,案子一直没进展,任何线索都不会放过。”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 “还有,我们发现有些来历不明的IP地址在尝试访问您和辉煌实业相关的加密档案。” “虽然级别不高,但很可疑。” 周正明立刻想到赵鼎峰那些见不得光的手下,或者就是“救赎者”本人! 他们在搜集更多证据? 两边压力同时袭来,周正明感觉快喘不过气了。 “我……我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发抖。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陈璟再开口时语气坚决:“周律师,情况可能比想的更糟。常规办法来不及了。” “我需要知道更多细节,才能判断‘救赎者’还掌握了什么,我们该怎么应对可能发生的最坏情况。” 他的声音异常严肃:“这已经超出普通法律咨询了,关系到您的安全。” “您必须完全相信我,告诉我实话。八年前您为什么去那个仓库?” “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原因,一个涉及到的人名,都可能是关键!” 说实话…… 周正明内心激烈挣扎。 说出赵鼎峰的名字就等于彻底背叛,把自己也钉死在那段肮脏历史上。 但不说的话,警方马上就要调查他,暗处的“救赎者”盯着他,连陈璟这根救命稻草也可能失去。 陈璟在电话那头安静等待着,这沉默反而让周正明压力更大。 终于,对身败名裂的恐惧压倒了对赵鼎峰的畏惧。 他闭上眼睛,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是……是赵鼎峰……他让我去的……为了确认一些‘工具’的情况……” 他说得含糊,但关键信息已经给出。 电话那头,陈璟轻轻吸了口气: “果然和他有关……周律师,感谢您的信任。这个信息很关键。” 他快速分析:“这样一来,‘救赎者’针对赵鼎峰和他身边人的动机就更明确了。” “您当时可能只是被动卷入。但现在,您成了他们双方较量的焦点。” 周正明被这番分析逼得无路可退。 “陈法医,你……你一定要帮我!” 他顾不上体面,哀声请求,“纤维证据不能公开!那些访问记录……” “我会尽力。” 陈璟的声音让人安心,“纤维证据我再想办法拖延。至于访问记录……我需要更具体的信息来判断来源。” “您再仔细想想,当年在仓库,除了确认‘工具’,还看到听到什么特别的人或事?任何细节,哪怕当时觉得不重要,现在都可能是突破口!” 特别的人或事? 周正明在混乱的记忆中搜索。 当时他一心只想离开,只记得仓库灯光昏暗,机器像怪兽,还有个…… 一直背对着他、在角落摆弄零件的身影…… “好像……有个年轻人……一直在角落里……没回头……” 他不确定地说。 “年轻人?孙厚德吗?”陈璟追问。 “不……不是孙厚德,孙厚德当时好像不在……是另一个人,他很年轻,很瘦,动作有点僵硬……” 周正明努力回忆,但那个背影很模糊。 “好,这个信息很有用。” 陈璟似乎记下了什么。 “我会私下查一下。另外,周律师,为了您的安全,最近请尽量减少外出,尤其不要去不熟悉的地方。” “如果发现被跟踪,或者收到奇怪的东西、信息,立刻联系我,不要自己处理。” 他的叮嘱很周到,充满保护意味。 “好……好!我一定!” 周正明连声答应,心里对陈璟的依赖和感激达到顶点。 在他四面楚歌时,是这个年轻法医一次次帮他。 挂断电话,周正明瘫在椅子上,浑身无力,但心里却升起一丝希望。 只要紧紧抓住陈璟,或许还有救。 但是…… --- 深夜,周正明的车悄悄驶入城东一片废弃工业区。 空气里的机油和铁锈味让他想起孙厚德的仓库,胃里一阵不舒服。 他按指示把车停在监控拍不到的角落,深吸几口气才下车。 远处一扇暗红色铁门虚掩着,两个穿着工装但眼神锐利的男人守在两边,对他点点头。 周正明整理了下昂贵的西装,觉得自己与这环境格格不入,但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 门一关上,外面的寂静瞬间被隔绝。 里面是另一个世界。 震耳的音乐、筹码碰撞声、人们压抑的欢呼和酒杯碰撞声混成一片。 空气里弥漫着雪茄、香水和酒精的味道。 宽敞的空间装修成复古欧式风格,天鹅绒沙发,水晶吊灯,穿着暴露的服务生端着酒水穿梭。 每张赌桌都围满了衣着光鲜的人,脸上写着贪婪、紧张、狂喜或绝望。 这里是哑门窟,地下皇帝“哑蛇”的地盘。 周正明不是第一次来,但每次都会被这种明目张胆的奢华堕落震撼,同时感到寒意。 一个服务生无声地走来,引他穿过喧闹的大厅,走向深处一条铺着厚地毯的安静走廊。 走廊尽头是扇厚重的实木门。 服务生敲了三下,停了下,又敲两下。 门从里面无声打开。 房间比外面安静得多,隔音很好。 布置得像豪华书房。 一个男人背对门口坐在大皮椅上,看着墙上显示赌场各处监控的大屏幕。 服务生悄声退下,关好门。 周正明站着,手心出汗。他清清嗓子正要开口。 皮椅缓缓转过来。 男人看起来很普通,三十多岁,长相没什么特点,穿深色便装,没戴任何饰品。 他的眼神平静,但对视时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被他看透。 这就是哑蛇。 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和过去。 他掌控着这座城市地下的信息流通和许多见不得光的生意,却从不亲自沾血。 “周律师,” 哑蛇开口,声音不高,带着奇特的沙哑。 “你看起来很累。坐。”他指指对面的椅子。 周正明僵硬地坐下。“哑蛇先生,我遇到大麻烦了。” “麻烦总是找上我们这样的人。” 哑蛇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晃着里面的琥珀色液体,没喝,“是因为那个叫陈璟的法医,对吗?” “哦,不是不是…..” 他下意识回答,突然周正明猛地抬头,一脸惊骇。 他还没提陈璟! “你……你怎么知道?” 哑蛇嘴角微动,不算笑。“我知道很多事,周律师。” “尤其是涉及到一些旧相识的时候。” “旧相识?你和陈法医?”周正明更震惊了。 “那是很久以前了。”哑蛇轻轻晃着酒杯,目光回到屏幕上。 “他和他那时一样,喜欢玩这种引导人心的游戏。” “给你希望,让你依赖,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候,抽走你脚下最后一块板子。” 周正明脊背发凉:“你什么意思?陈法医他……” “我什么意思不重要。” 哑蛇打断他,目光转回周正明脸上。 “重要的是,周律师,你指望的那根稻草救不了你。” “发大水的时候,它只会让你沉下去。” 他微微前倾,平静的眼睛里仿佛有漩涡: “你想找我庇护?可以。” “这里的规矩你懂。等价交换。” “你想要什么?”周正明声音干涩。 “现在?我只要你知道,” 哑蛇声音更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所以为的活路,可能是另一条死路。” “而你所以为的绝境……” “或许在我这里,能找到一条窄缝。” 他靠回椅背,恢复淡漠: “回去吧,周律师。” “在你彻底绝望,发现你那根救命稻草其实是插在你心口的刀之前,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当你真正走投无路时,哑门窟的门,或许会再为你开一次。” 周正明还想说什么,但哑蛇已经挥手示意谈话结束。 他僵硬地站起身,踉跄着离开房间。 厚重的门隔绝了哑蛇的压迫感,但他的话却像毒蛇钻进周正明心里,开始啃噬他对陈璟刚刚建立的脆弱信任。 陈法医…… 是另一条死路? 周正明走过喧闹的赌场,只觉得周围的声响都模糊了,只剩下心里的恐惧和疑虑在尖叫。 他回头看了眼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还能感到哑蛇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在背后注视着他。 —— 周正明离开后,厚重的木门缓缓合拢,将赌场的喧嚣彻底隔绝在外。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只有显示屏上跳动的监控画面映着哑蛇平静无波的脸。 他维持着那个坐姿,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木质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几秒后,房间角落的阴影里,一个穿着普通、毫不起眼的男人无声地走了出来,垂手而立,等待着指示。 他的存在感很低,仿佛刚才就一直融在背景里。 “看着他。在他彻底崩溃,做出蠢事之前,确保他活着。” “是。”手下应声,没有多余一个字。 哑蛇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别靠太近。让他感觉到压力,但别让他发现你们。” 手下微微点头,表示明白,随即又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哑蛇一人。他静坐片刻,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皮椅里,脸上的淡漠似乎松动了一丝。 他伸出手,拉开书桌下方一个不起眼的抽屉,里面没有文件,只安静地躺着一个陈旧的木质相框。 他拿起相框,指尖拂过冰凉的玻璃表面。 照片已经泛黄,边缘磨损,显然有些年头了。 哑蛇的拇指轻轻摩挲着照片,动作很慢,很轻。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那双平日里洞悉一切、冷漠平静的眼睛,此刻注视着定格在旧时光里的故人,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抚摸着那张老照片,在只有屏幕微光闪烁的寂静房间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过了许久,他才将相框重新放回抽屉,轻轻推上。 第17章 Chapter 17 周正明魂不守舍地坐进车里,双手死死握住方向盘。 工业区的路灯昏黄,把他的影子投在车窗上,晃来晃去。 哑蛇那句“你所以为的生机,可能是另一条死路”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陈璟真的可信吗? 还是像哑蛇说的,只是在玩弄他,最后会把他扔下不管? 恐惧和怀疑像毒蛇一样缠住了他的心。 他发动车子,引擎声在夜里特别响。 他急需听到陈璟的声音,需要那根“救命稻草”再给他一点安慰。 他一边慢慢把车开出工业区,一边用蓝牙耳机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背景里有点吵,好像还有警笛声。 “周律师?”陈璟的声音传来,带着点匆忙,“这么晚了,有事?” “陈法医,我……我刚才……” 周正明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能说自己见了哑蛇。 “我刚才又想了仓库的事,心里很乱。你那边……没事吧?纤维证据……” “周律师,别太紧张。” 陈璟打断他,语气还算平稳,但能听出在忙。 “我这边有点事,暂时没新情况。你先回家,保持冷静,记住我跟你说要注意安全。有什么明天再说,好吗?” “好……好吧。” 周正明听出陈璟不方便多说,只好忐忑地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他心里更不安了。 他强迫自己专心开车,但哑蛇的话和陈璟匆忙的语气在他脑子里打架。 就在车快要开出工业区,马上要上大路的时候,前面路口突然亮起刺眼的车灯! 一辆没牌照的黑车猛地从旁边冲出来,直直朝他的车头撞过来! 周正明吓得魂都没了,下意识猛打方向盘,脚死死踩住刹车! “砰——!” 巨响震得他耳朵嗡嗡响。 安全气囊砰地弹出来,重重砸在他脸上胸口,撞得他眼前发黑。 他的车头撞得稀烂,引擎盖都翘起来了,冒着白汽。那辆黑车也好不到哪去,车头都瘪了。 车停下后,车门猛地打开,跳下来两个穿深色夹克、戴帽子和口罩的男人,手里拿着棍子,快步朝他的车走来。 他们的眼神冰冷凶狠,明显是冲他来的。 周正明被撞得头晕眼花,胸口疼得要命,看到这两人逼近,吓得浑身发抖。 是赵鼎峰要灭口?还是“救赎者”来杀他?他手忙脚乱地想解安全带,却发现卡扣撞坏了,打不开! 就在这要命的时候—— “吱——!” 另一辆银色面包车突然冲过来,一个急刹横在了他的车和那两个歹徒之间! 车门哗啦拉开,跳下来三个动作利落的男人,二话不说就迎上了那两个戴口罩的。 双方立刻打成一团。 棍子挥舞,拳脚相撞,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周正明卡在变形的驾驶座里,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打架结束得很快。 后来那三个人明显更厉害,很快就制服了那两个歹徒,利索地把他们捆起来塞进了面包车。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 其中一人快步走到周正明车边,敲敲碎掉的车窗。这人长相普通,但眼神很锐利。 “周先生,还能动吗?”他语速很快。 “你……你们是谁?”周正明声音都在发抖。 “哑蛇先生让我们保证你活着。” 男人言简意赅,“这里不安全,我们的人会收拾。你能自己开车吗?要不要去医院?” 哑蛇! 周正明脑子里轰的一声。 是哑蛇的人! 他不仅预见到了危险,还真的派人来救他! “我……我没事……” 周正明挣扎着,终于解开了安全带。 除了撞得疼和吓得不轻,好像没受重伤。 “快走吧。回去的路安全了。” 男人说完就转身回到面包车上。 银色面包车和那辆黑车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只剩下周正明那辆冒白烟的破车,和一地的碎玻璃。 周正明瘫在椅子上,大口喘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既庆幸捡回条命,又害怕自己被无形的手操控着。 哑蛇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 陈璟电话被挂断了,哑蛇的人却在他快死的时候救了他。 他依赖的救命稻草关键时刻靠不住,绝路却真的给他开了一道缝…… 他颤抖着重新发动车子,开着这辆快要散架的车,歪歪扭扭地往大路上去。 他现在必须立刻去见哑蛇,马上! 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而在“哑门窟”那个安静房间里,哑蛇面前的显示屏上,正显示着工业区路口有人在清理现场的监控画面。 他平静地看着,好像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那个总站在阴影里的手下悄无声息地走过来,低声说:“老板,人都处理了。周律师开车往市区来了,应该是来找您。” 哑蛇轻轻点头,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让他来。” - - 城市的另一边,秦风和陈璟又一次被秦母的电话召回了家。 这次是因为秦母炖了一锅拿手的山药排骨汤,电话里说“小璟最近解剖尸体多,喝点汤补补气”,秦风再次感觉自己像个顺带的。 一进门,浓郁的肉汤香气就钻进了鼻子。 秦绮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看警校的格斗教学视频,看到他们,立刻暂停了视频,蹦起来:“哥!璟哥!妈今天炖的汤可香了!” 秦风脱下外套,哼了一声:“我看妈眼里就只有她那个干儿子。” 陈璟已经熟门熟路地走向厨房,问道:“阿姨,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汤马上就好,你们先去洗手。” 秦母乐呵呵地关掉火,看着陈璟,越看越满意,又瞥了一眼自己亲儿子,话锋一转。 “唉,我说你们两个,工作再忙,个人问题也得考虑考虑吧?总不能一辈子就跟尸体和案子过吧?” 来了来了,经典的催婚环节。 秦风头皮一麻,赶紧打岔:“妈,汤是不是糊了?我好像闻到味儿了。” “少打岔!”秦母瞪他一眼,一边往外端汤碗一边说。 “我前两天啊,在超市遇见清然那孩子了,哎呦,真是越长大越水灵,又懂事又有礼貌。” “这一聊才知道,她妈妈跟我原来是初中同学!你说这缘分!” 秦绮立刻在一旁起哄:“哇!妈,你这是要当月老的节奏啊!璟哥,听见没,缘分天注定!” 陈璟正帮忙摆筷子,闻言动作都没停一下,脸上带着点无奈的笑: “阿姨,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现在和顾老师就是普通朋友,很多年没联系了。” “普通朋友可以发展嘛!” 秦母把最大的一碗汤放到陈璟面前。 “清然那孩子我瞧着是真不错,工作稳定,人也文静。” “小璟,你考虑一下?阿姨可以帮你问问。” 秦风赶紧把脑袋埋进汤碗里,含糊地说: “妈,您就别乱点鸳鸯谱了,陈璟他志不在此,他心里只有他的解剖台。” 秦母立刻调转枪口:“你还好意思说别人?你呢?都快三十的人了,连个女朋友的影子都没带回来过!” “我们单位老张家的闺女,刚硕士毕业,在银行工作,长得可漂亮了,下周末我给你约出来见见?” 秦风差点被汤呛到,连连摆手:“别别别!妈,您饶了我吧!我现在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谈恋爱?” “再说了,万一人家姑娘嫌弃我身上有味儿呢?”他说着还故意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 “有什么味儿?”秦母愣了一下。 “福尔马林和……呃,一点点案发现场的味道?” 秦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秦绮在一旁笑得直拍沙发:“哥,你也太损了!哪有人这么自我介绍的!” 陈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对秦母说: “阿姨,秦风最近确实压力大,队里那个案子很棘手,等他忙过这阵子再说吧。” 秦母看着他们两个,叹了口气:“你们啊,一个两个都这样!小璟,你别光帮他说话,你也跑不了。” “反正我跟清然妈妈都约好了,下周末一起喝个茶,你们俩,” 她用手指点了点秦风和陈璟。 “都必须给我空出时间来!小璟你去见见清然,小风你去见见老张家的闺女,谁也不准跑!” “妈!”秦风哀嚎一声。 这时,秦绮突然跳到陈璟身边,挽住他的胳膊,笑嘻嘻地对秦母说: “妈,您就别给璟哥介绍别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等我警校毕业,我嫁给璟哥好了!我们学校好多女生都想嫁给他呢!” 这话一出,连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秦父都从报纸后面抬起头,哭笑不得地看着女儿。 陈璟被秦绮挽着胳膊,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轻轻把她的手拨开,表情有点窘迫:“小绮,别闹。” 秦风则是直接抬手给了妹妹一个爆栗: “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陈璟是你哥!还想不想吃糖醋排骨了?” 秦绮捂着额头,嘟囔道:“开个玩笑嘛!璟哥这么优秀,谁不喜欢啊……” 这顿晚饭就在秦母的催婚、秦绮的插科打诨和两个大男人的无奈应对中热热闹闹地进行着。 汤足饭饱,秦父放下碗筷,擦了擦嘴,看向秦风和陈璟,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 “上次你们说的那个鼎峰集团的事,调查有进展吗?要谨慎,但该查的也不能手软。” 秦风神色一正,点了点头:“嗯,知道爸。正在从几个老员工那边侧面了解情况,暂时还没惊动上面。” 陈璟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 又坐了一会儿,帮着收拾完碗筷,秦风和陈璟再次告辞。 走到楼下,晚风吹散了身上的家常饭菜味。 秦风长长地舒了口气,掏出一根烟点上,吐槽道: “我妈真是……下周末我可不想去相什么亲,陈**医,要不咱俩那天约个出现场?” 陈璟看着他,淡淡地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阿姨也是关心你。” “得了吧,我看她更关心你,连前女友都给你安排上了。” 秦风吐了个烟圈,揶揄道。 “说真的,顾清然……你真没点想法?人家可是特意问起你了。” 陈璟目光看着前方昏黄的路灯,语气平静无波:“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这样挺好。” 秦风见他这样,也不再开玩笑,用力吸了口烟,把烟头摁灭在垃圾桶上: “行吧,走,回局里,还有一堆报告等着呢。” “这赵鼎峰,真是块难啃的骨头。” 第18章 Chapter 18 夜色浓稠如墨,将城市紧紧包裹。 市局刑侦支队的指挥中心却亮如白昼,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和紧张带来的焦灼气味。 秦风像一头困兽,在巨大的电子屏幕前来回踱步。 屏幕上,技术追踪的光点一次次闪烁又熄灭。 “头儿!信号又跳了!从城南跳到城北,现在……现在定位在市局隔壁街区的通讯基站!” 技术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什么?!”秦风猛地停住脚步。 就在眼皮底下?! 一种被戏耍的暴怒冲上头顶,紧随其后的是更深的寒意。 这个对手,对现代科技的反侦察能力简直骇人听闻! “秦队!” 另一个警员指着旁边刚亮起的备用监控屏幕失声喊道。 “暗网匿名直播平台!刚刚开启!” 屏幕上,一个昏暗的画面出现。 画面中央是张古朴的红木椅子,背景是深红丝绒帷幕,光线从斜上方打下,营造出舞台剧般的压抑感。 椅子上坐着的男人,让指挥中心一片哗然—— 正是失踪已整整三个星期的周正明! 他穿着一身皱巴巴的昂贵西装,头发凌乱,脸色惨白,眼神涣散。 比起三周前,他瘦脱了形,脸颊凹陷,嘴唇干裂。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边眉骨上一道清晰的、尚未完全愈合的疤痕,这让他原本儒雅的面容带上了一丝狰狞。 他的嘴巴没被堵住,但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只是呆呆坐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是周律师!他还活着!”惊呼声四起。 “定位直播源!快!” 秦风嘶吼,死死盯着屏幕。 对方竟敢直播!如此嚣张! 技术员的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击。 “信号经过多层加密跳转……需要时间!” 就在这时,直播画面里响起一个低沉、沙哑、经过精密变声处理的声音: “今晚,我们聚集于此……” 声音缓慢清晰,如同宣读悼词。 “并非为了谋杀,而是为了……公正。” 画面镜头缓缓推进,聚焦在周正明绝望的脸上。 “律师……” 那个声音念出这个词,带着冰冷的嘲讽。 “法律的守护者?还是……罪恶的粉刷匠?” 周正明猛地颤抖,嘴唇哆嗦,却发不出像样的声音。 “你以法条为盾,以诡辩为矛,” 声音继续,如同法官陈述罪状。 “庇护着嗜血的豺狼,埋葬着无辜者的骸骨。” “你玷污了誓言,背叛了公正本身。” 随着这句话,周正明身后的红色帷幕上,开始快速闪过模糊却触目惊心的影像片段—— 伪造的证据、被威胁的证人、颠倒黑白的庭审记录,还有几张惨死者的照片,都与辉煌实业的旧案有关! 周正明的呼吸骤然急促,眼球因恐惧而暴突。 “看啊,律师,” 声音如同恶魔低语。 “这就是你捍卫的正义?建立在谎言与鲜血之上的虚假神坛。” --- 与此同时,陈璟的公务车一个急刹,停在指挥中心大楼外的街角。 他推开车门,快步走向大楼入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急促与凝重。 他刚刚“结束”了对一个旧案物证的复检,正好“赶”上这场危机。 无人知晓,那个困扰技术队许久的跳跃信号,源头正是他内袋里一个经过改装的微型信号器。 【直播信号稳定传输,加密协议运行正常。警方追踪将按计划导向预设节点。】 【目标周正明精神已彻底崩溃,生理指标符合预期。恐惧值持续汲取中。】 系统的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平静汇报。 陈璟步入指挥中心,立刻感受到爆炸般的紧张气氛。 他的到来没引起太多注意。 “陈璟,你来了!” 秦风只是扫他一眼,目光立刻回到屏幕,拳头攥得发白。 “这个疯子!他在直播审判周正明!” 陈璟走到秦风身边,目光沉静地看向屏幕,眉头紧锁:“能定位到吗?” “还在试!这混蛋像个幽灵!”秦风低吼。 屏幕上,审判继续。 “家族,给予你庇护,而你……” 声音顿了顿,带着无尽的失望与威严。 “回报以背叛。” 周正明像是被这个词刺穿最后心防,身体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怪声。 “是时候……清理门户了。” 话音落下瞬间,直播画面角落弹出一个极其隐蔽的窗口——显示的是指挥中心内部的实时景象! 虽然模糊,但能看清秦风、陈璟及周围警员的身影! “他在看我们!!” 指挥中心里,惊骇的叫声此起彼伏! 毛骨悚然的感觉席卷每个人!他们不仅是追捕者,也成了这场审判的观众! 秦风只觉得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猛地环顾四周,目光锐利如刀! 陈璟站在他身旁,脸上适时露出震惊与难以置信,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冷平静。 直播画面里,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地狱般的戏谑: “看呐,律师。你寄予厚望的保护者们……他们甚至无法保护自己,如何能保护你?” 这句话成了压垮周正明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猛地抬头,对着镜头,涕泪交加,语无伦次地嘶喊: “我说!我什么都说!赵鼎峰!辉煌实业!那些证据是我伪造的!证人是我威胁的!” “人……有些人是我帮忙处理的!求求你!别杀我!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他开始疯狂地、彻底地忏悔,将一桩桩肮脏交易和罪行,在无数匿名网络观众和近在咫尺的警察注视下,**剖开。 指挥中心一片死寂。 只有周正明崩溃的哭喊和忏悔声通过直播音响清晰回荡。 秦风的脸色铁青,愤怒与挫败感几乎要将他撕裂。 “定位到了!!” 技术员突然发出近乎虚脱的喊叫。 “信号源稳定了!就在……就在我们这栋楼里!!楼顶通讯机房的备用服务器集群!!” 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射向天花板!近在咫尺! “行动!!” 秦风本能嘶吼,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率先冲向大门,赵铁柱等人紧随其后,脚步声如同密集鼓点。 必须抓住他!就在现在! 陈璟站在原地,没有立刻跟上。 他看着秦风等人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眼屏幕上已经瘫软的周正明。 【直播审判完成。目标周正明社会性死亡,精神彻底摧毁。】 【恐惧值汲取达到极限。警方注意力成功引导至错误方位。】 提示音落下。 陈璟这才迈步,不疾不徐地跟在突击队伍末尾,朝楼顶走去。 他的步伐稳定,神情凝重,与其他警员并无二致。 经过走廊转角时,他的指尖在墙壁上一个极其不起眼的、类似消防报警按钮的装置边缘轻轻一按。 装置内部,微小芯片瞬间过载熔毁,化为无法追踪的灰烬。 那是最后一个负责将伪装信号锁定在楼顶服务器的发射器。 秦风带领突击小组冲上楼顶通讯机房,猛地撞开大门。 里面,只有机器运行的嗡鸣和闪烁的指示灯。 空无一人。 备用服务器集群的机柜门上,用红色马克笔留下一个潦草却清晰的符号——被橄榄枝缠绕的、沉默的嘴唇。 秦风看着空荡荡的机房和那个刺眼符号,一拳狠狠砸在冰冷金属机柜上,发出沉闷巨响。 又让他跑了。 一步之遥。 如同无声的嘲笑。 陈璟站在机房门口,看着里面颓然愤怒的同事,以及那个象征“缄默”的符号,眼神平静无波。 这场直播,这场贴脸挑衅,已将警方的怒火和注意力引向新的极端。 而他,可以继续隐藏在光明之下,准备下一场…… 救赎。 第19章 Chapter 19 市局楼顶通讯机房扑了个空,这件事像一记闷棍,敲在每个参与行动的刑警心上。 秦风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一天,再出来时下巴绷得紧紧的,眼睛里压着一场风暴。 周正明被找到了,但人已经废了。 除了反复念叨“我都说了…别杀我…”,再也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那场直播像公开处刑,把警方的无力感**裸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结案报告写得异常艰难,最后只能归结为“周正明精神失常自曝罪行,疑似遭人胁迫,嫌疑人在逃”。 压力层层下压,整个支队都笼罩在低气压中。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赵鼎峰因健康原因卸任鼎峰集团所有职务,前往海外疗养的消息传开了。 这座商业帝国的崩塌没有停止,只是换了一种更体面也更彻底的方式。 几天后,一场为赵鼎峰送行的私人酒会在市郊一所会员制庄园举行。 收到邀请的都是与赵家关系密切的核心人物,空气里弥漫着劫后余生的谨慎和挥之不去的奢靡。 陈璟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以警察身份来的,而是作为一位知名医学教授的得意门生被引荐。 深蓝色西装合身得体,没打领带,少了警局的严肃,多了几分学术圈的清雅。 他端着一杯苏打水,站在落地窗边,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衣着光鲜却难掩惶惑的男男女女。 他的视线转向了宴会中心——赵鼎峰的独生女,刚刚从海外被紧急召回稳定局面的赵婉婉。 赵婉婉二十出头,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眉眼精致,带着被过度保护培养出的脆弱感。 此刻她强打精神周旋在几位叔伯辈人物之间,眼底却藏着明显的疲惫与惊惶。 家族巨变、父亲远走,还有那个叫救赎者的恐怖阴影,都让这朵温室花朵无所适从。 她的目光掠过人群,定格在窗边的陈璟身上。 无他,陈璟在这里太显眼了。 在一群或油腻或焦虑的男人中间,他干净清隽,气质沉静得像月光下的深潭。 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见底,与这个充满算计的环境格格不入。 陈璟似乎感受到她的注视,微微侧头,目光与她相遇。 没有谄媚,没有探究,没有怜悯,只有纯粹的温和礼貌。 他对着她,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赵婉婉心跳漏了一拍。 一种混杂着好奇与被吸引的情绪悄然滋生。 她像在黑暗泥沼中看到一株散发微光的植物,忍不住想靠近。 她找了个借口摆脱身边的人,端着酒杯迟疑地走向陈璟。 “你好,我是赵婉婉。”她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陈璟放下苏打水,站直身体,回以无可挑剔的微笑:“陈璟。很高兴认识你,赵小姐。” 声音清润温和,如同春风拂过。 “你是我父亲哪位朋友的门生?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赵婉婉试探着问,目光在他脸上流连。 “家师是医科大的李教授,与今尊并无深交,只是受托前来略尽心意。” 陈璟回答滴水不漏,语气平和,带着令人安心的书卷气。 简单寒暄后,陈璟没有刻意讨好,反而将话题引向艺术和文学,领域把握得恰到好处,既展现学识又不让赵婉婉吃力。 他说话时眼神专注,偶尔谈及有趣观点,嘴角会牵起极淡的笑意,整张脸都生动起来。 赵婉婉几乎瞬间沉溺进去。 在这个人人自危的环境里,陈璟像来自另一个纯净世界的幻影,让她暂时忘却烦恼和恐惧。 酒会过半,赵婉婉已经下意识将陈璟当作避风港,跟在他身边抗拒其他人打扰。 陈璟也恰到好处扮演着温和有礼的护花使者,偶尔在她应对不来时,用一两句得体的话帮她解围。 他的目光却如同精密雷达,透过赵婉婉锁定了下一个目标——场内一个焦躁不安的中年男人,钱有为。 赵鼎峰起家时的财务总管,如今鼎峰集团财务总监,也是当年辉煌实业黑账的主要经手人。 此刻他不停擦拭额角虚汗,眼神闪烁,频频看向出口方向。 “那位钱总,看起来似乎不太舒服?” 陈璟状似无意地用关心的口吻对赵婉婉低语。 赵婉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皱了皱眉,带着一丝厌恶: “钱叔叔?他可能是担心公司账目的事,最近审计查得很紧……” 她意识到失言,立刻停住,不安地看了陈璟一眼。 陈璟回报以理解的笑容,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酒会结束,赵婉婉主动向陈璟索要了联系方式。 “陈先生,今天……谢谢你。” 她脸颊微红,眼神带着依赖。 “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只是想找我聊天……都可以找我。” “是我的荣幸,赵小姐。” 陈璟微微欠身,笑容温和依旧,眼底却无半分波澜。 他看着赵婉婉在保镖护送下坐进豪车离开,才转身走向自己那辆不起眼的公务车。 夜色中,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钱有为的详细资料,以及其经常出入的几家隐秘私人俱乐部和情妇住所的地址。 陈璟的指尖在“钱有为”的名字上轻轻一点。 下一个。 他发动汽车,驶入夜色。 车子穿过大半个城市,最终停在一所大学附近的老茶馆外。 茶馆装修古朴,这个点已经没什么客人。 陈璟推门进去,风铃轻响。 角落里,一个穿着浅灰色衬衫的男人抬起头。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气质儒雅,面前放着一本翻开的书和一杯清茶。 “沈教授。”陈璟在他对面坐下。 沈知礼,明面上是这所大学的哲学系教授,学术造诣深厚,深受学生爱戴。 没人知道,他还有另一个名字 ——哑蛇。 “好久不见,陈法医。” 沈知礼推了推眼镜,给他倒了杯茶,“看你气色,最近很忙。” “比不上沈教授清闲。” 陈璟接过茶杯,没喝,“周正明那件事,谢了。” 沈知礼微微一笑:“各取所需。我只是没救他,真正动手的是你。” 他顿了顿。 “那场直播很精彩,现在整个圈子都在传,说赵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他们确实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陈璟看着杯中浮沉的茶叶,“那些被他们害得家破人亡的人。” 两人沉默片刻。 “接下来是谁?”沈知礼问。 “钱有为。” 沈知礼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财务总监……确实该清算一下了。需要我做什么?” “暂时不用。” 陈璟放下茶杯,“你继续当你的教授就好。太频繁的动作会引起怀疑。” “谨慎是对的。” 沈知礼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不过提醒你一句,秦风不是傻子。你这次玩得太冒险了。” “我有分寸。” 沈知礼看着他,目光深邃:“我们认识多久了,陈璟?” “从你教我第一堂解剖课开始,八年了。” “八年……” 沈知礼轻叹一声,“我记得你当时问我,为什么选择当法医。你说你想给死者一个说话的机会。” 陈璟没有说话。 “现在呢?”沈知礼问,“你还是这么想吗?” 陈璟抬起眼,目光平静:“我依然在给死者说话的机会,只是方式不同了。” 沈知礼看了他一会儿,最终点点头:“那就好。记住,无论你选择什么路,别迷失自己。” “不会的。” 陈璟站起身:“茶钱我付了。” “下次该你请了。” 沈知礼重新拿起书,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陈璟走出茶馆,夜风扑面而来。 他站在街边,看着远处大学校园里星星点点的灯光。 沈知礼说得对,秦风不是傻子。 但他没有回头路。 手机震动,一条新消息来自赵婉婉:「陈璟,下周我们公司有个慈善晚宴,不知你是否有空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