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龙须随着水波懒懒飘动。
连最宠爱的小海兔滚到脚边,敖妤都懒得抬爪摸一摸。
浮游的蚌精日复一日的巡逻,已经上千年了,他们一个时辰里蚌壳一张一合多少次。
敖妤都一清二楚。
水晶宫门外的夜明珠亮的刺眼,敖妤在屋内顶着茸茸的龙角撞门,第十次试图破开门上的禁制锁。
“我就要去人间玩!”
敖妤一脚踢飞地上杂乱的话本子,脸气的铁青!
这几日就是人间的花灯节,听说那里无比有趣,她心痒着想去看。
耐何溜出去九回,全被她二哥抓了包。
大哥临行前曾许诺,说布雨归来便带她去看看人间。
如今半月有余,还没见着他龙影。
禁制锁被她拍打着,就要扣出条缝儿时。
冷不防一道宽大的龙影印在窗户上,挡住了外面的珠光。
她期待的眯起眼睛,咧嘴还没等呼之欲出的“大哥”喊出来。
龙影化作一个男子的身形。
手一扬,门便乖巧的开了。
完了,乃二哥是也!
来者的脸黑的像乌贼墨汁那般,眉间凝着寒霜,一眼就是要教训人的样子。
可却在看她时,目光柔成了水。
果然......
负手而立的男子,板着脸,语气无奈。
“冥渊前些时日逃出的海妖,父王还没捉拿回来,大哥人间布雨也迟迟未归,你还有胆子想着偷溜出去!”
敖妤蹭着龙角过去撒娇:“二哥......!”
“瞎闹!”
她被厉声喝止。
熬墨看着眼前粉色娇俏的小龙,担忧的拍了拍她脑门。
海底安静如常,可人间水域暴雨成灾。
他记得大哥的调雨令只布三日雨。
现在,过去十五日了。
东海的连雨必是异象,熬墨有种不好的预感。
“报!”
外面疾游而来的蟹将打断了熬墨的思绪,它慌张扑过来。
敖墨心里一惊。
蟹将喘息不止,断断续续道:“老龙王回来了,可......可是大少主被海妖抓走了!”
“什么!”
熬墨来不及细思,念诀现了龙形,立时不见了踪影。
敖妤心急如焚哪能呆得住,大喊一声:“二哥,我也去。”
跟着游出了龙宫。
此刻东海南方,江浙一带。
一连半月的大雨,让渔民无法出海,没有收入。
以至生机几乎断绝。
村中好些个壮汉实在看不得自己妻儿挨饿,打算跟着村长老陈头冒一次险。
有了年头的“福海号”渔船一进海域中央,就成了巨人手里的脆皮核桃,不需用力都能裂掉。
豆大的雨点被风卷成连续不断的鞭子,抽在人脸上生疼。
十几个汉子来拉吊杆,才将渔网动了动,他们赤着上半身喝着号子。
“一,二,三,起!”
“一,二,三,起!”
“一,二,三......”
“撕拉!”
拉上来一半的网,被海里突然冒出来的不知名海兽撕裂。
接着船体被它重重的撞击,一次,两次,三次。
咚
咚
咚
“有东西撞船!抓紧,都抓紧喽!”
老陈头的嘶喊在风浪的轰鸣里微弱的几乎听不见。
他担忧的看向身边的女儿小鱼,一个才十六岁的孩子,此刻脸色惨白,双手死死抱住船舷。
这孩子刚定了婚期,没多久就要出嫁了。
今日跟着他出海捕鱼,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爹,桅杆......桅杆上的帆破了!”
小鱼指着桅杆大喊。
老陈头还没待看清。
突然一个巨浪以毁灭之势压下,船体被卷进深谷里,咸涩的海水强灌进口鼻,呛到人几乎窒息。
好不容易喘口气。
小鱼赶紧爬上桅杆,想以最快的时间修补好桅帆。
可当她爬上桅杆时,看见了不远处,
一面浪像一座移动到山峦,从漆黑的天幕里翻扑过来。
她清楚的看见浪山里有一只大的!巨大的!巨大无比的!几乎要比船还大的!
荧光水母!
水母越来越近。
以它的身躯撞过来,船体必碎无疑!
小鱼不自觉摒起呼吸,她甚至忘记呼喊,在暴雨里死死盯住那可怖的水母。
所有人都在甲板上,没有人看见山浪里的怪物。
眼看怪物越来越近,船愈摇愈坠。
求生的本能让她死命抱住桅杆。
暗夜里,诡异的“嘶吟”,响彻天地,如恶鬼催命。
大浪袭来,将“福海号”吞没,再任凭它挣扎出来。
那水母随浪翻涌,宽长的触手就快缠住“福海号”时,
水里一道莫名的蓝光闪过,将这头怪物猛然拉入了海底深渊。
速度之快,让小鱼恍如梦境。
翻涌的浪逐渐消失,摇摇欲坠的船体和心惊胆颤的渔民终于得以喘息。
海面无边无涯,黑暗死寂,
海底万丈深渊,照如白昼。
神与妖力量正在纠斗,追赶。
神龙浑身耀眼的蓝光,拖着水母俯冲而下,挟带雷霆万钧之势。
却被水母妖长狡猾的触手挣脱开。
水母半透明的穹顶笼罩而来,仿佛能吸纳万物,内部淌着毒液,恐怖震撼
这妖力怕是百年之多。
海中妖兽尽归龙族管辖。
这样的巨妖,定是从冥渊那关妖的地方偷跑出来的。
敖妤找到熬墨的时候,也被眼前的巨型水母惊呆了。
妖,她见过无数。
可这样妖力的属实不多。
再细瞧,她看见了自己的大哥哥!
大哥哥被定了龙身蜷缩着,包裹在伞盖内部,像一颗在大蚌壳里安睡的小珍珠。
“大哥哥!”
她的声音将一神一妖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水母妖察觉到敖妤法力不强,立刻化出千百条触手如鬼影般向敖妤伸了过来。
千钧一发,熬墨冲过来挥爪撕开。
“二哥,让它追我!”敖妤在他身后说道。
敖墨正思索怎么护好敖妤,
敖妤便念诀化水成冰,趁水母妖不备割去了它两只触手。
如她所料,水母妖被袭,发怒向她冲来。
敖妤到底低估了巨妖的厉害,它触手透明,快如鬼影看不清来处。
打的敖妤在海水里连翻了好几个跟头。
熬墨跟着念诀,化出无数水泡想困住水母妖,都被它撞破。
眼看敖妤体力逐渐不支,就快被逼得出海了。
熬墨情急之下,立刻化成人形以剑割手,调出风雨令,以血唤出天雷直劈水母妖。
受了天雷,水母的伞盖受了重伤,摇晃了几下将里面的敖书抖了出来。
熬墨立刻上前,将大哥施法变小揽在袖中。
敖妤见水母不再追她,放缓了速度想游回熬墨身边。
却不曾想那水母突然发狂,发出痛苦和暴怒的咆哮。
扭动身躯将所剩不多的触手以爆发的速度死死束缚住敖妤,
触手冒出尖刺扎入敖妤的身体。
敖妤一个未防,被触角刺伤后重重的甩了出去。
“小妤!”
敖妤耳边便被水流爆炸般的咕噜声震的发疼,她感觉自己一直被拉扯着,很快破出水面。
顿感轻盈的片刻,又重重砸击回水里。
伤口的疼痛使她微微睁开眼。
还没待反应过来自己身处哪里,就看见一艘大船高高的立在自己眼前,船边好几个人头看过来。
他们好像很慌张,互相喊着什么。
敖妤看了下四周,再抬头,就见许多绑着绳子的钢叉带着力道刺了下来。
这样的钢叉她在书里见过:
人间渔民捕鱼时会用麻绳系住钢叉,以便刺穿比较远的大鱼......
这是人间水域,她意识到自己出海了!
敖妤刚刚缠斗水母耗了神。
加之她还没像哥哥那样学会化作人形,嚎了半天,好像让船上的人变的愈发恐惧。
刺下来的钢叉更加致命。
“嗷呜!”
一根钢叉精准的刺中了她的龙背,她痛的吼叫,甩尾想潜回海底。
却不想摆尾时碰撞了船身,“福海号”剧烈摇晃。
“先别刺,小鱼还在桅杆上补帆呢,刺激它,小鱼会被甩下来的!”
老陈头揪着心,急的动手要来劝阻。
可话音刚落,身旁的海娃没收住手,钢叉裹着渔民的巧劲飞速刺下。
又是一击,敖妤从没受过这样的疼痛。
即使努力克制动作,还是痛的龙身扭动,将船再次拍歪。
“爹!啊!”
一个穿着蓑衣的女孩从高空坠落,
敖妤看见她眼睛惊恐的瞪大。
想飞身相救,可混身使不出半点力气。
就在女孩掉在半空之时,一道天雷而下,击中她的头部。
没等到落水溺死,凡人不能承受的天雷先要了她的命。
敖妤来不及躲闪,被女孩砸在受伤的背上,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模糊了意识缓缓向海底坠去。
黑暗中,敖妤仿佛感觉到自己的龙身在消失,魂魄被一个泡泡困住。
她想出去,可她出不去,风雨雷电一通召唤,毫无作用。
就在她哭喊拍打时,刺目的光亮闪的眼睛一痛。
再睁开,一个年过中旬的男子正用毛巾擦拭她的脸庞,红红的眼睛像刚哭过。
“你是谁?这是哪里?”
敖妤警惕问话。
老陈头还没来得及高兴女儿醒了,就被她木怔怔的问话吓的失了神。
“小鱼,我是你爹啊!”
“我们现在在送你去京城成婚的路上。”
老陈头心疼的看着眼前懵然未清的女儿。
“爹?成婚?”
敖妤察觉不对劲,悄悄捻出水镜看了自己一眼。
“啊!”她惊呼。
镜子里,她果真顶着一张陌生的脸。
面庞稚嫩,有些熟悉。
坠海的那个女孩!
她的龙魂寄身在了那个坠海女孩的身上!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小鱼,前面的驿站,爹就不送了,自古没有父亲送女儿拜堂的道理,不吉利。”
“这婚有皇帝作保,然那赵公子虽说外面的名声难听了些,可我打小见过他,心不坏,想必也不会为难你。”
“若是想爹,就回来,有爹呢,凡事都帮你担着。”
见自己姑娘还在发怔,老陈头氤氲的眼,用塞了一块绢布给她。
“这里是爹和娘这些年的积蓄,你留着傍身。”
直到他满是硬茧的手拍了拍敖妤的头,敖妤才迷迷糊糊的应道:
“知道了,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