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这次,宋良宵感觉自己好……
尤夫人脸上仍挂着得体的笑容,声音温和道:“通房是奴,做不得数。”
意思便是奴是物件,不算主人。
宋良宵垂眸目光微沉,却也没再借题发挥,只另道:“这位潘学士虽然年未过六旬,但也该有五旬多,他家通房从小跟在他身旁,如今应该同样也有五六旬了吧,能带在身旁养老,倒也算有情意义。”
尤夫人笑容一滞,微微清了清嗓子道:“倒也没那么大,两位通房今年才十八。通房不过就是丫鬟,妾身是没见过哪家主母吃丫鬟醋的,而且这位潘学士有一个最大的优点,他家中长辈已早年已经不在,嫁过去后亦没有婆母磋磨,直接当主母掌管中馈,家中一切大小事宜皆能由你做主,这小两口关起门来过日子,那当真和和美美。”
对对对,和和美美四人行。
她连陶羡这样赤忱美好的少年都没接受,可不是为了转身去嫁一个带着两通房的封建男人的。
宋良宵似笑非笑,定定看着尤夫人,想看她舌灿莲花之功能到何种程度。
而尤夫人对上那双眨呀眨的鹿眼,继续夸赞的话是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身为一名有口皆碑的官媒,其实她亦很少夸大说媒,尤其是为奇人说媒,两奇人必须两情相悦方才能有利子嗣,要的就是个心甘情愿,就算当时花言巧语说动了双方,等在一起生活后发现不对,佳偶成怨偶还算小事,直接影响子嗣那可是要被人砸招牌的。所以更多时候她都会事先深入了解说媒对象,然后再根据男女双方条件仔细甄选,只牵适合之人。
可这位叫宋良宵的女学生身份实在敏感,望京中也不是没有无妾无通房家风严谨的人家,但都不在可选范围内,除非是身份地位能高过吴大人的人家,可那样的人家也轮不到她这小小官媒来牵线。
既要满足宋良宵的喜好又要避开禁选人家区域,这难度加大了不止一点,不然自己又怎会想要撂担子。
好不容易找到个条件有六七分符合的,尤夫人也只得先说好话硬着头皮上了再说。
眼看潘奕就快到跟前,她连忙提醒:
“咳咳,小祖宗,你先少说几句,人快到了,相看完不合适再说。”
宋良宵再抬眼时,潘奕已是踏入花厅。
两人视线相互交错一瞥,潘奕便错开了目光,温文含笑向尤夫人招呼道:“潘奕见过尤夫人。”
别看尤夫人只是媒婆,但沾了个官字,便也是有官阶在身,与潘奕算是同级,年龄可以算是对方长辈,她笑满面起身相迎道:
“潘学士无需客气,来来,妾身先替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盛京院学子,宋良宵,宋奇人。”
“良宵,这位是翰林院潘奕,潘学士。”
潘奕这才正式与宋良宵行礼招呼。
出于礼仪,宋良宵同样朝着对方微微点头俯身,算是应礼。
待二人都落坐后,尤夫人便掩唇轻笑,借口退出。
一时花厅内便只剩下宋良宵与潘奕两人。
前二十八年宋良宵恋途很顺,她与唐成从相知到相恋是水到渠成,凭心而动,所以她没相过亲,不知道这样的场合对着一个不熟悉的男人该说什么。
总之感觉是拘束又尴尬。
好在潘奕虽然一身书生气,却也不是死板书生,他替宋良宵斟茶动作行云流水,末了更是贴心道:
“宋姑娘,茶凉了,我替你重新沏了一杯,大冬天喝凉的不好。”
“谢谢。”
宋良宵接过茶杯,手里多了个东西,暖暖的感觉也确实稍微好了些。
潘奕见罢笑道:“姑娘不必紧张,你我虽是媒人牵线,但无长辈在场,话却是可以说得更敞亮些。我的出身及家中情况想必尤夫人已经全部告知姑娘,我便也不再赘述,至少我见姑娘第一眼时甚是满意,就不知姑娘对我印象如何。”
对方落落大方的态度确实能增加几分好感,虽说有些过于直接,不过转念一想,都来相亲了,直接点也是应该的,少浪费一些大家时间。在大望做公务员应该也挺忙吧,男方都那么坦然了,她作为女方便也该坦诚对待,有些话不妨直说。
宋良宵也跟着放松了下来,直接道:
“潘学士自然仪表堂堂,一表人才。不过听闻潘学士家中有两位通房?”
潘奕微怔,他没想到宋良宵看似温温软软一开口却是直接问到了自己房中。
一般来说女子多少都有擅嫉的毛病,他倒也能理解,所以在娶正妻之前,他从未想过要纳妾,可通房只是下人,连下人的醋都要吃,是否有些太过?
他心下已经有了一丝不喜,但还是耐着性子道:
“确实,家中长辈已经不在,那两个丫头便负责我衣食起居,但家中中馈却是由我与账房打理,待妻子入门后则会转交给妻子,不可能会过外人之手,所以宋姑娘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宠妾灭妻。”
大家的认知差距确实大,宋良宵叹口气干脆婉拒:“潘学士可能无法理解,自始至终我都希望未来夫君心中只有我一人,所以我们可能并不太合适。”
潘奕好看的眉头皱起,只觉此女嫉妒心甚重,实属难以理解。他出身不高却也不喜欢强迫别人,谈不来便作罢,只是有些话他不吐不快:“宋姑娘若觉得不合适,那我们便作罢。不过我虽与姑娘交浅却还是想要说一句:姑娘若是想要嫁入官宦人家,日后屋中会添通房妻妾都乃常态,姑娘还需摆正自己心态才是。”
宋良宵听着不由虚心请教道:“既然如此,我亦也有一事想请教潘学士,若是有高官贵女相中潘学士欲让潘学士入赘,潘学士是否也能接受妻子日后添小倌男妾的常态?”
熟料潘奕却是直接愤怒起身道:“荒谬!望京之中有哪家贵女会如此公然违背女德!”
宋良宵笑了:“原来潘学士自己亦接受不了呀,那这建议不听也罢,潘学士,走好,不送。”
“你!无理!”潘奕气得是手脚发抖:“尤夫人居然还和我说你温柔可人,怎料却是一胡搅蛮缠擅嫉恶女!呵,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听信官媒的花言巧语!”
说罢,他是拂袖气愤离去。
宋良宵望着对方愤然离去却依旧风雅的姿态,感慨:不得不说人生得俊美连生气拂袖都那么好看,人嘛都是双标并不奇怪,但都做翰林了定力还那么差她也是没想到的,既然来都来了,大家不过随便聊聊,自己好像也没说什么污言秽语吧?怎么就气愤成这样?
过了一会,尤夫人从外边急急忙忙走了进来。
一看宋良宵正坐在原位惬意的喝着茶,火气是蹭一下冒了出来。
“你这是和潘翰林说了什么?他怎么会气成那个样子?就算不满意你就不能好好拒绝吗?非要砸妾身招牌做什么?!”
宋良宵觉得自己实在太无辜了,她解释道:“学生也没说什么呀,那人告诉学生官宦人家有小妾通房很正常,学生便问他若是被贵女看中入赘,是不是也能接受这种正常,谁知道他一下就生气起来了。”
尤夫人听着头都大:“妾身甘愿叫你一声小祖宗,你怎么对读书人说这些,他们这些读书人最是注重礼教传统,你这话在他们耳里便是大逆不道,你可知道?”
这么封建迂腐?宋良宵眨了眨眼:“这话怎么就大逆不道了?那萧将军那样的算不算大逆不道,他敢不敢去参萧将军一本呢?”
“不一样,这两者都不是一条路上的。”
尤夫人都不知该怎么和她解释,大望各种派系关系错综复杂,有些话对一群人能说,对另一群人却是提都不能提的逆鳞。
这次也真是自己太急功近利,想要把这个烫手山芋赶快解决掉,否者怎么会出这么大的纰漏,本想着就匆匆见一面,对方不至于马上显露反骨,谁想……
她不得不苦口婆心劝道:
“良宵,可知你自己现在的处境?你得罪的是什么人你自己心中也该有数,你婚事本就极难,潘翰林已经是妾身在望京有官身人家里能替你找到最好的了,要不你直接说个条件,就算再有难度妾身也咬咬牙花一两个月帮你凑出这个人来。”
宋良宵看都闹得这样僵,尤夫人还苦口婆心抱着能说服自己这块顽石的希望,这可不是一般敬业能做得到的。
她也颇为不好意思,希望对方不要再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精力道:“尤夫人,要不您也别再找了。就这样吧,反正等过完了年,学生亦会离开书院,到时候大家不就都能解脱了么?”
“都能解脱?!”
尤夫人声音一下拔高道:“解脱什么,还不是砸妾身招牌?除了参军那些,妾身就没见过西院哪个女奇人是不肯嫁人的!你真以为拖到离开书院就万事大吉了么?你可曾想过以后在大望要如何生活?首先,在大望你得有户籍,而女奇人立户籍需要一枚金株作为立户费!另外,在大望女奇人若不订亲不成婚是要征收重税的,每年需要上缴一枚金株的独身税!”
“宋良宵!你有这么多银钱交税吗?!”
没有!
宋良宵震惊了,这次尤夫人是真正戳中了她的软肋!
她完全不知道在大望立女户竟还需要银钱,还是一枚金株那么多的钱!并且每年还要收一枚金株的独身税!这简直就是要对单身女性赶尽杀绝呀!
尤夫人看她被震慑住,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不过眼下她没功夫与她慢慢磨,只丢下一句话道:
“良宵,其他妾身便也不再多言,你先自己回去好好想清楚,想清楚了再来寻妾身。”
说完,尤夫人是头也不回离开,她还得要寻那位潘学士好好道个歉,否则自己的金字招牌真有可能会不保。
宋良宵一直都保持着怔愣的状态,就连尤夫人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她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一枚的金株立户费。
对一个全身家当加在一起都不超过六十枚银株的贫民来说,剩下那四十多枚银株无疑就是天价,她要怎样才能凑到这一笔钱呢?
这次,宋良宵感觉自己好像真是走投无路了。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宋良宵未想过现在就离开……
宋良宵未想过现在就离开大望。
一是她身份比较特殊,离开说不定会引来杀身之祸;二则是她在盛京院学习这两年所有费用都是大望朝堂在资助,大望资源培养她自然是要她在留在大望替大望效力,不可能会放任她离开去别的地方。在这个封建制度统治的世界下只要不能回家,她也并不觉得去其它地方就能比大望更好,半斤八两,换哪都是生存。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解决这一枚金株的立户费。
入夜,宋良宵惯例来到冯值守小屋学习认字,千字文的最后一卷她已经快学完了,若非一些生僻晦涩的文章,她已经能看懂大望大部分书籍,不过她又多付了两枚银株做束脩为能跟着冯值守一直学至离开书院。
等学习结束后,她向冯值守请教道:“冯值守,您说我如果去考科考,能有几分把握?”
冯值守像看傻子一样上下打量了她好一会,方道:“你可以先乘车到芳华园,然后直接跳进春日湖,等重新投胎了说不定就有机会了。”
宋良宵沉默两息,问:“您嘴就不能别那么损么?”
冯值守冷笑:“嫌我嘴损?那还问如此荒谬的问题?且不说你一个才刚学会认字之人就妄想去科考有多离谱,我就问你有没有户籍?有没有大学士举荐函?这些都没有,你拿什么去参加科考?!”
宋良宵不说话了,想了想后她再次发问:“那您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在短时间比如一两个月之内赚取到一枚金株?”
“这个问题问得好。”冯值守头一回难得没有嘲讽,老脸写满虚心求教道:“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若是你有门路不如告诉我,我们一起干?放心,到时候后你想要我教你什么我就教你什么,教到你能科考也不是不是可以。”
这下,宋良宵彻底闭嘴了。
冯值守见其一副蔫了吧唧的模样,冷哼了一声嫌弃道:“在为一枚金株的立户费烦恼?”
宋良宵无奈又丧气的点点头。
这次冯值守是很认真与她说道:“银钱是这世上绝大部分人的难事,除非去劫血矿,否则我也想不到什么能够一夜暴富的办法。与其在这里想些不切实际的赚钱方法,不如先问人借,我看你和傅院教、徐院教关系还不错,也有几个朋友,可以考虑让大家帮忙集资,你自己手头上应该也还有一点吧,凑一凑立户费应该不难。难的是之后每年你都得要缴纳一枚金株的重税。这也是为何对女奇人而言也就只有参军与嫁人两条路可选,你若想走出一条不一样的道路,是需要付出极大代价。”
“若是我既不嫁人,又拿不出这一枚金株立户费,会怎样?”
宋良宵紧张屏息等待着答案,哪知冯值守只是笑笑道:
“不会怎样,就是给你立张字据这一枚金株立户费便算你问朝堂借,又或者和朝堂签张卖身契,你便是朝堂的人了,但相信我,就连嫁人你都不甘心,你是不会喜欢这个选项,因为最后的结果可能还是得嫁人,届时反倒还要欠朝堂一笔钱。”
宋良宵的脑袋更低,冯值守懒得看她那丧气模样,赶人道:
“如今,到你真正做出选择的时候了,晚上回去自己好好考虑吧。”
离开冯值守的小屋,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凉意的宋良宵站在群芳斋大门前竟是感觉到一丝冬日里的寒冷。
是自己天真了,之前她总以为书院虽然会一直在给女奇人学生牵线搭桥,但只要自己本身不愿嫁人,碍于子嗣问题,世俗亦不敢逼迫太过分。
现在仔细想来,既然不曾过分逼迫,为何不参军的庶民女奇人学生最终还是选择了一门亲事嫁人呢?除了社会潜移默化情势如此外,总不至于一个反骨者都没有吧?
原来搁这里等着呢,这个政策是压死多少不想嫁人女奇人的稻草啊!
怎么大家就从未和自己提起过这茬呢?
也对,之前大家都默认她会入军营,所以提不提又有什么区别,实在是苏钊月蒋婕她们走得太快,或许离别愁绪在即大家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吧。
宋良宵想着冯值守的话,让自己优先考虑去借钱。
但如今傅成山已调离盛京院,徐朗还未归来,偌大的书院中她能说上两句的便只剩下同样贫困的冯值守,她又还能去问谁借钱呢?
最终,她是摸了摸穿在身上的软胄,咬了咬牙暗道:若最后实在筹不到,便将这件软胄当了应急,总不能真像冯值守说的去抢血矿吧!
等等……血矿?!
血矿确实老值钱,一小块就能值一枚金株。
虽然大望严禁私人开采,但那只是对已知矿脉而言,自己也不一定非要去抢呀?不是还可以到神谕山脉去碰碰运气么?
神谕山脉深处天坑是有血矿矿脉的,并且大望并不禁止私人进入神谕山脉采矿,只要最后上缴便可。
她之前就曾想过何时再去一次神谕山脉,那时为的还不是血矿,而是为了寻找那些外星生灵留下的痕迹,寻找一个回家的渺茫机会,眼下不正是个好时机么?!
并且她记得在事务院的任务簿有提供学生去神谕山的任务,自己甚至不需要再额外想办法获得离开书院的许可!
漫长的一夜过后,宋良宵一大早便起身来到事务处。
果然,她在任务簿上找到了一个前往神谕山采集收集各种物品的常规任务,为期三日。
负责登记的那位书办忍不住提醒她道:“你接取的这个任务并无固定酬劳,许多学生都是顺带为之,若是拿回来之物不合规没有价值,可能一分报酬都拿不到,并且神谕山深处非常危险,你确定你要接?”
宋良宵毫不犹豫道:“确定。”
书办见其如此坚定便也不再多言,只道:“接取此类任务是需要经过院教同意批准,所以我且先替你登记下,再上报院教处,等你院教同意后便可前往。每月逢单日辰时在西北门处都有去往神谕山脉的兽车,届时你可以到那里乘坐兽车进山。”
宋良宵愣了愣,一份杂工竟还需要院教首肯,如今她已不归傅成山所管,所以……
她必须要通过尤夫人同意方才可进神谕山脉?!
身为官媒的尤夫人可是个大忙人,宋良宵一刻也不敢耽搁,比书办上报速度更快直接杀到了尤夫人的簪花小院。
看着喘息着出现在书房的宋良宵,尤夫人先一愣,她还以为对方至少也得三五日方才会想通,没想到这么快就来寻自己了,怪不得人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有时候钱也是能做媒的。
她心情极好的坐直了身子,故作姿态拿捏道:
“终于想通了?呵呵,奇人女户可不是那么好拿的,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晚了些,但好在还不算太迟,只要你肯醒悟,就不怕找不到称心如意的郎君。先说说吧,你想找个什么条件的?”
宋良宵直接略过她这一堆说辞道:“尤夫人,是这样的,学生接了一个进神谕山脉寻物的任务,需要您这边首肯。”
“你说这些条件嘛也……不是,你说你要进神谕山脉?!”
尤夫人的拿乔终于被打断,她睁大眼瞪着宋良宵道:“你进神谕山脉去做什么,那个地方可不安全!”
宋良宵坦诚道:“学生想要靠完成任务凑女户立户费。”
尤夫人倒吸口冷气,若非她的教养不允许自己动粗,她真想上前扒开对方脑子看看里边装的是不是都是水!
“所以,你这么着急过来寻妾身,就是为了这个,这……你难道就真无一丝想嫁人的想法?!你可知道一枚金株代表的是什么吗?就算在望京普通人家一年吃喝拉撒都用不到一枚金株!你进个神谕山脉就能凑齐了?!”
宋良宵乖巧站着一言不发,任由尤夫人发泄心中的郁气。
自己又怎么会不期待嫁人呢,若非倒霉,她早就披上婚纱和自己心爱之人一同步入婚姻殿堂了。如今面对那么多糟心事,那么多自己不认同的世俗规则,她根本就没心情考虑婚嫁。至少在自己未能真正立足这方世界时,她是不会考虑任何感情与婚姻,若考虑了那一定是真被生活给逼上了绝路才不得不做的妥协。
现在还没真到绝路时,她便还想再拼上一拼!
尤夫人很生气,可看到宋良宵低眉顺眼的忐忑模样却又有一丝心疼,这还是自己第一次从这个姑娘身上看到妥协与祈求,甚至有一瞬间,她都要以为自己不是媒婆,而是一个逼良为娼的老鸨。
都说奇人之间结两性之好但求一个两情相悦,之前她碰到的客人虽然难缠,但嫁娶之心仍在,所以再难也不难,而眼前这连嫁人的心都没有,自己还能强按牛头喝水?!
罢了,罢了,她实在不想做这个恶人。
“行,你若想去,你便去吧。”
尤夫人再次恢复端庄贤淑的模样。
宋良宵瞬间换上笑容喜道:“多谢尤夫人成全!”
看她喜上眉梢宛若捡着至宝的模样,尤夫人心有不甘的问了一句:
“若是去了神谕山脉回来,你依旧凑不齐立户费,可会重新考虑找户适合的人家,毕竟有大神官大人钦定,想要找比潘奕更好的有难度,但也不是不可能。”
宋良宵扬起唇角笑着道:“尤夫人,就算从神谕山脉回来无所收获,我也是能交得起立户费的,只是不是最优选择罢了。”
瞬间,尤夫人又开始脑袋发疼,直接赶人道:
“得了便宜还卖乖!快走!别杵在这儿碍妾身眼!”
得了尤夫人首肯,宋良宵便开始为自己这趟神谕山脉探路挖矿之旅做准备。
虽然在山林里只呆三日,但需要准备的东西并不算少。为减少负重,入山林换洗衣服可以不必带,穿上防护软胄忍一忍便好;食物也可以现场猎取,只带些许干粮应急便可;生存必须的打火燧,刀具,记号标等用品一定要带;剩下就是探矿挖矿所需要的绳索镐头验矿尺一类的挖矿装备,而这些东西可以问书院租借。
隔日,正好是个单日,清晨能看到旭日东升,天气非常不错。
一切准备就绪的宋良宵背上一个大藤箱独自一人乘坐上兽车,前往神谕山脉。
犹记得一年之前,她与大家第一次进神谕山畋猎,那时虽然小有紧张,但更多的却是雀跃与兴奋,与现在的忐忑沉重以及浓浓的孤寂感完全不同。
等来到深夜,再次站到神谕山脉之下,曾经巍峨在夜间犹如巨大黑色怪兽的山脉在冬日里是悄然变了个样,山腰之上,一整条山脉几乎全部都被白雪所覆盖,哪怕在夜里只有微弱月光洒下,一眼望去也都能将那山峦叠嶂的轮廓清晰印在眼中。
夜里不方便行动,所以宋良宵按着自己模糊的记忆先找到当初她与苏钊玥蒋婕曾经呆过七日的山洞,准备再次将这个山洞当做自己的据点。
入洞后,她再次嗅到了那股草腥混着排泄物的浑浊气味,哦豁,原来不止自己回来了,它们也都回来了。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宋良宵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夜半,神谕山脉某处山洞,一群好似发了疯的斑纹暴牛从中狂奔而出,四散逃进茫茫白雪覆盖的山林之中。
这次宋良宵从入洞到处理掉头牛连一刻钟都未用,她身上带有各种野外生存工具还有一把砍柴刀,放血也放得很快,可惜没办法书院里的快刀借不出来,她只能拿一把柴刀来用,否则速度还能更快一些,加上如今又逢初冬,牛尸首也不用过多处理,放完血后便直接丢在一旁当做储备粮。
宋良宵没有生火,如今她的体质越发像是非人,穿着书院制式秋装身上却一点也不觉得寒冷,犹记得上次来神谕山脉登上雪线遇到暴风雪时还是能感到丝丝寒意。而现在,哪怕是呆在这么阴寒的洞窟内她的手依旧温暖。
冬季里,动物遗留下来的气味也比较淡,宋良宵暂时便也懒得清理,找了处比较干燥的角落靠着应付了一夜。
等到寅时醒来,便直接开工,卸掉一条牛腿烤了做早餐,等烤熟吃完天也已蒙蒙发亮,她便带上所有工具和干粮直接进山。
宋良宵并没有选择常规正面攀爬神谕峰的路线,而是走了以前的老路,从护神峰绕过去。
毕竟曾经在那边呆过三四日,对地形也更熟悉,相对的危险性也更低,她准备从之前抓住追风兔的禁行符箓处跨入神谕峰区域。
当登上护神峰雪线,来到曾经被苏钊月按倒在地的警戒符“红绳”前。
宋良宵甚是怀念的摸了摸这些警戒符,然后她将“红绳”拉起轻松的走了过去。
这一次,再也无人会阻拦她。
进入禁行区域内,宋良宵第一时间并未往下前往天坑,而是先直接朝上而行攀登神谕峰顶!
她多少有些好奇在那被云雾包裹的神谕峰顶到底会有什么。
家乡不是有句老话吗:来都来了。
有这么一句刻在骨子里的话作祟,宋良宵用了一个多时辰,攀登上那被人传得神神秘秘的神谕峰顶端。
整个攀登过程对宋良宵而言基本没有任何难度,哪怕是进入到缭绕云层处,视线受阻她也未曾感觉到任何生理或是心里上的异样。
登顶后,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远方云海处的那一轮红色耀日,将整片鳞状的云层都渲染成了温暖的红,映衬着碧蓝的天际。
而在稍远处一些地方,神谕山脉之外竟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
海天交界之处模糊,天地好似连成一片,浩渺无边。
瞬间,肚子里没几滴墨水的宋良宵朝着耀日是直抒胸臆大喊了一声:
“卧槽!好美啊!”
喊完之后,她咯咯直接笑开来,好像自从苏钊月蒋婕她们离开后,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坐在冰雪覆盖的神谕峰上,宋良宵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原来神谕山峰顶什么都没有,只有广阔的世界以及入目沁人心脾的美景。
自古神谕峰顶的各种传说在民间从来就不曾断过,也不知大望子民在得知这样一个无聊真相后,心里会不会觉得失望。
宋良宵看了会美景,下山之前又重新在神谕峰上仔细转了一圈,谁想却又有了一点小小意外收获。
在一块比较平整未被白雪覆盖的山壁上赫然刻着不少字迹。
首先是在山壁最上方刻着的一行最大四个字:
狗屁没有。
落款:登峰第一人。
紧接着下边开始跟着各种各样的字体,看得出来均出自不同人之手,内容亦各有千秋:
无聊。
呵呵,骗子。
神明呢?宝藏呢?
一切皆虚妄!
哈哈,大家都是傻子!
最上边那个不会是炎帝吧?
风格看着不像,更像是骁皇。
……
林林总总,有吐槽,有谩骂,还有抒情写诗词的,看样子似乎是历代登顶的九阶强者们留下的字迹。
或许是因为这里人迹罕至,高处不胜寒,这些大佬们留下的的字迹大部分都非常接地气,少部分则比较内敛,只有那么一两位文采斐然,看着很有仙气比较符合想象中大佬气质。
宋良宵一一读完,是乐不可支,感觉自己好像窥探到了各方神秘大佬们的一些秘密,彼此的距离似乎也跟着贴近不少,明明只是一种错觉,但还是让她忍不住也把自己的感想给刻了上去:
这里真的好美呀!
她刻的是家乡的语言,歪七八扭的七个字外加一个粗体感叹号,完美的体现了自己当下的心情。
欣赏了一会自己的杰作后,宋良宵满意的背着自己一套工具,朝着山峰下那片密林走去,她的下一个目标便是之前看到的飞船门舱所在之处。
朝堂没必要撒谎,既然神谕峰被划为禁区,峰上没有危险,那峰下天坑所在范围势必便是整个神谕山脉最危险之地,接下来自己一切行事小心小心再小心都不足为过。
沿着比较平缓的山壁不断往下攀爬,最终她从半山下密林边缘逐渐朝下探索。
这里的树木比她从上方看到的要更为巨大茂盛,遮天盖日,越往底部走日光便越难以渗透,树木亦越发高大。等她来到山脚之下,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一处完全不同于山脉其他地方的魔幻森林。
为何说是魔幻森林,因为这里到处都是巨大无比的植被,类似红杉的巨木比比皆是,自己就好像一个置身于巨人国度的小矮人,这是从上方无法直观观测到的情况。
环境的剧变加上不见日光的阴暗,连带着宋良宵的心境也跟着发生了一丝变化。
免不得生出了惧怕与胆怯,她在心中默念着那句来都来了,鼓励自己既然已经踏入禁地核心,没道理矿脉都还没看到就被吓回书院,再退自己就真没退路了。
于是,宋良宵边给自己鼓劲灌心灵鸡汤,边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尽可能小心避开一些细微声音出处以及一些看着就很奇怪的鼠蚁蛇虫,并每隔十丈距离左右便用记号标在附近树木上做好标记,以防回程时迷路。
她按着飞船门舱所在大致方位在巨大的森林里行走大半个时辰,其间未曾见过有大型异兽身影,甚至连大型异兽的生活痕迹森林中也没有,但她脑海里始终牢记着:天坑是天神兽的生活区域,所以整个神谕山脉都没有大型凶残食肉异兽,而天神兽极可能就是今次探索唯一对自己构成威胁的异兽。
至于天神兽到底什么模样,九阶奇人并未出来细说过,大望各处也是众说纷纭。
有的传说天神兽形似天人,俊美无比,身后长着五彩斑斓的羽翼,却喜吸食奇人神魂,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奇人在进入天坑禁区出来后会莫名其妙的发疯死掉;也有的传说天神兽身形巨大面目狰狞如同地狱恶鬼,常年巡视着自己的领地,若发现入侵者便会打开地狱之门使其直面修罗地狱陷入癫狂。
总之各种各样的天神兽传闻都与神魂精力发狂这些有关联,结合在一起可以推测出天神兽强大而恐怖,奇人进入禁地出来后会发疯甚至死亡两种说法应该都并非空穴来风。
宋良宵在心中不断给自己鼓劲同时亦不断暗自警醒自己:一旦发现精神有异便提前离开,绝不冒进!若看到体型超过斑纹暴牛的异兽亦要警觉,一旦确认是天神兽同样提前离开,绝不冒进!
不要冒进,不要冒进……
她就这么神神叨叨有惊无险的再次往森林更深处又行走了半个时辰,直到前方的道路突然变得明亮起来,借由侧前方高处渗透进来的光线,宋良宵看到远处碧蓝的天空。
看样子她已经快要抵达天坑边缘了,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运气比较好,一路走来除了有些紧张害怕,基本都没有遇上什么特殊情况。当然在前进过程中她的小心谨慎也帮忙规避不少风险,至少出现奇怪声音的地方自己都不会好奇冒进踏足。
宋良宵没有贸然靠近天坑最边缘,而是沿着附近周边转了小半圈,终于找到了那块缠绕着藤蔓的飞船舱门板所在!
它就挂在了一颗直径数丈长,三十余丈的巨木之上!
宋良宵顺着巨木攀爬至挂着船舱门板块处,站在那些水桶粗细缠绕在一起的藤蔓上,她仔细的查看了这处飞船残骸。
非经常可惜这里剩下的只是一块残破单薄的金属板,并未留有其他更有价值的东西。
宋良宵知识有限,亦认不出这块金属残片材质,她觉得可能家乡这方面的顶级专家来了也不一定能识别出这些金属的材质,鬼知道外星飞船运用到的材料所蕴含的元素家乡那个小蓝球上是否都存在,不同星球元素多少都会有差别,哪怕环境再相似。
好在站在巨木之上,她又发现了附近还有三四处地方也挂有一些金属残骸,遂准备再在附近找找看有无有价值之物。
从巨木上看她离天坑更近,眼睛若是朝测下方望去,就好似天坑就在足底。
如此近距离观看下,天坑就好似一个吸收所有光线的巨大黑洞,并不是简单的深与黑,而是仿佛可以吞噬一切光明的深邃,如同宇宙深渊,多看几眼便会有种被吸入其中永世不见天日的恐怖错觉!
宋良宵不敢再看,她迅速爬下巨木,朝着其它飞船残骸所在之处探索。
而除了寻找有价值的飞船残骸,她亦不忘在四周寻找蕴含有血矿山石。
可惜的是无论哪一种,都收获甚微。
直到最后一处自己能找到的残骸之地,宋良宵看到在这块残骸边角某处外界阳光照耀之下竟出现了一丝晶体的反光。
她连忙爬上挂住残骸的巨木藤蔓,然后看到反光之物,那是一条怪在残骸边角处沾染着青苔的暗金色宝石项链。
宋良宵将其摘下仔细端详,项链材质因为被青苔覆盖看不出是什么金属,而项链中间是一颗椭圆形不知成分的淡粉色宝石,她在下边看到的光便是源自于这颗鸽子蛋大小粉色宝石对日光的反射。
眼看着太阳渐渐西下,宋良宵知晓这条宝石项链可能便是她今日唯一的收获,她不敢留在天坑过夜,于是准备返程,等明日再重新进来探索。
就在宋良宵收起宝石项链放入胸襟,转身准备爬下巨木时,她习惯性抬一首不期然对上了一个巨大的眼珠子。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让她放弃,她实在不甘。……
这黝黑巨大的瞳孔直径堪比一个站着的成年男性!让人毫不怀疑若是这只眼睛眨眼能直接将一个成年人给眨死!
瞬间,宋良宵浑身血液凝结,心脏亦出现了刹那的停滞!她甚至都不敢呼吸,生怕自己一动这只巨眼的主人便会扭过头来给自己致命一击!
就这么僵持了数息,对方似乎并没有任何的攻击动作,宋良宵也好不容易克服了自己的恐惧,她开始悄悄用余光打量起眼前这头巨大的怪物。
她没敢再去看那只巨眼,而是先打量起怪物的其他部分。
这只怪物非常高大,与四周巨木高度差不多,就连身上的皮肤也都与树皮有着相似的纹路及颜色,它身躯巨大,脖子很长有些像是远古腕龙科恐龙,但在巨大身躯两侧却生长着强有力的筋膜肉翅,其头顶处长着坚硬宛若驯鹿的长角,并覆盖着层层叠叠各种绿色植被,一点声息全无,完美的与四周的森林融成了一片。若非攀爬上巨木注意到这只眼睛,根本就难以察觉到其存在!
宋良宵这时再将视线四处移动,果然看到了周围更多只的怪物,它们如同巨木一般静静矗立在这一片区域,由近及远粗略数了数,就这小小一圈树丛竟隐匿着十余只!
怪物虽然并未向宋良宵发起攻击,但谁知道是没看到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自己并不能因为一时未被攻击便放松警惕排除它们的危险性!
静默一会,宋良宵开始行动,她先动了动僵硬的手脚,发现怪物依旧无动于衷后,她连忙轻手轻脚绕到巨木后方,避开这只巨眼,随后手脚并用缓慢爬下巨木。
紧接着她快速逃离这片区域,躲到远离怪物群的另一颗巨木上,透过藤蔓枝叶做掩体,悄悄观察着这些怪物们。
也就在这时,她方才敢去观察最初吓到自己的巨眼,然后她发现了一些端倪,怪物们的瞳孔焦距全在上方,所有的怪物都保持着一个抬头仰望的姿势,它们黝黑的瞳孔凝视着天空,专注而深情。
一时,宋良宵觉得自己感官可能出现了一些问题,否者她怎么会从那些怪物眼中看出深情?!
她站在树梢上观察了许久,发现那些怪物们这么长时间内始终都未动一下,宛若石头一样的死物。
瞬间,宋良宵皱起了眉:这些天神兽难道是死的?
没错,观察那么久,直到这一刻她才确定这些怪物便是传说中的天神兽,这极具冲击力的外形加上巨大十足的压迫感,很符这个世界人心目中天神形象。
但它们好像并不危险,也没有让自己出现头晕恶心的不适感,并且那瞳孔之中流露出的安静与深情,让宋良宵心中的恐惧也在逐渐退散。
另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让她不多会又重新回到了找到宝石项链的那颗巨树旁。
这一次,她大胆的直接站到了天神兽脚下。
和天神兽粗壮宛若树干的四肢相比,宋良宵就好像一只爬虫,这只天神兽仍旧没有动静,仿佛真的不曾察觉到附近有人存在。
宋良宵静立片刻,宛如被蛊惑了一般竟是伸出了自己的手轻轻的搭在了这只天神兽的巨大右前肢上!
回家……
刹那,她心中宛若涟漪般泛起了一阵阵回响。
它们在说:回家。
泪水沿着宋良宵的脸庞不断滴落到了土壤之中,她不能自己的悲恸痛哭起来。
就算已经过去两年,她掩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愿望依然是想回家。
可她和谁都不敢说,不敢提。
就在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浑然忘我之际,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被她碰触的那只巨大的天神兽轻轻低下了颀长的脖子,巨大的黑色瞳孔温柔的凝视着她的身影。
宋良宵心有所感的抬起头,望入了那比自己还大的黝黑深邃瞳孔之中,她发现在那瞳孔深处宛如镜面般倒映着一颗小小的美丽蓝色星球,瞬间她再也忍不住扑上去抱住了天神兽的眼睑嚎啕大哭!
她能感受到此刻自己手中拥触着的温暖,忍不住的低声呢喃: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如果真有神明,请带我回家……”
……
当宋良宵再次睁开眼时,四周万籁俱静,整个森林都笼罩在漆黑夜幕之下,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依靠着天神兽睡了一觉。
这是她这一个多月来睡得最香最甜的一次,说起来有些可笑,自己居然在最危险的禁地获得了一次宁和安稳的睡眠。
现在这些天神兽在自己眼中,一点也不凶残恐怖,与传说相去甚远。
它们和自己一样的孤独,它们仰望着星空也并非是在等待神明的归来,而驻守传承着外星生灵们留下的一份执念,在无数流逝岁月里它们仰望星空只是在思念自己的故乡……
“咕噜……”
一阵肚子饥饿的鸣叫声,打断了宋良宵思乡的愁绪。
就在她准备摸出剩余的一点干粮填饱肚子时,倚靠着的天神兽又动了,它缓缓低下长脖子,寂静夜色之中传来沙沙的枝叶摩擦声,紧接着有什么东西从它头顶那片茂密植被之中掉落滚到了宋良宵脚边。
宋良宵借着天坑上空穿透茂密枝叶投入的点点星光,在脚边摸索了一会,最后她摸到了好几个拳头大小表皮光滑的果实。
于是她捡起这些果实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并咬了一口,嗯,好甜。
“谢谢你。”
宋良宵摸了摸天神兽的脸,感激的用额头与它脸颊碰了碰,她能感觉到这个温顺的大家伙似乎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它们的同类。
这种情况下,宋良宵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离开天坑返回之前的山洞据点,整个神谕山脉恐怕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接下来她顺着爬上了天神兽的头顶,它带着她伸直了脖子,穿透森林茂密枝叶,一同仰望着星河满天的夜空。
看了也不知多久,星河之中突然有星光划过,一颗,两颗,三颗……最终成片的星辰划过。
“流星雨!”
异乡的某个寒夜里,她在一片古老原始的森林中看到了人生之中第一场华丽盛大的流星雨。
这时一声宛若古老吟唱般的清亮鸣音自她身下的天神兽口中发出。
紧接着,不断有着相似的鸣音由近及远此起彼伏,好似一首吟唱着家乡的古老歌谣。
鸣音使宋良宵产生了共鸣,忍不住跟着一同轻唱:
“……我那美丽的故乡,还有故乡里可爱的亲人们,是我永远的思念呀,他们会不会也在远方思念着我呀……”
伴随着鸣音轻唱,她一夜无梦。
次日,宋良宵是在天神兽头顶上的植被之中醒来,她伸了个懒腰后,从附近一株野果树上采摘下了数枚昨夜吃的果实作为早餐。
昨夜天色暗看不太清楚,今日一看,她发现这些果实长得和苹果还挺像的不过表皮不红而是亮眼青蓝色。
今天是进神谕山脉的第二日,过完今明两天她便要赶回山脚下的兽车驿点,所以今日她得抓紧时间去找血矿矿脉。
既然天神兽对自己无害的,整个天坑的威胁也就少了一半。
宋良宵的行动也变得大胆了不少,背上自己的挖矿工具是直奔天坑。
随着视野越来越开阔,她直接走出了这座魔幻森林,不对,不是走出了森林,而是在距离天坑数十丈一圈地域乃是一片不毛之地!
这片不毛之地区域的土壤是黑色的,所以从神谕峰或是护神峰上俯瞰时候根本就看不出在天坑边缘处还有这么一片荒芜贫乏的土地。
而这一次宋良宵也不再幸运,就在她进入这片区域不过十丈距离,便开始出现了头晕恶心,如同踏入一片辐射区。
至于什么原因,她完全不知晓,只是在头晕恶心之下再次直视眼前宛若宇宙黑洞的天坑,她的心脏就像被人一把扼住瞬间停滞。
在面对未知伟力之时,人类前一刻的意气风发踌躇志满被打击得是一点也不剩。
宋良宵回想起了自己前一日不断给自己的提醒,产生了浓浓的退缩之意。
但就在她准备撤回时,余光却是瞥见就在前方不远处有一块矗立在黑土地里表面呈现黄红交融光色宛若朝霞羔羊大小的石块。
当初在矿区时,戴胜曾经教过他们,一旦看到这样黄红交融宛若日出朝霞特征明显的石块,便表示在这附近数丈距离内的地下极有可能会有血矿,所以钦天监给此种石块赐予了一个非常直白的名称:矿界石。
若是不曾看到这块矿界石,宋良宵定会毫不犹豫撤离,可现在她看到了,而且就在离自己不过十丈距离外。
让她放弃,她实在不甘。
自己无依无靠,说不定就是这一枚金株可能会成为压倒自己信念的最后一根稻草!最终,诱惑战胜了心底的恐惧,她对自己说就过去那附近找一刻钟,就一刻钟……
决定涉险后,宋良宵撤回森林,第一时间是找出绳索,今次进神谕山脉她准备了足足二百丈长的结实长绳子!
她将绳索一端绑在了森林边缘一颗直径一丈宽的幼小巨木上,另一端则系在了自己腰间,随后她才再次朝着天坑处靠近。
随着她不断靠近天坑,头晕恶心亦开始加重,但尚且还算能忍。
她强忍着这些不适,在矿界石四周用镐翻找了一会,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她再次壮胆走向了天坑,直到站在这个巨大的坑洞前。
宋良宵觉得自己就好像在直视着深渊,远方边界开始变得模糊,直觉在告诉她必须撤离!
但她并没有听,而是强忍着眩晕头疼缓缓的蹲了下来,她用手沿着土地边缘往下摸索,缓缓伸入了那宛若黑洞一般的深渊之中。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刹那,皑皑白雪之上渲染……
这种感觉很怪诞,宋良宵明明还能感觉到自己手的存在,但从视觉上看她的的手却像是被黑暗斩断吞噬,只留下一个碗口大小的黑洞。
她连忙控制自己思绪,不去深思这恐怖的一幕,只凭感觉再坑壁上摸索,里边有泥土,有石块,和一般的山壁并无任何区别,但她的视野里却只有深渊般的黑什么都看不到!
很快她将手收回,并无任何异状,可是头却开始越来越疼。
强忍着疼痛,宋良宵拿出带来的短镐,再次深入黑暗里的坑壁,开始摸索朝着璧上石块敲打。
铛铛铛……
清脆的镐音回荡在整个天坑之中异常的响亮。
片刻,宋良宵将敲下的石块拿了出来,然后她看到了手中石头边角处有一小块地方出现了浮于表面的红色晶体状磷粉!
果然,她并没有判断错!血矿就附着在天坑的坑壁之上!
但亦是这时宋良宵头疼加剧,使得她不得不退回到森林边缘,大口大口喘息着,缓解自己身体上的不适。
看着手上的石头,只有边角那一点点地方沾着血矿,用验矿尺检查了一下,发现尺身上的红色淡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样的质地上缴上去可是拿不到任何报酬的。
缓和了一个多时辰后,宋良宵再次动身进入天坑辐射区域,是的,她将这一片不毛之地及天坑命名为天坑辐射区域,虽然她不知道进入辐射区是什么感觉,但估计也差不多一样的恶心。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久会变成什么样,但她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因为光靠卖掉软胄亦支撑不了自己走多远,要是真没赚取银钱的办法,那接下来被迫嫁人也是早晚的事。
傅院教说她得争,她也觉得自己得挣,所以现在她便是要给自己挣一条活路!
宋良宵数次往返于天坑辐射区域内,但是她开盲盒的运气似乎不太好,接下来都没能开采出含有足够血矿的矿石。
入夜,她疲惫的回到天神兽身边,心想着只剩下一日时间了,既然都选择冒险,那便不妨再更大胆一些!
第三日,宋良宵休息了一夜,头晕头疼症状缓解不少,她再次绑上绳索,这一次不再只是将手伸入天坑。
她准备整个人都进入深坑直接进行一次深入性挖掘!
吸几口气,宋良宵沿着天坑壁慢慢爬下,不多会她眼前便陷入一片黑暗,睁着眼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与此同时伴随着更强烈的刺痛袭击着她的神经,这种剧痛和当初团战时被魂奇人奇术攻击已是相差无几。
但她还是咬牙坚持,心中默数,直至坑壁下一两丈深,她便停止下探,只要手边摸到有石块,便用镐凿开,挖取出石块后便用力朝上方抛去,抛至上方土地。
这次的疼痛感是真属于痛到难以容忍的地步,时间一久,宋良宵意识也逐渐开始变得模糊,几乎是凭借着意志力在不断快速敲挖!直到自己真的再也受不了,方才拉住绳子借力一跃而出疯狂朝森林这处安全区域奔去!
就在踏入森林那一刻,她直接跪地呕吐数声,随后双眼一翻直接晕死了过去。
等到再次恢复意识,四周又再是一片漆黑。
她这一倒竟是直接晕了大半日!
头还是疼得好似要裂开。
宋良宵用手摸索着欲要爬起,不经意的摸到地上一个青蓝色苹果。零零散散滚落在地一共四五个果实,不用想便知是天神兽给自己送来的。
心里一暖,她扯了扯唇角,坐起了身。肚子也开始咕咕直叫,便也直接拿起青蓝色苹果咬了一口,等狼吞虎咽吃下一整个果实后,也不知是否错觉头疼好似亦缓解了不少。
将剩余果实吃完,宋良宵抬头看看天色,时间紧迫,明日辰时兽车就会来接人,所以今夜她必须就要出山。
所以她顾不得再多休息,先是去看自己挖上来的矿石,借着月光将那些抛上来的石块都用验矿尺检查过后,她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在一大堆废石块中,终于有一块足球大小让验矿尺呈现深红色泽的血矿!
宋良宵抱着这块血矿是喜极而泣,哪怕此刻头依旧在疼,心里也都是满足的,就好像自己握住了自己的命运一样,她虔诚的亲吻了一下血矿,用准备好的包袱布包裹起来系在身上。
然后回到森林里她轻轻抱住了那只一直都在默默看顾自己的天神兽,轻声说了句:
“谢谢,以后有机会我还会回来看你的,再见。”
而被她抱住的天神兽亦好似心有所感,高昂的头颅轻轻低了下来,凝视着下方脚边。
直到宋良宵松开手转身没入森林深处,它都一直在原地目送其远离的背影。
回程路上,宋良宵与刚进入禁区时心境是大不相同,黑暗巨大的森林也因为天神兽的神秘面纱被揭开变得不再可怕,她沿着来时的记号用了一个多时辰再次回到了神谕峰与护神峰交界处那熟悉的警戒符箓“红线”前。
这会看着高挂玄月,差不多是子时,她的头还有些昏沉刺痛,得尽快回到据点山洞休息一晚,待明日一早便可坐上兽车返回书院。
想着回到书院后怀中的血矿就能换成金株,宋良宵心情愉悦疾步踏在白雪之上,她轻声哼着歌谣,甚至都未察觉在暗处已经有一双眼睛盯上了她。
就在她身影没入山腰林间不久,突然一阵强风带着一股异香粉尘扑面撒下!
宋良宵在闻到香味瞬间脑袋发昏,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紧接着一股劲风朝她脖子处袭来!
凭借着强大的身体素质与长期练就的反射性本能,宋良宵迅速朝左一避。
一把短刀错过其脖子直接狠狠砍在了她肩臂之上!并将衣服划破,露出里边泛着银灰光泽的软胄。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攻击我?!”
躲过一劫的宋良宵哪里还不清楚,自己这是遇上埋伏了!只可惜此刻她视线模糊,脑袋昏沉,怎么都看不清眼前那一团模糊黑影到底是什么人。只得出声呵斥,希望能够得到一点声音反馈捕捉对方准确方位。
很可惜,来人非常谨慎,一言不发。
但对方显然也没想到就在宋良宵衣服底下竟穿着一件甲字级墨师制作的软胄!
所以当他第二次刀袭来时,中间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停顿。
便是乘着此间隙,宋良宵直接丢下背在后方的藤箱,只保留系在身上血矿及可当做武器的柴刀转身朝着护神峰上开始狂奔!
没错,她没有正面迎战,因为对方不知朝自己撒了些什么,导致自己视力模糊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不但头脑昏沉手脚发软,加上之前进入天坑遗留下的头疼问题,她怕自己撑不住一刻钟便会倒地任人宰割!
此刻跑才是上策,只要她能够重新跑入禁区,活命的机会便可增加一半!
而追杀她的人比她更错愕,眼前这只猎物明明已经中了自己调制的独门迷香散魂香,竟并未立即被迷晕,竟还有能力反抗逃跑!还有其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软胄,无一不表示猎物的身份并不简单,这样的猎物只能杀不能放,否则将后患无穷!
追杀者夜虓,是一名七阶武奇人,是以杀人劫财为生的杀猎人!而神谕山脉是他数个狩猎场地之一!
今日也是宋良宵运气不好,正好碰上从另一处狩猎场归来准备进入望京过年修生养息的夜虓,他正好路过神谕山脉,便想着过来看一眼,这一看便遇上了带着血矿归来的宋良宵。
跟随一路,夜虓将宋良宵的雀跃与欢心都看在了眼中,凭借多年狩猎经验他立即判断出眼前这名女子应该是初次进入神谕山脉,否则不会行动如此不谨慎,并且她收获应该不小,是头肥羊。
身为七阶武奇人,夜虓极其自信,可谓天不怕地不怕,只要不是碰上三公九阶,就算遇上八阶武奇人他亦有信心能从对方手中逃脱。更何况八阶武奇人哪个不是名动天下,他记忆中并未有任何一个名号能与眼前少女对上。
于是夜虓志在必得,直接化形!
一双巨大黑色羽翼出现在身后,他是优异的速度天赋者,行动快若闪电,几乎没有任何人或异兽能够逃过他的双翼!
宋良宵在前方疯狂奔跑着,但受到迷香影响,她跑得是七歪八扭,速度亦大打折扣!
饶是如此也在让她身后展开双翼追捕的夜虓是心中震撼:此女逃跑的速度竟一点也不比自己慢!
难道自己的迷香并未生效么?夜虓越想越心惊,并立即用上自己最快的飞行速度!
宋良宵一路狂奔,内心充满了害怕与恐惧,她能感觉到对方依旧跟在身后穷追不舍,甚至越来越近,而自己的速度则受到身体影响变得越来越慢!
速度型武奇人!她恐怕要逃不掉了!
就在这时她脚下突然一顿,踢上了白雪下一块凸起的石头,整个人瞬间被绊倒在了雪地里!
脑袋后方劲风贴着头皮刮过,又是一刀直接劈在了她背部并将系在身上的包袱亦斩开,血矿从包袱中咕噜一下滚了出来!
夜虓瞥了眼滚落的血矿,顿时目露贪婪之光。
他总算知道对方藏着一件什么样的宝贝儿了,所以为了不暴露血矿的秘密,此女必须得死!
起手刀落便要人头落地。
此乃夜虓的信念。
杀人就要快!杀人就要干净利落!好的猎人从不会话多!
第三刀再次朝着宋良宵的脑袋落下,而宋良宵同样迅速举起砍柴刀凭借直觉进行反击!
铛啷!
刀锋与刀锋狠狠的碰撞到了一起!
可是柴刀就只是普通的砍柴刀具,跟正儿八经的奇人刀具完全不可相比!
就在刀锋碰撞在一起瞬间,宋良宵的砍柴刀直接应声而断,夜虓的刀狠狠砍在了她的手背之上!
刹那,皑皑白雪之上渲染了一片殷红!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今年的初雪提前了。
强烈的疼痛感让宋良宵心中的慌乱与恐惧达到了极点!
自己的手掌是不是被斩断了?
这一次她是真的会死吧?
可是为什么呢?她都已经很努力的要在这里生存了,她还挖到了血矿,她可以换到立女户的金株了!可为什么命运却还是要她去死?!
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从宋良宵心底爆发出来。
和最初那个弱小到只能认命连反抗心思都不敢生出的社畜宋良宵不同,现在的宋良宵全身都是对命运的厌恶与愤懑!
她是有力量的!努力了那么久她早就不是那个无能为力去反抗的弱者,就算是死,她也要拖着这狗屁的命运一起下地狱!
各种混乱迷幻的的色彩在宋良宵眼前流动,彩色的世界里一个头角狰狞的恶魔正在扑向自己,它张开血盆大口,要将她拉下地狱!
宋良宵裂开嘴露出疯狂的笑容,用尽最大力气挥动起那半截砍柴刀朝着恶魔的脸是狠狠的砍了下去!
“啊!!!”
刺耳的惨叫在耳畔旁响起,与此同时她锁骨处亦传来了锥心刺骨的剧痛!
瞬间,暴虐的情绪在她心里开出了花,疯一般的滋长,破土而出!
她要杀了他!!!
噗嗤!
利刃穿透皮骨的声音在宁静寂静的夜里宛若静夜吹箫尤为清晰。
夜虓觉得自己好像飞到了半空中,他化形后确实能飞,但此刻的飞却并非他自己主动而为。
他低头看着穿透自己胸前的一簇骨刺,到死都不明白,对方既然那么强为何一开始却不化形非得要白挨上两刀?为何自己根本感觉不到化形的共鸣?
可惜这些答案夜虓永远都不会知道,很快他便垂下头颅,了无生息。
宋良宵躺在雪地里,只觉自己手背和锁骨处火辣辣的在疼,好奇怪呀,她明明就被一把巨大的剑刺穿了胸膛为何胸口处却一点也不疼?
而这把剑似还在她胸口处生根发芽长出了繁盛的枝叶,一时间她有些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
直到她的思绪与视线再度恢复清明,她方才看清楚眼前恐怖的一幕!
哪里是剑在她身体里发芽开花长出繁盛枝叶,分明就是一堆胸肋骨从她胸口处破开皮肉而出!而那繁盛的枝叶则是被她胸肋骨刺穿顶上了半空的一具长着翅膀的尸首!
从尸首胸口处流淌出的鲜血正沿着她的胸骨缓缓留下浇湿了自己的衣襟!
如此怪诞的场景让宋良宵竟分不太清到底是谁穿透了谁,甚至脑海中还产生了一个非常荒诞的想法:
这些胸肋骨好锋利啊,若是它们分裂开,应该轻易便能将上边那具尸体大卸八块吧?
瞬间,就像感受到她的妄念一样,那些穿透尸体的胸肋骨动了,如同触手一般张开!正如宋良宵所猜想,它像撕开一张薄纸一样轻松,哗啦一声响,尸首四分五裂!
肠子内脏伴随着鲜血倾泻而下浇了宋良宵一头一脸!
血腥臭伴随着脏器的温热感立即把她从迷惑中浇醒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呕呕呕!!!”
凄厉的女声伴随着干呕响彻在神谕山脉之中,四周不少异兽被从梦中惊醒,从洞穴中仓皇而逃!
宋良宵也在逃,就在那些胸肋骨收回她体内后,她爬起来就跑,就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疯狂乱窜!
她杀人了!她不但杀人,还把对方给残忍分尸!
这一刻她已经彻底分不清楚到底谁更像恶魔一些!
宋良宵最不能接受的是她好像真的也变成了一个怪物!
不知奔逃了多久,她再次被雪地中的暗石绊倒,一头载入雪地之中,与此同时锁骨处又是一疼,她这才看到一把短刀正卡在她的锁骨上,她带着这玩意不知跑了了多久竟一点感觉都没有!
宋良宵想哭,可现在一点也哭不出来,她喘息着借着白雪的冰凉试图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她先拔下了那把卡在自己锁骨上的短刀,很疼,血亦有流出来,但并不多,以她的体质血应该很快便可止住,而短刀却是折了一块,她的骨头竟是比奇人武器还要更硬。同样她的右手背之前被对方砍到的地方只留下一道狰狞的刀口,血已止住,骨头同样丝毫未损!
人说硬骨头,硬骨头,大概就是指这样的吧?
雪地里,宋良宵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等浑身颤抖停止,这才艰难的站起来,强迫自己往回走。
别的不谈,血矿她得要拿回来,还有那些租借的挖矿工具,不带回书院可是要赔钱的。
慌乱与恐惧驱使下,宋良宵其实并未跑出多远,她基本就是在附近绕圈乱窜。
等看到白雪中那一大滩刺目的红,以及四下散落的块状血肉,她又是忍不住一阵的恶心,并强迫自己视线不要过多留在上边。
她四下找寻,终于在血迹最深处找到了那块被血侵染得更红的血矿,她将血矿抱起往回走,在进入树林不远处看到了自己丢下装着乱七八糟挖矿工具的藤箱,将东西全部收拾好后,她背上藤箱头也不回连夜下山。
至于她杀的人是谁,对方到底为何要杀她,此刻宋良宵脑子根本就没办法好好去思考,她一直都在想:我杀人了,回到书院后会被抓吗?到时会不会被判死刑?!可自己并不是故意的,对方要杀自己,自己反杀这是正当防卫吧?虽然最后尸体被切碎,但那也是无意识的,并不是真的残暴对不对?对了,大望律例里有正当防卫这条律法吗……
宋良宵还在思忖回到书院是该隐瞒还是说出真相,要用什么样的措辞,却发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兽车停靠驿点。
来接学生的书院兽车赫然已经停在当初放她下来之地。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天已然大亮,辰时一到兽车自然准点出现接人。
猝不及防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山林中冒出,书院的车夫是吓了一大跳,不过他也算是书院的老车夫,见多识广,对神谕山脉内的危险多少亦有了解,眨眼便恢复了冷静。
仔细确认对方确实是自己三日前送进来的那名女学生后,车夫立即道:
“你这是在神谕山脉遭遇埋伏了?!是山贼还是杀猎人?”
宋良宵乍一见车夫浑身寒毛倒竖,若非残余的理智压制住了人性的恶意,她差点就要暴起伤人,好在最终克制住了,而车夫的态度亦让她看到一丝曙光。
于是她声音颤抖着道:“我,我不知道,我找到了一块血矿,然后突然有人冒出来袭击我,我和他交手用砍柴刀砍伤他后,便逃了出来!”
车夫恍然,这应该是碰上杀猎者了,不过看她这一身鲜红不太像是只砍伤对方的样子,这味道刺鼻得对方估计血都被放光了吧?
啧啧,好凶残!
不过关自己什么事呢,自己只要按时接到学生就好,活要见人死要……死不用见尸,过时侯不到人,直接飞信给书院便好,附近有哨鹰在,书院自有办法追查到人去向。
“别怕,上来吧,一切回书院后再说。若是遭遇歹人,盛京院会替你做主的。”
她应该不会坐牢了。
直到这一刻,宋良宵悬着的心方才放下,她颤抖着爬上了兽车,并瘫软在了座位上,闭上了眼。
回到盛京院已是入夜,当她一身血污出现在事务处,直接把值勤的书办给吓个半死,还以为半夜遇到鬼了。
等看到她怀中抱着的血矿后,书办两只眼睛都发直了,连忙上报。
不多会山长萧宴,监院魏楷都赶了过来,还有曾经悄咪咪带着秦柯与傅成山离开书院的徐朗亦出现在事务处。
三人看到宋良宵如此狼狈都吓了一大跳。
徐朗瞥了眼血矿,口吻严厉道:“宋良宵!你入神谕山禁地了?!普通寻物任务入禁地?!你这是不要命了?!”
此刻,宋良宵整个人都是虚浮的,她反应有些迟钝道:“徐,徐院教,我没有不要命,我只是想凑齐女户立户费。”
瞬间,三个人都不说话了,沉默在空气之中蔓延。
半响,徐朗方才狠狠吐口气,无奈道:“行吧,你先去医馆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回去好好休息,剩下等明日巳正时到院教处再说。”
但宋良宵却未肯离去,她指了指自己刚放桌上的血矿,小声道:“那个……徐院教,这个还没算钱呢?”
徐朗再看那血矿,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朝着屋内书办吼道:“还愣着干什么!给她算!算好了让她快点滚去医馆!”
书办只是普通人,瞬间被徐朗的气势压迫差点喘不上气来,他连忙拿起验矿尺手忙脚乱的进行测量,片刻后声音颤抖道:
“值……值三金。”
所谓值三金便是抵值三枚金株。
徐朗朝宋良宵瞪眼道:“听到没!三枚金株!足够你立女户外加两年赋税!所以现在!马上!立即给我去医馆!”
这次宋良宵没敢再反驳,虽然她也很想拿到金株后再走,但看徐朗那模样,恐怕自己一开口对方便会立即取消这三枚金株的奖励。
她头重脚轻的来到医馆,见到她的老大夫同样亦吓了一跳,还好诊断下来发现她虽说浑身是血,但身上两处伤口却极浅,早就愈合了七七八八,完全不用处理。
大夫交代了一些洗护注意事项,并给了两罐祛疤的膏药。
宋良宵这才拿着膏药返回斋舍。
回到群芳斋院门前,她看到冯值守居然坐在屋外喝着酒,他拿着酒壶一口接着一口,真稀奇,今夜这是不用值守么?
面对浑身是血的宋良宵,冯值守只是轻描淡写的问了句:
“杀人了?”
宋良宵一愣,然后机械的点了点头,她满心的疑问与不解终于有了询问之处。
“为什么……会有人要杀我?明明都不认识……以前进入神谕山都没有……”
她有些语无伦次,但冯值守却是听懂了,他喝了好几口酒后方道:
“没有什么为什么,每年在神谕山被杀死的冤魂数都数不过来,之前你们历练没遇到,那是因为盛京院提前清场封锁了神谕山脉,在最大限度内确保你们这些学生的安危,你自己一个人进入神谕山脉会遇到危险很正常。”
宋良宵半张着嘴,原来他们一直都被书院保护着,她竟从来不知!
而见其一副怔愣发傻模样,冯值守更是裂开嘴大笑道:“哈哈哈哈!!所以你害怕了?这才哪到哪呀!宋良宵,这只是开始!以后你还会面对更多的危险甚至于苦难!你得想办法活下去!宋良宵,活下去!”
昏黄的灯笼下,他那张满是褶皱的脸就如同一只皱起皮的橘子,经历风霜岁月侵袭,沧桑狰狞,混浊的双目似喜又似悲,仿佛想要与眼前人传达些什么。
可惜此时的宋良宵依旧沉浸在自己世界之中,始终未曾察觉,她满心哀凉,终是憋不住,嘴巴一瘪,一抽一抽的哭了起来!
痛苦的呜咽声伴随着疯狂的大笑,宛如厉鬼在哀嚎,夜里渗得人心发慌。
可即便如此,哭声与笑声久久都未曾停歇,直到狂风大作,皎月躲入云层。
后半夜,整个望京竟是下了一场暴雪。
今年的初雪提前了。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要不要多喝些骨头汤或是……
回到斋舍的宋良宵是一夜难眠,只要她一闭上眼,那些散落各处的尸块便会浮上脑海,令她惊出一身冷汗。
就这么熬到了天亮,她到食舍用早膳,一眼瞥见菜坛子里的肉块当即胃里酸水翻滚,忍不住到外边干呕了数声,最后她努力强迫自己喝了些白粥方才去往院教小院。
等到徐院教书房,行过礼后,徐朗看着她也不说话,只是在案桌后方反复打量她良久才开口道:
“说说你进神谕山脉后发生了什么吧。”
宋良宵昨夜辗转反侧时已经想好了说辞,除了深入天坑那一段她改成只在神谕峰脚下,以及击杀切块袭击自己的歹人那段她只撒谎说对方逃跑,其他都如实叙述了一遍。
只是,她话音方落,徐朗便板下脸冷哼道:
“哼,翻越禁区你也不怕在死在里边,还是说你根本就感觉不到头晕恶心?!”
宋良宵忙道:“学生很小心,若是觉得头疼恶心便立刻撤回安全距离,一路都是沿着安全线在找寻血矿,并没有冒进。”
哪知徐朗竟猛的一拍桌子,起身气道:“你撒谎!”
宋良宵抖了抖,自己撒谎的地方可多了,具体您说的是哪一处?
但她还是逼着自己抬头梗着脖子拿出视死如归的气势与徐朗对视着。
片刻,徐朗终是败下阵来,无奈叹道:
“还说没有冒进!你真的只是打跑了那名欲要杀你的贼人?!”
刹那,宋良宵松了口气:还好,徐院教并不是对自己寻找血矿路线起疑。但下一刻,她想到自己杀人了好像比隐瞒天神兽和血矿也没好多少,顿时又萎靡了。
连冯值守都能看出来自己杀人了,这么蹩脚的谎言她为何还要与徐朗说?可能在潜意识里她真不希望自己杀人吧,被追杀时是很愤怒绝望恨不得将对方大卸八块,可真把人大卸八块后滋味并不好受,完全没有书中描写的快意,就只剩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面对尸体的恐惧与自责。
她看着徐朗轻声说到:“徐院教,要是我、我不小心反杀了对方,我会被投入大牢里吗?”
徐朗没好气道:“这时知道害怕了?坐什么牢!一个不知哪里来的贼人,杀了就杀了,你撒什么谎?!你难道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吗?!”
宋良宵乖乖认错并反省道:“我错在不该偷偷进入禁地涉险,在遇到危险后还要隐瞒情况。”
“原来你自己知道啊!”
她不说还好,一说徐朗更气,他是怎么都没料到当初那个让人记不住的怯懦少女才不过两年摇身一变竟是胆大到不要命去探禁地!比军营里的“刺头”还更气人!等回军营后自己一定要狠狠教训傅成山这家伙一顿!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被他给教成了什么样!
“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只是为了立户费?!”
这一次,宋良宵是一点迟疑都没有,脱口而出:“是,就是为了立户费。”
徐朗就纳闷了:“嫁人要你命?!”
宋良宵很想回答差不多,但转念一想可能会刺激到徐朗,她委婉了一下道:“也不是,就是……没合适的,不两情相悦也是耽误人家。”
“那说说,你想找什么样的?”
徐朗开始撩袖子,他就不信一整个望京都挑不出个能入她眼的好男儿!
宋良宵顿了顿后连忙道:“徐院教,我在家乡是有未婚夫的。”
后边就差跟着一句不劳你们费心了。
这下徐朗也没辙,带兵打仗他行,给姑娘说媒,还要挑出姑娘心甘情愿喜欢的儿郎,他真没那本事。
一时,徐朗也无话。
认真探讨除了以身涉险及隐瞒入禁地这些,眼前少女并未有什么大错,可惜对方不能参军,否则自己可能还会夸赞几句。如今想来,大概气愤也是因为这点不满吧,实在是太可惜了。
人就算教育过了,徐朗平复心境将桌上一个锦囊朝着宋良宵抛了过去。
宋良宵下意识的接住后便听对方说道:“这里边三枚金株是你上交血矿该得的,回去自己再好好反省反省,下次切莫再如此莽撞了,至少事先告知一下书院,别总吓我们这些老骨头!”
听罢,宋良宵立即将锦囊打开,看到里边三枚金灿灿的珠子,这一瞬间所有的悲伤难过害怕愧疚全部都被治愈。
她思绪又恢复了清明,朝着徐朗笑道:“徐院教,要是事先我和书院报备,恐怕书院连任务都不会让我接吧,而且……还有不到两个月学生就要离开书院了。”
徐朗愣住,是呀,还有不到两个月这一届的学生就全部都要离开书院,奔赴自己的前程,以后能否再见都是个未知。
他刚刚怎么就忘了这茬呢?
少女朝他笑得灿烂,仿佛之前的种种阴霾也都从她脸上消失。
徐朗自己也笑了,挥手示意道:
“去吧,回去好好过自己日子。”
宋良宵离开后不久,萧宴便找上门来。
看到书房里只剩下徐朗一人,萧宴问道:“徐院教,问得怎样?”
徐朗摆弄着手边的笔架道:“能怎么样,把上缴血矿的奖励给她后,让她回去好好休息了,她应该吓得也不轻,第一次杀人,心里那关没那么好过,只能靠她自己慢慢缓和过来。”
萧宴点点头,叹道:“是可怜,第一次出行便碰到杀猎人,要不要将昨夜的哨鹰召回来问问?”
徐朗镇定自若道:“已经召回来了,但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昨夜望京不是下雪了么,神谕山脉那边更是下了一场暴雪,夜里哨鹰根本就不敢深入,就算派人去看白雪也早已覆盖掉所有痕迹,犯不着为了个杀猎人大费周章。”
萧宴表示明白:“也是,哨鹰的存在本就是为了看护学生,那边又是禁地,异兽都不敢过分靠近神谕峰附近。不过你也该知道,我主要想问的不是这个……她真要立女户?”
“你觉得呢?”徐朗挑眉道:“立女户没什么不好,反正都是大望的人才,每年还能给朝堂纳一笔税钱。”
萧宴略显为难道:“话是这么说,但书院从没这先例,我怕上边会有意见……”
徐朗则鄙夷道:“上边那些迂腐的老头要有意见也没办法,总不能逼着学生嫁娶吧,她都敢闯禁地杀人,你不怕逼急了她给你弄场灭门血案出来?”
怕,怎么不怕,昨夜看到这孩子那满头满脸鲜血模样,萧宴差点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等过一会再瞥见她衣襟褶皱里好似落着肉渣的玩意,心脏更是差点停滞,他都不敢联想那些会是什么玩意。
见萧宴愁眉苦脸的为难模样,徐朗亦感同身受,他提议道:“山长,要不你再找尤夫人试试?说不定她能有办法。”
……
“妾身能有什么办法?那孩子主意大得很!”
萧宴去寻尤夫人得到的第一句话便是抱怨,尤夫人轻抚身前古琴,看似心平气和,琴音却低柔哀怨,如诉如泣。
她是眼都不抬道:“萧山长,那些好处妾身都不要了,她连丢命都不怕就怕嫁人,妾身是做媒又不是审问犯人,能上各种刑具严刑拷打,甚至屈打成招。做媒要的就是个心甘情愿,最难却也是这个心甘情愿,这种不喝水的牛,别说妾身,月老亲临都没用!您还是另请高就吧!”
萧宴还能怎么办,叹口气离开簪花小院后,他索性也甩手懒得再管,爱咋咋吧,就像徐朗说的人家都打算留在望京,这两年也不算白教,以后年年缴税同样是为大望做贡献不是?!
另一边,宋良宵带着珍贵的三枚金株回到斋舍把玩了好一会后,她方才想起自己好像也是拥有神通的奇人了,但好像还没怎么研究过用法。
于是,她关好门窗坐在案几旁,摊开了自己掌心,心中默念:
出来!
瞬间,只见一根莹莹白骨从自己掌心处伸出,足有一尺长。
它的形态随宋良宵心意一下变化成刀一下变化成剑,就宛如活物一般。
接着宋良宵又脱下衣衫,只穿着软胄。
昨夜她从神谕山脉回来,衣衫胸襟部分直接被戳了好几个裂口,和在血缸里染过色一样已经报废,软胄倒是因为有缝隙的缘故安然无恙。
她花了两刻钟验证,发现自己这些骨头可以从全身上下任何一个地方伸出,甚至极端到从眼球里冒出来!站在镜子面前,这画面太美,让人有些难以直视,而且突出的骨头非常影响视线,她连忙将骨头收回体内。另外这些骨头大小长短形态皆可随心变化,无论是在体内还是在体外,还可以随时切换软硬度!它从自己体内生长,再完美的自血肉中破土而出,等收回体内后,皮肤依旧光滑如初,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宋良宵扪心自问,都这还能算人吗?虽然勉强算维持着人形,但她怎么感觉自己这个神通和大家完全不同,相比那些能化形变身成为异形的高阶武奇人自己似乎更恐怖,像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不过如此一来,这个神通与自己的软胄倒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完全不怕伸出的骨刺会刺坏软胄,唯一的缺憾便是软胄不是“高领”。否者,她也不会被对方砍一刀砍在锁骨上还受了伤。只是以后使用神通时多少得小心一些,尽量不要从身上穿有衣服处伸出骨头,不然光是买衣服的钱可能都不够。
还有那把砍伤自己锁骨的短刀,宋良宵也带回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级别的奇人武器,脆到被自己骨头崩掉一个缺口,也不知它还值不值钱,以后有机会得找个墨师去问问。
这时,宋良宵又突发奇想,她的骨头都能把奇人刀具崩了,是不是说明质地非常硬?甚至可以当成刀具来使用?
于是她将骨头变化成自己常使用的快刀,并且朝着自己软胄袖口处砍了一刀。
然后,软胄竟然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之前被杀手连砍两刀都安然无恙的软胄居然破损了?!
宋良宵抱住自己的手腕欲哭无泪,她真是个败家子呀!看看都干了些什么?!居然把软胄给砍破了!她刚刚怎么会那么傻拿自己的软胄来试呀!
心疼了好半天,她才从懊恼沮丧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并自省:下次再尝试什么一定不能拿自己的值钱宝贝来试!败家娘们!
至于自己这一身怪异的硬骨头还有什么神奇作用,宋良宵这会暂时不想再研究,因为忙碌了一上午,她的肚子开始咕咕发出了抗议。
宋良宵便决定先去食舍,她甚至还在想像她这种情况是不是骨质增生,是不是得多喝些骨头汤或是多吃些骨髓好补补钙,不然万一日后用的次数多了缺钙了怎么办?!
就在她满脑子胡思乱想之际,一个久违的声音突然叫住了她。
“良宵……”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温水煮青蛙不外乎如此。……
宋良宵已经记不起自己有多久不曾听到温枔的声音了。
看着花窗下的窈窕身影,恍若隔世。
这两年温枔的变化很大,眼前的少女举止端庄娴静,双目半垂,一身粉桃色亮眼罗裙,十指上蔻丹艳丽,和东院那些权贵少女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宋良宵注意到她已经盘起妇人发髻,在大望这便代表女子已为人妇又或已有婚配。
“和我说话没关系吗?吴云薇会不会又找你麻烦?”
只一句话温枔眼中便染上了泪光,她压制住眼泪,拼命摇头。
“现在不会了,一个月前吴云薇已经被吴大人接回家中,禁足半年。接下来唐蕴也就是我未婚夫离开书院后会下边陲,虽然环境艰苦了一点,但不用科考便可入仕却也是一个机会,届时我会与他一同离开望京。这次,吴云薇别想再也抓住我了,我终于自由了,呜呜呜呜……”
说到这温枔忍不住掩面痛哭,没人知道这两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很多时候都会想去死,可看到嬉笑打闹的宋良宵她们生机勃勃努力盛放的模样,却又使得她忍不住生出向往,有所留恋,重新提起了活下去的勇气。
其实每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贵重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代价,而有些代价很沉重根本就不是自己所能承受,只是温枔明白得太晚,晚到已经无法再回头。
现在看着依旧温柔的宋良宵,她就像看到自己段丢失的那段无忧美好岁月,泪水怎么都止不住的流淌而下。
“良宵!对不起!对不起!良宵,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啊!!!”
这句迟了一年的道歉,温枔今日终于有机会能说了出来,她不奢求宋良宵能够原谅自己,但她还是希望在临走之前能够说出来,给她最青葱美好的那段岁月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
宋良宵一直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渠道也不关心东院,自然也就不知道吴云薇被禁足一事,对方被禁足半年,而自己不会嫁人也没办法入仕,接下来彼此之间恐怕再无交集,对方以后应该不会再惦念着自己了吧?
而温枔能够摆脱吴云薇控制,宋良宵亦替对方感到开心。
她不厌恶温枔,因为哪怕对方不得已倒戈向吴云薇,自始至终却也从未陷害算计过自己,她只有遗憾与惋惜。如今对方摆脱的困境,她也跟着坦然笑道:
“没关系,之前的事我都忘了,你能摆脱她是幸运的,接下来可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日后可要擦亮些眼睛,千万不要再信错人了。”
温枔停止了抽泣,她自嘲一笑道:“哪里是我运气好,说来还是因为你的缘故吴云薇才会被禁足,然后吴大人将她留在书院的亲信眼线全都清除,让她没办法再插手书院里的事,我这才得以喘息的机会,说服唐蕴一同摆脱吴云薇掌控。”
宋良宵颇为诧异,奇道:“此事与我还有关系?”
温枔道:“事情还要从木兰军来书院要人说起,吴云薇意图贿赂木兰军那位女军师,结果却被木兰军军师将罪证甩到了吴侍郎面前,说吴侍郎家风不好不会管教子女。事后我听唐蕴提起吴云薇贿赂木兰军军师的目的是希望木兰军能刷掉今年欲参军的一位女学生……”
说到这里温枔有些不敢看宋良宵,因为宋良宵真的没能进入木兰军……
“抱歉,此事吴云薇亦从未与我说过,她可能也有些防着我,否则我怎么都会想办法提醒你一句。”
宋良宵都不知道原来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一直以为吴云薇会等到自己离开书院后再想办法对付自己,不过她怎么那么蠢,居然想着要贿赂青狐军师?
不能参军这件事前因后果宋良宵比温枔更清楚,虽然事因是因那位青狐军师而起,但结果已然不是她所能控制,结果事后吴云薇这个蠢的居然还上门贿赂挑衅,可想而知那位青狐军师当时应该已经快气炸了吧?真是恶人自有天收!
“你别胡思乱想,我不能参军并非吴云薇的原因,事因比较复杂牵扯到了大神官,我也不便与你多说,你只要记住以后再看到她离得远远的便是。”
温枔望着宋良宵目光坚定道:“我会离她远远的,早些时候我已经书信与父亲,父亲决定今年把家中店铺转让给别人,他只拿着地契收租,只要我与唐蕴日后好好一同经营,等有朝一日唐蕴调回望京,那时应该就不会再受到吴云薇掣肘。良宵,临走之前我能抱抱你吗?”
说完最后这句话,温枔再次泪如雨下。
宋良宵愣了愣,旋即绽放出笑容朝她张开了双手。
温枔扑了上去用力抱住宋良宵是嚎啕大哭。
“呜呜呜,良宵,两天前追风兔它死了,我好难过啊!”
就像是她与宋良宵的缘分一样,终究是再也无法挽回。
“别哭,它本来就活不过两年,以后若有机会我再给你抓一只健康活得长长久久的追风兔。”
“真的吗?我们还会有机会再见面吗?”
“奇人生命那么漫长,我相信肯定会有重逢那日,不然等抓到了追风兔了我也没人送呀,认识的人里边便只有你喜欢它。”
“好!那我们一言为定!等再见面之日你再送我一只追风兔!这里有一本小册子,是我从唐蕴那问来有关吴侍郎权势范围及他的一些裙带关系,你可以拿着做参考。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嫁人,所以若是要立女户,有一些城区记得一定得要避开,特别是天损中城区那里可以说就是吴云薇的老巢,吴侍郎在那里就是一手遮天,宋良宵你一定也要好好的啊!”
“我会的,温枔,谢谢!”
二人相拥了好一会,温枔方才不舍分开。
宋良宵发现温枔已经将行李都打包好,放在了门外,想来今日便是她离开书院之时。
再次依依不舍的挥别,温枔最后问道:
“宋良宵,以后再见面,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宋良宵点了点头,笑道:
“能,我不是还要送你追风兔么?”
所以,朋友,再见珍重。
宋良宵终究还是没把温枔送到书院门口,人多眼杂,就算如今吴云薇耳目已被铲除,她觉得亦需要小心谨慎些,那些权贵哪个不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不得不防。
独自用过午膳,宋良宵又回到斋舍。
温枔已经离开,她的卧房门大开着,里边空落落,就连被褥一类也都已经清空。
她叹口气,坐在花厅案桌前,拿出之前在天坑处找到的那条钻石项链,项链表面的青苔已经被她清理干净,外边包裹着粉色钻石的金属材质虽然和黄金不一样,但在不知多少岁月冲刷下同样色泽光亮不褪。
研究半天,上边什么信息都没发现,感觉就是一条非常普通的钻石项链。
只是样式不怎么符合大望审美,也不知道拿出去当能值几个钱,但目前宋良宵还没有要当掉它的打算,来自星空文明之物,经历就和自己一样,放着就当个纪念。
入夜,宋良宵按时来到冯值守小屋前,却发现冯值守竟不在屋子里,破木门还落了锁。
平素冯值守若是没空都会提前告知自己一声,昨夜宋良宵见他时,他竟提都未提,实在有些反常。
不过现在已经是夜深,她亦没办法找人打听,只能等明日天亮再过来看看。
第二天用过早膳,宋良宵便守在冯值守小屋前,这一等等到快午时才看到冯值守慢悠悠从长廊另一头走来。
宋良宵松口气同时,语气不由带着埋怨道:
“昨夜您去哪了,不授课也不提告知我一声。”
冯值守此刻看上去有些沉默,若是平素这会可能早已冷哼开杠,但眼下他只是平静道:
“昨夜突然有些事,所以没来得及通知你,今夜照旧。”
说完他打开屋门进去后直接便将门关上,门板差点就砸在跟在后方欲要进屋的宋良宵鼻子上。
宋良宵有些错愕,这是自己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被冯值守拒之门外。
她有些担忧也有几缕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变化在发生。
只是到了夜里,冯值守又变回了以前的模样,任宋良宵旁敲侧击都未能问出些什么。
于是一切照旧,眨个眼功夫又到了一年院庆之际。
今年的院庆演武依旧热闹,虽然没有三公到场仪式不如去年盛大隆重,但学生们高涨热情依然不变,拼尽全力,热撒青春。
只是这一切都已经与宋良宵无关,她没去看演武,而是呆在斋舍之中悄悄熟练挖掘自己的神通。
她给自己身上可以随意伸出宛若触手的奇怪骨头起了个名字:小骨。
进行各种有些中二的招式召唤,包括不限于什么:
出击吧!小骨!
变长吧!小骨!
缠绕吧!小骨!
就在她玩得不亦乐乎之际,另一边,山长萧宴的书房亦迎来了一位贵客,吏部左侍郎严出。
盛京院隶属朝堂,虽然较为独立,但名义上归属吏部所管,严出可以算是萧宴上峰。
萧宴自然毕恭毕敬,他多少知道这位左侍郎大人为何而来,心中颇有几分忐忑。
果不其然严出一开口便道:“听闻今年西院有名女学生因为身份比较特殊至今仍未有婚配,可有其事?”
萧宴苦笑道:“回左侍郎大人,确有此事。”
严出点点头,他倒也不是特意为此事造访,而近日有人在自己耳旁提了一嘴,自己又正好受邀前来盛京院观看演武,遂按例询问。
“原因可有查明?野心太大?心高气傲?还是意中人另外心有所属?”
萧宴斟酌了一会,挑选了个稳妥的说辞:“都不是,那孩子一心想要参军,这会被刷下来,心里可能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想来过段日子应该就会好。”
严出也没有要责备他的意思,只道:“还是心高气傲,那倒也没关系,只是大望培养了她,她就必须得在大望效力,哪怕是讨饭亦得在大望讨,这点你身为山长莫要忘记自己的职责。”
盛京院是奇人书院,出银钱耗费心血培养这些学生可不是为了替旁人做嫁衣的。
萧宴连忙道:“这点左侍郎大人无需担心,那孩子已经凑够立女户的银钱,她就在望京,哪都不会去。”
听他这么说,严出也放宽心,轻笑出声:“听着倒像有几分本事,可惜就是太年轻,等出去后她就会知道光有本事可不行。也罢,只要她还留在望京,等碰壁了磨磨性子便好,过段日子自然便会再上门寻求帮忙。你记得留意一下之后她去的是哪个城区,交代衙府注意一些,没事官媒可以多上门闲聊,慢慢磨,五阶这样的优秀资质不要浪费了才是。”
温水煮青蛙不外乎如此。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宋良宵亦跟着一同奔赴全……
和去年一样,院庆七日里书院中大家都很忙,宋良宵便也没到冯值守处学习。
等院庆一过,还有几日便又要过年。
今年是宋良宵在书院里最后一年,她准备多采买些年货与冯值守最后过一个丰盛的大年,吃顿散伙零食,然后再与他好好道个别。
可当宋良宵采买结束兴匆匆的回来时,却发现冯值守小破屋房门大开着,里边有两名直学正陆陆续续在往外搬着东西。
顿时,宋良宵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直接丢下手中大小包年货,冲上去问道:“敢问两位直学,这是在帮冯值守搬家吗?冯值守呢?”
其中一名直学看了她一眼,发现是斋舍里的学生,便停下道:“冯值守院庆前就已告老还乡不做了,我们正在清理遗留在屋子里的破旧物品及秽物。”
怎么会?!冯值守不做值守了?!那他为什么不和自己说一声?!
宋良宵还是不肯相信,她冲入了冯值守的小屋,发现里边果真乱糟糟一团,冯值守那些宝贝书籍全都已经清空,只剩下桌椅床还有一地的垃圾。
瞬间,她有一种被人抛弃了的委屈感,她不懂冯值守为何要不告而别,难道是嫌她麻烦吗?
这时,另一名直学突然开口道:“对了,你可是宋良宵?之前冯值守离开时交给我们了一些东西说是让帮忙转交给一名叫宋良宵的女学生。”
宋良宵连忙应道:“我便是宋良宵,冯值守有东西留给我?”
那名直学点点头道:“对,一套《千字文》,还有一本很厚的书,以及一副画,东西都在事务小院,待会你便跟我们去取吧。”
一个时辰后,宋良宵从事务小院拿到冯值守留给自己的物品,耳畔旁还回荡着直学和自己说的话:
“冯值守年事已高,约莫一月前听闻他已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故而主动请辞,说是要找处山清水秀的福地安度余下日子。”
宋良宵将三样物品整齐摆放在案桌上。
撇开那套《千字文》不用看,是自己的东西。剩下两样,她先拿起画卷,打开后发现竟是那张一直挂在冯值守屋中的宝贵舆图!
舆图背面写着一句话:此图挂在陋屋近百载,始终无人愿多看它一眼,唯有你一眼欣喜,图赠有缘人,它是你的了。
宋良宵轻轻摩挲着舆图,仿佛感受到了它的孤独,将它妥善收好后,她方才打开最后留在案桌上那本书。
将书打开,里边并非什么大家名言,而是一本自传,里边记录了一个人的一生。
宋良宵彻夜,直到东方天际泛白,方才大致读了一遍。
书中记录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从轻裘白马到白发苍苍数百载生平。
她看到一个对未来充满期待与幻想的潇洒少年郎踌躇志满在踏上仕途之后,因为张扬因为理念不合受到了各种打压,最终意志消沉远走他乡,决定磨炼自己并开始记录下世界各处风土人情人生感悟。百余年的旅途中他亲手画下一幅宏大细致几近完整的世界舆图,可等游历归来他的远大抱负及才华依旧得不到赏识与施展。最终,他认命,彻底沉沦甘于平凡,留在一家书院看门,终日与酒为伍浑浑噩噩。
自传中穿插着着大量的风土人情描述与鉴赏,末了还有一部分关于望京风土人情的重点描绘,这部分看着像是新添的,笔迹很新最多也就一两月。三教九流各行各业都略有涉及记录,对她之后留在大望生活是大有裨益,看完不至于出去后两眼摸黑什么都不知道。但眼下她先是快速跳过,接着往下翻,直到翻至最后一页,那里单独写了一段话是留给自己的。
“纵观我这一生,灰暗而失败,我总以为是上苍不公,老天不开眼。直到遇见了你——宋良宵,我方发现我一生灰暗失败或许并非只是命运不公,可能与我本身心高气傲,不通世故亦有一定关系,只可惜大好年华早已在愤世嫉俗浑浑噩噩中消磨,回首再恍然亦是枉然,我这一生便到此为止。”
然,宋良宵你不同,虽然同样亦被命运捉弄,但我依旧能从你身上看到那向阳而生的勃勃生机。你的一生方是初始,只是身为女子你的前路将会比我更难,希望你亦能保持住这份向阳之心不让自己心中那点余温熄灭,别踏上与我一样的道路,愿你不曾被命运击败。
大望人情社会复杂,我亦无法预测你之后将会走上一条什么样的路,故将市井人情三教九流略作粗浅描述写入笔记,这些在盛京院无人能够给你指明,我亦只能将所见所感大致整理,具体望京究竟是何模样,还有待你自己亲身体会。
花开花落,曲终人散。
人生终有离散时,我不与你道别,便是不想看你那哭得涕泪纵横的丑脸,徒添我这半截身子已然入土老头伤感,不若留下一份临别之言,以做想念。也莫问是否再有相逢时候,有朝一日,你若途经青山秀水又或花海漫天之地,不妨四下留意,或许我这糟老头子正躺在那一域安静赏景喝酒,路过,上炷香便可。
落款:冯峥。
宋良宵轻声跟着一路念到结尾,最后用手反复摩挲着那个名字,泪水一滴一滴落在了笔记上。
“原来您叫冯峥啊,呜呜呜……”
这个叫冯峥的六阶魂奇人漫长的数百年岁月到头来也就只剩下这一本记录,哪怕记录再厚再详细与一个人的一生相比它也太短太苍白,以至在漫长岁月之中留不下任何的痕迹,令人遗憾唏嘘。
也许每个平凡人的人生大抵不过如此。
不过没关系,宋良宵会记得,记得曾有这样一位老人教会自己认字并将他人生领悟的道理都写在书里赠予了自己。
有朝一日她会找到他的墓,到那时她亲自将他的生平篆刻到碑上,与青山绿水共为邻!让天地铭记!
……
又是一年三十,阖家团圆之际。
年饭流程与去年没什么区别,宋良宵拿了三枚银株压岁钱早早回到了群芳斋。
对她而言今年比去年更冷清,毕竟唯一能陪她过年的冯值守也离开了书院。
宋良宵好像又变成刚来到大望时孑然一身的模样。
唯一能让人欣慰的是经过两年努力她有了那么一点傍身本事,虽然不知路在何方,但好歹有了下脚的方向。
宋良宵依旧迷茫着,没有找到什么人生目标。
但时间可不会等人,无论你是否迷惘,它都会推着你继续前行。
眨眼间来到了正月十六。
宋良宵留在盛京院的最后一日,萧宴亲自招她前来询问道:
“宋良宵,你可有想好落户在哪个城区?”
望京一共二十七个城区,抛开九个需要有举荐信方可落户的上城区外,剩下十二个下城区以及六个中城区宋良宵都可以选择。
不过根据温枔给自己的提醒,抛开与吴云薇所在吴家有不错关系网的五个中城区及七个下城区后,宋良宵的选择便只剩下一个中城区与五个下城区。
虽说中城区与下城区的立户费一样都是一枚金株,但中城区的房租却是下城区房租的五倍。
在望京是有专门提供给奇人租借居住的平价租屋,性质有些类似家乡的廉租房。中城区的廉租房最便宜单间每月要收五枚银株作为房租,下城区则只需要一枚银株,贫穷使得背负着每年一枚金株重税的宋良宵更意属剩下的五个下城区。
于是她将五个下城区都报给了萧宴,并请教道:
“学生意属这五个城区,不知山长觉得这个五个城区哪一个比较适合学生居住?”
萧宴一时亦被问题难倒了,若让他自己选,恐怕一个都不愿意落户。他的家宅就在天机上城区,平素若有什么应酬范围也是在附近几个上城区内,十二个下城区他活了那么多年岁有些下城区甚至都不曾踏足过。
于是他唤来了隔壁监院魏楷。
魏楷听到这个问题后,眉毛胡子都拧到了一起,显然他也不清楚这几个下城区如何,半响后他方才开口道:
“山长稍等,容我去查一查。”
说完便到隔壁书房翻找起来。
宋良宵完全没想到自己就问了个简单小问题就让书院里两位大人物如此为难。
趁着魏楷去书房的间隙,萧宴仔细打量着宋良宵。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名少女时,对方被张蛮吓得惊慌失措,浑身上下都充满着戒备,既柔弱又可怜,自己还曾耐心开解过她。
如今两年后,对方站在自己面前早已不见当初的慌张与无助,现在那双水光充盈看似无辜的鹿眼深处透露的只有一股执拗,唯独戒备一直都在。
萧宴一声叹息,却还是忍不住想再劝道:
“孩子,真的不再考虑了么?若是你愿意,山长可以破例再多留你几个月,让尤院教再替你好好参谋,找到门真正适合的亲事。”
宋良宵笑着摇头道:“多谢山长关心,但学生主意已定,不让学生试试,学生总归不会甘心。”
萧宴奇术能够洞悉人心,听罢便知没戏,再劝亦没用,只得道:
“也是,我年轻时也这样总会想要到外边闯一闯,以后你若是回心转意了,可以到衙府去找官媒亦或书信与我,到时朝堂亦会帮你。”
宋良宵点点头表示知道,但萧宴知道她根本就没听进心里。
等魏楷从书房出来便与宋良宵道:
“我翻阅了一下这些年各区的治安案牍,那五个下城区中,天孤城区的治安最好,若是你一定要选,就选它吧,只是总归比不上中上城区。”
宋良宵当然也知道中城区乃至上城区更好,但她确实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
谢过二人后,宋良宵回到斋舍开始收拾行囊。除了冯值守给她的笔记及舆图还有那套《千字文》她好像也没什么多余的物品。并且出了书院就不能再穿书院制式的衣服,所以她就连衣服也都只有一套刚在神庙街花三十枚铜株买来穿在身上的灰蓝色劲装。
所以次日辰时,一辆盛京院标志的兽车停在书院北门,宋良宵只背着一个装着自己全身家当的简易斜跨包袱便踏出了盛京院大门。
无人替她送行。
她回首看着这个对自己有收留及再造之恩的地方,心中五味杂陈。
过往那些或快乐或难过或孤独的日子一一从脑海中回闪过,每个小伙伴的脸庞都在她眼中一一浮现,最后是傅院教以及冯值守。
驻足有一刻钟,她方才痴痴收回视线,洒脱一笑登上了兽车。
看着车夫挥动鞭子,兽车驶入滚滚红尘。
宋良宵亦跟着一同奔赴全新的生活,前路未卜。
第110章 第一百壹拾章 宋良宵立女户拉!……
穿过数条街市,又行驶了很长一段专车道,两个时辰后兽车方才在一座高耸入云霄的摩天大厦前停下。
将宋良宵放下车夫便驱使兽车返回书院,只剩她一人站在人潮涌动的街市边上。
宋良宵先是打量了一下四周,望京无论哪一个城区看着都是热闹非凡,盛京院虽然也像一座小镇,但比起城区这样的庞然大物依旧还是太小,这样规模的热闹市井她也就只在两年前刚入望京时见过,如今再看亦勾起了不少的回忆。
不过天孤城区的建筑看上去似乎都有些年头,远不如盛京院精美漂亮。
也不知是否她在街边站得太久,下车后四周越来越多的视线都在往她身上瞥。
这些视线大部分就像自己成为奇人那天从祭祀场走出来时遇到的一样,肆意打量目光中赤衤果衤果的谷欠望毫不遮掩,甚至某些目光银邪之意都快凝成实质。
宋良宵叹口气,书院里的少年们虽然也会看她,但年少爱慕的目光多半都纯粹几乎不含邪念与恶意,和市井上各种流氓地痞的目光截然不同。
自己这才离开书院没多久,竟已经开始怀念起书院里的生活来。
她认命的抬腿走上通往衙府的两层白玉阶梯,在阶梯尽头便是进入衙府的朱门,门头上挂着明镜高悬的匾额,身边陆续人来人往,负责看门的守卫也并不阻拦。
看来这里的衙府就是个办事处,底层百姓也是可以随意进出办事。
宋良宵一进门便看到宛若当铺的长长柜台里开着好几个窗口,里边坐着几个文职书办。她根据窗口上的牌子找到了办理户籍的窗口处,亦是人最多的窗口处,耐心排起队来。
等轮到她时,那名书办瞥了眼她一眼,问:“欲办何事?”
宋良宵将自己盛京院的名牌拿出来递了过去道:“我欲自立女户。”
那书办一见名牌脸色瞬间微变道:
“你可是盛京院的女学生?”
宋良宵记得萧山长说过他会会知这边衙府的呀,为何对方还那么大惊小怪。
“正是。”
书办接过她的身份名牌,态度比之前更好道:“请随我来。”
宋良宵跟着他往大厅深处走,直到走道最里边,她居然看到了一个电梯!
说电梯可能也不太准确,应该叫升降梯,因为她也不确定这个玩意是不是用电来升降,并且这个升降梯给人感觉很古老,是木头和金属结合,长得有点像关押犯人的铁笼子。
她跟着书办站进去,待关好门后,便看到书办摇起一旁镶嵌在铁笼上的一个摇手,就这么一圈一圈的摇啊,摇啊,直接把牢笼似的升降梯给摇上了楼。
期间宋良宵忍不住会想若是对方半途停止摇动他们会不会直接掉下去呀?
还好这样的恐怖场景并非发生,等他们升至三楼书办便停止摇动摇手,并打开铁门,看来他们的目的楼层到了。
三楼是一整间大书房,里边摆着八张案桌和十多排书架,前方每张案桌上都堆着一摞或几摞案牍,有的桌前坐着人,有的则没有。
书办将她往更里处引,直到尽头的一间厅堂前,轻轻敲了敲门扉后报道:
“金大人,盛京院来立女户的女学生到了。”
“进来吧。”
听得门内传来声音,书办忙将木门推开,等宋良宵进入后,他则在门外帮忙重新将门给带上。
宋良宵环顾整个厅堂感觉这里和傅院教书房也没什么区别,唯一区别的便是坐在案台后方的是一个白白胖胖蓄有两撇胡须的中年男子。
“宋良宵见过这位大人。”
金东林没有第一时间应答,而是先仔细打量一会宋良宵。
少女虽然穿着简朴的劲装,容貌却是十分柔美,看上去带有几分楚楚可怜。
他本以为被逼到要落女户的女学生必定是貌丑若无盐,若不然就是五大三粗男子一见便嫌弃,否则怎么也不至于五阶女奇人沦落到无人愿娶。
如今见到人后是直接推翻了他的猜测,显然问题并非出在别人身上。他想不明白怎会有女子如此想不开非要到下城区来吃苦?
不过此事不该他多管,他便也懒得过问,只例行公事道:
“宋良宵,你确定要在天孤城区立女户?”
“确定。”
金东林点头道:“名牌拿过来。”
宋良宵将自己名牌递了过去,只见金东林拿着名牌用红印拓印在一张纸上,随后将名牌及纸张都递给她道:
“拿着这张纸给刚才的书办,他会帮你办完剩下的流程。”
宋良宵谢过后便拿着纸张离开厅堂,那名书办一直都在门口候着并未离开,在看到宋良宵手中印着拓印的纸张后,他便自动将宋良宵引到书房第一张案桌前。
案桌后那人只抬头看了眼,接过拓印纸张后便道:“女奇人立女户需要一枚金株的立户费,另外你的名牌也要给我,这里会给你换成天孤城区的统一腰牌,此腰牌便代表着你的身份,十分重要,日后还请随身携带。”
宋良宵点点头从荷包里拿出一枚金株与书院名牌一同递给对方,就在对方低头替其办理户籍登记录入时,刚才一直领着她的那位书办适时开口道:
“不知宋奇人可有落脚之处,是否需要申请奇人租屋?”
宋良宵觉得这里的政务服务还挺到位的,她才刚想问,对方就已经先一步提起。
“需要的,不知奇人租屋怎么个申请法,烦请告知。”
类似业务书办早已办理过不知多少次,条款已是滚瓜烂熟,他简明扼要道:“只要办好户籍,凭腰牌在着登记一下,从空余的奇人租屋中选一间直接交付一个月租金为押金,再付三个月房租便可,日后房租三月一付,到时自会有衙役上门去收租。另外不知宋奇人对屋子可有什么要求,一般奇人租屋样式都查不到,不过地段好一点屋子大一点的租金也会比较贵。”
宋良宵之前早已考虑过这个问题,于是她道:“劳烦帮忙找一处单人租屋,邻居最好已经成家,能有小孩者最佳,房租每月不超过一枚银珠便可。”
邻居要成婚已有小孩?书办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要求,并且奇人子嗣多艰难,带有孩子的人家就更少,不过他并未嫌麻烦拒绝,只道:“宋奇人稍等,容我先找找。”
但见他走到最后边的一排书架开始翻找,等宋良宵这边登记好户籍拿好新腰牌亦还在埋头苦翻。
渐渐的书房里的文职人员都离去用午膳,这位书办方才拿了一卷案牍出来道:“我已翻找了所有空着的租屋,只有一处符合宋奇人要求,不过地方却是有些偏。”
言下之意,治安可能会稍差一些。
治安问题宋良宵倒不是很在意,上门找她麻烦倒霉的指不定是谁。
她自己曾测试过,哪怕自己睡着无意识,小骨在危机时亦会自动触发,就算只跑过只老鼠也一捅一个准。
“没关系,我就租这一间,劳烦替我办理手续。”
宋良宵交了四枚银株后,又给了书办八枚铜株的跑腿费,这才拿了房门钥匙离开衙府。
等她一走,三楼户籍处便热闹起来,之前都不说话的书办们纷纷都聚到一起议论。
“天啊,五阶女奇人,还生的那么漂亮,怎么会想不开到下城区来立女户?”
“谁知道呢,说不定得罪上边的人了吧。”
“不太像,若是得罪上边的人,盛京院那边山长怎么可能还会派人过来和府丞大人招呼让尽量行个方便。”
“长庆,你领着她时,她可有与你说过什么吗?”
“没有,这位宋奇人就是找租屋的条件比较特别,你们不是也听到了么,其他不说,她出手还挺大方的,临走还给了我八枚铜株的好处费。”
“啧啧,确实奇怪,这看着也不像是不通人情世故之人,怎么就跑下城区来了呢,若是其他下城区也就罢了,还偏偏选了咱们天孤城区,东街市旺福那个地头蛇刚死不到两日,附近几个势力全在蠢蠢欲动,正值多事之秋,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咱们这里恐怕都要不得太平。一名单身女子无论想做什么都难,可别被欺负了才是。”
“会来这里应该经过深思熟虑了吧,再说若真被欺负了,不就有我等英雄救美的机会了么,说不定还能凑成一段佳话,哈哈哈。”
“呵呵,做美梦呢,人家可是五阶武奇人,遇事了谁救谁可还不一定。”
“哈哈哈,瘦猴说得对,反正城区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位宋奇人到底为何要到下城区立户,相信过不了几日自会有消息传到咱们衙府里,到时便可知晓。”
衙府这边在议论宋良宵时,宋良宵本人则在大门前拦下了一辆简易兽车,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她准备花两枚铜株坐车到自己的奇人租屋,现在安顿下来最重要,探路找营生日后有的是时间。
同样都是兽车,下城区的兽车和书院的兽车完全没法比,这里的简易兽车就是一块镶嵌着四个轮子的宽板,宽板两边勉强有块凸起来的板子做搭手让人扶稳不摔,唯一好的就是这种简易兽车四周没有遮挡,视野开阔,整个城区的面貌都能一览无余。
宋良宵坐在兽车上跟着摇摇晃晃,看着路过的行人或匆忙或闲适,有脸上洋溢着笑容的,也有愁眉苦脸的,还有满脸麻木的,甚至是嚣张肆意的,各种各样生动的表情组成了一个充满烟火气的陌生城市。
她就像在看一帧一帧的古老电影,身已融入,灵魂却在身外。
兽车在远离繁华街市的一条巷道中停了下来,矗立在宋良宵眼前的是一幢外表已有些落漆,各种管道爬满墙身的七层高小楼。
这幢小楼和家乡的旧职工宿舍有些许像,一层楼有六个房间,门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通过这条长走廊可走到任何一个房间门前,小楼两侧分别有两个楼梯上口。
宋良宵租的屋子是小楼七楼最右边倒数第二间,她屋子右手边住着的是一户带有孩子的人家,左边则是楼梯,完美的符合了她的要求。
只是在她登至五楼时,楼梯右边的一间屋子房门正好打开,从里边走出来一个流里流气衣襟松垮的年轻男子。
男子一见到宋良宵眼睛都直了,脸上瞬间堆起笑容道:“这位姑娘是来找人还是这里的新租客,脸看着怪生的,需不需要我帮忙给带个路?”
宋良宵出于礼貌是笑着摇头拒绝道:“不用,多谢。”
哪知便是看她露出笑容,男子如同打蛇上棍一般立即缠了过来:“唉,姑娘别呀,我这正好没事,帮帮你也是应该的,在下何福源,不知姑娘贵姓,芳龄几许,可有许配人家呀?”
宋良宵看着男子笑眯眯带着色意的油腻目光,无论心里还是生理都膈应得很。
这时,她突然想起苏钊玥离开时和自己说的话:良宵,日后你若入了市井,记得脾气一定不要太软……
她吐口气,目光冷冷看向了何福源。
何福源刚开始看到美人看向自己还挺得意的,只是等他发现美人的鹿眼中一点温度都没有,甚至四周还涌起了莫名的寒意时,他不由吞了吞口水,后退了一步。
但听少女平静道:“滚。”
明明没有很重的语气,但何福源依旧浑身一颤,跟着应了声:“好嘞。”
随即立马重新打开自己家门进去关门一气呵成。
看到屋门重重关上,宋良宵同时也弯起了唇角,在其手背处小骨已然悄悄冒出一角。
钊玥的话果真有用。
宋良宵继续爬楼来到七层自己出租屋前,她深汲了口气用衙府给的钥匙开了锁并轻轻推开了厚实的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