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月色正好,魏明泽那边就不太美妙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真正享受状元身份带来的富贵,就已经被收回。
前一段时间的金银奢华,好像是浮光掠影。
二十大板,打垮了他的身子,罚银一千两,让他连住宅都抵押了出去。
风吹灯笼,魏明泽裹紧身上单薄的衣袍。
白日才将弟弟跟母亲送去流放,晚上却是连个落脚处都没有了。
没有办法,他只能来找段珍珠。
不过,他已经在段府门前站了两三个时辰,大抵段珍珠是不会来见他了。
他感觉到一阵绝望。
他已经沾了段珍珠的身子,若是没有被夺去功名,还能拿这事扒着段府不放。
如今他已经是白身,民不与官斗,他只能乞求段珍珠能念着往日恩情拉他一把。
段府。
段珍珠正在抄写《女诫》抄了整整一个下午,抄得手都酸了。
这时毛笔刚沾了墨汁,一下没有注意力道,墨汁晕染毁了整页抄好的纸。
段珍珠气恼地丢下笔,将整页纸揉成团,扔在了那地上,看向一旁的翠娟:“魏明泽可还在外面?”
翠娟道:“在的。”
“让他进来!”
段珍珠将身体靠在了椅子里。
今日从沈记布庄离开后,她就去了武平侯府,也见到了如今的世子夫人表姐谢芳菲。
表姐还是一如既往地疼她,只是表姐才回京,正忙着重新夺揽管家权,只给她出了两个主意。
“不过就是乡下来的丫头,她再凶横,到底没见过世面。她不是要开酒楼吗,可以从别的地方下软刀子。”
“例如酒楼吃坏人,再例如酒楼装修砸死人,不要亲自出面,别让人拿了把柄。她总不能每一件事都去告御状,登闻鼓院又不是她开的。”
“还有那魏明泽,既然已经不是状元,那还留着他做什么,让他哪来回哪里去啊。她不是把你的名声弄坏了吗?那就把她的名声一并弄坏了。”
所以等魏明泽被带进来的时候,原本一肚子郁气的段珍珠,亲自上前去扶魏明泽。
魏明泽避开了段珍珠的碰触,眼神怯怯:“段小姐……我脏……”
身材单薄清秀的书生,雪白的衣服沾了泥,头发凌乱着,那眼神躲闪自卑模样,真的很容易博取到同情。
段珍珠原本已经对失去状元功名的魏明泽祛了魅,这会还真有些不舍了。
不让她碰,她偏碰。
段珍珠轻轻抚着魏明泽的脸,心中得到一股诡异的满足:“魏郎,你我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因为苏秀儿,你恨她吗?”
魏明泽偏了偏头,不让自己的脸沾到段珍珠手背,点头:“我恨,但我更恨以后都没有资格跟你在一起了!”
段珍珠没有接话,不能跟魏明泽在一起这一点,已经是默认实事。
大家族养出来的,怎么可能眼里只有感情。
段珍珠喜爱魏明泽,更喜爱利益。
不过,她确实因为魏明泽提的这一点,更加厌恶苏秀儿。
段珍珠抽开了手:“所以啊,魏郎你回苏秀儿身边去吧……”
苏秀儿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不但狗胆包天坐在了沈回怀中,还让沈回叫她姐姐,更是扯烂了沈回的袖子,还把沈回又扛了起来。
这个梦真是太吓人了,虽然她不问,不代表她傻。
沈回能请大皇子给她放水,还让大皇子找到沈记布庄来喝酒,沈回的身份绝对不像是表面看起来的这般简单。
沈冰块虽然秀色可餐,可他们的身份差异太大,不适合。
何况她现在也没有再嫁人的心思。
苏秀儿拍了拍自己迷糊的脑袋,就见房间门被推开,从外面探进来一颗小脑袋。
苏秀儿朝苏小宝招了招手。
苏小宝迈着小短腿哒哒进来,然后踮着脚将小几上的醒酒汤递到苏秀儿面前。
“娘亲,您醒了啊,这是沈叔叔特意给你端进房间的醒酒汤,快喝了吧,喝了脑袋就不痛了。”
以前苏添娇总会喝醉,那时苏秀儿就会熬醒酒汤,所以苏小宝很熟悉醒酒汤的功效。
苏秀儿刚刚才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这会听苏小宝提沈回,心中根本没有任何绮念。
她摸了把苏小宝的小脸,将醒酒汤往嘴里送:“沈冰块果然是个外冷内热的好人。”
然而,话才落,就见苏小宝坐在床沿上晃悠着双短腿,掰着手指头一五一十地数。
“沈叔叔是不是外冷内热小宝不知道,但沈叔叔对娘亲可真好。娘亲把沈叔叔袖子扯坏了,还趁着醉酒将沈叔叔扛起来,沈叔叔都一点也不生气。”
“扑哧。”
苏秀儿喝进去的醒酒汤全吐出来。
原来那些竟不是梦!
既然扯了袖子,扛了人是真,那坐人大腿上,让人叫姐姐肯定也不是会是梦咯。
畜生啊!
苏秀儿生平罕见的害羞了,接下来一整天都绕着沈回走。
沈回瞧着别别扭扭的苏秀儿感觉莫名其妙,问夜九:“她这是怎么了?”
夜九瞥了眼快步疾走的苏秀儿,忍不住嘴角带笑:“世子,您这都没有看出来吗?苏姑娘铁定是记起昨日喝醉酒出丑了。”
原来如此,沈回眸色微动,也笑了。
因着还要装伤,交接酒楼的事情苏秀儿就全交给了冬松去办,自己则一整天都待在厨房里,跟夏荷制定酒楼开业的菜谱。
不过光夏荷一个厨娘也不够用,毕竟夏荷是长公主府出来,让夏荷当个总厨管厨房指点一二还差不多,全交给夏荷苏秀儿过意不去。
苏秀儿趴在桌子前,琢磨着如何写招聘文书。
沈回就神出鬼没地走过来了,把她吓了一跳。
苏秀儿还是不敢看沈回的眼睛,脸颊红红的:“沈掌柜,你今日好闲啊,不用出门的吗?”
沈回眸色暗了暗,好脾气地将苏秀儿压在手下的聘书扯了出来:“张掌柜要回乡下,他酒楼里的伙计跟厨师都是现成的。他方才问我,你需不需要?若是需要的话,他们都能留下。”
“还有这等好事?当然需要。”苏秀儿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连害羞都忘记了,转身就往铺子前面跑,跑到一半步子又慢下来,记起自己应该还是个伤患。
沈回看破苏秀儿内心小纠结说道:“你打板子放水一事,大皇子已经在皇上那里报备过了,你只要不别太高调,就没有人会追究你欺君。”
苏秀儿慢下装瘸的步子又恢复正常,回头对沈回笑着竖起大拇指:“沈冰块,你真是个大好人。”
不用再为酒楼营业人员不用再花心思,也不用比杀猪还累得继续装伤,苏秀儿这一下是彻底将害羞一事忘光了。
她通过沈记布庄去了隔壁酒楼,没一会刑部衙门的人就来了。
今日送来的是段珍珠赔付的五百两银子,还有魏明泽赔付的一千两银子,只是魏明泽的一千两不够,一共只有八百两。
那负责送赔付银子的差役说道:“苏氏,那魏明泽抵押了宅子跟全部家产也凑不齐一千两银子,你看这剩下的二百银要怎么办?你跟魏明泽自己商量一下吧。”
苏秀儿在点差役交过来的银票,听到话,眼中瞬间升起一阵茫然。
魏明泽也来了。
凑不齐银子还能这般商量!
但想一想也觉得合情合理,魏明泽毕竟才中状元,现有的那些资产还是别人赠送的。
送给段珍珠的那些不菲聘礼,大概也是为了压下负面舆论,从段府拿出来充门面的。
苏秀儿刚刚还因为收到银子而愉快的心情,瞬间就变得不太那么美妙了。
说话间,那就藏在门口的魏明泽已经一瘸一拐,可怜兮兮地走了进来。
他一看到苏秀儿,竟也不顾许多人在场,就那么直挺挺地给苏秀儿跪下了。
“秀儿,我错了。我知道我不该三心二意,吃着碗里想着锅里。你能不能看在我现在一无所有的份上,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