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的环境果然如明景阳所料,优雅而静谧。位于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
室内灯光柔和,桌与桌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低声交谈的人们和偶尔响起的餐具碰撞声,营造出一种低调而舒适的奢华感。
明景阳熟练地点了几道招牌菜,然后将精致的菜单递给绝山珏,随口问道:“你看看再加点什么?或者有没有什么忌口?”
绝山珏接过菜单,目光快速扫过,摇了摇头,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没有,你点的这些就很好。”
明景阳点点头,招手示意服务员过来确认订单。
服务员是一位训练有素的年轻女士,她重复了一遍明景阳点的菜品,确认无误。就在这时,绝山珏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极其自然地侧头对服务员补充了一句:“对了,所有的菜里,都不要加香菜。”
服务员微笑着点头:“先生请放心,我们餐厅的这几道菜品本身就不添加香菜,上面装饰的绿色香料大多是罗勒叶或欧芹。”
“好的,没有香菜就好。”绝山珏面色如常地点点头,等服务生离开,明景阳才有些惊讶地看向绝山珏,唇角弯起一个有趣的弧度:“咦?你也不吃香菜?”
绝山珏拿着水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抬眼,对上明景阳带着笑意的探究目光,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笑,语气轻松自然:“嗯,不太喜欢那个味道。”
“那咱俩吃饭还挺合拍。”明景阳笑着拿起水杯,和他轻轻碰了一下,“我也不吃,总觉得有股怪味。”
绝山珏看着她明朗的笑容,也笑着点头附和,然后低头喝了一口冰水,试图压下心底那点翻涌起来的、带着甜意的波澜。
怎么就记住她不吃香菜了呢?
他在心里问自己。他明明是吃香菜的,虽然说不上喜欢,但也不算排斥。
记忆的闸门被撬开一条缝。是高中某次中午,大概是在学校食堂或者某个小餐馆,他看到她极其认真地把餐盘里所有的香菜末一点一点挑出来,堆在餐盘角落,眉头皱得紧紧的,嘴里还小声嘟囔着“可恶的香菜阴魂不散”……
那么久远又微不足道的细节,他竟然就这么记住了。甚至在刚才点菜时,潜意识就跳出来提醒了他。
看着她因为这点小小巧合而露出开心的笑容,绝山珏心底深处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他低下头,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嘴角抑制不住上扬的弧度。
明景阳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主持人,最擅长的就是捕捉细微的情绪变化和肢体语言。绝山珏那低头掩饰却依旧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以及周身散发出的那种若有若无的、像是偷吃了糖没被发现的小得意,自然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她眨了眨眼,心里更加纳闷了。
不就是都不吃香菜吗?至于开心成这样?
她实在搞不懂这点微不足道的共同点有什么值得他笑的。
绝山珏今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从上车开始就奇奇怪怪的,一会儿脸红脖子粗,一会儿走神傻笑,现在又因为不吃香菜暗爽。
她不好一直盯着他看,便顺势端起水杯,假装不经意地打量着餐厅周围的环境——柔和的灯光,优雅的装饰,低声交谈的客人。
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忍不住落回对面那个虽然坐姿端正、但明显心情极佳的男人身上。
这人……怕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吧?
明景阳脑子里甚至开始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还是说今天其实是月圆之夜?他其实有什么狼人或者别的什么奇怪血统,一到晚上就会性情大变?
她越想越觉得离谱,赶紧喝了一大口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去。但看着绝山珏那副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带着点傻气的开心模样,她又忍不住觉得有点好笑,甚至还有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
可爱?
她轻轻晃了晃头,决定不再深究。反正绝大律师的心思,她从来就没完全猜透过。只要不影响待会儿谈正事,他爱傻笑就傻笑吧。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明景阳清了清嗓子,脸上的神情稍稍正式了一些。
她从随身带来的手包里拿出一个看起来颇为专业的透明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份打印得清晰整齐的文件,摊开,推到了绝山珏面前。
她脸上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但语气却比刚才闲聊时多了几分认真和郑重:
“绝山珏,”她叫了他的全名,目光平和地看着他,“虽然我们俩确实算得上知根知底,你家的情况,我家的情况,彼此都清楚。你也说了,是觉得合’才提的这件事。”
她顿了顿,指尖在文件上轻轻点了点:“但我觉得,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把一些事情摆在明面上。你尊重我,我也得尊重你。这是我的诚意,也是我的态度。”
绝山珏看着她推过来的文件,神色也收敛起来,变得专注。他低头看去,那是一份清晰的个人资产说明。
明景阳的声音平稳地在一旁解释:“这是我目前的一些基本情况。我名下有一辆车,买了有几年了,现在大概还能值个三十多万。房子的话……”
她笑了笑,语气坦然,“现在还没买,目前是在市中心那边租了个公寓住,方便工作。不过我爸我妈前两年给我全款买了一套房,算我的婚前财产,大概120平,在西区那边,环境不错,就是离我上班地方有点远,所以一直空着没去住。”
明景阳顿了顿,看着绝山珏,继续说道:“这些是我的情况。你的情况,你昨天大概说了,但我希望我们都能更清晰一点。比如,如果我们真的决定试试,甚至往后走,关于财务怎么处理,是各自独立还是部分共享?婚前财产怎么公证?婚后如果产生共同财产怎么分配?还有……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分开了,又该怎么处理?”
她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逻辑清晰,直指核心,完全跳出了风花雪月,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绝山珏心底那些不合时宜的粉红泡泡和暗爽,让他猛地回到了现实。
心脏却因此而更加剧烈地狂跳起来——不是出于慌乱,而是因为他清晰地意识到,明景阳是认真的。
她不是在开玩笑,不是在敷衍,她是真的在和他商讨一种未来的、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可能性。她是真的考虑过要和他有以后。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光,照得他有些目眩神迷,又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也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帮助他迅速收敛起所有纷乱的情绪。当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那点残余的羞窘和傻气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工作的专注和沉稳,眼神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理性,只是深处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灼热。
他看着桌上那份打印清晰、甚至贴心地准备了复印件的资产说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真实的感慨和欣赏:“没想到……你准备得这么周全。连复印件都带过来了。”
这份周全,远超他的预期。也让他更加确定,自己提出的那个看似冲动的提议,对方是真正放在了心上,并以一种极其负责任的态度在对待。
明景阳也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坦然:“既然是谈正事,当然要做好准备。总不能真靠知根知底四个字就糊里糊涂地把事情定了吧?”
绝山珏点了点头,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文件上,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进入了思考状态。
“你提的这些问题都很关键。”他开口,声音平稳而清晰,“我的想法是,婚前财产各自独立,这是最基本的原则,公证是必要的程序。婚后……如果我们确定组建家庭,我希望是部分共享。我可以设立一个家庭共同账户,每月存入我收入的一定比例,用于家庭共同开支和未来的大项支出。你的收入由你自己支配,当然,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放入共同账户一部分,但这不强求。”
他条理分明地阐述着自己的构想,语气客观,像是在陈述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方案。
“至于分开……”他顿了顿,抬起眼看向明景阳,眼神坦诚而直接,“我希望我们永远不需要用到这个条款。但如果真的发生,我希望过程是体面的。婚前财产毋庸置疑归各自所有。婚后的共同财产,包括共同账户里的资金和婚后购置的资产,我希望我们能事先约定一个清晰、公平的分割比例,写进协议里,避免日后不必要的争执和损耗。”
绝山珏说完关于“分开”的设想,目光沉静地看着明景阳,留意到她眼神里的专注和思索,确认她跟上了自己的思路,并且自己的语速和内容都没有给她造成压力或困惑后,才继续用平稳的语调阐述自己的情况。
“基于你刚才的坦诚,我也应该更详细地说明我的现状。”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是一个开放且认真的姿态,“我在京市全款有一套房产,面积大概也是一百二十多平,也是父母在我工作稳定后买的。”
他稍作停顿,给了明景阳消化信息的时间,然后继续道:“车子和你的价值差不多,也是三十多万的代步车,婚后如果你有需要,或者我们有换车的计划,可以再商议。目前我的流动资金和投资理财账户里的金额大概是……”他报了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这部分,如果婚后我们需要组建家庭,我可以按照刚才说的,将一定比例存入共同账户。”
他的陈述极其清晰,没有任何隐瞒或夸大,就像他平时向客户展示一份经过严格核验的资产报告一样。每一个数字、每一项资产都说得明确具体,充分表达了他的诚意和对这场“谈判”的尊重。
说完,他安静下来,看着明景阳,等待她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