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外祖母在这儿真有熟人吗?怎么等了这么久也没有动静?”
苏小宝无聊的双手撑着下巴,一双眼睛如黑曜石一般,亮晶晶的。
苏秀儿打个哈欠,耸了耸肩:“不知道,你外祖母应该没有这么不靠谱。”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苏秀儿心里也没有底。
她娘每日钓鱼养花,睡觉喝酒,的确不是个靠谱的。
“唉!”
母子俩步调一致地重重叹了口气,换了姿势,继续盯着路上经过的行人发呆。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一个身材瘦小,身手灵活的青年男子,他像只猴似的扯下苏秀儿腰间的荷包撒腿就跑。
苏秀儿反应过来,抽出藏在包袱里的杀猪刀,朝着那青年男子掷了过去。
没有想到那青年男子有些身手,险险闪身躲了过去。
狡兔三窟,荷包里装的不至于是苏秀儿所有的银子,可也是苏秀儿杀猪一枚一枚攒下来的。
挣钱不易,血汗钱死也要保住。
苏秀儿想都没想,抱起苏小宝追了上去。
苏秀儿跑得极快,抱着孩子也像是身无一物一般轻松。
青年男子一双腿拎出了火星子,才不至于被苏秀儿抓住。
不远处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面,一位身着月光白锦袍的中年男人目睹眼前这一幕,转身拐了个弯,进了一家茶楼雅间。
段珍珠端坐在桌边,轻轻打着扇子,见男人进来缓缓看了过去。
男子想到苏秀儿将杀猪刀掷出去的一幕,仍旧心有些余悸。
他欠了欠身,向段珍珠禀报。
“小姐,那杀猪婆果真凶悍,也如段公子描述般力大无穷,倘若那寻来的窃贼不是京城最擅长逃跑的惯偷,方才一出手,恐怕就已经被抓。”
“委屈魏郎了。”段珍珠心疼地抿了口茶,没有将苏秀儿真正放眼里。
虽然从昨晚起,就让自家二管事亲自盯着苏秀儿,但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苏秀儿一眼。
只是自己在心里将苏秀儿的形象脑补了一遍。
力大无穷,不用说就是个膀大腰圆,脸大如盘,嘴角长黑痣的丑陋女人。
虽然觉得没有必要,还是谨慎地又随意问了一句:“你可知,她去长公主府所谓何事?”
段府二管事王全回忆了一遍,继续欠着身回答:“小的站得远,但也瞧清楚了,她拿了一根缺角的玉钗子说是要找人。长公主府的门关上,就没有再打开过。”
翠娟站在段珍珠身后,啐了一口:“小姐她就是痴心妄想,一个乡下贱妇,拿着根破钗子就敢去长公主府碰瓷,真当长公主府是乡下土地庙。换作咱们段府门房,早把她打出去了。”
“的确可笑。”段珍珠鄙夷地轻轻摇着团扇,抬眼看向王全,语气转冷:“按计划去办,动作干净些,别污了京城的地。”
“是。”王全应声,转身快步离开茶楼,往城东郊区走去,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长公主府府门再次打开。
这次打开的不是一条缝,而是从中走出两位容貌上佳,气质出众,比豪门贵妇气场还要大的女子,以及一位俊美少年。
春桃左右环视,没有找到玄影所说的貌美姐姐,皱起眉头看向玄影。
玄影着急地抓了抓脑袋:“春桃姑姑,我关门的时候,明明让她等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不见了。或许是等得不耐烦了,都怪我,早知道就先让她进府里去。”
千金难买早知道,何况玄影年纪小,没有见过长公主,不认识长公主旧物也很正常。
春桃收回目光。
冬梅着急道:“也不知道那位姑娘跟长公主是何关系?春桃姐姐,接下来怎么办?”
“找。”春桃眼神坚定,带着不容置喙:“她能拿着玉钗出现在长公主府门前,必然是知道长公主的消息,无论是掘地三尺,都要把人找出来。”
——
前面是一座破庙,左边是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已经无路可逃。
盗贼方青弯着腰气喘吁吁,盯着抱着苏小宝从城内一路追来的苏秀儿。
“死女人,不过一个荷包,里面能有多少银子,死追不放,穷疯了。”
跑了这么久,他手里没拿任何东西,都快要累死了。
这个死女人抱着孩子,连汗都没有出,看起来还十分轻松,真是见了鬼。
苏秀儿弯腰先将苏小宝放下,抽出杀猪刀指向方青,一步步逼近。
“知道我穷疯了,还敢抢,看你不仅眼睛不好使,还欠收拾。”
杀猪刀闪着寒光,从方青角度看去,苏秀儿特别像是个女刽子手。
方青眸光微闪,咽了咽口水,手往荷包中一掏,将所有铜板抓出来往四处一抛,最后把空荷包直接丢在苏秀儿身上转身就跑:“还给你!”
苏秀儿冷笑一声。
现在还,晚了。
向来人敬她一尺,她敬人一丈。
这盗贼先招惹她,怎么也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苏秀儿看也不看地上一眼,继续逼近。
她随手一拎,将方青拎了过来,杀猪刀擦着他的鞋面扎进地里。
苏秀儿朝着方青脸就是两拳,然后将方青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搜了出来。
一共也不过五两。
“就这么一点,真穷。”
苏秀儿点了点手里的碎银。
方青外袍被扒,只着里衣,鼻青脸肿跪在地上,欲哭无泪。
他行窃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失手,把自己赔光的。
“姑奶奶,这已经是我全部家当,求您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苏秀儿见方青这怂样也不像是骗人,五两银子少是少点,但也够了。
她将银子收进袖子里,冷冷地挥了挥手:“滚吧!”
方青不敢废话,爬起来就跑,生怕慢了连里衣都保不住。
苏秀儿收回目光,去寻苏小宝。
方才教训盗贼时,苏小宝是蹲在地上捡散落的铜钱,这会儿人却是不见了,只有那个荷包被遗弃在路中央。
“小宝。”苏秀儿将荷包捡起,抬见余光瞥见破庙门口闪过一个身影。
破庙是真的破,四周长满青草,所到之处全是灰尘。
进了里面,佛像倒塌。
刚刚消失不见的苏小宝双目紧闭,安静地躺在佛像旁,生死不知。
苏秀儿见状,明知道事情不对劲,为了苏小宝还是冲了过去。
走近的第一时间,伸手探了探苏小宝鼻息。
见还有气,她松了口气,连将苏小宝紧紧搂进怀里。
“轰隆隆”一声巨响。
在苏秀儿将苏小宝抱起的瞬间,像是触到什么机关。
头顶一个木制的笼子从天而降,准确地将她跟苏小宝罩在里面。
破庙外面也在这时冒起了火光,大火越烧越旺,周围温度也在节节攀升。
苏秀儿眸色一暗,抱着苏小宝的双手再次收紧。
这是有人设局,存心想要将她跟小宝烧死在破庙里。
她跟小宝初到京城,除了魏家,根本没有人认识她们。
看来这一切都是魏家设的局!
先让盗贼将她引来,再吸引她的注意力,趁机将小宝迷晕带到破庙。
一步步引导,让她主动触碰到机关,将自己困死在里面。
能设下这个局的人,一定非常了解她。
也需要拥有一定的财力,跟人脉。
赵氏跟魏田都做不到,唯有魏明泽,或许魏明泽还跟段家的人联手了。
魏明泽真是好狠的心,原以为拿了银子写下和离书,就能两不相欠,没想到却要她跟小宝的性命。
不管魏明泽对她究竟有几分真情,小宝到底叫了他三年的爹。
他曾抱着小宝练字,带小宝放风筝,替小宝洗脸。
这些相处都真实发生过。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魏明泽怎么能做到这个地步?
是她低估了人性的恶!
“咳……娘,着火了,您快跑。”
苏小宝被呛醒,在苏秀儿怀中缓缓睁开了双眼。
苏秀儿明白,此时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小宝,都必须想办法活着逃出去。
“小宝不用怕,娘带你一起逃出去。”
苏秀儿安抚地摸了摸苏小宝的脸,将苏小宝放在一旁,拎起杀猪刀,朝那小腿粗的木栅栏砍去。
木栅栏太结实,一刀砍下连个印子也没有,反震得双手生疼。
噼里啪啦,火势在继续蔓延,那点火之人生怕火势不够旺,又朝火中浇了两桶油。
魏明泽身着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色锦袍,站在远处层层绿荫下,悲悸难过地看着不断蹿起的火苗。
他紧紧咬着嘴唇,唇瓣快要咬出血来,都未曾松开。
他也不想的,可是苏秀儿非要逼他。
而且昨晚他只是想要段珍珠帮忙驱逐苏秀儿,没有想到段珍珠会直接杀人灭口。
所以说,普通平民怎么能跟贵族相碰呢。
贵族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要了一条人命。
“秀儿,小宝,被火烧很痛吧,忍忍就好了,我会给你们立衣冠冢,今生都不会忘记你们。”
眼泪流出,魏明泽抬手抹去。
轰的一声,魏明泽看到破庙横梁砸下。
横梁砸下,接下来就是房屋主体倒塌,这般大的火,苏秀儿跟苏小宝是彻底没有救了。
魏明泽难过地转身离开,失魂落魄地往魏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