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什么意思!”沈昭瞧他似笑非笑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伸手给了他肩头一下。
薛临捂着肩头叫苦连天。
“昭儿,吃好了便去吧,时候不早了。”师傅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好!师傅,这就出发!”沈昭虽然知道师傅听力极好,隔着房门还是忍不住大声喊。
“好的,先生,那晚辈先带小先生去薛府了。”
薛临正经地回答着谢天,挑眉一脸玩味地看着沈昭。屋内人的身份,他虽不敢确认,但也猜得十之**了,能使唤天下第一剑客的人,不多。屋内人想必是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有意打断。
沈昭回房快速换回一身男装,刚到院门口,沈昭用了力再给了他重重一下。
“得意什么?师傅确实是故意打断,他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多了,你得意什么?”
出了小院,沈昭又换回男音。
沈昭一边说话,一边自然地上了薛临的马车,薛府的马车还是不错,宽敞。
薛临瞧她一屁股坐在主位上,“昭儿,还真是不客气。”
沈昭抬手,往侧座去,又想给他一下,被他一侧身,躲了过去,马车太大,还是不好。
力道收不住,沈昭一下将头撞在了马车座位上,还好是包了软垫,不痛。
顺势,她也懒得起身了,直接躺在主位上,弯了弯腿,刚好躺下。
“这个称呼,不是你能叫的。”
快进入梦乡之时,她收起玩笑的语气,通知薛临。
“你也只有在你师傅面前,为了不让他担心,装作一副轻松欢快、与人亲近的模样,离了他,你就又是这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但是县衙前,你又会为素未谋面的人愤愤不平,真是一个矛盾的小丫头。”
薛临看着她卸下防备,沉沉睡前的模样,自言自语。
薛府门前,管家庄平听公子说今日有贵客上门,早早来迎,打开马车门,却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睡在公子的马车上,甚至没脱鞋。
“公子......我等下便让下人将这软垫全换了。”庄平压了声音和薛临说。
薛临笑笑:“庄叔,无妨,你将马车的软垫都拿去太阳下多晒晒,熏熏檀香。”
“嗯......到啦?”沈昭不情愿地醒来。
“薛临,马车不错,下次放个枕头。”
薛临不言语,只是笑着示意庄平。
“好,好的,我待会便派人去准备,小先生,请入府。”
庄平虽震惊,但应下。
“有劳,有劳。”沈昭跟在庄平身后,瘪瘪嘴,薛临,倒是派头不小。
府内,富丽堂皇,移步换景,每个景都透露着一股不同的有钱人的味道,却是曲径通幽,薛临的书房内没有陈设一些金银俗物的摆件,只是摆弄些花草书画。
“公子,按照您的吩咐,府上的古籍都在这了,武器库也整理了,等小先生选好了可以直接过去。”庄平识时务地离开了书房,关上了门。
只和薛临两人,沈昭不再装那副高深莫测的小先生模样,神情放松下来,只是声音仍是男声,以防隔墙有耳。
“你这书房,本也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和你的宅子比起来,倒是多了几分高雅。”
真是嘴上不饶人,薛临也不和她计较,只是她的男音他实在是听不惯,“你可以做你自己,这里是安全的,庄叔是我信得过的人,你可以不信他,只是我信得过的人,很多事情我肯定会告诉他,你想瞒也瞒不住。”
沈昭想了想,换回女音。
“随你吧,我用本音还轻松点。我也不想同你绕弯子浪费时间了,你究竟是薛家什么人?”沈昭扫过桌上一大堆古籍,均是江湖失传已久的秘籍,或者一些门派的独家绝学,都是不简单的东西。
“前任薛家家主薛仁嫡子薛临。”
书房格外寂静。
两人对视。
“你想当薛家家主?”
“我的三叔代持家主之位,已经十多年,三年后,我及冠,本来就该还我。”
“他们为什么不杀了你?”
“世人皆以为薛家立世之本,是当年从龙之功,圣祖赐下可锻造兵器,训练战马、军队,世袭镇国将军之位的特权。实则,更重要的,是你眼前所看到的这些,以及你待会将要看到的兵器,只不过,你看到的不过一小部分。这些东西可以令天下武者,为薛家所用。这些东西藏于密库,密库位置与钥匙,只有历任薛家家主知道,现在,只有我知道,所以,我还活着。”
“所以他们只能将你养成一个废物,所以你逃离朝都来到靖安,只是他们怎么会安心你在靖安?你府上全是那边的眼线吧,你又是怎么做到偷偷习武,和晋鑫以及更上面的人达成交易,现在还敢带我从大门进府。”
刚刚的一问一答,均十分快速,两人皆是不假思索,而这个问题,薛临稍微顿了顿。
“都杀了。借着他们认为的我喜怒无常暴虐的性格,找了由头,把一批一批的人都杀了。后来,我能明显感受到,他们能送过来的心腹,越来越少。来的人,都不再是不能策反的心腹,不过冒着必死的心被迫而来。现在我府内十二个人,均在向那边传递,一样的假消息。”
薛临看沈昭不言语,眼中闪过一丝变化。
“你是不是认为我很残忍。”
“不是。”沈昭答。
薛临心里咯噔一下。
“只是,代价需要你自己承担。”
“你为何不问我是怎么让这十二个人听令于我的。”薛临既想她问亦不想她问。
“你既不说,那便也许比杀人更残忍,不说便罢了,做都做了,回不了头了。”
薛临突然笑了,“那你说,我做的是对的错的。”
沈昭看着他故作轻松和玩味的笑,眼里却是藏不住的较真,他真的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拉起他的左手,放在他左边心口上。
她让他自己感受片刻,半晌,她说:“你没有错。”
“但是,那些死去的无辜生命也没有错。不是因为你是薛临,而他们或许是微不足道的连姓名都没有的人,因此他们死便死了。他们也是有父亲母亲,有人牵挂,或许也饱含着他人的期待活着的,鲜活的生命。也许他们的理想并不是,和你一样宏伟,成为四大世家之一的家主。也许他们的理想只是买上一处宅院,买上一辆驴车,娶妻生子,但是他们被你结束生命之时,想着自己匆匆忙忙的一生,也会难过。”
沈昭感受着薛临心脏的悸动,看着他面色越来越沉,眼中微弱的光更加暗淡。
她接着说道:“我没有资格替那些枉死的人,原谅你。但是,过去的已经过去。你曾经的恶行,终会有恶果,报于你身。因此,你无需为此耿耿于心,毕竟,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仍然会这么选择,既是自己的选择,那将来自担恶果时不要抱怨天命便行。”
薛临低眸,呐呐自语:“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沈昭挑眉看着他说道:“若你不想夺回你的家主之位,他们便不会枉死。你从未考虑过的路,便不是选择了吗?”
不要家主之位......薛临确实没想过,凭什么不要,那本来就是他的......
“我的父亲母亲,长兄长姐,全部死于他们之手,我还要将家主之位也拱手让人吗?”
“那你就要为此搭上你的一生吗?踏着无数鲜血,坐上这个家主之位,你就会真的开心吗?”
薛临突然想到什么,抬眸直视沈昭。
“所以,你不为沈家报仇,你不是在隐忍,你是真的不准备复仇。”
还记得,上次,他问沈昭,为什么不复仇,沈昭问他,要怎么做才叫做复仇。
她真的没有在计划复仇,她在做的,只是过好她的一生。
可是,怎么做到的呢,深仇大恨,如何能不报。她是觉得做不到凭一己之力对抗四大世家吗,可是不为之努力,怎知做不到呢?她还有师傅,有鬼叔,都是这个世间最厉害的那些人。
“我父亲母亲他们为了自己济世救民的理想踏上这条路,从一开始,便知道是死局。这是他们的选择,我不怨他们。我没有他们那么宏大的理想,也许我也只是想买一座宅院,买一辆可以躺着睡觉的马车,便足以。理想的大与小都没有对错,我相信他们在天之灵不会怪罪于我理想短小。”
沈昭放开薛临的手,转头看向那些秘籍。
一眼相中。
“就这本吧,《天地心》好名字。”
薛临还有些没有缓过神来,他仍然无法理解,血海深仇在眼前却能怡然自得过自己的小日子的心态,是如何练就的。
而另一边,沈昭已经拿起了《天地心》,拿着书轻轻拍了拍他,“走吧,去武器库。”
他才回过神来,“你就选好了?就看个名字?”
沈昭白了他一眼,“不然呢?全部读一遍?我下午还要去帮王员外的夫人做法呢,我可没这闲工夫。”
仔细选,和随便选,都有可能出错,那何必苦恼自我。
选武器,也是亦然。
沈昭看中一把砍刀,只比她矮上半个头,再看上一个袖箭,设计十分精巧。
薛临抽了抽嘴角:“这是前朝岳将军的斩神刀,你这个身板,能背得动这把刀吗?而且,《天地心》是剑法。”
沈昭摸了摸那把刀,感受了一下,它的生平,轻轻靠近,贴在刀柄上,和它轻声说。
“你放心,我只砍坏人。若想随我走,便轻些。”
沈昭感受到,刀身一震,她知道,成了。
费了点力,轻松背上,虽然看着有些滑稽。
薛临看她不知道和刀说些什么话,竟真背了起来。
“你要用剑法练刀?”
“剑和刀的区别是什么?”
“剑快,刀猛。”
“那我要的,便是又快又猛。”
“你要练成天下第一啊?”薛临开玩笑发问。
“不争虚名。”沈昭咧嘴一笑。
薛临看她不似开玩笑,一个小丫头,如此狂妄。
“我是不是狂妄自大,薛公子,也许很快就会知道。”
沈昭点明他心中所想,她要做的事,只能成功,所有事情,只有她想不想,没有做不到。包括,薛临口中的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