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月黑色的衣角似乎可以拧出血水来,连他自己也分不清那些血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他只记得自己最后跌落在一个带着花香的怀里。
阿池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少年心脏骤停,没来得及反应手上已经把人抱起。
血液避免不了蹭到了阿池的身上,他甚至能感受到血液的温度,他顾不得往日的端庄,赶紧去找药娘。
江无月意识在跌落带着花香的拥抱时就开始游离,他忽然感觉很冷,朦胧间他看见阿池焦急的面庞,他贴着阿池等我胸膛,耳畔传来对方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于是他将头贴得更紧了一些。
被半夜叫醒的药娘还打着哈欠,在看清江无月的情况后皱了一下眉。
“夫人,江无月他——”阿池话说一半被药娘叫停。
“你快把他放床上,我先给他诊脉。”药娘说。
阿池立马照做,但江无月却不愿意配合,阿池刚松手就被江无月抱紧了。
药娘皱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立马握住江无月的手。
“不对,正常失血体温不能这么低。”
不正常。
能使正常伤口不正常的那只能是毒了。
阿池的眉头自从见到江无月起就没舒展开,眼神也自始至终黏在江无月的身上。
不过药娘没心思在意这些,当下解毒要紧。
江无月不愿放手,药娘干脆让阿池先累一会,把手搭在了江无月的手腕上。
冷,好冷。
江无月的意识似乎躺在了一片黑暗之中,忽然身体一轻,他睁开眼。
“宝贝,你再睡一会儿吧,睡一觉就好了。”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语气温柔的哄着怀里襁褓中的婴儿。
女人的声音似乎有着魔力,江无月忘记了寒冷,居然又合上了眼睛。
不久他就听见了惨叫与哭喊声,还有刀刃刺进血肉的声音,可惜他的意识越来越混沌,渐渐地襁褓里的婴儿又睡着了。
热。
好热。
江无月已经躺在了床上,背上是药娘给扎的针,过了一会银针针尖开始变黑。
阿池就坐在江无月的床头拿着湿手巾给他擦着额头的汗,药娘正在厨房里熬药。
虽然幺娘说现在已经无大碍了,阿池还是忍不住担心,江无月到底去了哪里,到底是谁伤了他?
阿池脸色变黑,思绪正游离天外时,听见了一声呢喃。
“好热……”江无月脸埋进臂弯里,脸色不正常的白。
阿池立马起身想去叫药娘,结果刚转身就被抓住了衣袖。
“别走……”
阿池看着奄奄一息的江无月,又估摸时间,药娘应该马上就回来了,他就没舍得离开,低声说:“我不走。”
“娘亲……”江无月说。
阿池:“……”
不过看在江无月如此的份上忍了。
反正早晚有一天,江无月会喊出他的名字。
药娘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碗看着就极苦的汤药。
阿池起身接过药娘手里的药:“夫人,江无月刚刚说热,但我摸他的脸和手很凉。”
药娘没太多意外:“下毒的人够狠,把失心散与山王蛇的毒液混在一起。”
阿池拌药的手一顿,中了山王蛇毒的人浑身发冷,不出百步就会蹊跷流血而亡,所以更别说解毒了。
但看药娘的态度明显可解。
而且江无月能活到现在明显不对,问题只能出在失心散。
阿池看向药娘问:“失心散是解药?”
药娘到江无月跟前把他后背上的银针拔掉:“解药倒是说不上,只是失心散中有味药刚好与山王蛇毒相克,江无月活着回来也算是命大。”
药娘把江无月翻了个身拉过被子将人盖上:“江无月体内的失心散氪过了山王蛇毒,眼下把失心散解决就好了。”
说着药娘眼底泛起一丝疲惫。
阿池:“夫人,我守着江无月就好了,您安心去休息吧。”
药娘没跟他客气,只是临走前叮嘱:“药太苦了江无月可能会吐出来,你别管直接灌进去就行。”
阿池:“……”
药娘果真是亲娘,江无月果真碰到药就吐,看着江无月的样子,阿池还是没狠心直接灌进去。
忽然,阿池想起来了江湖画本的情节,江湖少侠身中剧毒巧富家神医少女,少侠不愿喝药时,是少女亲口……喂的。
那……是不是?
不行!
阿池连忙打断自己幻想,发乎情,止乎礼,趁他人之危占便宜,非君子也。
阿池去厨房找来了一颗蜜饯让江无月含在嘴里,然后一勺一勺地把药喂了下去。
江无月时寅时醒的,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鸡刚刚开始打鸣。
刚睁开眼,头刺痛,浑身上下都隐隐作痛。
嘴里还含着没化开的蜜饯,甜的发苦。他艰难的转过头,看见了睡梦中的阿池。
阿池侧头枕着手臂扶在床边,墨发柔如水,在床褥间散开。
江无月看了会儿阿池,抽回了被那人握住的手,轻轻地下了床。
江无月把阿池抱上了床就推门出去了。
阿池在江无月坐在床边时就醒了,他对江无月把她抱到床上心知肚明,他的心里开始有点雀跃,期待中他听见了推门声。
在静默半炷香后,阿池悄悄睁开一只眼,然后就确定了江无月是出去了……
阿池立马追出去,黎明让他看不清眼前的世界。
当眼睛适应黑暗后,他发现了坐在屋顶上的江无月。
太远了又或是太暗了,阿池看不清江无月的表情,也不知道对方的喜怒哀乐。
阿池占了良久想起屋后有通往屋顶的台阶。
不一会儿江无月的身边就多了个阿池。
离得近了阿池看清楚了江无月的眼睛。
那眼神是呆愣的是迷茫的甚至……是死寂的。
身上缠着的绷带渗出血来,江无月却像是失去了痛觉,提起酒坛喝了一口酒。
辛辣的酒水在口中像烟花一样炸开,爽感直冲天灵盖。
快感激荡起一潭死水,荡起涟漪。
仿佛只有这样,江无月才感觉得到存在。
江无月喝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阿池拉住了他。
江无月一顿。
放下酒坛看着他。
他的手指泛着淡淡的凉意,不像江无月中毒般的冰冷,而是清凉感,像秋荷淋雨一样带着湿意。
“江无月,你以前也会带着很多伤回家吗?”阿池轻声道。
江无月望着他不语。
阿池看着眼前的人,和他印象里活泼开朗惩恶扬善的人全然不同。
他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悲伤。
悲伤什么呢?
悲伤少年与印象里的天差地别?
非也。
那他究竟在悲伤什么?
阿池敛眸:“江无月,你为什么总受伤?”
本以为不会有回答的。
一声极轻的笑划破了黎明,天边赤橙色的太阳崛起于地平线上,阳光逐渐打在了江无月的脸上。
少年爽朗的笑声越来越大,近乎疯魔的。
笑得伤口又开始渗出新的血液,是鲜红的。
“因为,我要当江湖第一。阿池,我不仅要当江湖第一,我还要当天下第一!”
少年面色苍白,病殃殃的,但阿池却看呆了眼,他活了十八年,在江无月身上第一次的的确确地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鲜活。
江无月就像一颗小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