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日落,秦宁将切片后的药材放入后院的药库中保存,准备下工回家。
“秦宁,这是你今日的工钱,还有清热的药屑。”
秦宁接过盛药屑的小瓶以及三十文铜钱,谢过了掌柜。
正要走时,赵掌柜忽然叫住了他。
“秦宁。”
秦宁止步,不解回头:
“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赵掌柜浑浊的双目看着他,沉默了半晌,才堪堪问道:
“你娘现在如何了?”
“阿娘一天比一天虚弱了。”秦宁如实告知。
赵掌柜对百日热再清楚不过,不会有好转的兆头。
此时若敷衍回了句,“好些了”,纯属犯贱。
“哦……”赵掌柜长吁一声,似乎在犹豫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终是开口:
“之前你娘得病时,我便告诉过你,百日热无药可解。但其实,也并非真的如此。”
秦宁一怔,心跳加速,意识到接下来将会听到什么。
“百日热乃绝病,并不绝对,仅仅对我们这些庶民而言。
对那些管理赤山城,以及周边各县的银宗青宗来说,其实都算不得什么。”
他看了眼秦宁,确认在其脸上看到令自己满意的表情后,才继续说道:
“据我所知,光是那黑松林中,便有三种药可解。
清心降体,天清草。还水生津,月湖液。固本培元,益天葵。”
赵掌柜告诉秦宁,这三种药草,无论哪一种都可以治疗百日热,属于地宝一类的药材。
只是黑松林太过凶险,普通百姓根本没能力进去探寻。
秦宁很高兴,早先不确定,如今真的知道,百日热并非是无药可医了。
但他又心生不解,为何先生突然转念,要将这些告诉他?
很快,他便想通了。
一月前他不曾练武,是在母亲得病后开始的。
想必这段日子,他休息时间在院中练习养身术时,赵掌柜不止一次偷看。是确定了他的实力后,才肯将这些说出来的。
这也印证了他对危机四伏的黑松林中,有“地宝”的猜测。
赵掌柜通过秦宁的眼神看穿了他的心思,虽然没有明着说,但也算是侧面告诉,他的确看到往日秦宁在院中练武的场面。
秦宁知道,赵掌柜不可能平白无故告诉他这些,今日如此主动,一定还有别的心思。
“不知先生想要什么?”
赵掌柜眼中闪过讶异之色,对秦宁的反应有些意外。
但也没瞒着,开门见山:
“若是可以,我想让你给我采一朵益天葵回来。”
听到益天葵三个字,秦宁有些惊讶,心中有了些许猜测,莫非之前李先生说赵掌柜是弃武从医,这件事是真的?
益天葵,固本培元。
鬼都知道,这是给习武之人吃的。
秦宁没有盲目答应,抱拳回道:
“若是能找到救治母亲的药草,我定会尽力而为。”
赵掌柜听出秦宁话里的意思,若是只寻得益天葵,那他首先要给母亲服下,而非当做这则消息的谢礼。
……
离开医馆后,秦宁先是去县里的书局买了本《药草百解》,花了整整二十文,差不多一天的工钱!
不过秦宁没有心疼,不久后便要去黑松林了,有它在,能避免遗漏珍贵药材。
虽然此行去黑松林是要找寻三样地宝,但年底的头税还没凑齐,也总归是要采些药草来换钱的。
天黑时,秦宁才回到松木村。
借着明亮的月光,秦宁依稀能看清崎岖的山路。
很快,秦宁走进院子,马上就要进家门了。
“哟,是阿宁回来了。”
一个光是听着就让秦宁感到厌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皱了皱眉,转过身看去,正好看到有三名年纪三十左右的青年走了过来。
不禁暗道这帮孙子为何这时来了?
目光落在为首的健壮男子身上。
此人名为陈安,曾是县里的富户之子。
早些年败光了家里的产业,将仅剩的一座大宅子孝敬给了松山宗的人,被派到这儿来,管着村里的税收。
他来了以后,让本就不易的村民日子更加艰苦了。
横行霸道,为非作歹,偏偏背后有松山宗的人撑腰。
村民们是敢怒不敢言。
今年的增税,到底涨了多少,也只能凭陈安的一面之词。
“陈安哥,这么晚怎的想到来我这儿了?”秦宁笑容僵硬。
陈安笑道:“阿宁啊,你糊涂了不是?我平日待在县里,哪回回来不是来收税的?”
陈安虽送出去了宅子,但他这样的人,又怎可能在县里没个住处。
秦宁一怔,“陈安哥,这还没到年关呢,怎的现在就收税了?”
陈安略微皱眉,搓了搓耳朵,“哪儿那么多废话?我既然来了,那就是到时候了。
今年头税又涨了知道吧?算上你那半死不活的娘,总共是五千五百钱。”
“不对啊陈安哥,哪来这么多钱,就算增税了,那也才五千两百钱啊。”秦宁神色难看。
陈安瞥了他一眼,道:“你现在能交的上来吗?”
秦宁摇头。
陈安两手一拍,眉毛一抬,“这不就对了!既然你现在交不上来,那时间就得延后。
多出来的三百钱,是利息。
你可得在年关前凑齐了啊。”
听到这话,秦宁眉头紧蹙,内心起火,不过还是忍了下来。
对方曾得松山宗传艺,虽没有多大成就,但也是入门了。
在养身术小成之前,秦宁不会与他起冲突。
陈安凑到秦宁耳边,笑着说:
“阿宁啊,我知道你的窘境。
你那个老娘,已经是半死不中用的了,还留着干什么?”
“哥哥给你出个法子,溜子,把袋子拿过来。”
陈安身后的瘦壮中年走过来,陈安手伸进布袋里抓出两吊铜钱,递到秦宁眼前。
“哥哥做个善人,出钱把你娘给买了。这样可就少了一人的算赋,等到了年底,哥哥还免了你的利息,只收你两千六百钱,如何?”
叶芳婉是村里出了名的美寡妇,其美貌便是在县里也是排得上的。
秦宁父亲死后,不少人来提亲,都被秦宁给轰了出去。
陈安来到村里,见到叶芳婉,也极为眼馋。
当然,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要把她献给上面的人。
美人虽好,却不如前途重要。
他希望献上她,换一个习武的机会。
若非松山宗那人告诫万不可抢人女,他早就动手了!
武夫不怕百日热,除了不会传染,对练家子来说,算不得什么。
“陈哥真是心善啊,阿宁,有这等好事,你应当答应才是啊。”
“是啊,你也不想到了年底还交不起税。最后入要命的奴户吧。”
后面的两个狗腿为陈安帮腔,搓着双手,脸上是一副为了你好的笑容。
秦宁双手攥拳,两排牙齿紧咬在一起,内心有怒火在跳动。
“谢过陈安哥好意了,只是她毕竟是我娘,咱就是为奴也不能做这档不忠不孝的事啊!”
秦宁眼有怒意,看着吓人,被这样盯着,竟让陈安这个体格的都有些发怵。
陈安挪开视线,拍了拍秦宁肩膀,笑着道:
“哈哈哈,阿宁说的是。
哥哥刚才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别往心里去啊。行了,溜子,瘦猴咱们走吧。
阿宁啊,待到了年关,记得凑够两个人的头税啊!”
陈安等人笑着离去。
秦宁知道,那并非玩笑话,而是几人真有这个打算。
今天只不过是个试探。
秦宁深吸了一口气。
“冷静,我的养身术还没有小成,不应如此冲动。”
……
入夜已深,秦宁起身,于院外演练养身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