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柄刻着许字。”沈南轻轻摸着这把裁纸刀,有些年头,象牙柄泛着黄,角落里刻的字不注意看发现不了。“我不认为你的伪装很好,当然因为这把刀露馅确实更拙劣。”
抬头看着许青瑜,她头发被水打湿,几缕鬓发黏在脸上,眼睛一瞬不眨的看着她。
沈南错开眼,“你伪装成男子,是为了不被怀疑自己是许青瑜。但是乔了装,你的长相还是引人生疑。”
许青瑜挑了挑眉,“生疑?为什么?”
沈南轻笑了一下,“我第一次看到你时,不是在想你是不是许青瑜,而是在想这个郎君长得颇为秀气。”他最后还意犹未尽的补了一句,“你晚上问店家要了个人陪,不就是怕被看穿吗?”
许青瑜心里懊恼,刺了一句,“沈指挥你也颇有姿色,不知道你在查案时有没有被当成绣花枕头草包一个呢?”
话说出后,许青瑜立刻反应过来失言,又补了一句,“当然沈指挥不是。”
沈南抬眼看她,不辨喜怒,只是举起面前的茶盏轻轻喝了一口。
许青瑜也拿起来茶杯,喝了一口,烫的皱起了眉,但看沈南面不改色,不想落入下乘,立刻收敛了表情。
刚才的闲谈搅动了涟漪,但他们该谈的事情还要谈。
放下茶盏,沈南问道,“你知道什么都告诉我吧,塞北到底怎么了?”
许青瑜略一思索了一下,道,“这场战事失利,我想来想去,有三条原因。其一,我父亲病倒了,没有他,军队失去了主心骨。其二,胡人用了改进的炸药,这是我们没有料想到的,除了挨打,没有好的法子应对。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军里有细作。不只是胡人的,还有来自朝廷的。”
尽管过去了这么久,许青瑜提起还是焦头烂额的,战场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既要应对来势汹汹的敌人,还要提防后方的自己人。好像一直有一双手在暗地里打乱她的一切布置。哪天她抓了细作,第二天自己的心腹又被牵扯到里面。发出去的求援信,没一封收到回复。她有心纠集城里的人把煤炭上交给军里的机械师,想制出抗衡敌人火炮的军械,刚有点眉目,机械师又被举报与胡人勾结,没等审讯就在牢里自尽。
桩桩件件,成了密不透风的网,压的许青瑜喘不过气。后来她带兵死守扶风城了几天,差点没了命。好不容易脱困,就听到后面的城池一个接一个被打了下来,退的路线也不好。扶风城是撤走了大半人,后面的几座城连跑也来不及。
血流成河。胡人的弯刀刺向手无寸铁的百姓,肆意凌辱苟活下来的妇孺。堆积如山的尸体连同房屋一把火烧掉。塞外几代人经营下来的安稳富足没了,成了人间炼狱。成群的乌鸦飞过,有的城池内没有活物。
说到口干,许青瑜又要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才发现一壶茶已空。她有点焦灼的摆弄着手里的茶盏,“知道这些后,我也无能为力。我在别人看来,已是死人一个。”她顿了一下,“还是个背负骂名的。”
她直视着沈南,“我已经尽我的全力,为了多保住几条命,我的血流干都可以。不只是我,死在战场的人,还在守城的人,都是这样想。只是我们的命,那些百姓的命,在朝廷里奸佞小人心里一文不值。”
“沈南,你说你要查塞北,要还一个公道。但死的人不能复生,而身后名又算得了什么。”
“那么多人流落到外乡,不知还有多少人还在失陷的城里苟延残喘。”
“总有一天,塞北会回来。我要把胡人的脊骨敲碎,我要用那些奸佞小人的头颅告慰亡者,”许青瑜捏着杯子太过用力,骨节发白,“我说到做到。”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屋里静的能听到心跳声。许青瑜说完后就咬着牙,默不作声。沈南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过了半响,沈南伸手拽走她手里的茶盏,“你要捏碎了。”
手里突然一空,许青瑜有点茫然的看着沈南。
“如果你想要摔碎茶器泄气,还是等手好一点再动手。”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心的痂还没长好。突然卸了气,腮帮子也酸的很。许青瑜瘫在椅背上,自嘲的说道,“我现在也做不了什么。”
“你饿吗?”沈南没头没脑甩了这样一句。
许青瑜瞥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这个。她没有吃,但也没胃口。
没有解释,沈南直接拉着她出了门。
雨过天晴,但空气还是潮潮的。许青瑜紧盯着拐角处的府衙大门,把手里的包子捏扁塞进嘴里。
“杜知府出去了。”许青瑜轻声对沈南道。
刚才沈南拉她到府衙门口,他们随便在摊子上吃点,就商量好了偷偷溜进府衙找山匪何二等人的案卷。
沈南对府衙里的布局很熟,领着许青瑜拐了几道门就到了库房。
许青瑜看到架子上积了不少灰,有一处看出来被翻动过。她细细翻找了一下,果然看到何二的卷宗。
“何二是逃到坡下村,在那里的大户吴家打杂。最后偷了吴家的金子,被邻居冯大林告发。”
往后翻,后面又夹了张纸,“这是冯大林的证词。”
许青瑜飞快的看了一遍,“这何二贪念太重。初到村里,还是这冯大林收留了他,给他找了活计。结果他手脚不干净,偷了冯大林家的东西。最开始,没怀疑到他,是吴家也丢东西了,找冯大林一起商量,发现是何二干的。”
沈南也翻到了何二的卷宗,“后来他把吴家上下一家都杀掉了。冯大林人不见了踪影。”
许青瑜凑过来,“冯大林就是山洞里的那老头。他家人还在?”
沈南仔细看了一下,“冯大林家人没事。他夫人交代,出事那天,一伙人闯进家里,把冯大林舌头拔了,人给带走了。”
许青瑜皱了皱眉,“何二不杀冯大林,冯大林三年前被掳走,山里开始造火药也是三年前。”
沈南看着她,“你怀疑是何二私造火药跟冯大林有关联?”
许青瑜点了点头,“我也只是猜测。还要找冯大林审问。”
沈南嘶了一声,“冯大林不会说话,耳朵也聋,也不识字,问不出来。”
“他耳朵不聋,装的。”许青瑜纠正道,“只要他不想说,确实从他那里得不到什么信息。”
“那只有去坡下村走一趟了。”沈南合上卷宗道。
马车颠簸的厉害,沈南挺了挺腰,看向许青瑜。她上了马车后一直在看三年内坡下村的案卷,还在纸上圈圈画画。一个失手,许青瑜手里卷起来的纸张散落到地上。低头去捡,一只手先她一步拾起。
许青瑜抬头看着沈南,伸手要拿,但他没松手。“怎么了沈指挥?这都是我辛辛苦苦找出来的。”许青瑜没好气的说道。她低头整理了很久,脖颈发酸,看东西都带着重影了。
沈南低头扫了一眼内容,“你在找坡下村这三年失踪的人。”
许青瑜揉了揉眼睛,“对,但不止一个坡下村。我在山寨那里听到去造火药的人最后都被杀了。”
“过河拆桥,想来那些做苦力的人都是被山匪掳上山的。”沈南若有所思道。
这时候,许青瑜趁机一把夺过案卷,“旁边几个村庄也要查。”
沈南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急于这时。天都黑了,我们到了村里再做打算。”说着沈南拿出食盒,“先垫一垫,我们也快到地了。”
许青瑜也饿了,打开一看,竟然是月饼。
“我竟忘了昨天是八月节了。”许青瑜捏起一块来细细看,“我不爱吃甜腻的,往年月饼都是和府上的人分着吃。”
沈南也拿起一块,“我倒是很喜欢,只是这月饼做的不如家里的好。”
许青瑜好奇道,“你们府里八月节是怎么过的?”
沈南想了一下,“也和平常人家一样。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赏月吃酒。不过堂兄姊妹多,猜灯谜,吟诗,弹琴,很热闹。姑姑有时也会回家里和我们一起胡闹。”
许青瑜艳羡道,“人多就是热闹。我们府里就很冷清。我姐姐没嫁人前还热闹点,把院子里摆满花灯。后来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沈南问道,“那许将军呢?”
许青瑜叹了口气,“父亲八月节不会在家里的。他一早拎着鸡鸭去看旧友去了。”
“其实过不过节日也不重要。如果人好好的,那心里也安宁。现在塞北多少人盼着能和家人团聚。”许青瑜闷闷的咬了一口月饼。
沈南看许青瑜情绪低落,思考了片刻,开口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等战事结束...”
“你先不要说话”许青瑜牙疼一样开口,“我现在不听你说话能好受点。”
沈南“...”
终于到了坡下村,沈南下了车,问车夫道,“这里有客栈吗?”
车夫看着他们二人刚拿下来东西,就掉转马头,扔下一句话,“你们到村头破庙将就一下吧。”
许青瑜皱了皱眉,“找户人家投宿吧。”
沈南点了点头,“我还从没有沦落到住破庙的时候。”
在接连被五六户人家拒之门外后,两人的脸都垮了下来。
许青瑜道,“许是因为之前发生了命案。村里这么谨慎也是好事。”
沈南自我怀疑道,“我们长得不像好人吗?”
许青瑜思索了一下,“不是我们长得凶,是我们很奇怪。”
沈南接道,“奇怪的男人和女人?怀疑我们是私奔来这里?”
许青瑜眼睛一亮,“可以这样说。”
这个村庄小,也很少有外人来。没有什么缘由跑到这个偏僻之地知道难免引人猜疑。
叩开第七家门,许青瑜绘声绘色的讲了一段表兄妹相恋被家人阻隔,最后只能跑到没人认识的地方生活的故事。
讲到动情处,许青瑜用手捂住脸,哽咽到说不出来话。
开门的男主人犹豫的看着他们俩,终于点头,“进来吧。”
今天早八我还是熬夜这个时候写完发出来。
只要两人有互动我就特别想写[奶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