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山峦像一尊庞然巨物压入视野,雨水冲刷出的深沟从碎石草甸上蜿蜒而下消失在茂盛的森林中,人们沿着泻湖的湖岸默默地赶着路,不时地抬起头看看仿佛在担心被那黑色的孤峰注视着一样,突然一声悠长而低沉的呼啸声从湖底传来,仿佛叹息,大地似乎也被微微震动了一下,那潮湿的苔藓和水草夹杂着陈旧的冰川味道突然浓郁了起来,飘散在泻湖上,马和牛警觉的竖起耳朵,自动停下了,有的还喷了喷鼻子。今日是死讯,黑水湾只有零零星星的渔民在维修船,一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们在修织渔网和打磨渔枪,大部分人都拿着工具去附近的大沙滩和入海口捉鲑鱼了,赶走熊和偷吃的海鸟免不了要人多一些,这边剩下的渔民看到外来客,纷纷停下来了手里的活计,“尊敬的大人们,从哪里来?”
“我们从盛京来。”人们聚拢过来,大多数人穿着及膝的短袍,束着腰带,有布袍、鱼皮袍、皮坎肩,有的人光着脚,有的穿着鱼皮长靴,有的穿着牛皮短靴, “大人们要去哪里呢?”
“我们去浮石岛。”丰申额说道,“能送我们过去吗?我们会给公道的报酬。”
“大人们无须给报酬,但是大人们的坐骑不好载,岛上也不好骑。”
众人点点头,“不需要载,帮我们照看一下就行。”出发前每个人还拿了一支桨备用。
“你们刚才听到那个声音了吗?”宝勒日问道,她比了一个特殊的手势,想表达那地下传来的声音,其中一个渔民张尔一边划着船一边回答“最近经常有,我们这里的人都传说是地吟,从春天化冻就开始了,开始以为是浮冰流动发出的声音,但是入夏后也一直有,开始大家还觉得不正常,后来没什么事情发生,现在就都习惯了。”
另一只船上的阿奇格大声接道:“是呢,开始人心惶惶的,还以为喀勒卫横阿林要喷发了,或者要地震了。”
“哦?那这几年有吗?”宝勒日追问,和丰申额对视了一眼,据她们所知,本朝三十年之后,除了山西的一次大地动,似乎没有这样重大的事件发生。
“年前有过轻微的地动,片刻就过去了,不过嘎山里就是百鸟惊飞,老努尔沁家的仓库倒了一座,他家那个仓库早就年久失修啦,踹一脚就能倒。当时吉林将军和黑龙江将军还派人来考察过呢,后来就不了了之啦。大人们听说过这件事吗?”
丰申额低头思考了一下,这应该不是大事件,甚至在盛京辖区和朝中都没有耳闻,不知两位昂邦章京是否上报呢?如若无人伤亡,没有奏折入朝也是可能的。
阿奇格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过几年前萨哈林有过火山喷发,都是十多年前啦,我听额涅阿玛说,那一个月的天都是灰蒙蒙的,出海回来衣服和帽子上都落了层白灰,还有很多来经商访友的苦扎尼亚、坎扎尼亚干脆移居到这里不回去了。”
“我们这里的山,很久没有发怒了。”张尔补充道,“都沉寂了几百年了。”人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了看旗帜般的山峰和云朵,阿奇格调整着风帆的角度,额尔登额和陈斯洛、尼曼吉她们划着桨加快行进的速度,“上次喷发的时候,我们黑水部和室韦部还在和李唐打仗呢。”“那个时候东珠的品质可要高多了,现在很难有那时候那么大那么洁白的珠子了。” 说到这个气氛就微妙了起来,经过渤海、契丹、金元几朝权贵的挥霍,三江的东珠都已经快濒临绝迹了,在当地的开采可谓浪掷人力物力,然而后金开国以来,作为御用的家乡贡物,又不能停止这种糜费,颂克算是当地人,尼曼吉也算半个,最清楚这种困苦,相较之下其他几人朝廷鹰犬的身份莫名就显得突出了。“……”丰申额都有点不自在起来。
“那你们有没有人知道这个地吟是怎么回事呢?以前发生过吗?”宝勒日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纽隆玛法说是有一条龙醒了,这是它喷鼻子的声音,它睡在泻湖底的深渊里,我们这个湖看着不大,实际深不见底,一直通到冥界,这条龙就在冥河里漂流。”对于远方来客,人们在问东问西之余也总是忍不住侃侃而谈。
“你们相信吗?”丰申额又问。
“开始是信的,后来有很多人去萨满家求证,看到舍堪嫲嬷打了纽隆玛法一杆子,说你怎么不说是龙在打呼噜呢?我们的萨满很好,但也不是全知全能的。”
“湖下的深渊虽然深不见底,但应该是通着大海的。大家都知道。”
浮石岛确实并不太远,今日的风不算大,时顺时逆,挂起的帆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浪也低低的,两只船一直向着东方航行,旭日渐渐升高,不再照晃着眼睛,在看到那黑色的大海岛时,人们的心还是颤动了一下。
苦扎、坎扎:女真方言里的库页岛、堪察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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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