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狐妖数百年前被我封印,至今尚未拥有人身,最多也只是以魂魄形态在梦中与我纠缠,谢呈渊,等我们出了暗道后,若和那二人硬碰硬,你谨记,千万不要出手。”沈临安顿了顿,谢呈渊的面色很难看,但还是听沈临安说完。
“我们假装被擒,必须要等到阵法内煞气供养狐妖修成人形显现后才能动手,在这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出手,必须等,就算……就算我命悬一线也不要出手……我将压制狐妖的口诀告诉你,万不得已时,你最后定要将狐妖再次封印——”
“答应我,呈渊,你一定要答应我。”
沈临安之前在暗道中说的话萦绕在耳边,谢呈渊还未来得及和沈临安商量出另外的办法,两人便一脚踏进观玉所设阵法中。
划拉一声,谢呈渊反手握住剑鞘,寒剑将狐妖脖颈削去大半,密密麻麻的金色傀儡丝在空中相连,鲜血迸溅,眼见傀儡丝快要将狐妖脖颈拉扯复位,谢呈渊抬脚,‘砰’一声,狐妖被踹向远处雕像,雕像被砸了个粉碎。
“临安!”谢呈渊将沈临安扶起,连忙替他揽好衣衫,紧紧将人抱在怀中,沈临安全身冰得可怕。
谢呈渊不停将人揉进怀里,一想到方才眼前看见的画面,他都后怕到止不住颤抖。
一定很痛苦,一定很痛苦!
方才冯怀术扭曲得不成人形,但是沈临安却一声没吭,谢呈渊想到这里便心如刀绞,可一想到临安之前叮嘱他的话语,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受罪。
沈临安落满薄雪的眼睫微微颤动,伸手环住谢呈渊的腰身,他睁开眼,齿间全是腥甜味,声音苍白无力:“我没事。”
他在被剖傀儡丝时咬紧牙关,不敢像冯怀术那般扭曲身体哀嚎,只因害怕自己若是痛呼一声,谢呈渊便会不顾一切冲过来。
棋差一着,不能功亏一篑。
“贱人,竟然敢诓骗我!”狐妖睚眦欲裂,从碎石块中爬出,发丝凌乱,脖颈间刀伤消失不见,但玉衡剑留下的伤痛并未立马消除。
他看着在祭坛处相拥的二人,虽是人身,但以狐狸身形趴在地上,方才被谢呈渊踹错位的胳膊以诡异的扭曲姿态呈现,咔咔两声归位。
猩红光芒从狐妖兽瞳涌出,他身后狐尾炸开,身下煞气翻涌,原本守候在酆都各处的傀儡在刹那间像是受到召唤,倏地睁开红色眼眸,不顾一切朝着沈府的方向奔来。
傀儡丝回到体内,同时没了观玉之前的术法压制,沈临安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苍白的面庞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你去搞定阵法,这个畜生交给我!”谢呈渊手持玉衡闪现狐妖身前,狐妖徒手接利刃,黑而尖长的指尖如利刃般,在风雪中和玉衡剑碰撞出电光火石。
“阵法已成,你们什么都阻止不了。”狐妖纵身飞至青铜鼎边,看着站到阵法中央的沈临安,嘲讽道:“沈、临、安!这么多年没想到你虽记忆不全,但是仍旧冥顽不灵!”
玉衡呼啸而过,狐妖侧身躲避,肩膀处的伤口又在刹那间愈合:“没有用的,你杀不了我。”他眼睛提溜一转,笑得阴森:“沈临安,我不会再给你机会!没了你,没了观玉和冯怀术,这世间还有一人等着和我再次结契!我要让你后悔!让你后悔!”
狐妖周身煞气掀起气浪,顷刻间,沈府内涌入无数傀儡,傀儡人头黑压压一片,狐妖衣袖一挥,无数傀儡冲向沈临安和谢呈渊!
“都死在这里!都给我死在这里!!”
谢呈渊顾不上狐妖,冲到沈临安身前。
看着铺天盖地睁着猩红双眸和野兽般的傀儡,沈临安岿然不动,他看向狐妖,面颊上血迹未干,唇间浮现一抹轻蔑笑容:
“玄音,你当真以为,我会毫无准备吗?”
玄音……玄音……
狐妖怔愣,他嘴里不停重复这个名字,笑容敛去,沈临安竟然想起来了,从前在梦中都装作与他毫不相识的模样。
他竟然!想起了前尘往事!
如今的沈临安,面对这个场景临危不惧,他知道多少?
狐妖半蹲在青铜鼎上,指甲死死掐着鼎边。
沈临安缓缓抬起右手,指尖金光傀儡丝溢出。
“终于让我等到这一天!!”
话音刚落,沈临安站在阵法中央,周身金光环绕,墨发在风中狂舞,风雪停滞一瞬,空中劈下一道紫光天雷,那天雷骇然照亮连接在傀儡和狐妖之间的无形傀儡丝,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在傀儡即将触碰到他和谢呈渊的一刹那,沈临安隔空一握!
无数傀儡丝倏然崩裂,沈临安指间的傀儡丝在刹那间化成无数分身没入所有傀儡眉间。
‘轰隆——’
又是一道天雷劈下,无数傀儡瞬间爆开,残臂断肢掉落满地,染红白雪。
“发什么愣啊,狐妖大人!”狐妖愣神间,谢呈渊穿过血雾冲到他身旁,白光乍现,狐妖手臂翻滚下祭台。
“啊啊啊啊啊——!”青铜鼎内煞气凝聚,狐妖面目狰狞,生长手臂痛楚不堪,他见势不妙想要逃跑,下一瞬被谢呈渊拽住一头金发,‘砰——’转眼整个身体已经摔进阵法。
玄音在阵法中缓缓抬起头,狼狈看向不远处沈临安的衣角,他撑着一只手,看着垂眸冷笑的男子,不停往后挪。
‘——扑哧’
玉衡没入身体,玄音颤抖着吐出口血,寒气入体撕裂骨肉的感觉是如此的熟悉,惊慌下,体内的傀儡丝都忘记再次修复断掉的臂膀。
“你杀不死我的,你现在凡人之躯,我的傀儡丝能让我永生,你杀不死我!”玄音趴在地上,面部扭曲朝着沈临安大喊。
沈临安置若罔闻,他口中捻诀,在玄音瞳孔颤成一条竖线的刹那,凭空以血画就一张符咒:
“太微!”
沈临安暴喝一声,剑鸣声声,太微剑从观玉身侧飞出,狂风大造,沈临安看着选在自己面前的太微剑,耳边呼啸听不见任何声音。
一道天雷劈下,太微剑周身龟裂,金光从裂纹中冲出,沈临安伸手,握住那柄原本就属于他的利剑。
“你当真还以为我不能奈你何吗?”
沈临安薄唇轻启,眼神骤然凌厉,他手持太微剑猛地刺向阵法中央:
“万法归一,神魔伏诛!”
刹那间,阵法煞气疯狂涌向狐妖体内,沈临安两只手紧紧压制住剑鞘,青筋暴起,唇边渗出血迹;
谢呈渊拼尽全力压制住狐妖身体,青铜鼎内、阵法内、整个酆都内无数魂魄煞气涌向狐妖,狐妖七窍流血,心口处开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他身体被煞气反噬,大地颤动,玄音一只手紧紧抓在地面,死死盯着沈临安:
“沈、临、安……沈临安——!我还会回来!我还会回来——!”
他不明白沈临安为什么执意要置他于死地,如果杀了他,沈临安也不能活命。
“沈临安,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永生,为什么!!!”
玄音吼叫声刺破耳膜,煞气从他七窍疯狂涌出,谢呈渊见状不妙,连忙奔向沈临安:“临安!”他朝沈临安伸出手,酆都风雪停滞一瞬,紧接着,在谢呈渊指尖和沈临安差之毫厘时,铺天盖地的煞气从狐妖体内炸开!
“临安!”
“呈渊!”
煞气掀起的气浪将二人掀翻,沈临安撞到雕像,呕出口血,昏昏沉沉,不省人事。
酆都内狂风渐缓,白雪飘落沈临安身旁,须臾,融化在血泊中。
整个祭坛残破不堪,煞气消失,只有只剩一半的青铜鼎内还剩下几缕残魂。
谢呈渊被气浪掀翻,摔倒在祭台下方。
他半边面庞都是血迹,撑着一口气从昏迷中醒来,勉强撑起身子找寻沈临安的身影。
谢呈渊颤着手抹去覆在眼睫上的冰碴子,视线看了许久才缓缓聚焦。
沈临安躺在和他相对的雕像残石堆中。
谢呈渊好不容易才推开压在自己下身的石块,他双腿还感受不到任何知觉,可沈临安躺在那边毫无生气,不可以,他就算是爬,也要爬到沈临安的身边。
谢呈渊爬了半天才爬到阵法边缘,一抬头看见面前景象,瞳孔骤缩。
冯怀术不知何时也醒来,他像疯子一般去抓阵法中逐渐消散的煞气,嘴里振振有词:“煞气!煞气!别走,我才是这天底下最有资格和狐妖结契的人!”
只见观玉不知何时已经跪在沈临安身边,他一手掐着沈临安的脖颈,另外一手高高扬起,匕首寒光乍现。
观玉手下力道逐渐收紧,沈临安察觉到危险,眼睫微颤,半眯着睁开眸子,他咳出口血,但脑袋耷拉着,毫无力气。
“为什么没有办法移走你身上的傀儡丝!”观玉额间青筋暴起:“为什么不能解除沈氏数百年来的诅咒,为什么,为什么!我做的那么多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能让你活着!让你摆脱诅咒!为什么还是如今这个局面,我究竟哪里做错了!究竟是哪一步错了!”
观玉一股脑发泄内心,谢呈渊听闻微怔,在阵法另外一处的冯怀术,面色惨白,僵硬扭头朝着观玉看去。
忽然,观玉深呼出几口气,他笑了,语气平缓,已经接受现实:“既然如此,那就由我送你上路,既然你摆脱不了狐妖,那么你死了的话,傀儡术就会落在沈氏其他人身上,无所谓,临安……”
他低声轻语,眸光眷恋,下定决心般:“死了,就不用承受这么多痛苦了——”
谢呈渊见状疯了般爬起,站起的刹那又重重摔倒在地:
“你要干什么!住手!”
寒光匕首,在风雪中毅然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