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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王爷

作者:芥末三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四章王爷


    七日后,秋家家宴如约而至。


    经久未见的远房亲戚们在这一日纷至沓来,大胜后,大家纷纷撺掇着脑袋想来秋府贺喜,而平日不往来,一有喜事便突兀的恭贺的话多少像是假意奉承唯利是图,按捺了许久,这场家宴多日的筹备,倒是为恭贺秋家之事争取了更多添置贺礼的时间。


    还未到辰时,便有络绎的人群流窜了起来,秋府的庭院诺大敞亮,似是为各位的好意静待已久。秋殿成不出意外的被安排了早班,已在庭院正门恭迎亲眷。


    “秋少将军,真是少年风气,一骑绝尘啊。小儿上个月从牟谷归来,倒是寻了见稀奇的宝贝,特地拜托二叔我,赠予你看看。不过不巧的是,阿斌今日惹了风寒,未能前来道贺,二叔便携小女一同前来了。”


    “少宗主,这是在下亲自磨砺半月的强弩,玄柄银丝,金枪冽刃,配您再合适不过了!”


    “将军,家父尚在远游,命吾辈带来太僧野外,仙土脚下的一佛奇石颐山,保佑秋府福泽绵长,战马永胜!”


    …


    本门可罗雀的庭院里,似是多了四方八面的各路仙门般,奇珍异宝渐渐堆满了。那座奇石颐山足有五六米高,蜿蜒不绝的山脉上根根分明的草木和铺陈遍布的岩石,滴答的瀑布流水不绝,竟是往来通融,似有暗道流通着贯彻整个山脉,底部云烟袅袅,青山的颜色从底往上从鲜明变得灰白,真真像是仙门楼宇,太僧山显现。也有一些小玩意被一个个侍女双手端案捧着,有一些绣工精美的福囊,绿釉雪盖的香炉,也有银白丝网编制而成的羽衣,丝线缠绵交织,反射出来的刺眼高光昭彰着它的坚不可摧。数不胜数,侍女们竟开始排到了庭院之外了。


    一个上午过去了,秋殿成只觉得自己腰酸臂乏,口干舌燥,感激的话翻来覆去十几个字来回咀嚼,不是滋味了。有些熟识的亲眷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打发进府的,俯首连连,内心再多的感恩温暖也渐渐化为平静,一连串的嘘寒问暖中仿佛自己真正的担任了这场仗里举足轻重的角色。


    直到一队陌生的香队步入了大院,秋殿成忽时觉得产生了一点兴致。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带着竹编细纱帷帽的姑娘,浅蓝色布帘将姑娘的整个脸全部遮住,步伐有力像是习武之人,而并没有利器在身,倒是衣侧的香囊别致秀丽,金线刺绣的鸟翅尾飞舞,竟是一只苍鸾鸟。若不是后面还跟着其他高矮不一,老幼不均的旁人,她仿若是天命之女下凡,委任仙令的上神一般。除了领头的这位姑娘,后面紧跟着一位老妪,两个孩童。还没来得及仔细忖度,就听到小厮叫到:“王爷驾到。”


    秋殿成大惊,未曾想到竟有王爷驾临,如遇大敌般的仓皇失措,赶紧上前迎接。而在他听到王爷“免礼”的同时,稚嫩的声音仿佛是被操纵版的陌生,他抬头看到,这位“王爷”竟是一位十几岁的少年而已。


    当今圣上二十又五,六位兄弟,尚在四位,还有两位姐姐,和赐婚给秋殿成的蕙心公主,而今天驾临的王爷,正是当年的七皇子纳兰悯德,“悯德”一名并不是先皇给他的赐名,而是七皇子刚刚出生时,南崇明寺的方丈永安和尚赠予的。先皇在位时极度信奉佛教,每年都会邀请永安方丈入宫做教化。没有人记得这位七皇子真实的名讳了,应该是说,没有人敢记得这位皇子的名,当时的荣国,依然是如现在般繁荣昌盛,而先皇似是年老昏庸了,暴虐之行从朝堂蔓延至后宫。


    政务上,日渐懒散,终至不再上朝,那时的太子殿下深谙父皇的年迈糊涂,权当是得此鼎盛天下后,想要安详晚年了。既不逾矩,也不自傲,在龙椅侧座架了个朴素的案椅,代涉朝政。


    后宫里,先皇也没有消停,竟是皇后,也就是当今圣上的皇额娘,竟然批一大队十岁有余的少女入后宫……众皇子们也无能为力,纷纷专注在朝政或军务上,然而,这样勉强平和安定如初的日子并没有维系多久。


    不及三年,太子突然暴毙,这件事震惊了整个荣国,如此稳重得体的太子,竟是这样没了。这不置可否的触动了先皇,竟恢复了神志般一改这几年的荒诞无礼,而试图想要重揽朝政控制权的先皇,这一行为,反而激怒了各方势力般,惹出了长达五年的夺位之争。太子暴毙,皇帝意欲重获实权,一场不轻不重的夺嫡之争,在一系列的个人利益权衡下,演变成了一场轰轰烈烈死伤无数的夺位之争。而当今圣上,便是那场残酷战争中的夺魁者。


    这位无忧无虑的小皇子,与当今圣上同出一母,未及束发之年,便被封了王爷,暂未封地,是个在圣上庇护下过闲散日子的悠哉人,大家都默然不语的明白是对这位胞弟的宠爱和保护。然而最令秋殿成惊讶的,不是这位小王爷突然出现于这远在天边的洛城,他打扮得体,甚至是雍容华贵,在众多兄长姊妹的保护下,俊俏而温和,脸上挂着对周遭的好奇和踩在自己领土般的笃信。这张脸,的确是富贵之相,天潢贵胄,但是他和苏妄言竟有快八分相似!这张脸多了天赐的养分般保养得极好,而秋殿成几乎从小和苏妄言一同长大,看着小王爷,他竟觉得熟悉,更肖说旁人了。


    “少将军。”


    “臣在。”


    “少将军,可记得本王?”


    …


    秋殿成和小王爷在庭院中间矗立着,旁人仿若都失了魂,不知是喜是忧,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甚至不敢发出声响。都竖起耳朵却又卑躬屈膝地听这两位大人的对谈。


    秋殿成自然是一脸茫然不知,且不说上个月的进京加封是他第一次面圣,洛城远居国家边境之处,人民大多朴实淳厚,勤勉于农业,在这一方之所生活了一代又一代,那在人们口中“纸醉金迷般华贵,皇恩浩荡的神衹”的京城,自是望尘莫及的。他回想起随父入京后的那几日,京城子民的富足从大门到深处,从百姓的穿衣打扮到街道的宽敞干净,有条不紊的商队隐隐硕硕,没有小偷或乞讨人,所有人仿佛都生活在衣食无忧国泰民安的尘土下,这一切都令秋殿成印象深刻,欢呼的笑脸一一浮现,那是他向往的地方啊……


    “少将军?少将军不必苦思,本王是随焰城军一同前来的。”


    此时的秋殿成竟失礼得一句话都没接上,一位身份贵重的王爷微服悄然地藏在焰城军中,从京城到洛城整个路程上,无人知晓,不知其谋,若是皇上的旨意,那便罢了,无论皇上还有何顾虑,都轮不到臣子们轻易猜测,若不是,这可大事不妙了。而对秋殿成而言,这一切顾虑远比不上这张脸带给他的惊悚。


    “末将失礼了。


    王爷千金之躯莅临偏乡僻壤的洛城,定是尊陛下的旨意,末将自是战战兢兢不胜惶恐,将军府寒酸,也定会竭尽全力恭迎王爷,王爷莫要嫌弃才是。”


    纳兰悯德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臂处,向庭院中罗列的玩意们走去。


    “流苏姐姐,来看看这个。”纳兰悯德把玩着一散珠串,在这些尽是金镶玉般的贺礼中,这散珠串显得黯淡,那个坠子,像是荒漠中独活的仙人掌芒刺,在碎玉的一圈围转下晃动着,配着渐变至素青色的流苏。他抬起后对着秋殿成说道:“这珠串与我甚配,少将军赠与我了吧,还剩着一个呢。”那侍女捧着的案台上果然还剩着个一模一样的珠串,远远看去,看不出有何区别。


    秋殿成:“王爷喜欢,拿去便是。其他喜欢的都可拿走,不必知会微臣。”


    姑娘走到了王爷的旁边,仔细看看了珠串,又摸了摸剩下的那串,也不拿走,对王爷说道:“王爷,这个可以留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秋长然此时从大堂内走了出来。


    “小王爷突然出现,让末将好是惊喜啊。”秋长然过去三不五时便会进京复职,这位小王爷,当是见过的。父亲竟不觉得这位王爷长得好生面熟吗?直到此时,秋殿成也搞不清楚父亲是知道,还是故意装不知道。


    “秋将军,”纳兰悯德礼貌的一拱手继续说道,“悯德深居宫内,对于宫门之外的世界只知书本一二,这次听闻边境之战大胜郢国,实在崇敬好奇的很,特向皇兄讨了圣旨,想来这洛城住上几年,体验下前线的劳苦细致与练功神心的军习。”


    住上几年?我看是住上三年。秋殿成心想道。皇帝陛下的这一连串“不放心”从内到外从军到将,全然清晰的彰显了。


    秋长然自是早已深谙其道,将王爷这个大任揽了过去,和小王爷并肩走着进去了内院。那一众老弱妇孺也跟着他,丝毫不避讳也不胆怯,随他们入院了。


    彼时,苏妄言才缓缓出现在庭院。秋殿成有种隐隐的感觉,这俩人最好是不要见面。于是他马上拦截,说道:“小言,你重伤未愈,怎么跑出来了,你晚宴时再来便是了。”


    苏妄言伸展着身子,左右晃晃脑,背后那些皮外伤早就好了,他又不方便多提,继续假装还在康复中,说:“怎么啊,才来就赶我走,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本来不想来庭院的,听云泽说少将军站了一上午了,特地跑来准备接班,却讨了个没趣。


    “小言小言,我是说真的,你回去躺着吧。”秋殿成说着说着竟过来拉他了。苏妄言瘪了瘪嘴,就差对这位莫名其妙的少将军翻白眼了,往前一走将案台上的玩意一抓,又一瞬被秋殿成拉了回来。


    苏妄言:“诶,趁没收编前,给我选几件有意思的啊。”


    秋殿成推搡着苏妄言往秋二公子院子方向走去,说着:“小言,我突然有点不想去京城了。”


    苏妄言转过身来反手拉住他,说:“少将军,你在胡说什么,你要抗旨吗??你是突然不想娶公主了,还是不愿带我去了,我不去便是了,抗旨可不行。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要再说。”


    “咱们这位皇帝,我有预感,是个很可怕的人物。当年夺位之争,虽然那时我们尚幼,孰对孰错,已不得答案,父亲也很少提及,五年啊,圣上从少年到青年,是怎样的心态才能以绝对优势碾压他的兄弟们登基,想想那个过程,那段残酷的年岁,就觉得比在边境负隅顽抗的打仗还可怕。


    我不是要抗旨,而是害怕。小言,害怕你懂吗?铁机战甲我不怕,以一敌百我不怕,那是真刀实战的拳拳可见,拳拳到位,黑白分明,不是敌死便是我亡,这是多么简单直接,泾渭分明。可是一入京城,我终将是驸马,一代将军,保卫京城?怕不是那么简单的分配吧,我真的很好奇,皇帝陛下有什么深思熟虑,我又很害怕,我将会遇到怎样的人,笑面虎的奸人或是虚与委蛇的小人?我不知道我面对这些人,我能处理好吗?又像是今天这位王爷…


    “什么王爷?”


    秋殿成不过是想吐露下心事放松一下,却不想还是把这位王爷暴露了出来。赶紧又转移话题。


    “小言!你关心一下我好不好,我好烦躁啊。”


    苏妄言搂过秋殿成的肩膀,继续前进着说:“我的少将军啊,你不是还有我这个军师吗?本公子能文能武,能言善辩,天纵奇才...咳,您骁勇善战,年纪轻轻便封了将军,前途无量,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切莫妄自菲薄,想要领一方之军,光会自己杀敌是不够的,那样只会成为一枚好用的棋子。


    殿成,我们长大了,要学会如何去做一个将领了,将领将领,你已为将,现在,学习去成为一个好的‘领’,就可以了。你明白吗?”


    秋殿成一时哑口,将一拳狠狠地打到苏妄言胸口,说道:“小言,我离不开你了!”


    “咳,滚滚滚,我真是为蕙心公主担忧啊,这么蠢个丈夫…”


    俩人信步到秋二公子的庭院中,秋二公子仿佛等待多时般,在两人刚一入院,声音便响起。


    “苏妄言!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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