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景行在这一刻有些许的失神。
他很久没有像这样在餐桌上被人照顾了。
他的父母常年驻扎在国外,盛景行知道他们很忙,每每他们提出要回来陪陪盛景行或是带盛景行一道出国度假,盛景行都拒绝了。
这些年来,他已经渐渐习惯了一个人生活,那件事情之后,更是鲜少与人共事。
或许在旁人看来,他是光鲜亮丽的盛氏集团大少爷,周遭人声鼎沸,但是盛景行很清楚,他始终在自己周围横亘了一道界碑,无人逾越。
不过,他也只是微微怔愣了这一瞬,随即就回过神来。
啧,怎么还矫情起来了。
盛景行在心底嗤笑了自己一句,伸手接过筷子,正准备大快朵颐,手腕一顿,缓缓把筷子放下了。
他看向对面正准备放配菜的林晟,目光灼灼。
林晟:?
“怎么?”
“晟哥,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我来帮你下配菜吧。放心,我学东西很快的。”盛景行伸出一只手,轻轻勾了勾指尖,示意林晟把筷子给他。
林晟右手正握着筷子,左手端着装鹌鹑蛋的碟子,闻言停滞了一下,随后干净利落地倒入碗里:“不用,你吃吧。”
紧接着一气呵成地把剩下的配菜全部放入,无视了盛景行殷切的目光。
盛景行一脸遗憾地收回手,拿起筷子安静下来开始吃饭。
他还以为这人今天忽然来了兴致,看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金亮的鸡油锁住了骨汤的温度,盛景行挑起一筷子米线,蒸腾的热气很快弥散在空气之中,软糯的米线交织着醇厚咸鲜的味道,让他的味蕾瞬间得到了满足。
“好吃!”盛景行毫不吝啬对美食的评价。
“嗯。”林晟淡淡应道。
盛景行又呼噜了一筷子米线,满足地咽下:“晟哥,我很好奇,你话一直都这么少吗?”
林晟不置可否。
行吧,习惯就好。
盛景行在心里哀叹了一声。
两人吃差不多了,盛景行掏出手机准备结账,就听林晟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林晟看到来电号码,似乎是下意识地往盛景行这边瞟了一眼。盛景行估摸着是什么重要的**来电,很有眼力见地起身,去前台结账了。
盛景行结完账,回头发现林晟仍在接电话,看不出喜怒。
也许是察觉到了盛景行的目光,他抬眼看过来。盛景行指了指店门外,冲他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出去等他。
午后的阳光带着三分慵懒铺洒在老街的石板路上,盛景行蹲在了门边,仰起脸,眯了眯眼,感受着一月里的暖意。
眼前是有些空荡的街景,有老人搬了摇椅坐在街角,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晃动着,阳光将空气里跳动的浮尘映得清晰。
这番景致就这样在盛景行眼里分割,再组合。
奇怪,这里没有什么名山大川,只有安静流逝的时间,却让盛景行有一种想要将其画下的冲动。
盛景行隐约间觉得自己似乎触到了某个答案,但稍纵即逝,干脆闭上眼,感受着冬日暖阳。
林晟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这样一番景象。
这个从一开始见面就毫不矜持,肆意张扬的人,正乖乖蹲在角落,小小一只,用皮肤去追逐光的温度。
林晟对这人的态度实在复杂。
要是换一个人,他可能都不会多搭理一句,但是偏偏这个小男生是他家老头子的学生。他在家的时候,无意看过他们级的合照,当时老头子指着笑得十分洒脱的盛景行,说这是他最看好的学生,只是可惜总觉得他有些孤僻,画出来的作品都冷冰冰的。
林晟至今不明白这人哪儿孤僻了,而他爹,何骁,某知名艺术学院教授,得知林晟在昆明偶遇了盛景行之后,千叮万嘱让他多担待一些。林晟本想着请一顿饭也就罢了,反正昆明这么大,出了饭店也遇不上。
谁知转头就在民宿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在他有些狼狈的时候递来了一杯温热的姜奶。
虽然是全糖的,齁得慌。
只有林晟自己知道,那天晚上,他的手不是因为连续做了十分钟的CPR才发抖,而是源于他无法抑制的,深埋心底的恐惧和不安。
林晟叹了口气,认命地走上前去。
盛景行感觉到脸上覆过一片阴影,缓缓睁开眼:“你来啦?”
“嗯。”
盛景行已经对他惜字如金的回答免疫了:“我们去哪儿?”
林晟垂眼看着地上的人:“你不逛逛?”
盛景行不得不承认,林晟这样站在他眼前,不带一丝表情的时候,是有几分压迫感在的,让他莫名其妙联想起一些……血脉贲张的场景。
“咳咳。”盛景行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站起来,眼前一黑。
起太猛了。
紧接着他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的肩胛和小臂。
“没事吧?”
盛景行缓了缓,视线清晰起来:“没事,起太猛了。”
见他没什么大碍,林晟松开了手。
盛景行本想照例贫嘴两句,一时间又想起刚刚脑子里那副画面,抿唇不说话了。
两人就这样随意地沿着石板路,在这条老街上晃悠。
兴许是还没到晚上,这里人不算太多。街两旁的小贩也只是斜斜地靠在小店的门框上,享受着下午不用吆喝抢生意的清闲时光。
时间在这里似乎被拉得很长。
盛景行走了一会儿,停在了一个小店前。
昆明特色烤乳扇。
听着就很好吃。
盛景行对卖烤乳扇的阿嬷笑:“奶奶要两个烤乳扇!都要玫瑰糖的!”
坐在门口晒太阳的阿嬷闻言,笑呵呵地应了:“小帅哥稍等,这就给你们做。”
两个烤乳扇很快就做好了,盛景行一手拿一个,转身朝向在一旁等待的林晟,递出去一个:“喏,晟哥,给你。不用谢哦。这可是最经典的口味,别挑。”
林晟显然没想到盛景行是给自己也带了一份,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下了:“谢谢。”
吃了甜食的盛景行心情好得不得了,连走路都轻快了几分。
盛景行一蹦一跳地在前面走着,活像个出来春游的小学生。蹦着蹦着就停下来,回头看看林晟是不是还在他身后。
等拐过一个转角,盛景行被纷繁的花束撞了个满怀。
兴许是美术生的身份使然,他对一切可以称之为“美”的事物都很感兴趣。人也是。
很快,盛景行就看上了一束香槟玫瑰,带有橘调的黄色柔和、淡然,跟某个寡言安静,今天穿了一身黑的人很是适配。
他捧起一小束,扭头问林晟:“怎么样?好看吗?”
林晟还没来得及回答,店里的老板就热情地迎了出来,边走边介绍:“哎!必须好看的!这个是香槟玫瑰,最适合送给对象了!”
林晟:……
盛景行倒是“扑哧”一声笑了。
等老板手里还拿着把剪枝的钳子匆匆赶到店门口的时候,正看到这两个男生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漾着笑意,一时间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个……那帅哥你们还要吗?”
“不要。”
“要!”
两人同时开口。
老板心下了然:吵架了。
立马放心推销:“这个香槟玫瑰卖得可好了,寓意也很好哦。”
盛景行扬了扬手中这束:“行,我要这个。”
“好嘞,您扫我!我给您包起来!”
“不用了,我们就这么拿着就好。”盛景行顽劣地咬重了“我们”两个字。
从花店里出来的时候,林晟本就没什么温度的脸色更冷了,在前面走得飞快,步伐带风,掀起纷飞的衣角。
盛景行在后面连走带跑:“晟哥,慢点儿,我真走不动了。”
盛景行的体力是真的不行,很快就有些岔气,放弃了紧跟林晟,慢慢跟在身后,二人间的距离越来越大。
林晟个子很高,比例也很好,哪怕是被厚厚的衣服捂得严严实实,盛景行也能感觉到他一定是有肌肉的,八块腹肌的那种。
盛景行从后面望过去,看这人大步流星地往前,却走得很稳健,急促中透露着淡定。他觉得林晟应当不止一次地这样走向某个地方,才让他把这样的步伐刻进了肌肉记忆。
察觉到了盛景行真的体力不支,林晟也慢下速度,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到了对月楼前。
一排窄窄的房子,在最狭窄的地方,开了两扇窗。
那是这座房子最能触碰到月亮的地方。
“晟哥!”盛景行在后面叫林晟,“帮我拍张照片吧。”
林晟闻言,停下了脚步,转身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个男生朝自己飞奔而来。
“我听说这个可是标志性建筑!”
“嗯,站过去吧。”
盛景行乖乖站到对月楼前,比了个张牙舞抓的“耶”。
林晟是拿自己手机拍的,他打开照片递过去:“你看看。”
盛景行根本没细看,他只是找个借口让林晟等等他而已。
就在他准备把手机递还回去的时候,通知栏跳出了一条行程通知:明日即将入住大理,请提前安排好行程。
盛景行把手机递给林晟,林晟的手握住手机的时候,他却没松手,顺势往林晟跟前贴了贴:
“带我一起走吧,晟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