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澜》 第1章 第 1 章 夜深人静,许青瑜不疾不徐在路上走着,露水重,鞋袜都被打湿,身上的衣服湿溻溻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啪一声,包裹掉了。许青瑜蹲下去捡,眼角余光瞄着后面。后面的人果然耐不住了,一道黑影窜了出来,刀光一闪,向许青瑜脖颈劈去。 许青瑜动作更快,就地一滚,带出包裹里的剑。借着月光许青瑜打量着眼前的黑衣壮汉。他握着砍刀,蒙着面,凶光毕露,恶狠狠地朝地上唾了一口,“把钱留下。 打劫那就好说了,许青瑜松了一口气,握着剑就冲过去。黑衣壮汉愣了一下,挥刀砍去。许青瑜在兵刃相接之际掉转剑头砍向壮汉手腕,身子一躲避开了砍刀。壮汉握不住刀,又向前绊了个趔起,下一刻就被踹到地上,被刀抵住咽喉。壮汉本以为命不保时,许青瑜冷冷地开口,哪里人?壮汉结巴地说,小人塞北的,城破了,逃到这里,是为了给孩子治病才抢钱,糊涂了,再不敢了。 许青瑜默了一瞬,移开剑,说,今日我不杀你,来日再被我发现,就不是一刀子的事了。那壮汉刚松一口气,面上就挨了结实一拳。许青瑜恨声道,真丢塞北人的面。那壮汉捂着脸,心里忿忿,又不敢说什么。待听到脚步声远去,才狼狈地爬起来。他在这儿蹲了三天了,看着阔绰的不敢动手,妇孺,老者不忍心,终于下手了也不成事。看来是做不来的。自己一家老小只余自己和女儿,别人杀得,自己有何杀不得。想到城破之日的惨状,其乐融融的家园变成人间炼狱,便怒火中烧。壮汉刚走一步就被绊了下,地上丢着包裏,里面一点干粮和几张银票。 因着被耽误了一些时间,许青瑜进了驿站准备骑马赶路。“公子稍等,小的这就去牵马。”驿站的伙计招呼许青瑜坐下后就进了后院。 许青瑜自己倒了一碗茶,慢慢的喝着。门口进来了人,许青瑜眼角余光一瞥,看到官袍,心里一紧,面上不显,只继续喝茶,茶碗盖住小半张脸。 沈南刚进驿站就注意到了坐在角落的许青瑜,再看到他身旁带着一点血迹的剑,就直接走了过去。 许青瑜不好做没看见,放下碗,谨慎的开口道,不知大人找在下何事? 沈南细细看着他,浓眉大眼,肤色略黑,头发乱糟糟的扎起来,穿着朴素,似乎再平凡不过的赶路人了,但透过额边的乱发,不看那两条粗眉,又隐约生出一股秀气,眼睛透亮。 沈南本来板着的脸突然笑开,但眼里还带着打量,慢条斯理地说道,公子不要紧张,只是看公子面熟的很,确又想不起来了,不知公子是何方人? 许青瑜看着眼前人,身量高,着绯色官袍,猜测是锦衣卫。虽然嘴角带着笑,眼神却格外锐利,许青瑜感觉自己似乎要被看透了。小心斟酌道,在下是塞北那边的,为了避险,跑来投奔亲威。这话半真半假,许青瑜说得很自然。 是做什么的? 布匹生意。 怎么称呼?年纪多大?要去那儿? 在下姓李,单名一个川字,19,要去蜀州。 沈南没问出破绽,只眯着眼继续打量眼前少年,虽然脸上有几分稚气,但谈吐很沉稳,现在被自己一句一句的逼问着也不见慌乱,端着茶碗的手修长,带着习武人的茧子,很有力量。半响,才开口,李公子见谅,在下是锦衣卫副指挥使沈南,只是按习惯问几句罢了。方才李公子说是从塞北来,可知塞北雁门关失守,扶风城被屠一事? 许青瑜苦笑了一下,我虽不是扶风人,但扶风城是塞北要害之地,怎能不受影响?雁门关易守难攻,许将军又身经百战,战事一开始,百姓虽然不安,但还是不害怕城会破,城里乱了点,烧杀抢掠也有发生。但外面打着仗,城里怎么会安生?后来流言四起,战事很久未停,城里越来越乱,人心惶惶,都往外跑。其他各城也人心浮动。 说到这儿,许青瑜嗓子紧得厉害,端起茶碗喝了口水。 沈南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事自己也知道个大概,雁门关失守,朝野上下哗然。许将军战死,城破,边关十三城失了主心骨,失势如山倒,胡骑占了塞北,将各城糟蹋了遍后才开始谈和约,条件之苛刻令人咋舌,扬言一日不答应便屠百人,从扶风城开始。 双方相争不下,还是早已隐退的塞北名将陆将军,年过花甲披甲上阵,联合塞北剩下各城和朝廷派来的军队与胡骑苦战月余,收回了七个城,挫了胡骑的锐气。胡人不谈和约严守剩下的城,陆老将军隔河驻扎,饱受战火蹂躏的塞北暂时平静下来。 沈指挥,沈指挥? 沈南回过神来,见许青瑜起身行了一礼,轻声问道,在下可否先行一步? 沈南一直奉命查塞北雁门关失守一事,打探现在塞北情况。扶风城的将领大多战死,家眷也是最先被屠,逃出来的塞北人大都不是扶风城的,所言支离破碎,自相矛盾,难以厘清。传言扶风城里出了奸细,里应外合,才攻破了雁门关,侥幸逃出来的扶风人也多被怀疑与胡骑有勾连,不然怎能从胡骑严守的扶风城中逃出? 沈南琢磨着,眼前的李公子身份真假不知,但说辞滴水不漏,自己看过扶风城将领的家眷的画像,也没有能和眼前这个公子对上的。便笑着说道,李公子路上小心,刀剑无眼,莫要伤着自己和旁人了。 看着许青瑜骑马远去,一直在沈南后面的侍卫走上前悄声问,指挥使,此人有疑,跟不跟?沈南轻轻一点头,又嘱咐道,那小子看着是个心细的,小心点。 许青瑜本打算连夜赶路,天亮之前到自己出嫁多年姐姐的庄子里,现在害怕暴露身份,便早早歇在半路镇上客栈里,叫店小二送上热水和吃食,又叫了妓子,便把门窗紧关。黑衣侍卫悄悄潜进去敲门,喊道,公子,要送一点酒吗?门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夹杂女子的笑声,然后是微哑的男声,不用。黑衣侍卫安下心来,悄悄离去。 许青瑜透过窗缝看见一个飞快离去的黑影,缓缓呼出一口气。屏风后女子浑然不觉,笑着说,公子可是嫌弃奴家,叫我洗了这么久。打发走那妓子后,许青瑜胡乱洗掉脸上药水,瘫在床上。连日赶路,身心俱疲,片刻间沉入梦乡。 时至深秋,秋风吹打窗子,虫鸣声时断时续。屋里方桌上的瓶瓶罐罐倒在桌上,发出清脆一声响,风声,虫鸣声静了一默,复又响起。许青瑜梦吃似的轻叹一声,翻身向里,裏紧了被子。翻过身的那一刻,许青瑜听到自己心跳如雷,屋里进了一个人。 许青瑜屏住呼吸,分辨耳边细微的声音。那人拿起桌上的瓶罐,打开又放下,又摸索自己脱下的外袍,最后走到床前,把手伸进去,搭在自己脖颈,缓缓向下滑,摸索着。许青瑜使自己身体放松下来,把头向被子里埋的更深。那只手又悄悄的撤走,但那人仍立在床头,许青瑜暗想,搭在自己脖颈上的那只手微凉,柔若无骨,这人不像习武之人,自己趁其不备拿枕头下的匕首,兴许能直击要害。只是不知这人有无同伙,若闹大了,自己不好脱身。犹豫间,那人移步走开,从窗户翻走,轻轻一声吱呀声,融在虫鸣声中。许青瑜匆匆跑到窗前,推开一看,夜色深沉,已不见人影。 许青瑜慢慢蹲了下来,桌上的瓶罐是一些治跌打损伤的药,那罐涂黑易容的药水混在里面,就算看到也只会认为是药酒。当时在军营里冒死拿到的书简刻章都毁于颠沛逃亡中,尽管内容自己记下了,但无凭无据谁又能信呢?而自己就算真留下了那些信物呈于殿前,牵扯人数之广,自己血肉至亲,至交好友都无法幸免。况且那信物真假也不可知,但朝中的暗流涌动,钱权交易,与兵败密不可分,使北地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让许青瑜每每念及,心疼难以遏制,怒火焚心。拼了半条命逃出来,拦着她的无论是人是鬼,都要讨个公道。 第2章 第 2 章 天蒙蒙亮,店小二打着哈欠推开客栈的大门,一回头,后面站着一个高挑清瘦的青年人,眼下乌青,面无表情。“啊啊啊,这位郎君醒的真早啊,你走路悄没声,吓我一跳。”店小二迅速从惊慌切到满脸堆笑。他见识过南来北往的客人,识人能力有几分,又颇有眼力见,这位客人住进来他就感到不对劲。平和甚至带点憨气的外表下有一股隐而不发的戾气,北地的口音,手上的茧子,加上现在北地战乱未平,都让他内心打起十二分精神。 “郎君,昨日翠花姑娘可满意?如果不入你的眼,我从隔壁花满楼给你喊来别的姑娘来?” 许青瑜昨夜没睡好,本就是强打着精神,听店小二喋喋不休,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 "停,我问你,镇上有什么营生急缺人,我做的来手工活,也识字会算数,想在镇上住个三五个月。” “啊,郎君,你这可是问对人了,我在镇上绰号百晓事,这类事最灵通了,只是……” 店小二起了个话头,又猛地刹住,自己平常后面该一阵拿乔,给人盘问的七七八八,才肯说些信息。只是眼前这人的事怕是不好知道太多,就住了口。 “只是什么,店家,你放心,我是知恩的人,你帮我介绍,我给你报酬。”许青瑜拉下包裹,准备拿些碎银子,长剑和瓶瓶罐罐相碰,一阵叮当之声。当许青瑜摸到碎银时,店小二按住了她,脸不知为何发白,一脸诚恳的说“我与郎君一见如故,这点小事怎么好谈报酬呢?只当交个朋友了。” “?” “镇西侧李家家主与我有交情,他们来了京城的外甥女,缺个马夫。这家人都是极通情理的,郎君若不介意,我就引荐你到他家。” 许青瑜轻轻扬了一下眉,马夫,空闲时间多,又能接触京城的人,再合适不过了。 随着店小二穿行在狭窄的街道时,许青瑜看着路两边摆的摊子,新鲜的瓜果蔬菜,叫卖的阿叔阿婶,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家乡的早市。那里没有那么多的蔬果,多了牛羊汤的摊子。而自己日日缠着门房家的女儿,眼角有痣,爱笑爱闹的英姐姐,陪她采买东西,看她和铁匠家的儿子在墙根说悄悄话。 青瑜当时是七八岁的孩童,在府里没人管教,父亲扎在军营,难得回来一趟,母亲只是记忆深处一抹温柔的身影,而府里其他人都对她讳莫如深。青瑜只能从闲言碎语中知道生母有胡人血统,故去多年。而大夫人因着她和父亲闹翻,带着女儿住在京城,鲜有来信。尽管没有人当着一个孩子的面说什么,但从城里其他孩子探究的眼神,回避的态度,许青瑜再迟钝也感受到羞愧,自己似乎是见不得光的存在。她独自一人,又怕见人,常枯坐在小院一整天,如果姆妈要拉着她出门,就紧紧抱住门槛不撒手。 但某个早晨,英姐姐实在看不下去,不由分说的把许青瑜拽出去,拉到早市上去。许青瑜害怕这个声音大,说话泼辣的姐姐,跟在后面抹着眼泪呜呜的走。英姐姐不会哄小孩,越走越快,许青瑜害怕被丢掉,跟在后面跑了起来,摔在地上。 从地上爬起来,天色还暗着,许青瑜只想往家走。像无头苍蝇一样转,但是找不到路。满脑子都是可怕的故事,许青瑜想着自己会被丢在这里,没饭吃,没水喝,还会被坏人掳走,就越来越悲伤,蹲在角落里继续哭。 但没悲伤很久,许青瑜就感觉到天色越来越亮,路上的人也越来越多,叫卖声此起彼伏。 “麦芽糖三文一块,五文两块喽,热乎乎刚出锅的麦芽糖呀。”“羊汤五文一碗喽。”“烙饼烙饼,椒香烙饼。” “吃么?” 青瑜泪眼婆婆抬起头,一个大娘塞给她一块糖,“谁家小孩啊?别哭了,我带你回去。“ 这会消失一早上的英姐姐突然从旁边窜出来,“我家的,我家的。五婶,我带这小孩来早市,练练她胆量。这孩子天天闷在屋里不出来。” 大娘粗糙的手摸着青瑜的脸,“多标致的小孩,一定是你欺负她了,来,小乖,五婶帮你出头。” 青瑜攒了一早上的委屈爆发了,指着英姐姐,扯着嗓子喊,“她把我扔了。呜呜呜” 旁边卖烙饼的老板突然笑了,“你姐姐没要扔你。一直在后面跟着你呢。英汝,还不买个饼哄小孩,告到许将军那你看你妈打不打你。” 英姐姐和大娘也都笑了,抱住青瑜温声哄道,“青瑜别生气了,姐姐怎么舍得扔你呢?就是想让你多出来走走,一个人闷坏了。谁欺负你,我给你出头。你陪姐姐来早市,姐姐就买你想吃的菜,让厨房做你爱吃的。” 之后青瑜早上一直和英姐姐一起,直到英姐姐嫁人。 许青瑜在每个摊位前张望,旁边的店小二发现了,问“川兄,可是有什么问题?” 许青瑜盯着一旁挑拣青菜的窈窕身影,想成记忆里的英姐姐,但脑海只有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的看着她,眼角那颗泪痣简直像滴下的血泪。“活下去,青瑜,活下去。”她死死握着青瑜的手,青瑜的左手已经感觉不到知觉,冰凉的雨水砸下来,鼻尖充斥着土腥味和血腥味。青瑜闭上眼的前一刻想着血 会不会就这样流尽。 “晓生哥,我给主家买些东西吧。” “川兄想的周到,但依我看不必。主家是富贵人家,那位小姐又是京城里沈家的嫡女。” 晓生看许青瑜疑惑的眼神,就又往下说,“京城里的沈家还是哪个?就是太子妃的娘家。沈阁老在朝中有名望,与沈老夫人伉俪情深,育有一儿一女,女儿沈惠如就是那位太子妃。儿子沈易是翰林院的学士,当年太子伴读。沈易的女儿就是来的这位小姐,沈夕。” “沈西?” “对,沈夕。” “那她是不是有个哥哥叫沈南? “对,川兄你从哪里知道的?沈南那可是少年早达。他少时就有神童名号,传言过目不忘,出口成章。他姑姑常带他进宫,圣上,太子都很是赏识他。圣上大宴群臣,命他与翰林院众学子一同写诗,他七步成诗,还献上剑舞,出尽风头。那年他才十五。次年科举入仕。但奇的是一年后他转任锦衣卫,办了不少案,官职升的飞快,这次塞北出事,他更是连升几级,已经是指挥佥事了。” 许青瑜越听越愁,避这位沈指挥尚且不及,这直接撞人家家里,不知道这位指挥打消对自己疑心没有。 “川兄,虽然我承认你也是一表人才,但那位沈指挥更是丰神俊朗,不知有多少女子为他春心暗动。啧啧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自己躲开沈指挥,查塞北一事也是免不了和他打交道。沈青瑜握紧拳头,自己不能出差错,就先留在这里。姐姐那边不急于这时。 “川兄,到了。” 看着眼前的朱红大门,许青瑜冲晓生微微一笑,就抬腿前去叩门。手还没碰上,那道门哗啦一下打开,许青瑜和沈南打了个照面,彼此都吓了一跳。 微风吹动檐下风铃,那句“丰神俊朗”在许青瑜心中响起来,带着回音。阳光洒在他们脸上,脸上的明暗放大了细微表情,许青瑜看到沈南的眼角也有一颗痣,不起眼,但中和了锋利的眉眼,几乎显出了无辜。 下一刻,沈南笑了起来,没想到昨日一别,今日又再见,看来我和李川兄是有几分缘分啊。昨日天色晚了,现在看李川兄更真切些。晓生,不介绍一下吗? 李晓生才回过神来,拉着许青瑜行礼,“沈指挥,原来你和李川兄认识啊。这位小兄弟和我是本家,问我有什么活计,我就想着令妹要一个马车夫,就带川兄来府上一试。” “啊,李川兄怕是初来这里,对路还不熟,不如今日就随我一道办事吧。”沈南笑着说。 “!”这是不信任我吗?不会直接拉到狱里吧。许青瑜内心腹诽,面上也是笑着推脱,“沈指挥,我还没见过令妹,还是去见一下再看下面如何……”许青瑜被沈南笑脸看得心里发毛,往下说不出来话。 “川兄放心,我就是要去找舍妹的。” 第3章 第 3 章 马车上的气氛有点尴尬。许青瑜抱着剑看着沈南和他身边那个侍卫。这主仆二人旁若无人地喝着粥,啃着包子。上了马车后沈南让了一下,许青瑜担心饭菜有毒,推脱了,然后就看着这两人一路吃吃吃。明明看着是很精明的样子,但现在看起来却又很随和,甚至是朴实了。 她甚至感觉这位沈指挥会放下碗,来一句“好幸福啊。”这么想着,许青瑜把自己恶心到了,打了一个寒战。 沈指挥终于放下了碗,带着吃饱饭足的满足看向许青瑜,“川兄,也许你不明白,我们查案忙起来常常顾不上吃饭,只能啃几口干粮。像这样准点家常的一顿饭也是难得了。” “沈指挥当真辛苦,现在能赶到家里吃顿便饭想必案情有什么眉目了?” “大胆!”那个侍卫冷冷的道,“案情是朝中机密,你一介草民瞎打听什么?” “季枫。"沈南立刻出言制止,又向许青瑜笑了一下,“旁人也是不会告诉的,但川兄既然是来自塞北,那我说一点也没什么,毕竟川兄可能比我们知道的更多更详细是是?” 一样的笑容,笑意不达眼底,一早上的祥和气氛是假象,逼仄的马车里暗流涌动。许青瑜的心跳快了起来,听着沈南的声音像蛇一样勒住她的咽喉, “川兄认识许将军的女儿,许青瑜吗?” 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沈南的声音又响起,锤子一样向她砸来。 “我接到情报,她是胡骑的奸细,偷了许将军的城防图,献给胡骑。” “她通敌叛国,毒杀了自己生父,害扶风城失守。” “最开始我是很不愿意相信的,我和这位姑娘有过一面之缘,看她不会是这种作奸犯科之人。但再想想,她留着胡人的血,小时候如何,也无法证明长大又会如何。你说对吗,川兄?” 马车里很安静,许青瑜流畅的接了下去,两双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她,一个异常就会陷入万劫不复。 “沈指挥,你知道,塞北现在那么乱,什么流言都有。许青瑜叛国我有听到,许将军叛国我也有听到,甚至还有那大逆不道之人,说是朝廷派来的监军太监叛国。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啊?” 沈南还是带着一点笑意看着她,许青瑜直视着他的眼睛,坦坦荡荡。 半响他才轻微一点头,“川兄说的也是。” 他扭头看向窗外,很轻的说道,“我希望她不是。“ 马车里完全陷入沉默,几个人各怀心事,都不再说话。 “沈指挥,到地了。”外面的车夫喊了一声,车也徐徐停下来。 许青瑜只听沈南说要找妹妹,想着女儿家无非是去裁缝铺子一类,没想到却是到了一个练武场。不禁怀疑的看向沈南,他带着季枫大步流星的往里走,很熟稔的样子。只得跟在后面,悄悄观察着从哪里比较好逃走。 练武场不是很大,码着高高的干草垛,估摸着只够两队一百来人训练。这个镇虽然不大,但这点人还是太少了。虽然地势上与塞北隔着大河和几座山,但好歹也是塞北后面重要军事要塞。这里一旦失守,后面的锦州就很难守住了。 前面战事吃紧,人心惶惶,这个镇这样太危险了。难道不止一个练武场?许青瑜跟在后面习惯的想着,扶风城的演练是很正式的。阅兵时满场跑着,冬天衣服湿的能拧水。 “哥哥!”脆生生的少女声音传过来,看向来源处,一团火扑了过来。 许青瑜眨了眨眼,少女红衣似火,骑于红马之上,飞扬的衣袂与马鬃相互映衬,英气中透着一抹妩媚。这就是沈西了。 沈夕跳下马,脸还红扑扑的,喘着气,指着许青瑜问,“哥哥,他是谁啊?” 季枫忙上前牵住马,又要去扶沈夕,她虽然累,但气势很足,叉着腰,走到许青瑜跟前。 沈南无奈的笑了笑,伸手要弹她额头,“这么大了还不稳重点。你要闹到什么时候才回京城?” “季大哥救我”沈夕唰一下躲季枫后面,笑嘻嘻的说,“我就是想姨母了嘛。” “夕妹妹,这里远没有京城安全,还是早点回去好。你在这里,我和你哥都不放心。”季枫也劝道。 “我知道啦,所以要找马车夫送我回去啊。哥,你们找到没?”沈夕一脸不在乎的样子。 不提还好,一提沈南就来气, “你是找车夫还是挑夫君?要相貌端正又合你眼缘,要身手好又识字,这都算了,你还要没有家室?是那陆二给你说什么了?我回去饶不了他。” 许青瑜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终于找到机会插话,赶紧说道,“我倒是很符合沈小姐的要求。” 三双眼睛看了过来,她接着说 “我恰好识得几个字,也略通一些拳脚。”深吸一口气,她往下道,“我现在也是子然一身,无依无靠,如果沈小姐不嫌弃,我愿意为你效劳,遇到危险时我愿舍命相护,只听沈小姐一人吩咐……” “停,打住。”沈夕抬起一只手停下了许青瑜一连串表忠心的话,“我不要绣花枕头,你打得过季叶再说。” 沈南看青瑜疑惑的表情,解释道,“季叶是季枫弟弟,他们都是锦衣卫,这些天都是季叶护着小夕。” 许青瑜倒是不怕,在边关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一个锦衣卫当然能打,问题是如何打才能不引起怀疑。 季叶和季枫长得很像,但性格迥异,腼腆的笑了一下,示意许青瑜先出手。 那就不客气了,她冲上去,侧踹出去,季叶伸手挡住,伸脚勾踢她站立的那条腿,许青瑜抓住他的胳膊,两人一起摔地上。许青瑜压住季叶,肘击他面门,奈何只一下季叶就把她推开。刚刚站稳,季叶弓身要摔许青瑜,但没想到她体重虽轻,下盘极稳,顷刻间被反摔在地上。摔了两下后,季叶动作慢了很多,许青瑜速度依然很快,看到破绽后出手快准狠。很快,季叶认输。 “精彩。”沈南先鼓起掌来,“川兄果然身手不凡,只怕我这两个属下一起上也不是你的对手。” “沈指挥言重了,只是凑巧今天手顺罢了。叶兄,多有得罪了。”许青瑜颇有风度的向季叶抱拳行礼。季叶脸上被打出了淤青,但还是谦和的样子,回了一礼,“心...服口...服” 原来季叶结巴,难怪话很少。后面的季枫冲许青瑜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 人家被打的都不恼,你个旁观的这点肚量。下次非把你也打服。 “喂,你们眉来眼去什么呢?是我选呐!”沈夕跳了起来,“那个什么川,你过来。” “我要跟他说几句话,你们都不许过来。” 第4章 第 4 章 沈夕往前走了很久,进了一片松柏林里,还往四周反复看,确定没人偷听了才开口问 “你叫什么?” “算了,这个不重要,我直接问了吧,你是从塞北来的,认识陆时逸吗?” 陆时逸,听到这个名字,许青瑜刚才心里的揣测落了地。 从听到沈南一句“陆二”起,许青瑜就怀疑沈西就是陆二安排来找她的。 那么多要求,不像招车夫,更像是寻人。 带着一身血,用尽所以力气爬上山崖后如果没人救她,现在她怕是已经是白骨。能在陆老将军眼皮子底下瞒着所有人救下她,还不留只言片语,有这能力和情谊的只有陆二了。许青瑜几乎感动的想落泪了,重重的点一下头,想问一下昔日好友怎么下这么大功夫救她。 沈夕却表情古怪,小声嘟囔着,看着不像啊。然后又正了神色,“我怎么确定你是不是陆哥哥说的那个人?你们怎么认识的?什么关系?” 真的可以说出来吗?许青瑜踌躇着不知道怎么说。 沈夕看出来许青瑜不好开口,很贴心的说道,“陆哥哥说让我问你们第一次见面说了什么,他说你一定记得的。” 许青瑜是在军营里见到陆二的。事后陆二表示一定是天意让他们一个日日读闲书研究梅花易数的人和一个整日在山里游荡的人聚在陆将军军营里,认识并成为莫逆之交。 但从许青瑜的视角没有那么巧。 茶楼之上,戏子咿咿呀呀的唱声托起满堂热闹。专心听唱词的,悄声调笑的,低头品茶的。许青瑜穿着男装,吃着果子,突然听到自己名字,扭头看到是说书的,悄悄的坐过去。 陆老将军陆昀峰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陆时仲能文能武,及冠之年就能在军中独当一面。小儿子陆时逸先天不足,醉心梅花易数等占卜之法。许将军许晖有两个女儿,大女儿许秋月兰心蕙质,是名门闺秀。小女儿许青瑜传言生母是胡女,鲜少露面。许将军又是陆老将军一手提拔起来的,这点渊源很够时人编排了。 许青瑜混在人群里听到褒贬之言,只觉得可笑。明明都不了解,却要踩一捧一。什么许秋月温婉贤淑,但凡看见过她就知道不是温良之人,相反是很有主见,一旦决心做什么,十头马都拉不回来。又说什么许青瑜胡人长相,性情暴躁,还爱啖生肉,和长姐处处作对。她想着自己昨晚抱着长姐劝她不要找人揍茶楼说书人是多余了。 但转念一想,说书的越说越离谱,她走在街上任谁也想不到这个面容清秀的女子就是许青瑜了。 不过那个陆时逸天天听着别人说不如长兄会不会憋屈,“走火入魔”“离经叛道”“气倒老夫”“体弱不能缚鸡”这都什么词啊,不能比她还废吧。 百闻不如一见,许青瑜就给家里人传个信后,就往陆将军辖地赶。一天一夜后赶到雁门郡。拜见陆老将军后,许青瑜就说想学习一下骑兵如何训练的,还含蓄的表示想见一下陆二公子。陆昀峰征战一辈子,晚年也是雷厉风行,立刻就让副将去把陆二公子赶到军营去,还欣慰地对许青瑜道,许晖教女有方啊,这么远赶过来学习军法,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有你这一半心气,我头发都不会白这么快啊。以后我让这孩子也去你们那里观摩学习。 许青瑜开始反省,就为了一时好奇,还害得这位陆二公子失了清闲,太不厚道了。况且自己贪玩,在军营里的训练也是三天两头找借口偷跑出来。 怀着这种心情,许青瑜见到陆二公子时小心翼翼的,一口一个二哥哥长,二哥哥短,装的十分纯良无辜。而陆时逸也摆出一副好哥哥的样子,对军法和形势滔滔不绝。二人相谈甚欢,并且之后更为欣喜的发现了对方的真面目,成了一对狐朋狗友。 许青瑜牙疼一样的开口“陆二,不对,二哥哥,听闻你天文地理无一不通,我仰慕你很久了。今天终于见到你,果然和传言中那样博学多识,仪表堂堂。如果你不嫌弃,我愿意为你效劳……” 停。”沈夕满意的点了点头,“一字不差,看来你就是时逸哥哥要找的人了。我会带你回京城的。不过” 沈夕语气一转,“你不要对时逸哥哥有非分之想,他说过不会喜欢你的。” “?”许青瑜想着自己刚才的话可能引人误会,想开口解释。 沈夕又严肃的说“离我哥也远点,他也不会喜欢男的。” “我真的不是”许青瑜无力的辩解道。 “你不是断袖,为什么还要缠着时逸哥哥为他寻死觅活?难道你还是喜欢女人?” 许青瑜头疼,不知道陆二这家伙说了什么,这姑娘一定认为自己苦恋陆二多年,便破罐子破摔了, “小姐放心,我现在对情爱一事断绝念头了。” 另一边,沈南闭目养神,季枫不安的往树林里张望,想要过去。季叶拽着他,“小……姐不……让过去。”季枫恨铁不成钢的戳着季叶额头,“你怎么就输给了他?那小子太可疑了,我不放心。” 沈南睁开眼,无奈的看着季枫,“这才过去多久?那小子什么都没拿,小夕发现不对,喊一声守在树林外面的人就过去了。你别把她还当作只会哭的小孩了。” 季枫季叶很小就进了陆府,看着沈夕长大,把她看作亲生妹妹一样爱护。 季枫有点急的说道,“那人从塞北来的,又会武功,谁知道”他声音低了下来“会不会是逃兵?” 现在北地局势稍稳,将士们喘口气的同时也开始清算兵败一事。许将军的残部都被控制住,仔细审问调查。同时陆将军内部又分裂出两队,一队是直接听命于陆老将军,主张兵败一事是意外,许将军是为国捐躯;另一队是陆时仲带出来的军队,主张严查此事,兵败背后必有蹊跷。 而那一半城池是攻是弃上至朝堂,下至军队,更是争论不休。太子一党主张先缓下来,修养生息,与胡人谈判,从长计议;俞王一党主张乘胜追击,越拖越给了胡人休整的机会。 军队缺兵,缺军需,陆将军向朝廷反映。俞王要求从南方调兵,削减南方军饷补给北方,太子则指出南方才经过旱灾,若加重南方赋税,削弱军队,恐有民变。 各种问题推来推去,局面僵了起来。沈南就被推了出来,明面上调查兵败,更重要的是看看塞北目前是什么情况。 即将要去的地方是一个烂摊子,接到调令的时候,多少人等着看沈南的笑话。 这差事看着是圣上器重,其实是烫手山芋,怎么办都得罪一圈人,从兵部尚书,礼部侍郎,锦衣卫指挥使,最后传到他手里。圣上还特地升了他的官,允他可以不受地方官府节制,直接逮捕拿人独立审讯。 这一路过来沈南被追杀,住的客栈闯入贼人,行经一户人家甚至走水。沈南一行人从如临大敌到几近麻木,日夜赶路,到了塞北前的最后一个镇才停下歇脚。除了身体上遭不住,还是放心不下沈夕在这里。 沈南看着季枫,知道他实在担心沈夕,宽慰道,“一路上都有我们的人相送,那个李川是从塞北来反而比从京城来的人安心些,况且依沈夕的性子找不到人是不会回去的。” 季枫想到路上遇到的那些拦路的人,神色暗了暗,也不再说话。 第5章 第 5 章 不是很久,许青瑜和沈夕从树林里出来,两人神色都不大自然,沈南探究的看了一眼许青瑜,沈夕立刻挡在她面前,大声喊道, “困死我了,我要回去休息,这个什么川就和我一起,明天我就回京城。” 沈南轻轻的敲了下沈夕的头,“不要乱跑,我们明天送你出城。” 沈南和季枫两人交代几句就要去知府办事,留下季叶随她们一道回李家。 坐在马车前侧,许青瑜突然开始翻自己的衣襟,季叶关切问她,“可……是……落了什么东……西?” “我掉了个物件,可能落在练武场了。那物对我很重要,能掉头回去找吗?” 没等季叶开口,沈夕就在车里拒绝,“不行!走了一会你才想起来,我不想再回去,你要找自己下去。” 季叶没想到小姐态度这么坚决,愣了一下,许青瑜已经轻巧的跳了下车。季叶回头要劝阻,沈夕又飞快的说道,“季叶,快走,我困得不行了。”他只得作罢,抿着嘴,有点不安的看着许青瑜背影消失在视野中,沈夕则悄悄松了口气。 许青瑜站在练武场的看台上,背后被轻拍了一下,回头,是一张俊俏的脸,虽然与记忆中有出入,但笑起来那欠欠的神气没变, “陆二。” “青瑜。” 好久不见。 曾经无忧无虑一块走街串巷仿佛是上辈子的事,记忆已经不甚清晰,但那是一段日后想起就会傻笑的日子,就像终于从水里浮上来,做了个深呼吸,但很快又要沉下去。 两人相对无话,最后陆时逸轻拍她的肩,“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下到地窖里,里面阴暗,满是灰尘,许青瑜呛的咳了几下,陆时逸却是神色平常,掏出了火折子,点了盏灯。许青瑜打量着这里,空间挺大,堆着生锈的兵器,盔甲。突然她皱了眉,闻到一股血腥味,不待她细看,陆时逸轻轻地戳了一下她的脸, “我想过你会易容,没想到会易容成男子。 你涂的什么?声音也变了。 “这样行事更方便一些,也不容易想到我的身份。”许青瑜抓住他的手,轻轻一握,又放开。 “陆二,闯到我房间很有意思吗?” “挺警惕的,”陆时逸挑了下眉,“我这不是要确定一下你的身份吗?” “你又不会打架,乱闯人房间,差点做了我刀下亡魂了。”许青瑜没好气的说。 陆时瑜低头短促笑了一下,“我之前可是算了一卦,卦象显示此行无虞。” 第一次见面时你还说缘分天意使然,其实是我一力促成,我才不信你的鬼话。许青瑜心里暗想。 “对了,沈夕是你安排的吗?她不知道我的身份。” “小夕啊,她单纯好骗,又守口如瓶,我说你是我在塞北的好友,过命之交,不忍看你无所依靠,想带你回京城接济一二。”说到这,陆时逸摊了摊手, “你也知道,我不容易出京城,就让小夕帮我接你。但担心出了差错,就还是溜过来了。” “她为什么会帮你?”许青瑜很怀疑。 “谁知道呢,也许是不想让我出家吧。”看到许青瑜疑惑的神情,他又补了一句,”我答应她如果帮我找到人,就满足她一个要求。她之前一直因为我想出家跟我怄气,现在答应我许是这个原因吧。” 许青瑜默了一瞬,知道陆二一直想要进道观修行,出家这事也和她说了很多次,但依她的了解,陆二这人喜欢研究术数,也喜欢勾栏听曲,怪癖也多,不见得会走到这一步。但她没有多说什么,时间会改变一个人。 “那你牺牲可太大了。” “哪里哪里,不过我舍了半生清净来捞你,你可别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又卷到现在这局面里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许青瑜抓住陆时逸手臂,直直的看向他的眼睛。 陆时逸看着她的眼睛,亮亮的,映着那盏微弱的灯,眼眸里像是窝着火。他叹了口气,“我只是被扔在京城的棋子,什么都不知道。你想活命就什么也都不要知道。许叔要是活着,也不希望你以卵击石。沈家得皇家青眼,他们一家又为人方正,你在那里避避,等事情过去,我送你回到你姐姐那里,改换身份,天高水远,逍遥自在。” “逍遥自在?”许青瑜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干涩的笑了一下, “我怎么能逍遥自在?我的亲人,我的家,我日日见的人,他们不明不白的死在昨日了,我怎么能苟活?” “陆二,你不用再劝我,我不能把这当作没发生过。以卵击石也好,以我血肉之躯,哪怕只能污他们衣袍。”许青瑜越说越激动,眼眶通红。 “不,不止如此,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我要让他们跪着向那些枉死的人忏悔,用他们的血祭奠亡魂。” 她的声音哑的不成样,眼前的陆时逸也模模糊糊,她似乎还在血水里泡着,身边尽是士兵的尸首,她每迫使自己睁开一下眼,就能看到一张张熟悉的,了无生气的面孔,耳边是垂死的哀嚎。 这章很短,对不起>人< 明天加更一章。 希望多些人看。 谢谢阅读,期待指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沈南漫不经心的翻着账簿,相比之下,旁边的卢知府就显得有些慌乱,不住的拿手擦头上的汗。一晃半个时辰过去,他才合起来账簿,和和气气的说: “卢大人做事细心,这账簿也是记得条理分明,一看便知。只是”他话锋一转,卢知府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我看这衙门内人也不多,今日那位同僚忙里忙外,不得半分清闲。这么忙,这账簿倒是一点差不出,真是难得。” “沈指挥这话说的,我们不该出错才是啊。我们这镇货物进出也不难登记...”卢知府打着哈哈说着。 不待卢知府说完,在角落里拨算盘的年轻人就站起来,接过话来 “沈大人,账簿是我一人登记。除了镇中的米面油盐等货物,再有就是军粮这些了。确实是精力有限,而且朝中派来押送货物的大人我们也不敢得罪,他们说了数,我们粗粗一查就放过去了。许是有遗漏的地方,还望大人指点一二。” 沈南看着他,不卑不亢,谈吐沉稳,便问道: “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刘,表字文轩。” “文轩兄,军粮你说不了数,那镇上其他货物登记你说的准吗?”沈南抬手敲了敲账簿。 刘文轩正了正神色,“在下别无所长,唯有记账一事,不敢马虎。经我之手,我都能记很久。这里面笔笔账目,我时时检查,敢保证没有纰漏。” “很好。”沈南点了点头,又冲卢知府行了一礼,“多有叨扰,我们就先行告退了。只是日后也许还要麻烦文轩兄。” 卢知府赶紧回礼,“沈指挥自便。” 出了知府,季枫问“指挥使,那账目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沈南冷笑了一下,“从这个镇过去就是燕云山脉,燕云山脉人口复杂,常有山匪侵扰百姓,过去是陆将军驻扎在山下护住这方百姓,掣制北边那五个大郡。翻过燕云山就是塞北13个城。塞北那边荒了点,但地大,也有好耕地,再加上大群的牛羊。如果没有战乱,倒是个安乐之地。而许将军又推崇士兵战时上战场,闲时回家耕地。比之陆将军那边军粮需求少。从这个镇运的军粮多是送到陆将军那里,再由他们两军商议分配。从账簿也看不出来太多。” 季枫挠了挠头,“那这样许将军不会很吃亏吗?到他们那里的粮食受制于陆将军他们?我知道许将军是陆将军带出来的,他们交情颇深。但两军间的事,凭着私交怎么够?” “是不够。”沈南看着天边山峦的剪影,张牙舞爪,像要吞掉这个小镇, “但塞北那里有铁矿,硫矿。许将军需要陆将军那里的军粮,陆将军需要许将军那里的军械,两相制约,多年相安无事。” 听了一会,季枫发现不对,“现在许将军已死,陆将军接手塞北,那可是什么也不缺了。”话说出口,又顿住,“陆家世代名将,塞北的地方一大半都是陆老将军打下的。皇帝要给他封侯,他都不要,一直守在这里。” 沈南听明白他的弦外之音,陆老将军忠心为国,不是会谋逆之人。 “在其位,就不能不防。为什么陆二他十五岁被送到京城,这么多年不能回去?为什么让平民出身资历更浅的许将军去驻守塞北?”他继续看着那黑压压的影子,悄声说,“防的就是这刻。” 沈南把忧心忡忡的季枫打发去查镇上钱庄的账,自己又回到了演武场。背靠陆将军这座大山,这个镇的军备差的没眼看。这个小的演武场也是常年闲置。正感慨着,和转角处出现的一个人撞了满怀。 “谁?”两人都顾不上疼,一下跳开。 “沈指挥?” “李川?” 沈南看着她红红的眼睛,懵了一下,“撞的这么疼吗?” 许青瑜自觉狼狈,赶紧转移话题,“沈指挥怎么又回来了?” “我早上匆匆来过,没好好看这个演武场,这会来细看一番。你又怎么回来了?” “我东西掉了。”许青瑜伸手给他看了一眼手上绕着的一个玉佩,又迅速收了回来。 沈南没有细究,只点了点头。许青瑜转身要走,突然被喊住。 “川兄想来也没什么急事,不如和我一道转转这里?当然如果不愿意就算了。” 许青瑜立刻想拒绝,但耳边又想起陆二的话,“罢了罢了,我也劝不动你。那沈南是奉命来查塞北的,你可以和他接触。但一定要小心,他见微知著,不好糊弄。” “当然可以。” 沈南和许青瑜走走停停,不时问问她的看法,许青瑜不好多说,只小心应付着,走出去时,不由松了口气。沈南抬头看了眼天色,问许青瑜,“川兄,现在回府也赶不上饭了,去前面酒楼吃点吧。我请客。”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到了酒楼,看着牌匾上大大的“花满楼”三个字,许青瑜眼前一黑。又要试探她?还能好好吃个饭吗?沈南熟门熟路的往里走,看着有点犹豫的许青瑜,催促道“川兄快进,这家酒楼的饭菜和曲子都是上乘。” 走了进去后,许青瑜发现这家酒楼还是很正经的。正中间搭了个戏台,水袖翩翩的甩着,伴着悠悠的琴声。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沈南点了几道菜后又要了一壶茶。 就在台上那粉面女子咿呀的唱腔中,沈南给许青瑜倒了一杯茶,开口道 “明天就要麻烦川兄送小夕回京城了。我看出来川兄不是一般人,希望能护住她平安归京。我就以茶代酒,先行谢过了。” 许青瑜赶紧举起茶,“沈指挥不这样说我也会尽力护住她的。我逃难过来,舍妹不嫌弃,给我这个差事,与我有恩,我定当尽心尽力。” 沈南又倒了一杯茶,再次开口,“我是信得过川兄的。只是我只有这一个妹妹,总是要多为她考虑。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做哥哥的不会放过那贼人。”他将那杯茶递到许青瑜手里,按住,茶水滚烫,许青瑜面不改色的握住,看着沈南的眼睛,“沈指挥放心。” 沈南松开手,又恢复了平和的态度,“川兄,快吃饭吧。” 许青瑜垂下眼,蜷了蜷手指,掌心被烫红一大片。 回到李府后,沈夕立刻把许青瑜叫过去,焦急的问“你怎么和我哥一起回来的?他没发现陆二吧?” “没有,是出来时恰好碰上。” “那就好。”沈夕咋咋呼呼的,情绪来的快,也去的快。滴溜溜转的眼睛看到许青瑜的手, “你手怎么了?” 许青瑜低头一看,被烫的地方出了一串水泡。她把手往身后藏了一下,“不碍事的。” 沈夕皱着眉去翻柜子,找了一瓶药膏,“拿去用吧。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消掉,你一时驾不了马车,不过没事,我叫人先替你。” 许青瑜活动了一下手,还不疼,“明天就消了。” 沈夕撇了撇嘴,“随你。” 许青瑜出门后又和沈南打了个照面。经过中午之事,许青瑜对他淡了许多,沈南神色如常,两人略一点头,就走开了。 沈南进门就听见妹妹嘟囔道“一晚上怎么会消掉?”,不禁一愣,回头就看见那道清瘦的身影消失在连廊转角处。 我再次道歉,上次说要补,但因为忙没补。 最近几天很累,总是犯困,所以拖到今天。 本周周六周日都会更新。[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许青瑜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屋顶。她明天就要走,李府的管家给她随便找了个房间,除了一张床,其他都是杂物,落着锁。她回到屋里把手心的水泡挑破,后知后觉的感到刺痛。本来还想抹点药膏,但发现没拿,只得作罢,由着那点疼让自己不至完全陷入情绪的漩涡。 她想梳理一下当时在军中看到的情况,但昏昏沉沉的什么也不愿想。把脸贴在冰凉的墙上,舒服了一点。 突然后颈也贴上一个冰凉的东西,她感觉到不对,转过来,先看到的是一双修长的手,捏着一个白瓷瓶,抵在自己脖颈上,然后 看到的是沈南平静的脸。她张了张口,没说出来话,嗓子哑了。 沈南微微皱眉,摸了摸她的头,“你发烧了。”说完想起了什么,又捞起她的手,果然伤口红肿发炎。 他有点无奈的摇了摇头,“你真行,下手没轻重。这下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许青瑜挣扎着要坐起,被他按了下去。“躺好别动,我去给你拿药。” 许青瑜绝望的想着,平时烫一下也没见这么厉害,不会走不成了吧。 片刻之后,沈南端着碗药过来。 “喝不死。”他言简意赅道。许青瑜也不跟他废话,接过来一饮而尽。药很苦,许青瑜控制住自己想吐的冲动,面无表情,挽回了一点形象。 沈南拔开瓶塞,要给她涂药,“沈指挥,这怎么行,还是我来吧。”许青瑜伸手去抢药瓶,一时不察,用了伤手,疼的倒抽一口凉气。 “你别动,我来吧。”沈南虚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道。他指腹沾上药膏,轻轻抹在她的手上,凉凉的,夹杂着一丝痒。 许青瑜不想看自己肿成猪蹄的手,视线游离着,还是落在沈南低垂的脸上。他眉眼深邃,骨相硬朗,绷着脸,五官像是一笔笔画上,无不标致。而眼角那颗痣又添了几分温柔。许青瑜忍不住咽了口水,脸上的温度不降反升。 “好了。”沈南放下她的手轻声说。 “啊?哦哦,多谢沈指挥了。”许青瑜从遐思中醒来,手上已经上好药,还用手帕包了起来。 “好看吗?”沈南盯着她的脸问。 “啊?沈指挥在说什么?”许青瑜有点心虚。 “我包的。是不是包的很好?” 许青瑜摸不透他的意思,怀疑是他发现自己一直盯着他的脸看,讥讽她,只能顺着说, “沈指挥包的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沈南点了点头,带着一丝笑意,“早点休息吧,川兄。”临出门前,他想起什么,又回头说道“容易受伤就小心点。一路上我有安排人相送,你”他起了个话头,又顿住,关上门走了出去。 许青瑜没有理会沈南最后一句话,只想着既然路上有人自己也轻松点。她耿耿于怀的是自己在包药时的心猿意马。手腕处还带着余温,那块手帕看着也扎眼。她拽着边缘,想扯掉,但确实如沈南所说,包的很好,松紧适中,一下没扯掉,她也冷静下来,我在找什么麻烦?许青瑜泄了气,躺床上,困意很快涌上,坠入梦乡。难得的梦里不是冲天的硝烟,是沈南似笑非笑的脸。 沈南出门走了几步,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妹妹要差人给李川送药膏,他怎么就跑了这一趟。是想着顺便再去敲打一下这小子,路上有他的人,让他不要动歪心思,但最后也没说出来,反而给他又送药又抹药。不过他手上的烫伤也是拜他所赐,这样做算是弥补了。沈南自己解释着。 抹药时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沈南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样的目光他从小到大都收到过,本来不当回事,但渐渐感觉不对,多是姑娘这样专注的盯着他看。他动作放慢,也暗暗的看着他,他看得很专注,一片坦荡,沈南也从这小子是在干什么的困惑转为欣赏他的眼睛。从见到李 川的第一面,他就注意到他的眼睛,亮亮的,很漂亮,藏着情绪。现在极为专注的神情,让他想起了猫。 包扎好后,他看李川还是那副样子,忍不住开口逗了他一下,又觉失言。随便扯了个借口。 “指挥使。“季枫从阴影里窜出来,打断了沈南的胡思乱想,“钱庄的账有问题。 沈南停下脚步,看向天边黑压压的山影,“今夜别想睡了。” 第二天许青瑜醒的很早,她很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感觉神清气爽。把自己不多的东西收拾一下,她就去马车那里候着。 没想到沈南和季家两兄弟已经在那里了。季叶递给她带着余温的包子,她谢过后又问“沈指挥昨夜睡得好吗?起的这么早。” 低着头翻本子的沈南,季枫抬起头,两人眼下一片乌青。季枫没好气的答道,“一夜没睡。” 沈南倒没有熬夜的怒气,还冲着许青瑜笑了一下, “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谢指挥使关心。”许青瑜暗想,莫不是有了新线索,这两人熬夜来查。就貌似不经意的啃着包子从他们身边掠过。 沈南合起账簿,对许青瑜说,“现在时辰还早,你去前厅坐下吃点。“许青瑜答应着走开了。 季枫看她走远后,烦躁的对沈南说,“按说这个镇上的钱庄不该有这么大的流水,但偏偏那几家大的商户又来这里做生意,把这笔账对上了。他们早不来晚不来,这要打仗了过来。 “边境打起来了对他们也是商机,敢卡着时间点过来,他们反而不怕查。”沈南沉吟片刻,把账簿往前翻了十几页,圈了几个商户。 “你让他们明面上查晚来的商户,阵仗闹大一点,暗里查这几家。 “是。”季枫记下来后要走,又被沈南拦住。 “还有一家,没出现在账簿上也要查。许将军的大女儿,许秋月,嫁给了何家。何家那么大的船商,产业遍布各郡,怎么挨着渭水的这里没有?”沈南合上账簿,揉揉眼,“马上就要去塞北了,时间也不够,先把知府那个刘文轩带上。” 另一边,许青瑜没有去前厅,直接出了李府。她目力好,记性也好,匆匆一瞥,记住了沈南季枫两人在账簿上圈的几家店。她捡了几家近的店转了去,发现铺子开得大,店面也看着很新。担心被沈南他们发现不在府中,又赶了回去。 到前厅,就看见沈夕拉着一个夫人在哭,“姨母,我舍不得你。 李夫人抱着沈夕,伤感的说,“怎么才来就要走了。你这孩子好不容易来一回,又天天往外跑,拦都拦不住。我这身体也不如以前了,谁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沈夕听了,哭的更厉害,“我不要走了,我要陪着姨母。” 这时沈南从后院里出来,赶紧拉在她们,劝道,“小夕离家也月余了,学院功课也落了不少。父母也都催她回去。等这边彻底安定了,还会过来的。” 李夫人擦擦眼泪,叹了口气,“这里离塞北隔着山,又有陆将军守着,有什么危险。倒是回去路上没你这个兄长,我实在放心不下。” 许青瑜也上前说道,“伯母放心,我和叶兄弟路上都会护着小姐的。” 几个人好说歹说哄住了她们,行李都搬上马车,沈夕从车窗探出身,一直向哥哥和姨母挥手。直到马车出了镇,到了客道上,车里才平静下来。 许青瑜手伤未愈,季叶驾着车,她就在旁边看着路,和车里的沈夕一样神色恹恹。季叶感受到了车里车外的低气压,悄声问许青瑜,“你怎……么也……不……高兴?” 许青瑜想着自己只剩姐姐一个亲人,却不能相认,心里堵得慌,也懒得多说,只道,“和小姐一样。” 季叶点了点头,心里想,小姐是舍不得姨母和哥哥,李川只和沈指挥相熟,想必是思念沈指挥了。 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大大咧咧的人,心思这么细腻。 就这样,几个人各怀鬼胎,向京城奔去。 谢谢阅读,欢迎指正。[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 8 章 马车行过一处竹林里酒家,粉瓦白墙,小院外木牌上写着一个“何”字,笔锋遒劲有力。这个小店许是占了临着大路的光,生意不错的样子,竹子那里栓了好几匹马。 许青瑜心里想着事,瞥了一眼就过去了,而马车里沈夕突然大喊一声 “停车!”许青瑜被这好大一声喊吓了一下,而其他人都是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连那匹马也只轻轻的喷了喷气。 “我要喝桃花酿,吃小炒肉和清炖笋汤。春红,你去买过来。” 看着拎着食盒匆匆跑过去的侍女身影,许青瑜小声嘀咕着“这才刚吃过,怎么又去买了。”季叶在旁边同样小声说“这家……桃花酿……好,菜也……。每次……经过这里都会买……。指挥使也……”许青瑜被他说的也馋了起来,“那我也要去买一点了。不然中午闻着饭香那点干粮可吃不下去。” “你们两在说什么呢?是不是在说我坏话?”沈夕看他们两人头对头窃窃私语,怀疑的问。 许青瑜赶紧否认,“我们就是在商量中午吃什么。” “刚吃完早饭你们就在想午饭,是饿死鬼投胎吗?”沈夕无情的嘲笑道。 “……”许青瑜心里腹诽着“是谁要停车去买酒的,桃花酿有什么稀奇的,等中午我就冷水啃大饼也不看你那饭菜一眼。” “我们……也有。”季叶慢半拍对许青瑜说。 话说早了,许青瑜立刻转了念头,尝尝也不错,谁让已经买了呢。 没多久,春红就提着饭盒有点踉跄的走了出来,许青瑜赶紧下车,上前去帮她拿。春红看着只有十二三岁,怯怯的对许青瑜说“谢谢李大哥。”许青瑜看着她细细的脖颈,身上也没多少肉的样子生出了点怜惜,轻声细语问“你多大了啊?怎么不多吃点。” 春红没有理会她,只是低着头钻进车厢里。 赶着马车继续走,许青瑜低声问季叶“春红看着年纪很小的样子,怎么就她一个人跟着小姐。看她那么瘦,你们不给她饭吃吗?小姐怎么舍得让她干那么多活?”季叶张了张嘴,还没出声,沈夕就很敏感的凑了过来,“你两又在说什么?” 这回可真是坏话了,许青瑜还没想好拿什么搪塞过去,季叶已经言简意赅的转述了“说……你欺负……春红。” 好好好,提炼出最糟糕的意思了。许青瑜硬着头皮要解释,沈夕不给她这个机会,一连串的话想大珠小珠一样砸了过来。 “什么?你这样想我?我从来不苛责下人。” “春红小时候快冻死在街上,是我捡回来的。” “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分给春红她们,过年过节我都给她们钱让她们出去休息。” “从来没人说过我欺负人,你是谁,竟然敢指责我……” 沈夕越说越委屈,眼眶微微发红,手抖着指着许青瑜,最后狠狠地放下帘子,不说一句话,听声音手还撞上了桌子。 许青瑜被沈夕那么大反应镇住了,她也不是真的觉得沈夕会欺负下人,她看着刁蛮,也确实难对付,但能感觉到心地不坏。随口说的几句只是想关心春红,哪知道会闹成这样,有些懊恼,想说些话补救一下,害怕又惹恼了她。 季叶这时脑子转了起来,“我……说……错了。” “不,你没说错,错的是我。”许青瑜苦着脸,嘴上说没什么,心里把季叶骂了一顿。 接下来一路都很安静,到中午了,季叶把马车停到竹林里空地上,把饭盒摆上,去喊沈夕出来吃饭。 沈夕一脸平静,看着仿佛没把上午的事放在心上,许青瑜心里松了口气。桃花酿果然有桃花的香气,掺在酒香中,勾起了一行人的胃口。沈夕先倒了一杯后,递给春红,“春红,我记得你爱喝这个。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不够了我再给你买。” “啊?”春红眼睛瞪得大大的,“我不……”然后又看了眼沈夕,沈夕心里气还没消,挤出一个微笑,看着像皮笑肉不笑,春红把话咽了回去,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甚至因为喝的太快而呛住了。 这场景太像是沈夕逼着春红喝酒了,沈夕反应过来,回过头看着季叶一脸懵,李川一副想说话的样子,脸色更臭了。 许青瑜看着沈夕脸色那么难看,不敢动桌上的酒菜,怕惹的沈夕生气,借口去检查车轴,回车上啃干饼去了。 侧靠在马车边,许青瑜嚼着饼咽不下去,想着那好酒,好菜一阵惋惜。突然衣袖被轻轻的拉了一下,一看是春红。她脸有点红,“李大哥,是不是因为我你和小姐吵架了才不跟我们一起吃的?” “哪里哪里,我就是吃惯干饼了。你快过去吧。” “李大哥,我听到你和小姐说的了。”春红扭捏了起来,“小姐对我很好。我知道李大哥你也是好意,都怪我,从小就不受待见,我家里人都说我长着张晦气脸,跟谁欺负我似的。” “不要这样说,春红。是我没搞清楚,不关你的事。你家里人说的都是屁话,别听他们的。” 春红从背后拿出来了小饭盒,“李大哥,我偷偷盛了点饭菜给你,还有酒。”许青瑜犹豫了一下接过,“李大哥,连累了你,如果你不吃我过意不去。” “春红,多谢了。” 许青瑜小口抿了一下酒,入口清甜,带着桃花香,闭眼仿佛在春三月的桃林里走。自己早几年会喜欢这种滋味,但喝过军中的烈酒后,这酒就显得淡了起来。冬日里,军营里酿的酒,一口闷下去,火从口腔烧到胃里,辣的眼泪都出来,心里的难受也消解了。 喝不出滋味来,许青瑜漠然的把酒倒掉,既往不可咎,失了滋味就不再捡起,省的徒增烦恼。 春红回到沈夕她们跟前,“他吃了吗?”沈夕漫不经心的问。见春红点了点头,又冷笑道“从来没见过气性这么大的人。我说了几句就连饭都不吃了。要是以后他再这样,这饭扔了我都不会留给他的。” 午饭后稍作休整,一行人又上了路。一上车沈夕就说困,让马车不要走那么快,她要在车里睡一会。许青瑜自告奋勇,接了季叶的班,平稳的驾了起来。季叶盯了一会也放下了心,“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左走,天黑之前……能到。我有点累了。” “季叶,你晚上偷鸡摸狗去了,怎么也要睡吗?”没有回应。许青瑜一看,一眨眼功夫就倒在车框上睡起来了。 不对劲,怎么说季叶也是锦衣卫,倒头就睡怎么当上的? “醒醒,季叶。”许青瑜喊不醒他,轻轻推一下他差点从马车摔下来。转头看向车里,沈夕和春花头对头也昏睡着。 到了岔路口,许青瑜停下马车,一头冷汗。稍稍一想是酒里有问题,恐怕现在前面有人正等着他们。往回走,经过那个酒家会不会出事。电光火石之间,许青瑜驾着车,向岔路口右边走。 停更了有一个月了,很抱歉。 之后可能更新也不规律。 等暑假会稳定下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路上很安静,没有其他来往的行人。许青瑜竭力回想之前匆匆看过的地图,依稀记得这条路是通往一个小镇,路远,没有岔口,今晚是到不了的。 许青瑜心里暗想,不妙,那边恐怕埋伏了人,等不及了就会往这边走,一拖三,插翅也跑不了。躲在山林里兴许能多拖上一会。 打定主意后,许青瑜把随身带的保命的药拿出来,狠心给旁边不省人事的季叶灌了半瓶。 不清楚酒里下的是什么药,但看几人面色还平稳,许青瑜猜测是只是使人昏睡的药,兴许活血通络能起点用。 等了几瞬,许青瑜拽着季叶的衣襟往车框上一磕,他额上立刻青了一块,抽了一下后醒了过来,看着眼前陌生的路愣住了。 “季叶,你听我说,酒有问题。我怀疑回京城的路上有人埋伏我们。恐怕随时就有人追过来。”许青瑜语速飞快的说道,“我给你吃了药,你现在如何?” 季叶眨了眨眼,艰难的消化了一下信息,活动手腕,感觉手脚都跟不是自己的似的,不听使唤,想说话,嘴也张不开。 许青瑜看出他的困处,心又往下沉了几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留在车上就是活靶子,我们去林子里躲一下还能有条生路。” 季叶点了点头,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摇了摇头,手抖着去够缰绳,“带……走……她。” 这种时候许青瑜和季叶两人想法不谋而合,她把沈夕带到林子里躲,季叶驾着马车拖延一时半刻。只是他现在行动不便,被追上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许青瑜心里叹了口气,“好,前面拐弯处我把她们两个带下来。” “李大哥,季大哥,怎么了?”后面车厢里传来微弱的声音,许青瑜季叶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春红,你还醒着?”许青瑜看着她苍白的脸道。 “我头晕的很,没有一点力气,小姐也叫不醒,我们要死了吗?”春红说着就要哭出来。 “有我呢,你放心。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去买酒,那个酒家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春红低着头,迟疑的说,“好像是有……但我不是很确定。那个店里的人看着有点凶,给我打酒的时候,坛里明明有酒,他还是从后面有搬了个坛子出来。我当时没有多想,但现在看好像是不对劲。”说到最后,她捂着脸哭,“都怪我,如果我再警惕一点就不会出事了。我对不起小姐,对不起你们。” 许青瑜沉吟了一下,对季叶说“现在追究这个也没有用了,我带她们下去,你现在也无碍了,保重。” 春红抬起头,抓着许青瑜的衣襟说“我留在车上,跟过去也只会添乱,留着还能照顾季大哥。” “也好。那你们小心了。”许青瑜拉着沈夕,灵巧的跳下马车,闪进了树林里。灌丛中轻微的簌簌后就归于平静。马车也在尘土中远去。 季叶看着她们两人身影完全消失在树林里后轻轻的松了口气,又打起精神来注意身后。许青瑜下车前给他使了个眼色,他立刻就领会了他的意思,春红有问题。 虽然不愿意相信,但酒家和春红两者必有一个在酒里做了手脚。有了怀疑,那所有的看似不经意的举动都是佐证。 许青瑜给喂的药慢慢生效,季叶感觉自己手脚的力气都在慢慢恢复,而后面的春红始终不声不响,安安静静的坐着。看她这样,季叶心里疑虑稍轻,又开始怀疑李川说的话真伪。这个人武功高强却身份不明,突然冒出来参与护送,会不会这一切都是他布的局,那酒他也有机会下药。 几念之间,季叶吓的满头冷汗,有心停下车掉头去寻他们,这时突然感觉心口一滞。他慢半拍的回头看,春红眼神冰冷,手握着把匕首刺透了他的心脏。 他觉得自己像做梦一样,为什么看着长大的妹妹会这么陌生,为什么她连桶水都挑不动会握起刀杀人。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春红轻轻一推,他就跌下马车。他看着春红异常熟练的上马,转头,心脏的疼痛让他蜷缩起来,闭上眼,他无奈的想着,哥哥知道自己就这样死了该多难受。 另一边,许青瑜背着沈夕往林子深处走,她有心给沈夕也喂点药,但看瓶里仅剩的几颗药丸,还是忍住了。反正现在有力气,把药留在危急时再用,她宽慰自己。 林子颇大,古木参天,因为下过雨,土地潮湿,地上一走一个脚印。这样只要追的人一进林子,行踪就暴露无遗了。许青瑜找了棵树爬上去,寻了个树叶密的地方,把沈夕绑了上去,把旁边的树枝拉过来挡住,又把她脸上,身上糊上泥巴。不爬上树,很难发现这里藏了一个人,许青瑜松了口气。 沈南说过他在途径的地方安排有接应的人,今晚他们到不了阳城的客栈,那接应的人会出城找他们,也会给沈南送信,只要躲过今晚就好说了。只是季叶那边不知道怎么样。许青瑜寻思着。 “陆将军真是青年才俊啊,我看这军中阵列森严,纪律严明,都是陆将军的功劳。我敬你一杯。”沈南带着笑意举起酒杯,向陆将军方向示意了一下后,一饮而尽。 “沈指挥哪里的话,这都是家父带的好,我只是承了父辈余荫,幸得诸多前辈提携,才有了现在这样一支军队。” 陆将军年龄和沈南相仿,从小泡在军营里,接了父亲的班也是人心所向,他本人也颇有能力,大刀阔斧改革,效仿许将军重组军营编制,通过飞书,驿传巩固了对军营的控制。虽然十分谦虚,但都知道如果没有这场战事,不需陆老将军出马,陆时仲就是这里的一把手。 两人早晨一碰面就相谈甚欢,陆时仲带沈南转过军营后大设宴席,酒过三巡,两人已经开始聊家长里短了。后面的季枫看自家大人迟迟不说正题,替他着急,而沈南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一路奔波而来就是为了吃酒。 在沈南第三次吹嘘自己妹妹才貌双全,性情温婉,一手古琴名动京城时,季枫在后面人虽在,思绪已经神游九霄云外了。 陆时仲笑着说“令妹如此兰心蕙质,舍弟性情毛躁,实在差得远啊。” “唉,不要这样说,时仲兄。时逸在京中 ,相貌和文章都是无双的。不知道多少女子为他春心暗动,舍妹也是为他茶饭不思啊。” “这小子,定是他在京中放浪不羁了。”陆时仲轻轻摇了摇头,“沈南,你不了解,我弟弟可是个混世魔王。在塞北这里,我和父亲对他耳提面命,也改不了他那纨绔性子。到了京城,我们都管不住,想不到他该如何潇洒了。”虽然话里话外惋惜弟弟不争气,但陆时仲还是笑笑的,不是很在意。 “时仲,你这可就古板了,吟诗作画这些风流之事,哪怕出入酒楼戏院也有里面的门道。时逸不像你这样克己复礼,不过你们家有你一个顶旁人家十个兄弟了。” “是我忘了,说起风流,谁比得上沈南兄呢。虽然我久不居京城,消息闭塞,但时常想起那场宫宴上那场剑舞。” 陆时仲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那场宫宴。他那时不想现在这样有城府,几乎可以说是个毛头小子,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达官贵族,要努力才不让自己露怯,而沈南就在那么多贵人中不动声色的应酬着,芝兰玉树,最后的剑舞更是把一众公子哥都压了下去。 彼时是贵气,出尽风头的公子哥,现在的锋芒藏了起来,成了看似随和的笑面虎,陆时仲在他漫不经心的询问中时不时感受到踩着底线的试探。当时初见时都还不懂隐藏,现在都戴起了假面,在这一套一套的打太极。 “时仲,你和当时很不一样。” “沈南,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当然会变。我看你也变了不少。” “是吗?可我不久前见过当时给你弹琴的那位姑娘,倒是觉得她一点都没变似的。是叫许秋月吗?正好是许将军的大女儿。你一把枪舞得虎虎生风,许秋月的古琴弹出金石之声。当时我便觉得……”说到这里,沈南顿了一下,看着陆时仲僵住的脸,缓缓吐出剩下的话“你们真是一对金童玉女。” “我见到她时看她颇为憔悴。想来也是,这一年里她先是丧夫,然后父亲和妹妹又出事,谁也经不住这打击吧。” “她挂念自己的妹妹,我劝她不要再打听此事,省的自己惹上麻烦。她说相信妹妹不是糊涂的人,里面一定有隐情。如果妹妹真的做了谋逆之事,她身为长姐没有教导好她,也难辞其咎。” “她嘱托我多多留心有没有妹妹的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南云淡风轻地说着,看着陆时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真是没想到她们如此姐妹情深,我此行想着一定要给何夫人一个交代才是。” “别说了。”陆时仲出声打断道,一时众人都看向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重重的呼了口气,扯出一个笑脸对沈南道,“她们姐妹间的事还是别拿到饭桌上来说了。我看时候不早了,沈指挥还是回房休息一下吧。” “也好。”沈南也不在意他急转直下的态度,“那我和季枫先回去了。”走出帐篷没多远,就听见里面传来杯盏破碎的声音。 季枫咋了咋舌,“看来这个陆时仲和何夫人有私情啊。一提她,跟丢了魂似的。但她守寡后,陆时仲也没把她娶回来。沈指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他们看着没有交集啊。你什么时候去找过何夫人?我怎么不知道。” 沈南淡淡的说,“我没找她。都是我胡诌的。” “什么?” “我只在宫宴上见过许秋月,对她和陆时仲排的节目印象深一点罢了。在军营中看到墙上挂的那副《汉宫秋月图》,试探一下,没想到会有这么大反应。” “沈指挥,你可真是明察秋毫啊。那咱们算不算握着这陆时仲的把柄了?”季枫有点激动。 沈南冷笑了一下,“离把柄还差着远呢。真用情至深会错过那么多年吗?与其在这对副古画惺惺作态,不如直接上门求娶。我看他八风不动那个样子就来气,拿这个事刺刺他行,指望他老实交代不行。还得慢慢跟他耗。” 第10章 第 10 章 季枫挠挠头,又问道,“指挥使,你和许青瑜是不是也有私情?” 沈南被他突然这一问吓到了,开始反思自己做了什么给属下这种错觉。 “指挥使,这个烂摊子大家都不接,你接,而且朝廷上下都怀疑许青瑜是那个卖国贼,你一直保持中立,隔一段时间说不相信她会是这样的人,胡诌也给她辩解。如果不是和她有私情就是和陆家有私仇吧?”季枫说着说着眼睛亮起来,显然已经深信不疑了。 沈南用关爱傻子的眼神看着季枫,“没错,我就是和陆家有仇。” “啊?”季枫看着并不相信。 “我只是奉皇帝的命令找兵败的真相。许将军是孤臣,朝中没有根基,他死得不明不白,没人给他说话也正常。但既然有疑点,为国为民我都要查清楚真相。” “可是我觉得你话里话外都在偏袒那个许青瑜?” 沈南这会很想敲碎季枫这个榆木脑袋“我和许青瑜只在宫宴上见过一次。她就是个够不着桌子的黄毛丫头,把我衣服弄脏了,害得我差点在殿前失仪,仅此而已。我不是偏袒她,是觉得她做不了这样的事。可以了吗?” “可以可以。”季枫看出来沈南生气了,不再追问,赶紧溜了出来,小声嘟囔着“不是就不是,发这么大火干嘛。” 终于清净下来,沈南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他说的是实话,就算许青瑜回想那场宫宴,也只是这一点交集。 那场宫宴上沈南举止得体,把内心的烦躁压的很好,任谁看也挑不出一点错来。宫宴的流程他提前两个月就烂熟于心了,父亲拿到了那天要考的诗题,给他写了五六首,日□□着他背。又为着要舞剑,天天三更天把他喊起来练剑,他早已不胜其烦。 “爹,我在殿上自己作诗不行吗?这不是弄虚作假吗?” “你小子在殿上别一紧张全忘了就好,还想着自己作。你这点年纪,自己写的诗不怕被那些翰林院的笑话。” “我见了皇上一点也不紧张,而且没写好也认了。爹,如果你写的比不过翰林院他们,你不怕被笑话吗?” “长能耐了是吧?告诉你,就老老实实的背。这次你被选出来代表国子监的学子是长脸的事,别意气用事搞砸了。”沈南的父亲沈易不容置疑的反驳他。 沈易对儿子寄予厚望,儿子早慧,在京城同辈中是佼佼者,又因着姻亲的缘故常进出皇宫,很得皇帝喜爱。沈易觉得自己资质平庸,儿子倒是有希望接他祖父的班,对他严格要求,文要争第一,武也不能落下。又怕他读书读的迂腐,出门见客,外调考察都带着他。而沈南也不负他期望,又生一副好模样,未满十五就名声大噪,这场宫宴上大小算是个热门人物。 沈南一向敬重父亲,一面读书一面习武不敢懈怠。但随着年岁渐长,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父亲的一件作品,困于条条框框中,时常感到焦躁。为了这次宫宴,他和父亲数次争执都失败了。 看着儿子不作声了,沈易又想起来了前天的事,“你舞剑的衣服是不是做好了,拿来我看看。你怎么想要做黑色的衣服?听我的,做件白色的。” “我舞剑与那身衣服是相配的。”沈南辩驳道,“而且……” “不要像个姑娘一样跟我争这个。”沈易摆摆手制止了他,“你近来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明年的秋试怎么让我放下心啊。” 你不放心就对了,我不想考。沈南心里想着,但不敢说出来。 宫宴那天,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进行,今年的宫宴比往年隆重一些,除了年年都参加的京城官员和家眷外,常年镇守边关的许将军和陆将军也带了孩子过来给皇上贺寿。 听说许将军的小女儿是胡女生的,不知道是什么模样。沈夕悄悄告诉哥哥,想看那个小混血的人快和想看他的人一样多。“不要担心,他们只是好奇那个胡女长什么样子,宫宴上最出彩的一定是你。”沈夕劝慰哥哥。但沈南一点也不好奇,除非能替他去作诗,去舞剑。 但巧的是那个小胡女的座位就在他旁边。女席和男席的座位是分在大殿两边的,不知道是不是宫人领错了。 沈南眼角余光看见她精致的侧脸,整个人跟蜡像似的僵住。周围不少人打量着她,还有人小声议论,她似乎意识到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再过半个时辰该上去了,沈南穿着新做的月白锦服,衣服下摆绣着翠色的竹子,丰神俊朗,青松一样。这时他听见旁边杯子倒了的声音,默默的想着这个小孩太冒失。突然感觉到不对,低头一看,雪白的衣服沾上了暗红色的酸梅汁,非常显眼。这衣服算是费了,穿上去真要搞砸了。这是沈南的第一想法,这么想着他就瞪了那个小孩一眼,她也意识自己闯了祸,死死咬着唇不哭出声,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滚下来。看着这副可怜样,沈南也没那么气了,但时间急,他立刻跟着宫人去后面换衣服,没精力去分给这个小孩。 换上那件最初的那件玄色长袍,衣角棋格纹绣,下摆绣着飞禽走兽。沈南没有时间准备直接去了殿上开始舞剑。虽然有些仓促,但是练了近百遍的舞,就算半夜把他从被窝里拽出来舞也不会出错。 还好换了衣服。沈南分神想了一下,真的不一样。 他在腾空而起的刹那还能分心去看老爹那气的白里透红的脸,而那惹祸的小孩也不见了影子。 一舞终了,皇上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见,满脑子都是太好了,终于不用再舞剑了,下次再有这机会怎么都要推出去。 领了赏赐后,沈南没有急着回座位,去后面想去找一下那个小孩。看她被吓得不轻,想着找到她也安慰一下,自己没有受到影响,省的她担惊受怕。 沈南在湖边看到那个小孩,抓着一个姑娘的手,似乎还在哭,那个姑娘轻轻的拍着她的背,用自己的裙子给她擦脸,不知道说了什么,把她逗笑了,两人脸对着脸说着悄悄话,很亲密的样子。沈南认出那个姑娘是许将军大女儿,还在宫宴上弹了琴。看她们两人聊的正欢,沈南也放下心,回去了。回来看到自己位子上放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碎银子,掂了掂分量,能买两件衣服了。沈南估摸着她不会再过来,把这钱给宫人帮忙转交。 宫宴结束了,沈南也没再见那个小孩和她姐姐。他问妹妹,“许将军女儿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个做什么?许秋月。” “那个小的。” “哥,你是不是也觉得胡人小孩长得特别好看。那大眼睛,她的头发还是卷的!” “叫什么?” “许青瑜?应该是这个名字吧。和我一样大。我想找她说话,她不理我,哥,你说胡人小孩是不是不会说咱们的话啊?她哭也没有声音,是不是傻啊?不会说话她会写字不?” “你别说了,吵的我头疼。”沈南闭上眼不说话了。 沈夕不高兴的嘟囔道“问完就不理我了。等着回去爹收拾你吧。”又问“哥,我第一次见爹脸色那么臭。皇上都夸你了,怎么爹还那么气呢?” 写到这里就先发出去了,本来打算这一章把沈南的回忆写完的。 但是后面的内容有不确定的地方。 担心明天后面也确定不了 就先发这些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天说变就变,本来还是闷热的,突然下起了雨。马车到了沈府,沈南扶着妹妹下车,门口小厮早早的撑着伞候着 “公子,老爷在书房等你。”他小心翼翼的说着。 沈南不在意的说“我送沈夕回房后就过去。” “公子,老爷请你回府后立刻过去。”他说着手上满是汗,伞快拿不稳。不知道宫宴上发生了什么,老爷走时还是春风满面的,回来就满面阴霾,还在门口处摔了一跤,把花盆都打翻了,吩咐他“让那逆子到书房来。” 沈南接过他手里的伞,拉着妹妹往后院走,好像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沈夕感染了紧张的气氛,收起幸灾乐祸,“哥,你快过去吧,爹看来真生气了。” 沈南道“等会还要更生气呢。” 沈夕呆呆的看着哥哥,想问又不敢问,沉默着回到房间,看沈南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完后才慢慢的往书房去。 沈南刚推开书房的门,一个茶杯就砸在他的脚边。沈易不看他,翻着他桌子上的书。沈南母亲看着他,欲言欲止。 沈南先开口了,“爹,娘,我之前的衣服污了才临时更换了衣服。” 沈夫人拍拍夫君,打圆场的说着“我就说儿子是有原因的,一件衣服至于发这么大火吗?况且皇上还夸儿子了,说想起了年轻的陆将军的英姿……” 沈南又接着说道,“但再来一次,就算衣服没有污,我也会换的。” 沈夫人没想到儿子这样说,愣住了。沈易并不吃惊,只是冷哼了一声。外面的雨下大了,打在院里的芭蕉上,噼里啪啦的。 “作诗时我心里想到了一首,就没用爹写的。”沈南一口气往下说,“我也没去找顾长史。” “我不想科举。爹,我想去做锦衣卫。” 之后的两年,沈南和父亲一直在较劲。他科举入仕,进了翰林院,不久后转任锦衣卫,更频繁的进出皇宫,奔波各地。沈易冷眼旁观,等着他受不了苦,求自己调官,没成想他胆大心细,得了指挥使赏识,放手让他查案,仕途极顺,官职升的飞快,也渐渐不再置喙,由他去了。 年纪轻却身居高位,虽然是靠着能力一步步升上来,但还是少不了闲言碎语,怀疑沈南一个世家子弟,来锦衣卫这里踩着其他人上位。这些话沈南听过后也不放在心上,倒是父亲常劝他收敛锋芒,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官场瞬息万变,今日风光,明日没准就落魄了。 在查塞北兵败的调令下来后,沈易再次被他气的不轻,骂他官迷心窍,为了升官连命都不要了,硬往火坑跳。沈南依然很平静。他明白父亲的担忧,但这样做不是为了升官,也不是脑子一热的决定。 这个任务被推到他们锦衣卫上时已经不得不接了。那天他和几个同僚一起吃酒,说起此事,他们忿忿说不知是哪个倒霉蛋要接这个烫手山芋。一位同僚乘着醉意大发牢骚,说要不是那位许将军没守住城,哪里会有这些事情。现在怀疑来怀疑去,人人自危,以他看,就该治个谋逆的罪名。他的大女儿不是嫁给了大商户吗?该把她家抄了,全部财产充做军费。他的小女儿跟着父亲守城下落不明?那个女子不是有胡人血统吗?说不准就是她做了里应外合的奸细,该抓住她处极刑,以儆效尤。 虽是醉话,但他们说着说着大笑起来,甚觉解气。没人注意的角落,沈南饮尽杯中酒,溜走了。 沈南在指挥使门前踱了几圈,细细想了其中关窍。这几年他虽然常常为了案子劳心劳力,但也是乐在其中。偶尔想起那个打翻的酒杯,扪心自问,没有那一出,自己也做不了遵照父亲的意愿走文官的路子。但那个酒杯就像泼墨般一黑一白的分开了他的纠结,如果不在那次爆发,也许自己还会老实在翰林院磋磨几年才明确自己志不在此。 沈南得偿所愿,也发自内心的希望许青瑜也可以。他想着如果再见面时把这点机缘巧合讲过她听,希望那时她不是惨兮兮的哭,可怜巴巴的,看着有点心疼。 没有想到现在她比当时境遇更惨,这些事情都细微的如同尘埃。也许她已经死在战场上了,和她父亲,和无数的塞北的百姓一起,死在敌人的刀下。 那个大半生都在塞外吃沙子,满脸风霜的许将军会通敌叛国吗?端起酒杯,自己先闹了大红脸,只说出一句,愿山河无恙,百姓无忧。在沈南看来,是那场宫宴众多场面话中唯一真诚的一句。 条条框框捋清楚后,沈南主动向指挥使请求,接下了这个调令。次日回家收拾东西后,就风尘仆仆的跑了过来。 许是想起了前事的缘故,沈南的午觉睡得并不安稳。房外士兵操练的声音入了梦中,一个高挑欣长,身着甲胄的女子背对着他,骑着马,一头乌发扎得很紧,整个人是肃穆的,和她面前的军队一样。没看到她的脸,沈南却很自然知道她就是许青瑜。曾经那个小孩跟现在完全两样啊,他心里感慨道。突然她动了一下,回过头,沈南眼睛不眨,竭力想看清她的脸,却是徒劳。 沈南低下头揉揉眼,再看,发现面前的场景已经变了样,倒塌的房屋,满地的士兵,有的没有死绝,在挣扎着起身。他心中骇然,回头,望进了一双眼睛,脸的其他五官看不清,只有一双通红的眼睛,滴下的泪混着脸上的血。他心里感到莫大的悲伤和无力,伸出手,抓了个空。 “指挥使,指挥使,快醒醒。”季枫拍门大声喊道。沈南从零碎的梦境中惊醒,大口喘气,眼前好像还看着那双血眼。 季枫见没人回话,直接进来,对沈南道“陆时仲说他有疾,下午来不了了,让他副官送来几个曾经驻守扶风的官兵给我们申。” 季枫说完才发现沈南的脸色不太好,“指挥使,你怎么了?” 沈南利索的翻身下床,摇了摇头,“没事。现在就去申。” 许青瑜把沈夕安置好后,在树林里继续小心的走着。林子里很安静,只有踩着树枝细微的咯吱声。许青瑜发现林子比她想像的大,藏人确实不好发现,但稍有不慎,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她东走西绕,又回到沈夕身边,看她还没有醒的迹象。 会是什么人要找沈夕?是为了她哥哥调查的事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正愁找不到他们。既然是有所求之事,那么抓住了也不会取人性命吧。 只是这也太过直白了吧,不怕被秋后算账吗?既然能掌握他们行踪,也该知道沈南沿路都安排了人接送,动手势必惊动官府。而沈夕身份尊贵,若出了事,沈家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为什么还要动手呢? 或者动手的人只是被利用的工具,事后也查不到他头上。 什么人劫持一个官家小姐只是图财图色,而不会被怀疑有其他目的? 许青瑜心里有了猜测,仿佛印证她的猜测,一直安静的林子中有了动静。 朝代是架空的 里面的官职不严谨,为情节服务有虚构的地方 在此致歉。 但欢迎指正[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许青瑜屏住呼吸,透过茂密的树叶向远处看,一伙黑衣人举着火把,牵着狗向这边过来。藏不住就跟着走吧。许青瑜心念一转,就拉扯沈夕穿的那件水红色外袍,同时解自己外衣。 专心之时,许青瑜脸上突然被打了一下,力度不轻。沈夕醒了过来,眼睛瞪的大大的。 许青瑜在她的尖叫出来前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悄声道,“他们在抓你。”沈夕这时反应过来,轻轻的发抖,问道“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季叶和春红还……” 许青瑜制止了她剩下的话,那伙黑衣人已经到了这棵树附近。那只狗显得很激动,想挣脱牵着的绳子,拉着他们往回走。许青瑜和沈夕大气不敢出,只有心跳声如擂鼓一样。 幸而那伙黑衣人只是粗粗的往四周张望,就呵斥那狗,沿着地上的脚印继续往前赶了。 不过短短几秒,沈夕听见他们的脚步声远去后卸力般的瘫在树干上。许青瑜一秒也不耽误,穿上沈夕的衣服,“他们很快就会回来,这里藏不了很久。我去引开他们。你躲过这个晚上,明天沈指挥会来救你。” 要跳下树时,沈夕拉住许青瑜的衣角,轻轻摇头。许青瑜猜她是害怕,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我把我的剑留给你。信我,曾经山穷水尽时我靠着那把剑杀出来,你也能平安无虞的。” 沈夕继续摇头,“太危险了,你别去。我们就躲着吧。”这时听见了远处传来的狗吠声,许青瑜笑了一下,“我不会有事的。你得救了后别忘了我啊,我还要来取我的剑。”说完后,许青瑜轻巧的跳了下去,身影融入黑暗中。 沈夕闭上眼,听着耳边嘈杂的声音忽近忽远,不知过了多久后,又归于寂静。现在偌大的林子里只剩她一个人,一直紧绷的精神松弛下来后,害怕,担忧,思念都一阵阵的泛了上来。她从来是在家人的呵护下长大,没有受过这样的苦。她的衣服被汗浸湿,凉风一吹,寒意直达骨缝。她摸索着许青瑜留下的外衣,把头埋在里面,低声哭了起来。 那伙黑衣人费了点力气才抓住人。他们看到林子中那道红色的身影后立刻去追。明明看着离着近,跑的也跌跌撞撞,但每快抓到时,身影又闪一下消失在视野中,眨眼间出现在稍远处。他们简直像是被遛了半个林子,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放狗去追。而那个人也终于停了下来,摔到一个坑里。 把那个人抓上来,黑衣人都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但好在这个小姐也相当狼狈。头发披散下来,衣服被树枝刮得破破烂烂,全是泥,脚似乎是摔下去扭着了,站也站不稳。 领头的黑衣人何二举着火把上前,抓起她的头发,要辨认她的脸,看她脸上也满是泥,不耐的拿水壶泼了上去。结果看她脸也摔肿了,一道伤口从额险险避过眼到颊,渗着血。 许青瑜哭着喊,“你们敢动我,我哥饶不了你们。”何二无视他的威胁,吩咐手下道,“把她带走,让她丫头认一下。” 许青瑜心里一紧,悄悄的攥了一下袖子里藏的短刀。“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抓我?你们把春红怎么了?” 何二冷冷的看着她,“再多嘴一句,把你舌头割掉。”满意的看着这个小姐被他的话吓住,低着头,不再说话。 许青瑜跟着他们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天已经完全黑透。她踉跄着被推进一个小屋子,看着春红在一张桌子旁边坐着,盯着手里的血发呆。季叶恐怕已经遇害了。许青瑜心里叹了口气。 何二喊道,“唉,那个谁,这是你家小姐吗?” 许青瑜先嚷起来,“春红,我待你不薄,你竟然背叛我!”话未说完,何二把她头发拽住往前拉。“看仔细点,这是不是沈家小姐。” 许青瑜狠狠的咬着牙,握紧袖子里的刀,要动手时,春红开口了,“小姐,我也是迫不得已啊。”何二松开了手,许青瑜默默把袖子里的刀往后收。 “你去把这封信送到阳城。”何二掏出了张皱巴巴的纸,又想起来什么,目光在许青瑜身上徘徊,最后略带嫌弃的拽走她腰间的沾了泥的配饰,一并扔给春红。“让知府告诉沈指挥,我这信上的要求,他若做不到,那他这美丽的妹妹胳膊,腿就保不住了。” 话说完,何二转身一个手刀把许青瑜劈晕,吩咐手下把她带到牢里。 阳城知府杜进是沈南多年好友,他在城门迟迟等不来沈夕的马车,派人沿路去找,心急如焚。 “杜大人,城门要关了。”杜进低声念叨道,“不好了。沈夕要是出事了,沈南那家伙非扒我一层皮。” “杜大人,我们没找到沈家的马车,找到了这个丫头。她说是沈小姐的贴身丫鬟。” 杜进匆匆过去,看到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丫头,抖得跟筛糠般,“大人不好了,我家小姐被土匪抓住了。这是他留的信件,要交给指挥使大人。” 贺章眼前一黑,旁边山上的土匪有一阵没作乱,没想到不鸣则已,一出手就整了个大的。 沈南坐在帐中,不说话,静静的看着眼前几个士兵。他们苦着脸,身上或多或少都受了伤。其中一个沉不住气,不时看一眼沈南的脸色,又快速低下头。 “我一个一个申,季枫,把他们几个带出去,你留下。”沈南终于说话了,随便指了一个。 把人都屏退后,沈南对那个士兵说,“说吧,知道什么都说出来。” 他呆呆的,“沈指挥,我从哪里开始说?” “就从胡人进犯开始说。不着急,我有的是时间。但时间久了怕记不清楚,你说出来可要好好想想啊。”沈南最后几个字一个一个吐出来,虽然脸上笑着,眼神很冰冷。 士兵叫卢垚,是跟了许将军很久的副官,脸上的刀疤显得狰狞吓人,左臂打着夹板。他稍一沉吟,开口道,“胡人侵犯的时候太早了。这个时候往年羊羔下崽,天大的事发生胡人也不会离开驻地。这个时候会放部分士兵回家做农活,军械也会检查修缮。虽然扶风城一直守的固若金汤,但百密必有一疏,今年就被胡人钻了空子。” 许将军一手建起来塞北十三城的边防线,在军中的威信是远远大于手下将领的。军中士兵也许会对守城的副将们有怨言,但对许将军不敢乱说一句。外松内紧的雷霆手段和数次化险为夷的赫赫战功,加之许将军是贫苦出身,不喜浪费,府邸简朴,俸禄和赏赐都分了出去,于公于私都无可指摘。 许将军手下提了五个副将,武俊和许青瑜是其中驻守在扶风城的。一个跟在许将军身边多年,一个是许将军亲生女儿,武艺都不差,在军中也有号召力,传闻等许将军退了后就要从两人中提一个做主将。二人虽明面上互相谦让,但私下里无甚交情,连带着各自领的士兵间也偶有摩擦。这点不睦许将军在时也就罢了,偏偏胡人来犯时许将军恰恰不在。大敌当前,最忌讳军中心不齐,就误了事。 三月的塞北,雪未化尽,还是很冷。许青瑜坐在帐中瞥了眼角落里的火炉,喊道,“来人,添点火吧,怪冷的。”对面的武俊嗤笑了一声,“许副将可真是娇贵,这点冷就受不了,不像我们皮糙肉厚的,冻惯了。正好许将军不在,不如回府上歇去吧。我看现在三月军中无甚大事,我一人就足矣应对了。” 许青瑜脸沉了下来,卢垚一看势头不对,感觉出声打圆场的笑着,“这天确实冷啊,我坐着老寒腿都要犯了,不像你们年轻人火力旺。两位将军,军中大小事务都离不开你们啊,我看这梁司械提的枪头重改就很值得商榷啊。” 许青瑜道,“梁京给我看过改的枪头,铁省了一成,拿着趁手不少,能刺能砍,只是工序琐碎了一些,要把现在那些枪换掉恐怕一时赶不过来,还是徐徐图之。” 武俊皱了下眉,“许副将,我们现在的铁有些不足,正好回收了旧枪来改。胡人贼心不死,收到线报他们六月会再来犯我魏朝,不趁现在做好准备,到时候怎么打呢?” 许青瑜解释道,“虽然往年胡人不会在这个时候来犯,但万一他们来犯,我们兵器都去修了拿什么来打?今年少雨,依我看,胡人未必会等到六月。” “许副将,你太谨慎了,现在开战,胡人等同于弃了他们的命根牛羊了。” “武副将,你为什么觉得胡人不能兼顾呢?他们部落去年在打仗,万一暗地里达成协议共同来犯呢?” 武俊咬着牙,“好,现在不换,按你说的,一批一批换,可是这种事不一鼓作气,后面也办不下来了。换军械这事提前一年开始准备了,朝廷现在拨下来这批军费,陆将军那边又借了工匠过来,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交差。”说完武俊踹了一脚凳子,阴着脸出去了。 卢垚一个头有两个大,许将军走之前交代他一定不要让两人吵起来,现在每次交接军务都不欢而散,等许将军回来时不知该闹成什么样了。他又看许青瑜,她脸色静静的,不见动怒。卢垚松了口气,好在青瑜这孩子是滴水不漏的性子,也出不了大乱子,就和蔼道,“青瑜,武俊他性子急躁,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又替他解释了一句,“武俊他跟着你父亲这么多年,手里的兵被你分走一半,难免心里有点不平。” 许青瑜听罢也微微一笑,她肤色白,五官生的也好,笑起来晃眼,但说的话很冷,“武俊他有勇无谋,这么多年只是无功无过,才被我分走一半兵。要是我跟着父亲那么多年,哪里有他的位置?” 卢垚头又痛起来,这话被武俊听到要拿刀砍人了,赶紧岔开话题,“青瑜,这整修军械的命令许将军早已经下达了,现在也不好改了。你有什么想法还是等许将军回来吧。” “卢叔,实不相瞒,我已经让梁京都停下了。还有休假的士兵,我也召回了一些。胡人那边恐怕有变……” 卢垚愣住,梁京是个古板又倔的人,怎么会听许青瑜说停就停,但他没理会这个,“胡人那边怎么了?我接的线报并无异动,你也在那边安插人了?你身份特殊,许将军不是不允许你和胡人联络吗?” 许青瑜揉了揉眉心,“我也不清楚,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至于许将军那里,卢叔你替我保密就没人知道了。” 卢垚唉声叹气的出了帐篷,迎面差点和一个士兵撞上,他认出是许青瑜身边的亲兵,没好气的问,“慌里慌张的,干什么?” “垚哥,不好了,武副将刚才摔了老大一跤,脸栽雪堆里了。”那亲兵嘴上说着不好了,脸上分明是太好了,“那雪堆里还埋着马粪呢。”他意犹未尽的补充道。 卢垚感觉自己头更疼了,“滚。” 许青瑜在帐篷里喝着热茶,听廖文说完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老大,你是没看见武副将那个狼狈样子,举着马鞭大吼谁干的,这能怪谁,自己不长眼呗。这会谁过去那可是撞枪口上咯。” 许青瑜用手摩擦着茶碗边缘,挤出一个笑容来,“廖文,有事要麻烦你一趟。” 廖文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梁窜了上来。 “你去告诉武副将一声,我有事要出城一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赶回来。烦请他今晚替我守城。” 廖文哀嚎了一声,“老大,一定要这个时候去吗,我要挨鞭子啊。” 许青瑜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容。 随意乔装了一下,许青瑜骑马出了城。 第13章 第 13 章 地上还都是雪,马蹄踏过留下一连串泥泞的小坑。许青瑜策马稍停,平坦的草地上盖着薄雪,极目远眺,尽头处是绵延的山脉。山脚下,山后面,是胡人的部落,分散,迁移着。每年许青瑜摸清了他们的位置和部落首领,下一年又会大变。年复一年不改的只有侵扰边关各镇,掠夺土地和财物的野心。 回头看,离城门已有一段距离。不似站在城墙上居高临下,威慑也弱了很多,但许青瑜自信守城将士的英勇,自父亲接手扶风城这么多年,击溃了无数次胡人的来犯。 战马以为不走了,有点不高兴的踏着步子,许青瑜喝住,“青卢。”融化的雪水溅到马身上和她腿上,又在冷风里冻住。许青瑜自言自语道,“谁会在这鬼天气里出兵。”虽然想着,但还是策马又往前奔。 临近胡人领地时夜已全黑。许青瑜在领地外围耐心蹲了半宿,才摸了进去,熟门熟路的进了一个帐篷。“是我。”许青瑜推醒酣睡的年轻人。 “阿青,你怎么来了?”巴图惊醒后一下坐起来,慌里慌张披上外衣。许青瑜抬手替他拉上衣领,轻声道,“风寒好些了吗?”巴图脸瞬时红了,声音也结巴了起来,“好,好多了。” 许青瑜转身倒茶,点油灯,烛光亮起来,映在姣好面容上,添了几分温柔。“巴图,你们要开战了是吗?” 巴图手一抖,茶水洒了一桌子。他对阿青所知甚少,因为是她把自己从牢里救出来,还放他回了塞外,一直存着感激,对她来打听什么也都说了。只是之前问的都是牛羊牲畜和部落里的口角纷争琐事,巴图只当她是好奇,又或是想做些买卖,没想到会问到军中机密之事。他们计划不日出兵塞北,但信息瞒的很严实,还斩杀了不少可疑之人,照理塞北人是不知道的。 许青瑜心里一紧,她前段时间的线报断了,怀疑有变故,果然如此。 “阿青,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开战以后,我会保你,还有我表兄他们安全的。”巴图苦着脸说着,按照军令,他该抓起来眼前人,但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自己做不出来。 “为什么你觉得你们会赢?这么多年你们从没踏过扶风城门。”许青瑜的声音越来越冷,走到窗旁向外张望。 “你再问我真的没办法了。”巴图长叹一声,“你信我,这一战,我们必胜。”烛火照的巴图的脸扭曲起来,他想起来几年前惨痛的兵败,自己被押在牢里,无时无刻不陷在死亡的阴影和战败的耻辱中,唯一活着的希望是自己有个逃到塞北的表兄,听说进了这里的军营,还有了官职,没准能记起来自己这个只有儿时一面之缘的亲戚。他没有等到表兄,等来了自称阿青的女子,说他的表兄不便出面,托她这个朋友来助他脱困。她也说到做到,真的把他救出来。 看外面没有人,许青瑜准备出去,巴图喊住, “你上次不是说有喜事要告诉我?” “对,你侄子要出生了。” 许青瑜说完闪出去,“已经不重要了。” “等一等。”沈南放下笔,再次看了一遍刚才的记录,“你说你们在胡人来犯前两日才接到线报,仓促应战,最后溃败,沈将军和许副将身死,另一位副将,姓武对吧?带着残兵退守鹰嘴关,最后撑到了陆将军率援兵过来,才止住了颓势。” “提前两日,军中没有做足准备可以理解,但为何这么紧急的军情不立刻传书朝廷?还有难道你们的城墙是纸糊的,士兵是草人捏的,就止不住胡人吗?还有这许将军,一军之统帅,怎么会这么轻易死在前线?” 沈南直视卢垚的眼睛,这人不带半点犹豫交代完了,但稍一捋都是早知道的,更重要的细节都隐去不提。 “你是想隐瞒什么吗,卢垚?” 卢垚咬着牙,半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你们这些大人物说什么是什么,流血的是我们,你们只需要动动嘴皮子。” 沈南并不恼,“我知道你们不容易,我也不是要逼你。你大可以打听一下我是谁,我办过什么案。我是要一个公道正义,别的杂七杂八我不管,这也只有我能做到。” 沈南弯下腰,把手轻轻搭在卢垚受伤的左臂上,接着说道,“想来卢副官是个忠义之人,城里的流言你不想解释一下吗?如果你不信我能查出真相,那没有谁能查了,斯人已逝,卢副官也不想看脏水都被泼他们头上吧?不知真相,你一句身死战场并不够。” 看着卢垚脸上的肌肉紧绷着,一言不发,沈南轻轻摇了摇头,“那我等着何时卢副官愿意说了。” “季枫,换个人。” 季枫撩开帘子,有点慌张的跑过来,低声说道, “沈夕被绑了。” “什么?” 季枫递来一张带血的纸条和一团裹着泥巴的物件,“春红送来的,李川和季叶都没有消息。” 沈南血涌到脑子里,这个节骨眼绑他的妹妹,用意昭然若揭。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展开纸条,寥寥数语,只让他亲自带着千两黄金上山。 “季枫,我现在就去,你在这里审,把信息传给我。” 说着沈南擦手里的物件,不禁一僵,是象牙柄的裁纸刀,刀口很钝,这不是沈夕的配饰。 “被绑的是李川。沈夕应该被藏在官道旁边。” 季枫听了呆住,“山匪再傻也不至于男女不分啊!” “李川就是女子,但她的身份我还不能确定,计划不变,我要去看这山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季枫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说道,“还是我去吧,既然沈夕没事你就别趟这个浑水。他们明摆着要把你骗过去。” “我不过去李川瞒不过去,会有危险。” “她身手那么好,有什么危险?而且她说不准就是和山匪是一伙的。” “季枫,别说了。”沈南皱了皱眉,“你去和陆将军知会一声。” 季枫应了,转身差点被卢垚绊倒,“你怎么一直没出去?”季枫差点要吐血,“大人,留不留他?” 沈南也很意外,卢垚看着是知分寸的人,没想到竟不声不响把话全听了去。“他不能死,你找人盯紧他,不该说的话别说。” 时隔很久,我回来了[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4章 交锋 许青瑜醒来时头还是昏沉沉的,撑起来看一下周围,普通屋子的陈设,几乎要怀疑自己还没醒,直到推了窗子是钉死的,才确定自己是被关起来了。 从容的倒了一杯茶,许青瑜脑子里已经想了不下十种逃出去的方法,这个破屋子在她眼里完全算不上牢笼。她知道山匪不会真敢伤害沈夕,但也没料到就这样关着,外面瞄了眼还没人看守。一把锁怎么能拦住我。许青瑜心里轻笑了声。 外面传来声音,一个老者推门进来,一瘸一拐的拎个食盒进来。 “老人家,能给管事的传句话吗?”那老头呆着脸,充耳不闻。 “不见到人我不会吃东西的。”许青瑜继续说道,可那老人完全没有反应,慢悠悠的放下东西,出去锁门。 许青瑜越想越不对劲,一脚踹开门,往外跑,跑出去十来步,背后轰一声炸开。尽管已有准备,许青瑜还是被一阵热浪轰倒,向前滚了几圈。 晃悠着站起来,耳朵里嗡嗡作响,许青瑜狠狠掐了自己,疼感让她清醒过来。又是火药,胡人就是用这个轰开了扶风城的大门。但她不明白的是胡人之前并未用过此物,而且他们的火药是装在轮轴大小的铁球,炸开时威力巨大,远非军里自己的竹筒里装的火药可比。之前许青瑜觉得火药威力小又不稳定,不如火油,但胡人的火药完全不同,甚至更要命的是铁球炸开后飞溅的铁片,能直接击穿身体。 战败后,她从扶风城逃出来,路上逢人打听有没有见过这种铁球火药,也听了不少震天雷,霹雳炮等火器,类似胡人用的那种形制,但远不如其威力大,且多易坏。 她是不信这种武器胡人能靠自己的力量发明出来,且打到后面,很少见胡人再用,她更怀疑是朝中有人改良了传统的霹雳炮,与胡人勾结。 现在烧掉这个房屋的火药只用一食盒就盛下了,就算不是胡人所用的那种,品质也强于军中所用了。这种火药怎么会出现在山匪中? 许青瑜摸了灰涂脸上,扎紧衣服往山里走,很快便遇上几个山匪。 “唉,你是哪里的?怎么没见过?” 许青瑜面不改色,“我新上来的。” 那几个土匪没怀疑,“你看见那屋子没?怎么烧的?” 许青瑜内心腹诽道,“不是你们杀人灭口吗?还装什么?” “我过来时屋子已经烧没了。” 为首的土匪回头对同伴抱怨说,“我就说那老头要早点处理了,老大偏不听,这下好了,他直接要把咱们全寨人害了。” 许青瑜听出来他们确实不知情,便开口问道,“那老头为什么要害我们?不怕报复吗?” 那个土匪挤了一下眼,“他是那下面上来的嘛。本来下面那些人都被处理了,这个老头又聋又哑,就留了一命,结果呢,还不安分,把那个京城高官家小姐杀了,我们这个寨子躲不掉了。” 说着说着这个土匪脸上的横肉一跳一跳的,“你去给当家捎个信。”他指使许青瑜和一个手下道, “剩下人,跟我去找,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怎么也不能死那老头前面。” 走在崎岖的土路上,许青瑜小心观察着周围环境,房屋大多破败,只有零星几户看着有人住。旁边的土匪一路上嘴里嘟囔个不停,听着把老大,陆家两位将军,沈指挥等人的上下八辈都问候了一遍。许青瑜实在听不下去,打断道, “兄台,那老头是怎么又聋又哑?生下来如此吗?” 土匪狐疑的看着她,“你连这都不知道?还不是老大弄的。” 山里当家的何二,本不是这一片的人,犯了事,逃到山脚下的小村庄,就在村里一户人家里帮工。本来也相安无事,后来他偷主人家的钱财被逮到了,就被打个半死,送到官府。官府一看,还是逃犯,给他判了个流放。流放路上他同其他犯人杀了押送的官兵,纠集了一群地痞流氓,占了这座山,做了山大王。发迹后,何二就找到主人家,把一家老小杀了,还找到当初告密的人,把舌头剁了,抓上山做苦力。后来这个人在山里做火药,又把耳朵震聋了。 许青瑜接着问“老大怎么会留他一命呢?”,这何二连仇人子女也不曾放过,怎么会不杀告密者? 这山匪摇了摇头,“老大说是那老头对他有恩,谁知道呢?杀一人是杀,杀十人也是杀,假模假样不知道做给谁看。” 正说着,许青瑜听到脚步声,轻咳一声,旁边的山匪心领神会,立刻噤了声。 前面走过来的正是何二,拎着把刀,刀口还滴着血。 许青瑜把头埋得更低,自己的伪装太草率了,如果何二还记得她的脸,一眼就能看穿。 还好旁边的山匪吸引了何二全部注意,他把手上带血的刀轻轻横在这山匪的脖颈上,似笑非笑的问 “假模假样?没想到徐晓你小子是这么看我啊。不是你跪着求我收留你的时候了。” 许青瑜在旁边默不作声,听着旁边山匪结巴的辩解,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抹了脖子。 何二低头边把血抹在山匪衣服上,边支使许青瑜道,“你去其他人喊过来。” 话音刚落,何二腰间一疼,被踹到地上。他立刻反应过来,拎着刀要起,下一瞬胳膊被卸了下来。 何二疼的吼叫起来,“来人,快来人。” 许青瑜抓起来他的头发,往地上狠狠撞了两下,“你越喊,死的越快。” 拿刀抵着脖子,许青瑜跟着何二到了后山,剥开层层藤蔓,漏出一个狭小山洞,洞口只够一个人爬着进去。 “你们火药就是在里面做的?” “千真万确,我们做火药也就是为了自卫,不然早被官府端了。” 许青瑜探头看了一眼,“里面有多大?多久能下到底部?” 何二小声说道“不大,也就一盏茶的时间。现在里面什么也没了,我们早不做了。” 许青瑜不信他的话,但没清楚里面的情况就进去也太危险。其实她可以等知府和沈指挥等人过来再下去,只是这样可能得到什么结果多了变数。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如果因为犹豫断掉,再找回来就不容易了。 思虑过后,许青瑜咬了牙,脱掉何二外衣,抖了抖,零零碎碎的东西落了一地。 “东西挺全乎,准备下去偷袭我?”说罢,许青瑜把何二推进去,“带路。” 洞穴入口狭窄,但进来猫着腰走几十步空间就大了。没有烛光照路,只能摸黑走,许青瑜一边留心脚下,一边还要防着何二。黑暗会放大人的恐惧,难以识物,许青瑜靠听着前面何二走路的动静往前走,但越是集中注意力,寂静就越让人难以忍受,走着走着,许青瑜甚至怀疑耳边的声音是不是自己因为太紧绷产生的耳鸣。 前面停了下来,何二侧了身,手紧扒着石壁,小步挪动,有小块石头被踢下去,几瞬之后才传来坠地的声音。这里掉下去不说摔死,也要落个断腿。 许青瑜刻意拉开与何二的距离,小步走的时候,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下摔,好在最后用手扒住岩壁边缘。还没等她发力往上爬,手便被踩住。 何二把全身力气压在她的手背上,许青瑜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她感觉自己手上的疤裂开了,有血流出来。不抓紧上去,等血流满手掌,她再有力气也抓不住了。 “你到底是谁?”何二冷冰冰的问,“为什么你要查火药?老实交代我还能留你一命。” 许青瑜轻轻开口,“我是来查你杀人纵火,通敌叛国的。” “你说什么?”何二愕然道,同时他感到自己腿被抓住,他暗道不好,可为时已晚,他已经被拽了下去。 许青瑜翻了上来,喘着气。何二该死,但她本来不打算就这样轻易的杀他,毕竟还有很多疑点要问他,山洞里怎么走也要他领路。现在只能靠直觉了。许青瑜习惯性想摸自己的佩剑,摸了个空,想起来已经给沈夕了,边抹把血,用小刀在岩壁上刻下记号。再不济也能原路走回来,许青瑜按下心里不安,摸索着继续往前。 另一边,季枫叫来了下一人审问。这人看着很年轻,也很惊惶,回答什么时说话颠三倒四,没有条理。季枫看他像在战场上被吓破胆,拿出全部耐心,安抚他。 等这士兵终于舌头不打结了,季枫听明白他叫陆路,是在守扶风城时晕在战场上,躲过了厮杀,最后找到机会逃到了还没被攻陷城池。但他行为异常,被发现是逃兵,就送来了这里。 “我不是逃兵。我只是错过了战斗而已。”陆路坚持道。 那你可晕的真是时候,季枫腹诽道。 尽管没说出口,但这个年轻的士兵也感受到季枫的不屑,脸涨得通红,辩解道, “许将军也错过了战斗,难道你说许将军是懦夫?” 季枫听了这话不禁感觉好笑,“许将军都战死沙场了,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没有胡说,是我亲眼所见。”陆路说着说着又停住了。 季枫终于认真起来,“你好好说说看见了什么。” 陆路迟疑了一下,说道,“我看到穿着许将军盔甲的是许副将。” 陆路一直胆子很小,他自幼体弱,还见血就晕。进了军营后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归家。终于盼到了该回家休整的日子,却被许副将下了令不让走。不仅如此,全军还开始了紧急动员,加练。明明不会有胡人来犯,却要在军营受罪,陆路那几天心里一直在痛骂许副将。不止他,军营里许多人都对许副将的命令不满。如果这命令是由许将军下的也就罢了,可这是由许青瑜下达,虽然平时士兵也都敬重她,毕竟许青瑜带兵打过几场胜仗,行事也向来谨慎。但没有经年积累下来的威信,身份又微妙,一出什么事,就成了出气筒。 军里暗流涌动几天后,本在其他边镇巡查的许将军提前归营,铁血手腕处决了几个不服从的校尉,操练更为苛刻。这时风声也是一天比一天的紧,很快就开战了。 战局一开始就不利。胡人之前多是侵扰,不同于这次进攻之凶猛。艰难守住两天后,双方停战了三天。这三天内扶风城内出了变故。流言四起,说扶风城内出了奸细,给城外胡人通风报信。又有说法许将军身遭不测,在开战时城门督战之后没在大军前露过面。 城内人心起伏,但城外大军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他们被这支军队压了那么多年,眼馋这支军队后面的土地和财富,次次被打碎爪牙,但春风一吹,野心又像草一样滋长出来。 叶尔加图埋头啃着一截羊腿,他的年纪大了,头发花白,但眼睛鹰眼一般,耳朵能听见几公里外羊在吃草。 “阿爸,现在攻城吧。”巴雅尔图冲进营帐里,他年轻,矫健,充满野心, “那里的太阳落下了,我等不及了。”巴雅尔图手臂无意识的挥舞着, “不只这一个城,边关这十三个城,都是我们的。”握紧拳头,他格格的笑了起来,好像已经把十三个城收入囊中。 叶尔加图皱了皱眉,他和许晖斗了大半辈子,对这位将军出神入化的用兵手段深有体会,“真的死了?” 巴雅尔图笃定道,“死了,而且现在城里也乱了,都在往外跑。” 叶尔加图精神振了起来,“取我刀来。” 灭了篝火,叶尔加图看着远处晨光下的城门, “许晖啊许晖,你真该活着看我是如何踏破这扶风城。” 巴雅尔图已经整好军队了,“阿爸。” “出发。” 欢迎评论指正[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交锋 第15章 第 15 章 陆路在许青瑜的营帐前踌躇着,帐前的草皮几乎被他踏秃了。他已经在帐前等了一夜,天色破晓,终于看到许青瑜拎着一沓纸,提着杆枪走了过来。 “将军,将军,我有事禀报。”陆路慌张的说道。 许青瑜熬了一整夜,眼下乌青,嘴唇干的起了层皮,但还是很精神。“进去说。” 陆路也是第一次进营帐,不敢乱看,深吸一口气,把自己听到北地营的校尉密谋和胡人勾结,策反其他士兵的事情一一道来。 许青瑜没看他,自己从角落里的罐子打了一杯酒,轻轻抿了一口,才说道,“你这消息也太晚了,人都处决了。” 军里的流言不是空谈,许晖接到许青瑜传的急报,立刻赶了回来,也从其他线报里证实了胡人不日要发兵的事。事情紧急,许晖和两位副将都在全力做应战准备,这个档口,没有征兆,许晖晕倒了,再醒过来已是神志不清。寻了军医也查不出缘由,为了不动摇军心,许青瑜等人只能瞒了下来。 除了这一件事外,军中又有人拿许青瑜的生母是胡人说事,把首战不利归咎于她妇人之仁,有二心。大敌当前,内忧外患,最是忌讳。许青瑜和武俊细细排查军中,顺藤摸瓜抓住了胡人的内应,连夜处决了,明日就要示众,稳定军心。 陆路话说完了人并不走,许青瑜不耐烦了,想开口让他走时,他突然开始痛哭流涕,“将军,我就是个累赘,我见血就晕,长枪都握不动,我连马都上不去,我不配待在军里。” 许青瑜一下子感觉太阳穴疼起来,她冷笑了一下,“你要是继续像小孩一样在这撒泼,那确实不用上战场了。” 陆路听出来话里的威胁意味,终于止住了哭声,“将军,我父母都没了,家里只有祖母和年幼的妹妹。如果我死了,她们也活不了了。”说罢,陆路心里一阵悲戚,死死咬着牙才没哭出来。 许青瑜慢慢解开手上缠着的布带,问道, “你多大,叫什么?” “我十七,陆路。”似乎有转机,陆路心跳更快了。 许青瑜端起酒杯递给他,“泼我手上。”解开布带,许青瑜手上有箭头的贯穿伤,创口不大,铜钱大小,血还在缓缓往外流,白皙的皮肤上干涸的褐色血迹异常显眼。 许青瑜把手怼到陆路眼前,他登时头发晕,手脚发软,握不紧那只杯子,甚至要跌坐到地上。 “看来你真晕血。”许青瑜收回来,背对着他,酒洒上去,把创面旁边清理一下,拿了一条布带又缠了上去。“那你上战场确实没什么用,去找我的副官,让他安排。” 陆路本来只是碰碰运气,没想到真得了应允,连声道谢,不待许青瑜再说,赶紧跑出去。出门前一刻,他回头看了一眼,看见许青瑜低着头戴护腕。伤了一只手不方便,她咬着布条扎紧束带。因为用力,她轻轻皱着眉。不知为何,陆路把一幕烙进眼里,刚才太慌乱什么也没注意,现在松弛下来,闭上眼还是那一瞬间。 等陆路走了过后,武俊匆匆过来。他大喇喇进来正好看见许青瑜在闭目小憩。 “睡什么睡?胡人在外面什么时候都打进来了还睡。”武俊大声道。 许青瑜本来就睡得浅,吵醒后凉凉的看着他,也不争辩。武俊看见她眼下浓重的乌青,自知失言,但话出口也收不回来,语气就软和下来。 “梁司械是你的人吗?” 许青瑜道,“是,有意见?” 武俊压着气道,“你是不是早知道他和胡人有联系?” 许青瑜皱了皱眉,“你要发现什么就直说,和胡人直接联系的是我。我用了他的身份。” 武俊掏出一张纸,“从他的房间里搜出来的。眼熟吗?胡人的大杀器竟然出自我们自己人中。此事你就算不知情也逃不了责。” 纸上赫然就是胡人用来炸城墙的铁球。 武俊继续道,“我就说胡人哪有能力造这东西,这下好了,梁司械画出来图纸,军营里的工匠造出来,你再给送出去。” 许青瑜也生出了火气,“你在胡说什么?如果真是军营里造出来的你我怎会毫不知情?” 武俊冷笑了一声,“如果有心人要瞒着,那也不难,你都不都要一手遮天了,眼里还看得见谁?就算不是军营里做的,梁司械的夫人,英汝家里不正是铁匠?” 许青瑜攥紧图纸,“这些是你问出来的吗?梁司械怎么说?” 武俊道“他能怎么说?无非是找借口开脱。” “无凭无据,这些全是推断。这件事交给我去查,不要传出去。”许青瑜道。 “凭据不就在你的手上?许青瑜,你想包庇他吗?我知道你与他私交甚好,英汝甚至是你的好姐妹。但大敌当前,不要讲这些私情。”武俊道。 许青瑜深吸一口气,“是我讲私情还是武将军你公报私仇?” “武俊,如果你真认为我是奸细也不会来跟我说这件事吧?只是你我素日有怨,你借机发难我。但你想过没有,谁都知道我与梁司械关系好,你这样做,不等于告诉所有人我是奸细吗?” 武俊哑然,最后说道,“那你...” 突然营外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武俊手下着急的跑进来,“两位将军,许将军不行了。”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两人还是被这消息刺激到。武俊挥拳重重的砸向桌子,拿手捂住脸。他出生丧父,从小跟随许晖,出生入死,把他视作生父,现在许晖从发病到离世不过一周,最开始他总觉得过了这阵许晖又能像以前那样,立马在三军前,巡视着山?关,现在心里只剩下了哀戚。 许青瑜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多日来一直紧绷的弦仿佛消失了,自己不再是要直面胡人的将军,而是小时候那个胆怯爱哭的小孩。许晖也不再是那个杀伐果断,满面风霜的将军,只是一个想办法哄孩子的笨拙父亲。 父亲牵着她的手,带她登上城楼,明月高悬,清晖撒了一层纱,对小孩来说,远处黑压压的山像张牙舞爪的怪物,许青瑜吓得直哭,一刻也不能呆在上面。许父和自己的女儿也是一年到头难得见一下,绞尽脑汁也不知道怎么哄,憋出来一句,“怪物爬不过来的,城楼很高,会拦住的。”跟在许父旁边的武俊,比许青瑜长了五六岁,顺着说道,“青瑜妹妹别怕,有我们在,怪物不会跑到城里的。”说着武俊还把手里的枪递给她。好奇的摸着冰凉的枪头,稍一用力,就扎破了皮肤,细小的血珠滚了下来。 把手上的血擦干净,许青瑜把长枪斜插在地上。她已经十六岁,之前许父都是放任她自由玩耍,前几年突然把她叫到军营里,跟着士兵训练,甚至更为严苛,天天练出一身伤。她许多次要逃出去,都被抓了回来。这次被派去阻击一小队胡人的军队,中了好几箭,不知箭头上涂了什么毒,伤口很快就溃烂,她找军医治疗,需要把伤口处烂肉挖掉,再撒上药粉。等到最后,她身上全是汗,指甲不知何时陷进肉里也没发觉。“我再也无法忍受了。”许青瑜疼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她收拾了东西,“如果在城里会被抓回来,那我就去找姐姐。”她的姐姐许秋月几年前嫁到京城,平常最宠爱这个小妹妹。“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为什么我要受这个罪?” 喝茶听曲,到处闲逛玩乐,许青瑜确实在京城过了一段快活日子。但后来又回去了,意料之中受到了责罚。比杖责烙印更深的是一句话, “你是扶风城的将领,等敌人来了你要在前面挡,你后面就是百姓。若你贪生怕死,刀刃就是直接扎向了他们。” 往事历历在目,耳边一阵阵的耳鸣。许青瑜闭上眼睛,情绪在心里翻涌着,决堤而出。 许晖的丧礼很简单,只有许青瑜一人和几个亲信在。为了不引起军心动乱,消息瞒的很紧。也因为前线军情危急,离不了她,只守了一夜就要往回赶。天蒙蒙亮,许青瑜摘下头上白色的头巾,随风飘着,挂到松柏枝上。她的脸上已恢复平静,最后看了一眼,便策马往回赶。 胡人的进攻可以说疯狂,看着下面扬起的尘土,横飞的箭矢和血肉,许青瑜想起了蝗虫,丑陋的,贪婪的,吞食着这座城。当城里最后一批滚木,火油架上去时,他们的进攻态势依然没有消减,甚至随着火焰烧起来。 武俊摊开图纸,喃喃的说着,“疯了,都疯了。” 他和许青瑜心里都清楚,这样下去,城门迟早被攻破。 许青瑜手指着后面的三个城,“这里也守不住,按他们的势头,最坏会打到这里。”她划过与陆将军的营地分隔的那条河。“但是这几个城,能退守到这里,起码不容易攻。”她拿着笔,曲曲绕绕的画了几条线,“慢慢的撤到这里,陆将军他们过来后打配合,再把城夺回来。” 武俊苦笑了一下,“胡人占了一座城,就在城里烧杀抢掠,就算被打走了,城里也是废墟了。” 许青瑜心里也难受,“城里的人都撤走,后面再建起来。” 武俊轻点着图纸,“要撤走最缺的是时间,而且一旦开始退,军令就很难起效,会一退再退,直接把城池拱手相让。” 许青瑜轻点了下头,“必须有人不走,留下来阻击。还要是能服从军令的,没有退缩之心的。” 武俊看着她,“我带一队留下来,你撤走。” 许青瑜笑了一下,“让给我吧。我答应过父亲死守扶风城的。” 武俊回绝道,“不行。”顿了一下,“我现在承认你比我强。你带兵撤走能做的更好。” “没有这个可能。”许青瑜看着城门下鏖战的双方,“我最好还是死在这里了。” 欢迎指正[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 15 章 第16章 第 16 章坦白 季枫放下笔,疑惑地看着陆路,“你说护腕不一样?” 陆路笃定的点一下头,“那天许将军一只手戴的是铁护腕,另一只是皮护腕。平常所有将领都是戴军中统一发放的铁护腕,我看到许青瑜手上有伤,换了一只鹿皮护腕戴着。那天穿许将军盔甲的一定是她。” 季枫半信半疑,又问道,“那么许晖将军又在哪里?” 陆路道,“开战前见到过,但后来没有见。因为许晖将军对每次打仗都很上心,一连几天不见太反常,军里都说是病倒了。” “病倒了?”季枫不解,“许晖会那么轻易病倒?他才四十三。” 陆路道,“许晖将军虽然平常看着康健,但也是鬼门关走过好几遭了,毕竟之前受过几次大伤。而且有时我们看着也看不出所以。像我们军中的武俊将军,人高马大,但有个怪病,春天见风就起疹子,伤着哪里了好久才养好。另一位许青瑜将军,虽然是女子,没有那么壮,但力气却极大,精神也很好,每天雷打不动绕着军营晨跑,在校场操练,只有没有伤筋动骨,不出三天,就好得七七八八。” 听着听着,季枫起了好奇,“我以为许青瑜一个女子能在军中站住脚,是个五大三粗的奇人,你说她怎么进了军营,又做到将军的?” 陆路睁大眼睛,“五大三粗?没有没有。她就是平常的女子,只是做派有些不同。我进军营晚,那时她已是副将了,我听军里其他人说过,她天分高,学什么都快,做事情又胆大心细,加上她是许将军女儿,教头也格外关照,很快就立了军功,升了上去。只是朝廷那边不认可,直到那次奇袭剿灭匪窝,才得到正式册封。” 季枫听的出神,又问道,“我听说她有胡人的血统,军里没人反她?” 陆路皱眉思索了一下,“倒是有。战事顺时没人说,毕竟那个胡女早病死了,许青瑜长得也不像胡人。战事不顺时,说的也就多一点。” 季枫疑惑问道,“不像胡人?”他从压着的重重卷轴下面掏出一卷画轴,哗啦一下展开,“这可是京城里画师照着她姐姐许秋月和友人陆时逸描述画出来的,不像她吗?” 陆路惊异的看着画幅上的满头卷发,标准胡女面容,他是机灵人,立刻给自己找补,“像的像的,尤其是眼睛特别像,鼻子也,”最后他眼一闭,“就算她自己照镜子也没有这么像。” 许青瑜摸到了石壁尽头,失望的是这里确实很空荡,熬硝的锅,瓦罐全都碎在地上。没有找到火药,许青瑜就捏了火折子点上灯,仔细看洞穴的布局。 “够十来个人待下面。”许青瑜心里盘算着,“火药应该不放这里。” 突然后面传来破空声,许青瑜立刻闪开,险险避过一支镖箭。“谁?出来。”握紧短刀,许青瑜慢慢走近。 迎面又是一支镖箭,许青瑜直接用刀格开,挥刀砍过去,但临了又收了力。 许青瑜把灯凑到前面,奇道,“你怎么在这里?” 面前是那个送饭的老头。 “别装听不见。我知道你是装的耳聋。” 这老头用手比划,许青瑜看不明白,“这样吧,你听我说,说的对你就点头。” “这里什么时候开始造火药?一年前?两年前?三年前?”许青瑜留神他的反应,“三年前,那火药是去哪里了?向北?向南?向西?” “西边?是谁要火药?西边林州?青州?” 许青瑜脑子里飞快过了几条青州的线路,“怎么会是青州?三面都是山,雨下个没完,这火药能在路上损一半。” 小雨滴答,沈南穿上斗笠,“杜知府留步,雨天山路不好走,我和手下去足够了。” 杜进挠挠头,“我也不跟去添乱了,你们千万小心,那帮山匪可是杀人不眨眼的,还偷偷造火药。既然沈夕安然无恙,你也别冒险,那个侍卫救不回来也就算了。” 沈南回头望了一眼里屋,床榻上正是沈夕。她从林中找回来后受了惊,好半天才平静下来,吃了药,睡下了。 杜知府给沈南传了信后就派人在官道上找,先是发现身中一剑的季叶,然后顺着他指的路在林中找到沈夕。沈夕蜷在树上,烧的神志不清,还拿着一把长剑,险些伤着几个去搀扶她的人。等清醒过来后,说自己一个侍卫被山匪抓住了,一定要救出来。还没等杜知府派人过去,沈南就已经连夜赶了过来,听了沈夕说的之后,也不休息,点了几个人就要去闯山。 “他们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区区几个山匪,我来日让府兵剿了就好。你救人心切,但也别忘了你是身负皇命查案的。万一出了差错,怎么给皇上交代?” 沈南摇了摇头,“查案一事急不了一时,但这帮山匪如此猖獗,官家小姐都敢劫,百姓更是深受其害。早一日剿灭,也是还了这里清静。” 杜进和沈南有同窗之谊,知道他性格刚正,决定的事别人就是拿八匹马也拉不回头,也没有多劝,只是反复叮咛他不要伤到。 雨下的愈发大,沈南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潜了进去。没想到的是,土匪见了人也没抵抗之意,山寨里人也跑了大半,金银珠宝,锅碗瓢盆散落一地。 “你们抓回来的人呢?”沈南揪了几个山匪问道,“还有你们老大呢?跑了?” 那几个打了个哆嗦,“那位姑娘被关的屋子着火了,人已经没了。老大之后一直没有见到,估计已经跑了。” “着火了?”沈南愣了一下后,狠狠把说话那个惯到地上,“这天你说着火了?不说实话你舌头别想要了。” 那人挣扎道,“不是着火了,是被人炸了。” 冒着雨沈南带着几个人找到了山洞。沈南把手伸进去摸了一下,“好地方,外面雨下这么大水也灌不进去。造火药就是要这种地方,还背着人,炸死谁了官府也管不住。” 旁边跟着的手下打了个寒战。刚才沈南审问几个山匪,嫌他们交代的不清楚,拿刀一扎一个洞,眼皮不带眨一下。虽然沈南没有说什么,但从知道抓上来的那位姑娘被炸死了后,他的耐性就差了很多,脸色也不太好看。 沈南有点嫌弃的擦了手上的泥,“两个人下去看看。”这时他腿间突然一疼,一支镖箭扎了上来。还没等他说话,里面就传来声音,“你们找的那老头在我手上,不想他死的话都不许进来。” 沈南不可思议问道,“李川?是你吗?” 里面顿了一下,立刻回应着,“是我。沈指挥你没伤着吧?” “你先上来。” 先出来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旁边指路的土匪看见他立刻变了脸色,恶狠狠的瞪着他。而老者只是轻飘飘扫过他身上几个往外冒血的洞,然后嫌恶的扭过脸,像看到了烂肉。 沈南伸手把许青瑜拉了上来。她脸上灰扑扑的,不适应外面的光线,眯着眼。沈南把斗笠给她戴上,“你怎么样?” 许青瑜叹了一声,“死里逃生啊。我差点被烧死了,逃出来又被这里的老大逮住。多亏了这个老头子指路,我躲到这山洞里面。只是那老大不放过我,也进来了。结果他就摔死了。” 沈南看她一脸轻松,实在不像死里逃生的样子,“你没事就好。现在我们先回去,这些事情随后再说。” 许青瑜点了点头,又想起来了,问道,“沈夕和季叶怎么样了?” “沈夕没事。季叶中了一刀,虽然凶险,好歹命保住了。” 许青瑜吐了一口气,“我也是没有辜负沈指挥了。不过护送你妹妹这么危险,我可要加钱了。” 沈南笑了一下,“我不缺钱,你要多少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许青瑜思考了一下,“其实我也不要钱。我有个事要麻烦一下,” 旁边的手下忍不住打断道,“沈大人,你的伤先包扎一下吧。”雨水打湿了衣角,血水洇湿了一大片,看着过于显眼了。 沈南摆了一下手,继续看着许青瑜,“你说,想要什么?力所能及的,我都能帮你。” 许青瑜也是这会才看到沈南腿上的伤,也突然意识自己从刚才见到沈南起太过松弛了。“你昏了头了,真把自己当他妹妹救命恩人了,自己身份都露马脚了还乐。”许青瑜心里暗骂了自己,然后赶紧找借口打岔,“没有什么。沈指挥腿伤不便,我先走一步了。”说完便扶住头上的斗笠,冲进雨幕里。 手下询问道,“大人,这些山匪是怎么处置?” “带走,等回去了审问。” 杜进早早出城来迎,笑着去拍沈南的肩,“沈南你行啊,我这刚到家饭没吃完就听到你剿完匪了。你这样能干,我这个知府实在是尸位素餐啊。” 沈南轻摇了摇头,“不是我的功劳,要谢的话,你找我的那位侍卫。” 杜进挑了挑眉,“是说刚才过来的那位姑娘?没想到沈南你还有这等情趣,是你家季枫季叶不听你的?让好好一姑娘跟着你受苦受累。当初京城里最惹女儿家喜爱的沈公子,当了指挥使后是越来越心狠咯。” 沈南有点无奈,“你在胡说些什么?这话不要让她听到。” 杜进浑不在意,“你我现在也是了了一桩心事,去酒楼喝一杯?我给你接风洗尘。” 沈南奔波了一夜没休息,好说歹说推拒了后就回到屋子里歇息。 “咚咚咚。”清脆的敲门声混入雨水从房檐滴落的滴答声,好像敲在沈南的神经上。他烦躁的翻个身,用被子盖住耳朵。 “沈指挥,你休息了吗?那我不打扰了。”许青瑜敲了几下没人应,刚才涌出的那股劲也慢慢消了。“算了,他这人城府深,坦白给他说也是白讲。” 她转身欲走,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沈南披着外袍,头发半扎着,看着很没精神。“进来说吧。” 许青瑜僵了一下,还是小心跟着进了门。尽管只是临时落脚,他的这间屋子也布置的很精巧。墙上挂着副画,画上大漠孤烟,一轮红日染红半边天。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角落里还熏着沉香。许青瑜坐下来,发现座椅用的也是一等一的好料子,垫子上绣着繁复的花纹。 在她四处打量时,沈南已经穿好衣服,不是官服,藏青色的宽大外袍,腰间还系了玉佩,一副贵公子样。许青瑜默默的坐直,拉了拉自己的衣角。她还穿着下山洞蹭了不少泥的衣服,在这个干净雅致的房间里格格不入。“不愧是京城里的大户人家,真讲究。”许青瑜心里酸溜溜的想。 “你是喜欢这幅画吗?一直盯着看。”沈南突然出声道。 “啊?”许青瑜回过神来,她刚才想事情时目光一直呆呆的放到墙上的画上。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跟杜进说一下。这毕竟是他的东西我做不了主。不过这幅画虽然不错,但还是单调,我家中有一幅更好的,可以送你。” “没有,我只是随便看一下。”许青瑜解释道。 然后屋里又陷入了沉默。许青瑜斟酌了一下怎么说,正要开口时,沈南已经先一步出声,“许青瑜,你有话直说就行。” 看着她满脸愕然,沈南歉意的笑了一下,“我有点困,说话就直接了一些,见谅。” 许青瑜本来也准备坦白,现在也省的多费口舌,只是她不明白,“我自认为伪装的很好,就算你怀疑我,怎么会笃定我是许青瑜呢?” 沈南拿出裁纸刀,“我之前只是怀疑,直到我见到这把刀。” 终于终于,写到这两人见面了[三花猫头]他们碰面后写起来就有劲多了 欢迎指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 16 章坦白 第17章 第 17 章 “刀柄刻着许字。”沈南轻轻摸着这把裁纸刀,有些年头,象牙柄泛着黄,角落里刻的字不注意看发现不了。“我不认为你的伪装很好,当然因为这把刀露馅确实更拙劣。” 抬头看着许青瑜,她头发被水打湿,几缕鬓发黏在脸上,眼睛一瞬不眨的看着她。 沈南错开眼,“你伪装成男子,是为了不被怀疑自己是许青瑜。但是乔了装,你的长相还是引人生疑。” 许青瑜挑了挑眉,“生疑?为什么?” 沈南轻笑了一下,“我第一次看到你时,不是在想你是不是许青瑜,而是在想这个郎君长得颇为秀气。”他最后还意犹未尽的补了一句,“你晚上问店家要了个人陪,不就是怕被看穿吗?” 许青瑜心里懊恼,刺了一句,“沈指挥你也颇有姿色,不知道你在查案时有没有被当成绣花枕头草包一个呢?” 话说出后,许青瑜立刻反应过来失言,又补了一句,“当然沈指挥不是。” 沈南抬眼看她,不辨喜怒,只是举起面前的茶盏轻轻喝了一口。 许青瑜也拿起来茶杯,喝了一口,烫的皱起了眉,但看沈南面不改色,不想落入下乘,立刻收敛了表情。 刚才的闲谈搅动了涟漪,但他们该谈的事情还要谈。 放下茶盏,沈南问道,“你知道什么都告诉我吧,塞北到底怎么了?” 许青瑜略一思索了一下,道,“这场战事失利,我想来想去,有三条原因。其一,我父亲病倒了,没有他,军队失去了主心骨。其二,胡人用了改进的炸药,这是我们没有料想到的,除了挨打,没有好的法子应对。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军里有细作。不只是胡人的,还有来自朝廷的。” 尽管过去了这么久,许青瑜提起还是焦头烂额的,战场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既要应对来势汹汹的敌人,还要提防后方的自己人。好像一直有一双手在暗地里打乱她的一切布置。哪天她抓了细作,第二天自己的心腹又被牵扯到里面。发出去的求援信,没一封收到回复。她有心纠集城里的人把煤炭上交给军里的机械师,想制出抗衡敌人火炮的军械,刚有点眉目,机械师又被举报与胡人勾结,没等审讯就在牢里自尽。 桩桩件件,成了密不透风的网,压的许青瑜喘不过气。后来她带兵死守扶风城了几天,差点没了命。好不容易脱困,就听到后面的城池一个接一个被打了下来,退的路线也不好。扶风城是撤走了大半人,后面的几座城连跑也来不及。 血流成河。胡人的弯刀刺向手无寸铁的百姓,肆意凌辱苟活下来的妇孺。堆积如山的尸体连同房屋一把火烧掉。塞外几代人经营下来的安稳富足没了,成了人间炼狱。成群的乌鸦飞过,有的城池内没有活物。 说到口干,许青瑜又要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才发现一壶茶已空。她有点焦灼的摆弄着手里的茶盏,“知道这些后,我也无能为力。我在别人看来,已是死人一个。”她顿了一下,“还是个背负骂名的。” 她直视着沈南,“我已经尽我的全力,为了多保住几条命,我的血流干都可以。不只是我,死在战场的人,还在守城的人,都是这样想。只是我们的命,那些百姓的命,在朝廷里奸佞小人心里一文不值。” “沈南,你说你要查塞北,要还一个公道。但死的人不能复生,而身后名又算得了什么。” “那么多人流落到外乡,不知还有多少人还在失陷的城里苟延残喘。” “总有一天,塞北会回来。我要把胡人的脊骨敲碎,我要用那些奸佞小人的头颅告慰亡者,”许青瑜捏着杯子太过用力,骨节发白,“我说到做到。”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屋里静的能听到心跳声。许青瑜说完后就咬着牙,默不作声。沈南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过了半响,沈南伸手拽走她手里的茶盏,“你要捏碎了。” 手里突然一空,许青瑜有点茫然的看着沈南。 “如果你想要摔碎茶器泄气,还是等手好一点再动手。”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心的痂还没长好。突然卸了气,腮帮子也酸的很。许青瑜瘫在椅背上,自嘲的说道,“我现在也做不了什么。” “你饿吗?”沈南没头没脑甩了这样一句。 许青瑜瞥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这个。她没有吃,但也没胃口。 没有解释,沈南直接拉着她出了门。 雨过天晴,但空气还是潮潮的。许青瑜紧盯着拐角处的府衙大门,把手里的包子捏扁塞进嘴里。 “杜知府出去了。”许青瑜轻声对沈南道。 刚才沈南拉她到府衙门口,他们随便在摊子上吃点,就商量好了偷偷溜进府衙找山匪何二等人的案卷。 沈南对府衙里的布局很熟,领着许青瑜拐了几道门就到了库房。 许青瑜看到架子上积了不少灰,有一处看出来被翻动过。她细细翻找了一下,果然看到何二的卷宗。 “何二是逃到坡下村,在那里的大户吴家打杂。最后偷了吴家的金子,被邻居冯大林告发。” 往后翻,后面又夹了张纸,“这是冯大林的证词。” 许青瑜飞快的看了一遍,“这何二贪念太重。初到村里,还是这冯大林收留了他,给他找了活计。结果他手脚不干净,偷了冯大林家的东西。最开始,没怀疑到他,是吴家也丢东西了,找冯大林一起商量,发现是何二干的。” 沈南也翻到了何二的卷宗,“后来他把吴家上下一家都杀掉了。冯大林人不见了踪影。” 许青瑜凑过来,“冯大林就是山洞里的那老头。他家人还在?” 沈南仔细看了一下,“冯大林家人没事。他夫人交代,出事那天,一伙人闯进家里,把冯大林舌头拔了,人给带走了。” 许青瑜皱了皱眉,“何二不杀冯大林,冯大林三年前被掳走,山里开始造火药也是三年前。” 沈南看着她,“你怀疑是何二私造火药跟冯大林有关联?” 许青瑜点了点头,“我也只是猜测。还要找冯大林审问。” 沈南嘶了一声,“冯大林不会说话,耳朵也聋,也不识字,问不出来。” “他耳朵不聋,装的。”许青瑜纠正道,“只要他不想说,确实从他那里得不到什么信息。” “那只有去坡下村走一趟了。”沈南合上卷宗道。 马车颠簸的厉害,沈南挺了挺腰,看向许青瑜。她上了马车后一直在看三年内坡下村的案卷,还在纸上圈圈画画。一个失手,许青瑜手里卷起来的纸张散落到地上。低头去捡,一只手先她一步拾起。 许青瑜抬头看着沈南,伸手要拿,但他没松手。“怎么了沈指挥?这都是我辛辛苦苦找出来的。”许青瑜没好气的说道。她低头整理了很久,脖颈发酸,看东西都带着重影了。 沈南低头扫了一眼内容,“你在找坡下村这三年失踪的人。” 许青瑜揉了揉眼睛,“对,但不止一个坡下村。我在山寨那里听到去造火药的人最后都被杀了。” “过河拆桥,想来那些做苦力的人都是被山匪掳上山的。”沈南若有所思道。 这时候,许青瑜趁机一把夺过案卷,“旁边几个村庄也要查。” 沈南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急于这时。天都黑了,我们到了村里再做打算。”说着沈南拿出食盒,“先垫一垫,我们也快到地了。” 许青瑜也饿了,打开一看,竟然是月饼。 “我竟忘了昨天是八月节了。”许青瑜捏起一块来细细看,“我不爱吃甜腻的,往年月饼都是和府上的人分着吃。” 沈南也拿起一块,“我倒是很喜欢,只是这月饼做的不如家里的好。” 许青瑜好奇道,“你们府里八月节是怎么过的?” 沈南想了一下,“也和平常人家一样。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赏月吃酒。不过堂兄姊妹多,猜灯谜,吟诗,弹琴,很热闹。姑姑有时也会回家里和我们一起胡闹。” 许青瑜艳羡道,“人多就是热闹。我们府里就很冷清。我姐姐没嫁人前还热闹点,把院子里摆满花灯。后来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沈南问道,“那许将军呢?” 许青瑜叹了口气,“父亲八月节不会在家里的。他一早拎着鸡鸭去看旧友去了。” “其实过不过节日也不重要。如果人好好的,那心里也安宁。现在塞北多少人盼着能和家人团聚。”许青瑜闷闷的咬了一口月饼。 沈南看许青瑜情绪低落,思考了片刻,开口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等战事结束...” “你先不要说话”许青瑜牙疼一样开口,“我现在不听你说话能好受点。” 沈南“...” 终于到了坡下村,沈南下了车,问车夫道,“这里有客栈吗?” 车夫看着他们二人刚拿下来东西,就掉转马头,扔下一句话,“你们到村头破庙将就一下吧。” 许青瑜皱了皱眉,“找户人家投宿吧。” 沈南点了点头,“我还从没有沦落到住破庙的时候。” 在接连被五六户人家拒之门外后,两人的脸都垮了下来。 许青瑜道,“许是因为之前发生了命案。村里这么谨慎也是好事。” 沈南自我怀疑道,“我们长得不像好人吗?” 许青瑜思索了一下,“不是我们长得凶,是我们很奇怪。” 沈南接道,“奇怪的男人和女人?怀疑我们是私奔来这里?” 许青瑜眼睛一亮,“可以这样说。” 这个村庄小,也很少有外人来。没有什么缘由跑到这个偏僻之地知道难免引人猜疑。 叩开第七家门,许青瑜绘声绘色的讲了一段表兄妹相恋被家人阻隔,最后只能跑到没人认识的地方生活的故事。 讲到动情处,许青瑜用手捂住脸,哽咽到说不出来话。 开门的男主人犹豫的看着他们俩,终于点头,“进来吧。” 今天早八我还是熬夜这个时候写完发出来。 只要两人有互动我就特别想写[奶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