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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26

作者:姀锡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21章


    “过路者何人, 就地停下,接受搜查!”


    话说,当马车缓缓驶出胡同口, 方才行至主街就立马被两个手持长矛的官兵持矛截停。


    沈家虽门庭不复当年光耀, 却也绝非小门小户,车夫落落大方的自报家门, 道:“这是沈府的马车,这位官爷, 请问今日城中可是发生了何事?”


    又道:“马车上都是些女眷,不知这位官爷可否通融一二?”


    话说,车夫面色的和善的同这二位官兵寒暄着。


    沈家乃这两年来京城备受推崇之家, 官兵自是有所耳闻,故而脸上凶色淡了两分,但是武夫身上自有匪气, 又知那沈家后继无人,不过是徒有虚名,遂语气依然不算太过客气, 只毫不留情道:“不该问的别瞎问,甭管哪家的马车,今日便是哪路公侯的马车, 亦照查不误。”


    “速速将车帘打开, 接受搜查。”


    话说官兵一脸铁面无私, 一副毫无商量余地的架势。


    车夫面上神色一凝, 只一脸苦色, 还欲再讨价还价一番,这时,只见官兵脸色一变, 双眼一眯,顷刻间一脸警惕的盯着马车,道:“怎么如此做贼心虚,莫非车里窝藏了哪些罪犯不成?”


    官兵声音一起,瞬间吸引了其余的目光,很快其余官兵都纷纷涌了过来。


    车夫神色一变,立马解释道:“官爷误会了,我沈家一向乃是清流之家,怎会窝藏罪犯,车内就坐了我家夫人,夫人染了病,不便见人,还望这位官爷海涵。”


    他慌忙解释着。


    却见那两位官兵再没了任何耐心,为首那个竟瞬间举起长矛,直接抵在车夫胸前,一脸凶神恶煞道:“即刻给老子下马,若耽搁了上头正事,就别老子怪刀剑无眼。”


    话一落,一矛径直将车夫逼开,正欲亲自上车内盘在,就在将要将车帘掀开的那一瞬间,这时,只闻得身后传来一声冷呵之声,大声呵斥道:“杨勇,休要胡来!”


    这道声音一出,赫然逼停了那个官兵手中所有动作。


    那个唤作杨勇的官兵神色一愣,一转身,只见上峰顿时朝他横眉竖目,呵斥一声道:“王爷在此,岂能由你胡乱撒野。”


    又立马朝着身后某个方向拼命躬身,一脸恭敬告罪道:“王爷,手下的人不长眼,还望王爷恕罪。”


    话一落,便见从两路官兵的队伍中缓缓踏来一匹黑色悍马,悍马马背上赫然端坐着一位身着铠甲之人,那人一身盔甲披身,头戴甲盔,气势凛凛,竟是平日里那位颇不着调的宁王殿下是也。


    平日里一副纨绔风流的闲散王爷,今日高坐马背,铁骨铮铮,竟也颇有几分威严肃穆之气。


    “这乃是沈家马车,沈家之名天下何人不识,沈家的陆夫人更是本王的朋友,怎么,你们巡城营难道连本王的面子也不给么?”


    话说,宁王单手握着马车,居高临下的扫视着脚下将领。


    目光所及之处,一个个立马飞快低下了头。


    为首的将领立马告罪道:“不敢,不敢,属下不敢。”


    说话间,看向杨勇,立马吩咐道:“还不放行。”


    却见那杨勇抿着嘴,竟久久无动于衷,片刻后,只见杨勇竟撑着胆子提醒道:“将军,国公有令,


    便是一只蚊子也休想飞出京城,便是国公府的车马经过此地亦要一搜到底。”


    “军令如山,恕属下……不能违背。”


    话说这杨勇原是肃国公一手提拔的得力干将,对肃国公的指令无有不从。


    而这肃国公掌握着巡城营两万护京防卫,他们今日的任务便是彻查一切可疑之人可疑之事。


    “大胆,王爷在此……”


    那参将没想到这个杨勇竟如此顶撞,一时气得脑袋冒烟。


    又或许不过是二人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的有意为之罢了,横竖场面一度僵持住了。


    一个小小的巡城营守卫,竟将宁王殿下都不放在眼里,宁王的脸色一瞬间冷了下来。


    就在这气氛冷却之际,这时,车帘被一只手从里头轻轻挑开,不多时,一道婉转清澈的声音响了起来,道:“打扰几位官爷正事了,还望诸位海涵——”


    说话间,车内之人显露真容来,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年轻夫人,只见这位夫人头戴面纱,神色倦怠,却是冲着众人微微笑着道:“近日染了风寒,听闻风寒有传染之症,便起了避险之心,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扰了几位大人的公事,实在罪过。”


    “也给王爷添麻烦了。”


    说话之人娓娓道来的解释着导致眼前这场误会的原因。


    这人便是一直坐在车内久不曾露面的沈安宁。


    说话间,她将车帘一把撩开,让众人一眼看到车内全貌。


    只见车内赫然只有一主一仆两道身影,整个车内一览无余,并无任何其余藏匿之地。


    亦证实她方才所言不虚。


    宁王见状,当即冷冷的瞥了巡城营那群人一眼,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陆夫人不必放在心上,何况,本王人微言轻,也不曾帮到什么……”


    “本王亦是今日才知,原来是我魏家在这上京的分量如此之轻。”


    宁王眯着眼说着。


    这话一出,只见方才的参将和那个叫杨勇的官兵二人纷纷神色一变,立马齐刷刷跪地告罪道:“属下不敢——”


    宁王冷哼一声,却是丝毫不曾理会二人,径直驾马朝着马车方向走近了几步,看了车内沈安宁一眼,耐心叮嘱道:“近来京城有些不太平,陆夫人还是尽快回府,最近时日莫要出门的好。”


    话说,宁王好意提醒着她,两人对视片刻,沈安宁谢过他的好意,宁王这才板着脸,道:“都搜查完了么?”


    言下之意便是:还不放人?


    那参将立马飞速起身放行,却不想,那个叫杨勇的竟再度看向了车内,盯着沈安宁身侧那个始终背对着的看不清脸面的清瘦婢女,竟再度出了声道:“陆夫人,可否让那个婢女转过脸来——”


    杨勇这话一出,那名参将更是脸色一变,他压根不敢去看宁王的脸色,只气得浑身发抖,怒不可遏道:“杨勇,你莫要太过分!”


    而车内的沈安宁神色一愣,仿佛有些不大自在。


    杨勇窥见端倪,只不管不顾站了起来,正要再度逼问,这时,车内那位少夫人脸上仿佛有一丝慌乱划过,就连宁王也看了过来。


    眼看着杨勇要亲自上前查看,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沈安宁示意身前的婢女转过脸去,不多时,婢女一脸狼狈的转过脸来,赫然只见她脸上印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五指分明,狼狈之极。


    原来,马车内的婢女方才被掌掴了,难怪这位陆夫人不愿外人看到。


    沈安宁仿佛只一脸难堪道:“叫王爷和这位官爷看笑话了。”


    说完,立马放下了车帘,遮住了车内所有的难堪画面。


    杨勇愣了一下,瞬间面露尴尬,他总觉得这辆马车哪里可疑,却又分明探究不出来究竟哪里可疑。


    事已至此,那位参将立马吩咐人将沈家的马车放行。


    一直待绕出这条主街,拐弯驶入了下一条街,沈安宁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她立马拉起红鲤替她查看脸上的伤势。


    原来,方才二皇子听到宁王殿下的到来,立马要跳下车去呼唤,却在临门一脚之际,被沈安宁拦下了。


    她也不知缘何有此举动。


    要知道,宁王殿下是人尽皆知的逍遥王,他不涉朝堂,除了身上这个亲王的身份,身上更是连个闲职都没有,再加上他又是陛下堂弟,自是皇上这一脉的,按理说,今日将二皇子交给他,是最令人放心的所在。


    可是——


    或许是因为,她想起了那晚陆绥安那句,莫要轻信任何人。


    又或许是,沈安宁前世竟对这位宁王殿下没有多少印象,是的,很是奇怪的是,这样一个满京风云人物,可是在前世的沈安宁眼里,除了得知其生母董太妃患病这件事以外,她竟对这个大名鼎鼎的宁王殿下毫无印象。


    就连前世那场祸乱中,宁王的名字都不曾在她的耳畔出现过,低调得实在令人发指。


    于是,沈安宁下意识地便将二皇子扣下了。


    她方才特意惹了这么一出引开了所有官兵的注意力,让白桃将二皇子偷偷送走了。


    而方才那位官兵嘴里提及的国公爷,乃是巡城营的统帅肃国公,他掌管巡城营两万巡城军防,他乃是骆贵妃的前夫,二人共同育有一子李密。


    也就是说,这位肃国公掌控全京城的治安,若宫里头的那位骆贵妃再掌控了禁军的话,那么整个京城都被这二人尽数掌握在手。


    难怪,前世这二位有造反的底气。


    而今日,在大街上这般布下天罗地网,费尽心机追捕二皇子的看来就是肃国公,而观方才宁王同巡城营的关系,巡城营连一个小小的官兵竟多不将宁王放在眼里,宁王同肃国公看着不像是一路人。


    所以,方才宁王是为何而来?


    他是为救二皇子,还是——


    ……


    话说,这日沈安宁前脚刚抵达沈家,后脚宫中传来骇人听闻的消息:张皇后伙同大理寺少卿陆绥安逼宫造反,毒杀皇上,两位皇子连夜出逃,魏帝连夜下旨,废除张皇后的后位,将其打入冷宫,下旨缉拿大理寺少卿陆绥安及两位皇子,魏帝再连夜下旨,接与骆贵妃寄养在肃国公府的皇长子李密入宫,将其封为太子,择日登基。


    这短短几语,如同青天白日里投下的几颗炸雷,直接炸碎了整个朝堂。


    一夜之间,才刚消停两年的大俞朝再度朝堂大乱,风雨飘摇。


    第122章


    张皇后伙同大理寺少卿陆绥安逼宫造反, 还毒杀了皇上?


    两个皇子代罪潜逃?


    张皇后被废?


    那骆贵妃与肃国公的嫡子竟摇身一变成了陛下的皇长子,还被封为太子,择日继位?


    话说这里头任何一条讯息, 都足以撼动朝本, 何况,还是这一连串宫变。


    文武百官都不是傻子, 哪里会轻信这般天雷滚滚的说辞,于是, 当日全体百官全部堵在了


    金銮殿外,一个个义愤填膺的要求面见陛下,要求同魏帝当面证实这些惊天之言, 却不料,不久,骆贵妃派人传话:陛下被张皇后下了毒, 现今身子虚弱,需要静养,不宜露面。


    骆贵妃命人将文武百官全部送出宫, 并当场宣布罢朝三日,三日后,册封太子, 并举办登基仪式。


    这个消息一出, 瞬间在宫里宫外引发了骇人的滔天巨浪。


    陛下身子虚弱, 需要静养, 不宜露面?


    骆贵妃这话究竟是何意?


    在场的哪一个不是千年的老狐狸, 几乎是这番话落下的那一瞬间所有人便立马反应了过来,骆贵妃这番话的意思是不是意味着魏帝现如今除了骆贵妃外,谁都见不着瞧不着?是不是意味着骆贵妃已然牢牢把控挟持住了魏帝, 那么,魏帝眼下究竟是中了毒还是遭人挟持?亦或是眼下究竟是生还是死啊?


    不过一瞬间,所有人全部回味了过来,这陛下哪里是遭了张皇后毒杀,张皇后后位稳固,膝下两位皇子更是将来帝位的唯二两位继承人,她犯得着逼宫造反么,这一看便知,分明是这骆贵妃欲效仿前朝妖妃霍贵妃,要再一次上演一番前朝外戚干政的祸乱啊!


    当年,霍贵妃联合摄政王霍广把持朝政十五年,如今才刚刚过去两年,大俞朝的劫难竟要再度重演了不成?


    这个念头一出,所有人全部都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一开始,所有人只当今日这一出出乃是骆贵妃和张皇后两个女人之间的后宫争斗,可此时此刻,所有人全部缓过了神来,这哪里是后宫争斗,这分明是大俞朝要彻底变天了啊!


    只是,昔日霍贵妃好歹靠着幼子,靠着魏氏血脉把持朝政,可如今这骆贵妃进宫不过才两年,她并未为魏帝诞下任何血脉不说,竟还试图妄想将在外头的野种接进宫来充当皇室血脉,如此混淆皇室血脉的愚蠢做法,简直啼笑皆非,天理难容,又加上张皇后才是正宫正统,其下二子乃是大俞朝下一代的继承人,虽魏帝登基不过才两年,可是下一朝继承人的新局面早已在朝中拉开了序幕,张皇后乃至二位皇子背后早已稳固了一方坚不可摧的势力,这些人势必不可能放任骆贵妃在这里祸乱朝纲,胡作非为,于是,在这一连番惊涛骇浪之下,立马便有人反应了过来,只当即群起而攻之,当场在金銮殿外放出了狠话:陛下呢?今日若见不到陛下,我等所有人不会就此罢休,陛下若一日不醒,我等便一刻不会离去。


    于是,当日,所有文武百官全部在金銮殿外静坐抗议了起来,全部就地禁食为陛下“祈福”。


    话说,宫里头各方势力拉锯上演。


    而宫外,沈安宁才回沈家不久,便见院中几个丫鬟围在院内叽叽喳喳,不知在专研些什么,而其中有一位乃是厨房的孙大娘,孙大娘对面的赫然乃是本该在东院上课的沈牧,她方一进院,便撞见沈牧板着小脸难得一脸严肃道:“此事莫要外传,就权当不知此事,你们都下去吧。”


    正说话间,看到了沈安宁回来,沈牧当即神色有些异样,沈牧少年老成,小小年纪早已修得一派四平八稳,他师承庄老,虽不过才几月,却也已有几分陆绥安当年的风姿,沈安宁鲜少见过他露此异色,当即察觉出几分不对劲,道:“牧儿,可是发生了何事?”


    便见沈牧四下扫了一眼,赶忙将沈安宁请入屋内,这才颇为谨慎的将袖袍间的手掌展开,冲着沈安宁道:“阿姐且看,这是什么?”


    沈安宁一低头,只见沈牧手中乃是一捧黑灰,像是灶台的锅底灰,然而片刻后,却见沈安宁神色一顿,道:“这是……黑火?”


    她神色一惊,猛地抬眼看向沈牧,在沈牧谨慎的目光中,毫无疑问她猜得没错,当即立马问道:“此物哪里来的?”


    只见沈牧娓娓道来道:“此物乃是方才厨房的孙大娘送来的,孙大娘说今日做饭准备烧饭,便到地窖搬来了一袋米,却不想,将那米袋一打开,里头装的却不是大米,而是一整袋黑火。”


    孙大娘起先还以为瞧错了,又以为是米肆里的人搬错了货,便又打开了一袋,这才发现一连开了五袋,里头的大米全部变成了黑火。


    孙大娘不识黑火,以为米肆里的人以黑灰充当大米宰客,便气咻咻得告状到了管家面前,被沈牧撞见,这才发现了这一桩离奇之事。


    而这些大米,正是不久前沈安宁亲自去码头囤积的那批粮食。


    如今,粮食竟成了黑火?


    沈安宁与沈牧对视一眼,纷纷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他们二人立马赶到地窖将那一批粮食全部打开,整整十袋的黑火混迹在满仓的粮食中,足足千斤黑火,这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这黑火乃是官方管制之物,轻易流不到市井,要知道,这黑火除了制作炮仗烟花外,还有另外一处大的用处,然而无论是哪样用处,都轻易流落不到她们手中。


    尤其,在这样一个多事之秋,由不得沈安宁不惊心。


    若是正规的黑火商用,会有正规的渠道去处,而今这些黑火却混在粮食中,分明有为了掩人耳目之嫌,所以,这些黑火有旁的用处,有什么用处?


    除了炮仗,鞭炮外,黑火,药最大的用处便是——


    制作火,药。


    几乎是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响起的一瞬间,只见沈安宁脸色骤然一变。


    有人正在秘密使用黑火,药制造炸药!


    这么大量的黑火,药,这是要作甚?这怕是能炸掉半个京城吧?


    这个发现让沈安宁心下沉了再沉。


    再结合前世这场叛乱风波,沈安宁心头立马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而就在她整个人惊魂未定之际,这时,外头忽然又传来一阵慌慌张张的声音:“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沈安宁还来不得琢磨这些黑火,药,只见方才偷偷送走“二皇子”的白桃已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一见到沈安宁当即脸色煞白,连站都一度有些站不稳,道:“夫人,世子……世子出事了,陆家……陆家也出事了。”


    沈安宁心下一沉。


    彼时的沈安宁还不知宫中的那一出出宫变,但是结合昨夜之事,结合今日两位皇子被刺杀之事,已然猜出了七八成,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感到触目惊心,后背发凉,只因,昨夜分明还好端端的陆绥安一夜之间竟成了阶下囚,而今日这一桩桩一件件惊天动地的变故,亦全部都是前世不曾出现过的。


    她身形晃了一下,待缓过神来后,立即一面派人出去打探消息,一面命全体护卫死守府内,以应对即将到来的乱局,一面提前做好准备,静侯官兵的到来。


    派出去打探的人几乎不用任何吹灰之力,因为一夜之间,城中四处竟早已全部贴满了告示,陆绥安因谋反叛逆之罪,正在被全城通缉,这一年来满京最受瞩目的大理寺少卿陆绥安陆大人竟一夜之间摇身一变成


    了造反的大逆贼,这个消息一出,不但令沈安宁瞠目结舌,亦瞬间引得满京百姓全都炸开了锅,当日,城中戒严,所有大街小巷全部都是四处捉拿陆绥安的官兵。


    这一反常举动,闹得满京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而同一时刻,官府即刻赶到陆家去抓人,陆家全体被抓,得知这个消息时,沈安宁先是一惊,片刻后却又觉得,意外也不意外,陆绥安既然是被定以“谋反叛逆”之罪被全城通缉,那么在这么严重的指控下,陆家不可能独善其身,因为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早在得知陆绥安被全城通缉的那一刻,沈安宁便已猜测到了这个可能。


    只是,一天之前的沈安宁怎么也想象不到,事态怎么在一夜之间,竟发展成了这个样子呢?


    昨日,沈安宁分明还在盘算着和离之事,她分明还在一腔孤勇的决定着,今日一早势必要入宫,在张皇后面前讨要当初那个恩典,势必要同陆绥安彻底桥归桥,路归路。


    怎么才一个晚上,陆绥安一夜之间就从昔日那个受尽天子器重的宠臣成为了谋反的通缉犯呢,就连两个皇子沦落到被人追杀的地步?那么此时此刻宫里头的张皇后呢?


    局势,怎么就忽然间成了这个样子呢?


    沈安宁感到触目惊心的同时,也一度有些百感交集,她不知今日这场变局中有多少是自己的手笔,亦不知道重生后的这一世命运的轨迹究竟会将他们所有人拉向何方,她只知道现在不是自怨自艾,不知所措的时候,因为在这样一场动乱浩劫中,谁都不可能独善其身,也是在这个时候,沈安宁这才第一次感受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含义。


    几乎是在陆家所有人被捉拿的消息传回沈家的同一时刻,另有一路人马立马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沈家,一把粗暴的踹开了沈家的大门。


    第123章


    “沈氏何在?”


    “陆绥安谋逆造反, 上头下旨将陆绥安及陆家满门全部缉拿归案,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沈氏随我速速归案!”


    是的, 陆家全府被牵连其中, 又怎么会漏掉沈安宁这条漏网之鱼呢?


    早在陆家被缉拿的那一刻,沈安宁便知, 马上就要轮到她了。


    只是,以往办案的除了京兆府, 便是大理寺或是刑部之人,然而,今日踹开沈家大门的竟是宫中的禁军, 更令人意外的是,今日前来沈家拿人的竟是陆家二房陆景怀昔日麾下的旧部副将,现如今的禁军副统领袁世荆。


    所以, 二房终究还是走了前世的老路。


    所以,原来前世二房早在这么早的时候便已然同骆贵妃沆瀣一气了。


    也是,骆贵妃乃是骆氏的亲姑姑, 二房的尊荣一直在大房之上,靠的便是骆贵妃的扶持,二房早已同骆贵妃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了。


    陆家大房二房到底还是到了分庭抗争之际。


    前世大房胜出, 而今呢?


    那么, 眼下, 宫中三万禁军已被二房陆景怀掌控, 宫外两万巡城营被肃国公掌控,整个皇宫乃至整个京都都被骆贵妃牢牢把持在手无疑了。


    而陆家虽被抓,可贴满全城的告示意味着现在的陆绥安还在逃匿中, 至少他现在还是安全的,而二皇子亦安然无恙,便是到了最差的地步,只要有这二人在,便不是最坏的结局。


    沈安宁迅速在脑海中分析着现在局势的同时,远处数十位禁军威严赫赫,已将整个沈家全部团团围住,沈家老宅里头皆是些幼小孩童,或是些羸弱书生女眷之流,何曾见到过这等凶险场面,自是各个战战兢兢,惶惶不安,不过,许是沈安宁提前部署,或是提前预设到了,沈安宁周身几位侍女倒还算稳得住,一个个立马将那些学子们全部护在了身后,撑起了柔弱却挺拔的身姿。


    而她们最前方的沈安宁至始至终连个眉眼都不曾错乱分毫,一直待袁世荆走到了跟前,这才不慌不忙一字一句开口道:“陆家之事与我沈家已无任何关系,早在年前,我已同他们陆家桥归桥,路归路了,袁将军,便是朝廷下达的乃是株连九族之罪,也没有任何一条律法能够株连到前妻一族吧,何况,陛下何曾下旨要株连陆家九族。”


    话说沈安宁面不改色的是说着,话一落,当场拿出了那一纸和离之书甩到了袁世荆身前。


    袁世荆一怔,他显然没想到这个沈氏竟已同陆绥安和离了。


    再一抬眼,只见满院的学子赫然立在院子中央,其中半数岌岌无名,半数竟全部都是满京权贵之子,一眼望去皆有些眼熟,再抬眼扫视一圈,只见满院学子们前方立着的赫然是两位古道仙风的老先生,一男一女,皆穿戴朴素,却气质出尘,便是到了此时此刻,眼里却毫无慌乱,反倒是泰然处之,饶是武将出生的袁世荆也早已听闻了那两位举世无双的大儒先生莅临沈家老宅一事的传闻,这件事情在日前闹得沸沸扬扬,天下读书人何人不知何人不晓,这两位虽无功名,亦无一官半职,可半数朝堂的官员,半壁江山的读书人赫然将其奉为神明,若将这二位得罪了,他日天下的笔杆子会将他屠尽了去吧,这二人虽浑身轻飘飘的,可其分量却丝毫不亚于朝堂上任何一位官场泰斗啊。


    再一看,竟又见那位沈氏身后的婢女们其中一人手中捧着一身诰命服,三品淑人的身份虽不足为惧,却也足以令人止住所有冒犯的脚步,而另外一个婢女手中捧着的赫然乃是沈氏一族先祖的排位,为首的便是已入太庙的沈老首辅沈仲的牌位,看到这块牌位,看到沈家这厚重门楣的那一瞬间,袁世荆头皮阵阵发麻了起来。


    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里是沈府,不是陆府。


    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沈家的那些厉害先辈虽早已不在,可其影响力依然赫然在列。


    他一瞬间收起了方才的轻视之心,又看了看眼前的年轻妇人,思索片刻便道:“既如此,那夫人今日便不在本官的缉拿名单之内,不过,罪犯潜逃,现不知藏身何处,夫人虽同逆贼和离,却到底脱不了干系,今日人虽不能动,可这沈府本官还是得一搜到底。”


    袁世荆同沈府无冤无仇,又乃是二房陆景怀的旧部,到底心情复杂,再加上他心中觉得区区一个妇人,掀不起多少大浪,不足为惧,便退了半步。


    沈安宁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大大方方道:“请!”


    “给我搜!”


    于是,当日袁世荆将沈家老宅搜了个底朝天,自是无功而返。


    而因那一纸和离书,沈安宁到底逃过一劫。


    待官兵散去后,很快,沈家又再度恢复了短暂的平静,可平静下,却到底再无安宁。


    看着手中这一纸早已备下的和离书,当初她心心念念而不得的和离书,如今却助她躲过一劫。


    所以,今日之局面,是否早在陆绥安的预料之中呢?


    包括今日沈家之种种,陆家之种种呢?


    前世,发生了那么大的逆案,她都浑然不觉,便代表当年那场祸乱甚至都不曾波及到陆家便早早就结束了,而今,陆绥安和陆家全部都深陷其中,还能有翻盘的余地和可能么?


    沈安宁一时抬头看了看天。


    天际一片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又忽然觉得命运有时就是这样的神奇,十五年前,哦,不对,应当是十七年了,今日的一幕,与十七年前又何曾相似,十七年前的晚上,血洗沈家,十七年后的今日,沈安宁逃过一劫,是否也能助前世所有人的逃过一劫呢?


    话说,当日城中戒严,满大街全部都是密密麻麻来回巡视的官兵,每日家中至少有三路人马前来搜查,搜查力度之大,一度让人仿佛梦回当年,当年“太子”造反,多少人下了大狱,多少人被全府株连,如今旧事又再度重演,一度闹得满京人心惶惶,所有人当日全部嗅到了一丝危险气息,全部关上大门,闭门不出,一时满城风雨,风声鹤唳。


    而当晚,沈安宁更是连夜安排人轮番巡夜,大街上,往来声不断,一直到后半夜都能听到马匹疾驰而过的声音,每当有马匹飞驰而过,府里所有人全都会忍不住心颤上一颤,虽不曾探问出口,却到底纷纷心头一紧,无不担忧,世子是否被抓获到了?


    而这样的紧张凶险的日子一直持续了整整三日。


    三日后,宫里头直接举办起了太子的册封仪式,及新太子的登基大典,既文武百官不愿离开皇宫,那日骆贵妃干脆派人严加把守,直接将全体文武百官“软禁”在了宫里头直接参加登基大典。


    而在册封仪式和登基大典上,这些百官已全部饿了三日三夜,已是浑浑噩噩了,然而即便如此,有眼尖的人依然发现圣旨上加盖的玉玺印章是假的,又因魏帝不曾现身,有人开始群情激愤开始反对册封,直接在金銮殿下大胆直言反对,道:“不知哪儿来的野种竟妄想


    混淆皇室血统,登上天子宝座,你,这个阿猫阿狗还不从九五至尊的宝座上滚下来,你这个李家的野种,李家的逆子,也敢肖想我魏氏一族的天下,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满身的泥腿子样,你难道不怕天下人激愤,天下人耻笑么——”


    “还有骆贵妃,你这个妖妃,你难道也想要效仿当年的霍氏,伙同肃国公一道谋反叛逆不成?”


    “陛下呢?陛下若不现身,我等今日绝不退让,尔等逆贼全部不得好死——”


    话说,那位义愤填膺之人乃魏氏一族宗亲,虽是远亲,却到底是天子一族血脉,他大杀四方,振臂高呼,瞬间引得群臣激愤,纷纷当朝反对。


    而皇位上的李密到底年幼,他自幼身在肃国公府,从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如今爹娘突然告知他的“真实身份”,他摇身一变竟成了太子,天子了,他本就心虚胆怯,被文武百官指着鼻子一口一个“野种”的骂,早已被这等场面吓得浑身乱颤,而就在这难堪之际,噌地一下,父亲肃国公忽然举起长剑直接将那位皇室宗亲一剑封喉,瞬间那“吱哇乱叫”之人砰地一声应声倒地,浑身乱颤几下便彻底咽了气,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只剩下脖颈处的鲜血如同小儿撒尿般,迸出半丈之高半丈之远,瞬间染红了大片朝堂。


    眼前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太过血腥。


    皇位上的李密吓得一度滑下皇位,被骆贵妃一个眼神制止后,便见肃国公高举长剑道:“若再有哪个再敢忤逆先帝之言,这便是他的下场——”


    肃国公杀伐果决,一身威武戾气,他话一落,数百名禁军全副武装逼压过来,这些手持刀械之人一个个森严厉目,宛若鬼罗刹,瞬间镇压了方才激愤得人群。


    百官们一个个饿得头昏眼花,又被此等场面惊吓到,有体力不支者当即栽倒在地,当场昏厥了过去。


    眼看着稳住局面,册封登基仪式正要继续进行下去之际,这时,城门之外,黑压压的大军宛若蝗虫压境般,不过眨眼之间,已兵临城下——


    “不好了,不好了,陆……陆绥安率领十万大军杀过来了——”


    皇宫内,层层密报惊恐的划过座座宫门,直接传到了金銮殿,而金銮殿上,正在受封的新太子,新帝手一哆嗦,那顶代表着至高无上尊荣的帝王冠冕从他手中滑落,一路滚落到了帝王台之下,惊得骆贵妃同肃国公都纷纷脸色一变,同时从摄政席位上一惊而起。


    第124章


    原来, 早在被遇刺的当晚,陆绥安早已秘密潜逃出城,拿着提前到手的兵符调兵去了, 他安排替身在城中扮演逃窜的假象, 实则早已脱身。


    如今带着十万大军突然杀了回来,让固若金汤的京都终于出了一丝裂缝。


    而得知陆绥安带兵赶来后, 原本早已饿得饥肠辘辘,被吓得面如死灰的百官们, 又瞬间死灰复燃了起来,他们看到了一丝希望,终于开始拼死抵抗, 让原本顺顺利利的册封仪式,登基大典戛然而止。


    若城门被攻破了,便是顺利登基了又有何用。


    “不是说那姓陆的便是插上了翅膀也飞不出去么, 废物。”


    “他哪来的兵符,魏承砾案前的兵符已被毁,他用什么, 他凭什么能调到兵遣到将?”


    话说,骆贵妃听到陆绥安带兵赶来的消息后,瞬间惊得面色苍白, 只一把蹿到了肃国公面前, 咬牙切齿, 面色惊慌的厉声质问着。


    肃国公闻言亦是脸色空前凝重, 道:“玉玺丢失, 看来怕是早已落到了那逆贼手中。”


    他喃喃自语着,见“妻子”六神无主,一转头又见儿子惊慌失措, 当即一稳神道:“怕什么,京都自古易守难攻,我皇城有五万精兵强将,别说他十万大军,便是给他二十万大军,一个月内也休想进犯分毫,何况,他陆绥安全家老小都捏在咱们手中,怕他作甚,我不信他陆绥安能眼睁睁看着他陆家所有人全部暴尸城墙——”


    话说肃国公一脸阴鸷狠厉的说着,只是话音刚一落,目光正好与金銮殿的尽头,那位身着重甲的禁军统领陆大统领陆景怀的目光对视上了,肃国公神色一顿,到底将后头所有话语全部隐了去,不多时,只一把拔出腰间的利剑,朝着殿外一众将领振臂一呼道:“将他们都给我看紧了,其余所有人随我登城门,迎敌,活捉逆贼。”


    话说,好端端的登基大典被突然打断,肃国公不得已领着众人登城门迎敌,只是经过陆景怀身边时,他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如今陆兄你我已是一条船上的人呢,既已做了决断,还望陆兄莫忘初心,你我早已……没了回头路了。”


    ……


    城门之上,冷风肆意。


    而城门之外,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士兵看不到尽头,站在城门上俯瞰去,更是触目惊心。


    而十万大军为首的队伍里,只见一人高坐马背上,他孤身一人,甚至未着重甲,未持任何兵器,只身驾马驶出队伍,他明明看上去身无长物,可有的人天生就有某种鼓动人心的魔力,光是站在那里,便有某种睥睨天下之气势。


    这人便是忠勇侯府的陆世子陆绥安,一个几年之前还名不见经传之人,短短几年内竟已声名鹊起,威震一方了。


    “逆贼陆绥安,你勾结张皇后毒杀陛下,谋反作乱,如今谋反失败,竟又在此处妖言惑众,蛊惑众将士意图攻城造反,你难道不怕遭天谴么,陆绥安,你之罪行,罪恶涛涛,天理难容,还不速速束手就——”


    话说,肃国公站在城墙上,命人朝着下头喊话,他们倒打一耙,占据先发优势。


    却不料,话音刚一落,噌地一下,一支穿云箭直入云霄,咻地一下笔直射在那人面中,直入眉心。


    瞬间,方才还在喊话的将领身子一歪,径直从城门高出坠入地面,直接摔成了烂泥。


    此举一出,城门众人心头一紧,纷纷大骇,不多时,只缓缓闭上了双目,不忍看下去。


    而城门之下的陆绥安始终一言不发,全程只有一句:“众将士听令,随我入城解救陛下,随我诛杀逆贼,随我就地攻城!”


    他竟连个只言片语的废话也没有,竟毫不犹豫,直接命人开始攻城。


    而在他的一声令下,十万兵马如同蝗虫般,全部朝着城门处涌了过来。


    肃国公见状先是一惊,他连威胁的话语和举动甚至都还未来得及亮出,他没想到这陆绥安竟如此杀伐果决,然而,敌攻我守,优势在我,肃国公料想今日这一战将会是一场漫长而艰难的拉锯战,他可以先同对方比划比划,杀对方一个下马威,这样想着,不多时,只见肃国公眯起了眼,当即立马下令迎敌。


    这是时隔数十年来,战火第一次打到了京都的城门之下。


    战火纷飞,原以为第一场较量不过是小试牛刀,却万万没想到对方又悍又猛,竟打出了一副要一举攻夺城门的架势,第一日便亮出了投石车,架起了云梯径直攻城,还一度投出了火球,肃国公一时不防,立马派人拿出滚木,取出沸油应对,这第一场较量便出人意料的打了一日一夜,从白天打到晚上,再打到了后半夜才渐渐消停下来。


    而对方光是第一日攻城,一日便折损了五千兵马,而守城的肃国公没想到今日会有人攻城,一时准备不足,竟也损失三千兵马,这一战,直接战到后半夜才渐渐消停下来。


    这一战,看似优势在守城一方,可守城一方兵马到底只有五万兵马,是囚徒之势,今日一日便折损三千兵马,形势逼人。


    休战后便是整顿兵马,随时备战。


    肃国公被这一战打得有些猝不及防,看着满城苍夷,他一气之下连夜命人将陆家人绑来,吩咐人待天亮起便将所有陆家人全部挂在城门威胁示众。


    而城内兵马还未来得及集结好,却不想,第二轮攻城竟又立马紧锣密鼓的开始了,此时,天还未亮,城门处的厮杀声又再度响起,打得城内巡城营一个措手不及。


    而乘着夜色,乘着一片兵荒马乱之际,沈府府外响起了一阵压低了声音的鸟叫声,声音落下没多久,沈府后门打开一侧门,放行一黑衣人进门,黑衣人方一进院,只见后院柴房亮起了一盏灯,有人将他一路引到柴房,将门一推开,赫然只见柴房里头密密麻麻堆放了半个屋子的火,药,为首的女子在亲自清□□,见他到来,立马问道:“世子,东西已备好,今晚行动么?”


    黑衣人将面巾拉下,赫然正是不久前才刚刚闯入沈家大闹一遭的廉世子廉城是也。


    而问话之人不是沈安宁又是哪个?


    原来,今夜以廉家为首的八百府兵,联合福阳郡主府上五百私兵,在加上裴家,张家几府私卫集结一起凑齐了两千兵马,在沈家临时制作的□□的分发下,伺机而动,打算与城外的陆绥安来上一个里应外合。


    今日之局势,宜快不宜慢,即便没有火药的加持,今夜之行动亦是势在必


    得,速战速决。


    然而,如今有火药的加持,今夜行动更是事半功倍了。


    廉城今晚本打算独自行动的,却万万没想到,沈氏这一个小小的女子竟在三日之内,为他集合了长公主府,裴沈几家的助力,竟还以一己之力备下了这半个屋子里的重型武器。


    廉城对这个沈氏从来不喜,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沈氏不是寻常女子,当初在九幽山她以一己之力助力张皇后坐稳后位,保全了廉张两家,而今,竟又以一己之力,再一次如此出人意料的捍卫皇朝,乃至整座城的安宁。


    她确实是唯一有资格站在陆绥安身边的女人。


    这一刻,沈氏的身姿甚至不逊色于城门之外苦战到底的陆绥安。


    一如当初在赛台上,这夫妻二人竟又不约而同地再一度双剑合璧了。


    “没错,陆绥安已发出了信号——”


    廉城话音刚一落,便见沈安宁已干净利索地披上了夜行衣,戴上了面巾,抱着一捆火,药径直踏出了柴房,廉城正要阻拦,他如今留在城中除了接应外,最为紧要之事便是确保沈氏的安危,却在他开口的那一刻,只见沈氏早已不慌不乱的开了口道:“二房二弟陆元覃便是驻守在西南门,若遇上了,他不好对付,倘若我在,兴许能有助力。”


    沈安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廉城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指了四名亲兵保护沈安宁。


    当晚,在三更天时,在城外交战最为激烈之际,以廉城为首的四路人马,分两路在城内四处投放炸药,扰乱军心,另有两路人马分别直入西南,东南两处最薄弱的城门处,试图混淆其中,趁打开城门,若打不开便打算投放炸药,直接炸开城门。


    话说廉城身手矫健,很快混迹进了守城队伍中,就在他不动神色,试图引开几位守门人之际,这时,被远处炸药引开的陆元覃生性多疑,走到半道察觉不对,竟去而复返,就在他远远看到廉城的行动,正要飞速驾马纵身跃去阻挠之际,这时,沈安宁自夜色中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直接只身挡在了陆元覃的马前。


    陆元覃“吁”了一声,被迫紧急停了下来。


    战马双腿高悬,险些蹬到了沈安宁脸上,若再往前半步,她恐怕就要被乱马踩死了,然而,这紧急时刻,已顾不上许多了。


    这危难时刻,陆元覃亦顾不上许多,正要抽出马鞭,将前方拦路人一鞭抽开,却在举起马鞭将要一鞭子挥去之际,只见马前的黑衣人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面巾,待看清面巾下的那张脸后,陆元覃双目一缩,立马收回了马鞭,然而却因惯性的缘故,马鞭的尾部还是一鞭子摔到了沈安宁的颈部,瞬间一道鲜红的马鞭印记径直映在了她的侧脸,脖颈,及颈部,半边身子都一度疼麻了。


    沈安宁疼得浑身痉挛。


    却见陆元覃抿着唇,一脸凶狠道:“大嫂——”


    话一出口,顿时一顿,只面色阴沉道:“今日我还叫你一声大嫂,若再不闪开,休要怪我不念旧情。”


    陆元覃见到沈安宁出现在这里,如何不知她的意图和来意,他当即一边恶狠狠的警告,一边飞快朝着远处城门处探去,只见十数名黑衣人如同黑夜的猛禽,纵身跃入了城门处。


    他一面暗急,一面厉声呵斥。


    却不想,只见沈安宁忍痛缓缓抬起了头,她方才对廉城说的话本不过是随口之言,她知道今夜之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想着多一人多一份力气,却不想竟当真是一语成谶了,此刻,竟当真碰上了陆元覃,沈安宁只仰头看着眼前马背上的少年,许久许久,方一字一句开口道:“只要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大嫂,那么,今日我便寸步不让,绝不再让你一错再错下去。”


    说着,沈安宁只轻声冲着对面的陆元覃,道:“二弟,投降吧,莫要同你兄长作对。”


    果然,这话一出,瞬间激怒了陆元覃,道:“什么叫做莫要同兄长作对?呵,怎么,难道全世界就非得围着他陆绥安转不成?陆家的一家之主是他陆绥安的,所有的功勋和荣耀都是他陆绥安的,就连父亲的赞誉亦从来都是独属于他陆绥安的,凭什么,凭什么,这个世界已经够偏袒他了,凭什么其他人就该一退再退,既然他如此厉害,好,那么今日就让他拿出真功夫来,我们在战场上一较高下。”


    话说,陆元覃一脸阴骘的说着。


    几句话之间,眼底已然见了猩红。


    沈安宁闻言亦是有些动容,半晌,只道:“二弟,陆元覃,你从来就不逊色他陆绥安分毫,真的,你自有你的战场,亦自有你的厉害和骄傲,落霞与孤鹜本可齐飞,你们的战场是在校场之中,是在擂台赛上,是在刀光剑影,共同御敌上的战场上,唯独不该在矛头对指的敌对战场上,今日便是分出胜负,也不过是一死一伤,又有何意义?”


    “二弟,投降吧,趁着一切还来得及,你难道真的要拿满城百姓的人头同你的兄长一较高下么?”


    话说,沈安宁真挚又直白的劝说着。


    她一脸苦口婆心。


    不知是沈安宁话中的肯定让陆元覃放软了语气,还是最后一句令他神色恍惚了片刻,不多时,只见陆元覃沉着脸,许久许久,只微微咬牙,道:“便是投降,也不过是死路一条。”


    既然都是死路,何不博上一博。


    说着,便见陆元覃目光抛向远方,神色竟再度一变,顷刻间只再度扬起了马鞭,不知是要朝着沈安宁身上抽去,还是欲吓唬她。


    却见沈安宁毫不畏惧,骤然一把张开了双臂,朝着对方大声呵斥道:“是阿,死又何难,可是,陆元覃,你当真愿意看到奸佞当道,当真愿意看到生灵涂炭么,你我陆沈两家本就是当年那场祸乱的受害者,亲历者,你难道还想亲手再造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灾难来么?那李密身份不明,便是今日登上皇位也终究难以服众,他若继位,届时朝之不朝,国之不国,祸害万世,二弟,陆元覃,你难道当真想要亲眼看到这样一幕活生生在你我眼前再度上演么?”


    “这样的局面,便是今日你们当真成功了,可是,那真的是成功么?你们真的享受得了那样的成功么?”


    “二弟,我知道二房是被迫绑上骆贵妃这驾马车的,陆家累世英明,自有自的正道要走,当年,陆家选择了一条艰难却光明的路,如今正确的道路再度摆在眼前,一模一样的路,二弟,你又何苦去选那一条永远也回不了头的错路呢,二弟,便是今日你死守此门,便是今日成功了,那明日呢,那后日呢,这城究竟还能再守上几日,便是多守上一日,亦不过是白死一些人,亦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二弟,你难道当真要眼睁睁看着你大伯,你伯母,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的妹妹几人被相继吊在城门处,被乱箭射死么?”


    “好,若你当真心硬如此,若你真要一意孤行,那我便不拦你,但有一句话做为大嫂的我要告诉你:我陆家的儿女,从来就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便是错了亦不要紧,要紧的是有勇于面对错误的和从头再来的勇气!”


    “若二弟执意如此,那今日便从我的身体上踏过去吧,我们一家人今夜一起奔赴黄泉路便是!”


    话说,沈安宁又激又炸,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她知道陆家的这位二弟素来自负,他本性不坏,二房当年亦同长房一样难,当年攀上骆家,亦是不得已而为之。


    她知道陆家虽败落了,可关键时刻气节还是在的。


    她费力拖住陆元覃的步伐,为廉城争取时间。


    终于,所有手段全部用尽了,耗光了,陆元覃抿着唇,沉默许久,终于还是径直命人将沈安宁拖走了,而后,他飞速驾马朝着城门处疾驰而去,远处廉城见陆元覃的到来,当即脸色一沉,正要点燃炸药,欲炸穿城门,同所


    有人同归于尽,这时,陆元覃赶过去一把踢开廉城手中的火折子,二人扭打到了一起,二人的动静很快引来了重兵把守的守门人,廉城趁乱逃脱,眼看西南门突袭失败了,正要下令以命相搏,死战到底之际,却见这时陆元覃忽然以发现炸药,检查炸药的名义下令命人打开了西南城门——


    城门一开,瞬间,守在城外的士兵长,驱直入,直入城门。


    在漫天的火把及振聋发聩的马蹄声中,陆元覃主动打开城门,投城了。


    迎接整个京城乃至整个皇城的,是陆绥安率领的十万巍峨大军。


    西南门破,很快,城内被攻破,其余几处城门被相继攻破,待天亮时分,肃国公被生擒,陆绥安率领王师直入皇城!


    第125章


    相比城门, 皇宫的宫墙虽高耸巍峨,可对陆绥安来说,却已是如同探囊取物般, 乃是瓮中之鳖之物了。


    宫内尽管驻守三万禁军, 可当城门失守及肃国公被擒的消息传入皇宫的那一刻,禁军气势瞬间一泻千里, 再加上骆贵妃入宫时间不久,根基并不稳固, 以及张皇后入主后宫两年,慢慢肃清前朝乱局,稳固了一方势力, 再加上天下苦当年霍氏一朝当政乱局久矣,故而陆绥安率领十万雄狮兵临皇城根脚下,不到两个时辰, 便已有掌事太监趁着乱局,趁其不备,偷偷从皇宫内打开了一处角门。


    皇城气势已去, 陆绥安气势长虹,直接金戈铁马踏入了宫门。


    他入宫后命人直入金銮殿,解救被困在金銮殿上的文武百官, 自己则直奔养心殿, 铁蹄所到之处, 禁军节节溃败, 一路直接杀到养心殿时才见整个宫殿被从内关闭, 封得严严实实,殿内静悄悄的,静得透着一股子死寂。


    而守在殿外的残兵早已溃不成军, 不足为惧。


    在陆绥安一个指令下,偌大的养心殿瞬间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连半只蚊子也休想飞出去。


    因不知殿内具体情况,陆绥安并没有立马轻举妄动。


    相反,他冷静自持,仿佛早已势在必得。


    他眯着眼扫视片刻,一个厉眼扫去,立马有意会的下属朝着养心殿内喊话道:“里面的乱臣贼子们都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还不速速打开殿门,束手就擒,若胆敢伤及陛下分毫,今日你们便是插翅也难飞!”


    “城门已被攻破,皇宫也早已被踏平了,骆贵妃,现在自投罗网还来得及,莫要连累你骆氏满门——”


    “骆贵妃,陆大人发话了,给你半炷香时间,若半炷香内还不现身,就莫要怪乱箭无眼——”


    话说,沈良一脸凶神恶煞的朝着殿内喊着话。


    他话音刚落,一支穿云箭忽而嗖地一下从他的耳畔穿过,气势汹汹的直接朝着养心殿方向飞去。


    沈良侧目,这才见举箭之人竟乃是主上陆绥安亲发。


    陆绥安箭无虚发,因箭气太过凌厉,只见那支箭竟直接横穿窗门,力道大到直接将养心殿半扇门窗都给震塌了。


    而此刻殿内李密恰好正颤颤巍巍的趴在门窗内偷窥打探着外面的形势,那支箭正好擦着他的头顶射过,距离他的头顶不过半寸的距离。


    这突如其来的一支夺命箭险些将他给当场射成了个筛子,一时吓得李密瞪大双眼,双腿一软,竟当场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不多时,裆部湿润,竟被吓得当场尿湿了裤子。


    待反应过来后,李密只捂住脸,瞬间崩溃大哭了起来,边哭边浑身哆嗦、一路屁股尿流的拼命往里爬,待爬到骆贵妃脚边,这才一把紧紧拽住骆贵妃的衣裙,一脸崩溃后怕道:“娘,娘,怎么办?咱们该怎么办?陆绥安攻进来了,陆绥安攻进来了,爹爹败了,咱们该怎么办,咱们今日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为何会这样,怎么就这样了……”


    他好端端的国公府世子分明过得潇洒肆意,怎么就突然间造反了,怎么就突然间摇身一变成了太子,成为新帝呢,又怎么会一夜之间造反失败,成了谋反的逆贼呢。


    李密只觉得这几日过得就像是一场梦。


    然而,所有的美梦全部被方才那一箭击碎。


    他不想死,他不想死。


    他亦从未想过要谋反,更从未想过要当什么劳什子太子爷,当什么皇帝。


    “不是还有陛下,娘,咱们将陛下交出去,咱们拿陛下交换,那位陆大人定会放过咱们一马,娘,您求求那位陆大人,让他绕咱们一命吧,我不要这个皇位,也不要这个太子之位了,娘,儿子只想回家,您救救儿子——”


    话说,李密拼着抓住骆贵妃的裙摆,宛若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拼命哭着央求着。


    却被骆贵妃凶神恶煞的呵斥道:“闭嘴,闭嘴,给我闭嘴——”


    骆贵妃横眉怒目的咆哮着,脸上不知不觉间竟已有青面獠牙之势,与昨日那副翻身做主,扬眉吐气的气势相去甚远。


    此时的骆贵妃亦被那支牢牢钉在殿中央金丝楠木柱上的那支骤然出现的利箭给吓得魂不附体,惊慌失措,又或者说,其实早在今晨得知城门被攻破的那一刻,她便早已直接软倒在了金銮殿上过了,她便知道距离自己的死期不远了。


    然而,她不甘心。


    只差一步。


    只差一步,密儿便能顺利继位,她便能辅佐儿子,成为万万人之上,权倾天下的太后。


    只差一步,她如何能甘心。


    于是,她仍不死心的连滚带爬的撤回到了养心殿。


    而此刻,李密的话提醒到了她——


    骆贵妃一时嗖地偏头,目光遥遥看向龙榻上的昏迷未醒的魏帝,不多时,只见她猛地几步踉跄蹿过去,抬手一下一下近乎疯狂地不断朝着魏帝脸上拍打着,试图将他拍醒打醒,然而在她不知第多少轮的拍打下,龙榻上的人始终血色全无,毫无生气,仿佛已经死去,骆贵妃见状终于一脸崩溃地瘫坐在地,两只眼睛里满是空洞,整个人仿佛绝望得只剩下了一副空壳。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再次响起的喊话声再度将她唤醒,只见骆贵妃终于动作机械地一点一点缓缓拔出袖中匕首,而后直直抵在魏帝胸口,只呆呆看向龙榻上的魏帝,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般,只面露癫狂绝望道:“呵,魏承砾,你放心,便是要下地狱我也要拉你一起下去——”


    说话间,只见她忽而手起刀落举起匕首便要猛地一刀扎下去,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被一声虚弱的声音适时制止道:“不要——”


    那道声音虽轻,却透着一丝凌厉之气。


    骆贵妃手一顿,扭过头去,这才见歪倒在一旁的张皇后不知何时竟已迷迷糊糊转醒了过来。


    堂堂一国之母的张皇后几日不见,已是狼狈不堪,只见她被剥去了那一身华丽端庄的皇后冠服,身上仅剩下一袭白色素衣,那满头风冠亦早已不知了去向,一袭长发凌乱的披散在肩头,几日几夜滴水未尽,早已形容枯槁,哪里还有往日半分端庄高雅,盛气凌人之气。


    原来,没有那些华服凤冠的装饰,堂堂一国之母,也不过如此,捏死她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只是,原本早在昨日登基大典前,早该一命呜呼之人,却万万没想到竟在此时此刻原地诈尸复活过来了。


    骆贵妃被眼前张皇后转醒的一幕吓得双目一缩,她被吓得直接从龙榻上跌落了下来,只猛地缩到角落,又飞快看向一旁的心腹张嬷嬷,满脸惊恐质问道:“怎……怎么回事?这毒妇……这毒妇……本宫不是亲眼看到这毒妇闭眼了么?”


    话说,骆贵妃一脸不可置信的盘问着。


    便见远处的张嬷嬷只猛地跪地告罪道:“回娘娘,为了以防万一,老奴……老奴只在其中一碗汤药中做了手脚,为的就是以防今日这样的局面。”


    张嬷嬷说这话时,眼中精光一闪,分明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


    骆贵妃闻言,却是满脸难以置信,又瞬间转为惊喜欲狂。


    原来,在昨日儿子登基大典之时,为了永除后患,她便命人给魏帝张皇后这对夫妻双双灌了汤药,只要儿子顺利登基,这二人便再没了任何价值,却不想,在城门被攻破后,早已一命呜呼的这二人,却也成为了她的最大的索命符。


    她本以为自己已是死路一条了。


    然而眼下——


    也就是说,那两碗毒药中,一碗有毒,一碗无毒,也就是说,张皇后同魏帝并未曾双双赴死,他们中竟只有魏帝灌入了那一碗毒药?


    若是在往日,骆贵妃闻此言,必会勃然大怒,将眼前这阳奉阴违,擅作主张的老仆给一并处置了,然而,此时此刻的骆贵妃却是宛若在绝境中看到了唯一的一丝希望,只猛地仰头一脸狂喜的朝着张嬷嬷方向大喊一声“天无绝路,老天开眼了”,随即转身猛地上前一把揪住张皇后,宛若抓住了最后那根的救命稻草般,恨不得仰天长啸一声。


    她从未像此刻这般祈盼过,眼前这个贱人能够死而复生。


    魏帝和张皇后若死,她亦必死无疑。


    可这二人若在,便是只此一人还在,便或许能为她博得一线生机。


    不多时,只见骆贵妃瞬间满血复活过来,她只一手拽着李密,一手用匕首抵着张皇后,以其为质,一脚气势汹汹的踹开了养心殿的殿门,随即朝着外头大声喊道:“陆绥安,本宫要你备好马车,送我跟密儿出宫,否则,今日我便杀了这毒妇,同他们同归于尽。”


    话说,骆贵妃一脸咬牙切齿的说着。


    她本以为已入了绝境,已是死路一条了,却万万没想到会柳暗花明,这是老天爷开眼,给她留下的一条生路啊!


    骆贵妃整个人瞬间死灰复燃了过来。


    又或许,是绝望后最后的疯狂。


    只见她用匕首抵在张皇后颈间,以张皇后为肉盾,朝着殿外陆绥安喊着话。


    却见陆绥安眯着眼远远盯着她身前面色全无的张皇后,随即目光越过二人直直投向殿内,冷声质问道:“陛下呢?”


    骆贵妃嘴角一抿,道:“陛下还在昏迷中,放了我跟密儿,自会让你派太医入内查看,可若再拖延下去,那魏承砾将会怎样,那可就不好说了。”


    骆贵妃眯着眼,一脸威胁的说着。


    说话间,只将抵在张皇后脖颈处的匕首猛地加深了些许,仿佛在威胁她不准乱说话,这个动作下去,顷刻间,张皇后脖颈处惊险了一条细细的血痕。


    脖颈间的放血让头脑眩晕,浑身无力的张皇后终于有了一丝清醒,她一脸狼狈的被挟持着,却并未戳破骆贵妃的谎言,只任由她挟持着,既不见任何挣扎,也不见任何慌乱,不多时,只抿着嘴,与远处的陆绥安远远的对视了一眼,忽而朝着身后之人哑声开口问道:“为何要如此?“


    顿了顿,又喃喃重复一遍道:“骆贵妃,你要为何要如此?”


    问最后这句时,张皇后一度咬紧了牙关。


    似乎怎么也没料到,骆贵妃会走到今日之地步,会落到今日之局面。


    却不料,她这轻飘飘的一番话却像是戳中了骆贵妃的笑点似的,只见骆贵妃死死拽着她,忽而瞪大双眼,竟像是听到了天下最大的笑话般,竟忽然间哈哈大笑了起来,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起来,不多时,只一字一句大笑道:“如此什么,如此什么,皇后娘娘,你是在询问本宫为何要谋反么,呵,为何要谋反,哈哈哈,张贞,这句话从你嘴里问出来,真是天大的笑话,为何造反,你难道不知道么?你们,你跟魏承砾两人给过我活路了么?”


    话说,骆贵妃笑着笑着,忽而面色狰狞了起来。


    说这话时,只见她死死咬着牙关,忽而抬眸朝着远处看去,看着里三层外三层将她们团团围住的士兵,看着宛若困兽之斗的自己,只见她忽而朝着张皇后,朝着远处陆绥安,朝着殿外所有将领和士兵近乎疯狂的咆哮和宣泄道:“当年分明是他魏承砾对我一见钟情,许诺终身在先,明明是他胆怯,是他不敢忤逆那霍氏,竟抛弃了我听信那霍氏的吩咐转头娶了你这个小官之女,明明是他胆小如鼠,始乱终弃在先,却害我生生担了太子弃女的罪名,受尽了世人耻笑,可到头来他却怨我怪我,不肯同他一道入皇陵同甘共苦!哈哈,你说可笑不可笑,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重返皇宫,大权在握后,他又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则去,轻飘飘的一句入宫,我便只能像是狗一样,屈辱的入得宫来!”


    “世人皆以为他为我对抗整个朝堂,世人皆以为我宠冠六宫,受尽他魏承砾的宠爱,可是又有谁知道,我不过是他们夫妇二人之间调情的玩物罢了,需要我时,我是爱妃,是宠冠六宫,是艳压群芳的贵妃娘娘,不需要我时,我便是一块被弃之如履的烂抹布,我更是一块挡路的垫脚石,我不过是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眉来眼去的挡箭牌罢了,他们夫妻二人将我玩弄于鼓掌之中,何曾将我当人看过?”


    “今日我尚且如此受辱,那么将来呢,将来你们的好儿子登基后,我还要被你们践踏到何种地步,践踏到何时,是你们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


    话说,骆贵妃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嫉恨。


    她仿佛将满腔怨恨全部在此刻宣泄了出来。


    说到癫狂之时,抵在张皇后脖颈间的匕首不断抖动着,顷刻间便见匕首下哗哗淌血,血流成河。


    直到张皇后呻,吟一声,骆贵妃这才骤然醒悟过来,却是毫无顾忌,反倒越发凶神恶煞的朝着远处陆绥安情绪激动的威胁道:“陆绥安,今日要么给我一条活路,要么,我们所有人便在此地同归于尽——”


    说这话时,骆贵妃举刀朝着空中乱挥了几下威逼着。


    陆绥安见状,终于沉声开口道:“去备马车——”


    他仿佛败下阵来,终于松口同意。


    当即一面命人去备马车,一面朝着身后下发指令,却在将要抬手的那一瞬间,骆贵妃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忽而警觉的扭头看了一眼,这才看到从殿内竟闪现过来一袭黑衣身影,正要从身后偷袭而来,骆贵妃顿时恼羞成怒大喊道:“陆绥安,你言而无信——”


    说话间,她整个人浑身发抖,终于被彻底激怒了,只猛地一把举起匕首便要朝着张皇后脖颈中刺去,却不料,就在刀尖将要刺入张皇后脖颈的那千钧一发之际,这时,忽而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刀下留人——”


    前是狼,后是虎,早已死路一条的骆贵妃本已是困兽之斗,再也看不到任何希望了,却因这道声音的到来,仿佛再度看到了最后一抹亮光。


    所有人纷纷朝着远处看去,只见人群中姗姗而来的竟是不知从何处赶来的宁王殿下。


    第126章


    话说宁王这一经现身, 瞬间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只见宁王殿下自精兵强将中骤然现身缓缓走来,又见他身着一袭亲王龙爪冕服,深紫色的勋贵服饰上, 威龙盘踞, 气势凛然,那是皇族特有的权势象征, 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族身份和地位。


    宁王这个闲散王爷从来颇不着调,他走到哪里从来都是一袭慵懒常服, 这是少见看到他竟这般正式的将亲王的冕服披上,远远走来,细看之下, 竟同魏帝有几分相像之处。


    或许,这便是魏家的天皇贵胄之气。


    再见此刻他左右分别伴着的竟乃是禁军副总统袁世荆,以及内阁小阁老冯莲英, 这两位一位目前手里掌着一万禁军的生杀大权,一位乃是文官集团举足轻重之人,皆是令人不可忽视的所在。


    这二人此刻竟投身在了宁王身后, 不免令人浮想联翩。


    而不远处的身后竟还紧跟着数百名禁军守卫,只见这批禁军将士各个身匹玄甲,头戴兜鍪, 手持利盾, 全身


    上下皆被玄铁牢牢包裹, 紧剩一双厉眼露在外面, 远远看着, 令人胆寒,而每人光是这一身装备都重达百斤,故而这数百名禁军齐齐踏步而来时, 只见他们各个步伐齐整,随着每一道步子落下,地面不由不断发出整齐划一,又铿锵有力的脚步声,那脚步声生生震得连脚下的汉白玉地面都随之发颤。


    这批禁军与之前那些乌合之众不可同日而语,这乃是禁军中最精锐的三百悍将,是大俞朝每朝国君亲自秘密培养的武士,是大俞最神秘又精悍的所在,他们便是传闻中神机营的神武士,传闻三百人可敌三万将士,是贴身护卫魏帝的,此刻却护卫在了宁王身后。


    话说宁王走在最前方,他步子不徐不缓,在这般紧张凶险的时刻,他似乎气定神闲,泰然处之,与从前那副闲散纨绔的模样相去甚远,他这一出现,不由令人纷纷瞠目,各自惊叹。


    而随着宁王的现身,所到之处,所有包围在养心殿殿外的士兵们全都不由自主地纷纷避让出了一条通道来。


    宁王目不斜视,甚至连陆绥安都没多看一眼,径直朝着殿前的骆贵妃方向走去。


    而骆贵妃在看到宁王的到来后,心脏一度砰砰砰乱跳着,仿佛跳到了嗓子眼,她眼中放光,浑身亢奋的同时,紧绷的身躯却终于不自觉地松懈了一口气,一直待宁王走近后,她终于激动开口:“十七弟,你总算来——”


    骆贵妃只觉得看到了最大的希望,只以为宁王是来相助她的,她放松了警惕,就连抵在张皇后脖颈处的匕首甚至都微微一松,却不料,方才刚一开口,却见宁王竟忽而举起手中的弩弓径直朝着她的身上射去,噌地一下,精短却锋利的弩箭牢牢钉在了骆贵妃胸前。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快,太过猝不及防,快到以至于骆贵妃放光的双眼,和欣喜的神态还未来得及敛去,只全部齐齐凝固在了脸上,呈现出一副扭曲的姿态,似乎一时之间甚至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不多时,只见她瞪大了双眼,看了看钉在自己胸前的短箭,又看了看来人,仿佛一愣,然而还压根未曾反应过来之际,下一刻,只见宁王又再度举起弩弓径直朝着她的身后射去。


    顷刻间,身后李密发出短促一声痛苦的声音后,径直栽倒在地。


    这一切皆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发生在骆贵妃的眼皮子底下。


    骆贵妃眼睁睁的看着,待缓过神来后,只骤然癫狂大叫一声“密儿”,随即一把松开了手中的张皇后,一脸仓惶地朝着身后李密扑了上去。


    那枚断箭正中李密眉心,李密睁大了双眼,已然断气。


    骆贵妃一把紧紧抱住李密,大哭大喊着“我儿”,又猛地想起了什么,只猛地抬头看向身前的宁王,满面狰狞道:“为何,为何,魏承献,为何要背叛我——”


    骆贵妃一脸痛苦愤恨地质问着。


    却见宁王把玩着手中的弩弓,嘴角微勾道:“小嫂嫂谋反时,可有想过为何要背叛我魏家。”


    宁王轻飘飘的回应着。


    骆贵妃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只一脸难以置信得看着他,像是从未认识过此人般,竟一脸崩溃道:“你这话是何意,当初……当初若不是你怂恿,我又怎会谋反!”


    话说骆贵妃一脸歇斯底里的质问着。


    却见宁王似笑非笑道:“小嫂嫂说的什么话,皇弟怎么听不懂。”


    说着,轻蔑的扫了脚下之人一眼,淡淡挑眉道:“贵妃这是谋反失败后,想将其他不相干之人也全部拉下水么?”


    宁王漫不经心的反问着,似乎对她的指控毫不在意。


    骆贵妃闻言却被他的倒打一耙激得猛地一把吐出了一口鲜血来,她看着眼前含笑宴宴之人,忽而从他带笑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冰冷的戾气,她终于回味了过来,自己是如何被眼前这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她只一脸难以置信,一脸愤恨,又一脸绝望和悲痛,最终只忽而猛地一把死死捂住自己胸口,朝着远处众多将士,朝着远处的陆绥安崩溃叫喊道:“是他,背后主谋是他魏承献,今日之事背后的所有策划全部都是经他一手策划,魏承献亲口承诺本宫会扶持密儿继位,陆绥安,宁王才是那匹野心勃勃的狼。”


    话说,骆贵妃拼命最后一丝力气拼命喊叫着。


    却见宁王丝毫不急不缓,仿佛对她的所有指控毫不在意,反倒是慢条斯理地蹲下来,朝着脚边的骆贵妃缓缓笑道:“我怎会与骆贵妃联手,害我魏家,扶持一个来路不明,身份不明的逆子继位,本王可没有失心疯,骆贵妃便是要攀咬本王,也合该想出一个更为合理的理由才是,而不是满口胡诌,临时编撰出这么一个可笑滑稽的理由——”


    话说宁王说着说着,忽而轻轻地笑了起来,仿佛在嘲笑骆贵妃的愚昧和无知。


    骆贵妃被激得再度呕出了一口鲜血,这一口血呕出,她生命已进入了最后一程,却在气若悬丝之际,只见她依旧固执地一点一点拔出了胸前那枚短箭,随即卯足了力气,便要一脸愤恨地朝着宁王身上刺去,却在刚刚举起的那一刻,只见对面宁王再度轻飘飘的举起弩弓,丝毫不费吹灰之力地再度将弩箭直射在了骆贵妃脖颈上,骆贵妃双目一睁,终于缓缓倒地。


    在她倒地的那一刻,被一旁张皇后飞快抱住,张皇后将骆贵妃抱在怀里,只一把紧紧拽着骆贵妃,问道:“李密……李密是不是陛下的血脉?”


    却见骆贵妃猛地被一口血呛住,只一脸结结巴巴的看着张皇后,忽而痛苦又痛快地笑道:“这辈子……你们……永远也休想知……知道真正的……的答案……”


    话音一落,骆贵妃彻底断了气。


    宠冠六宫,欲效仿前朝霍氏策划今日这一场谋反的骆贵妃,就这样断了气,最终死在了张皇后怀里,死时,睁大双眼,死不瞑目。


    最后,还是张皇后神色复杂,抬手缓缓盖住了骆贵妃的眼睛。


    这时,一旁的宁王忽而上前将张皇后搀扶了起来,却在张皇后站稳的下一刻将人往身后一送,立马有人上前将张皇后牢牢“护住”。


    “逆贼已死。”


    而后宁王将手中的弩弓随手朝着身侧袁世荆身前一送,只一步一步走到殿前,居高临下的冲着底下诸多将士们宣布道。


    说这话时,他双手背在身后,一身金龙盘踞的亲王冕服披在身上,竟有某种君临天下的气势。


    一旁的小阁老冯莲英见状适时迎合道:“逆贼已死,王爷威武!”


    他这话一出,瞬间,那三百神武士瞬间一呼百应道:“王爷威武!”


    “王爷威武!”


    “王爷威武!”


    三百神武士的声音雄厚威武,一声声惊天动地,地动山摇,仿佛将天都给震破了。


    一瞬间,这位后来者之人居上,成了今日手刃反贼,讨伐逆贼的最大功臣。


    而就在这一声声经


    久不息的呐喊声中,这时,殿内有人忽而闪现凑到宁王身边低声禀告了些什么,不多时,只见宁完身形一晃,只忽而满面悲痛,许久许久,这才朝着诸位将士们沉声宣布道:“皇兄……薨了——”


    这沉痛一语,瞬间惊得在场所有人全部愣在当场,就连陆绥安亦一度眯起了眼。


    宁王话音一落,便立马转身朝着养心殿跪拜下来,朝着殿内重重磕了一头,一脸悲痛道:“皇兄,是弟弟来迟了……”


    而以袁世荆为首的三百禁军亦是一呼百应,全部整齐划一的跪拜了起来。


    而以陆绥安为首的攻城军却是以陆绥安马首是瞻,见陆绥安未跪,亦是一个个不动如山。


    偌大的殿前,瞬间泾渭分明的形成了两股势力,暗潮汹涌。


    陆绥安未跪,只抬起步子便要入内亲自查探,却不想在他抬脚的那一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神武士中忽而有人再度匆匆来报,道:“王爷,大皇子寻到了,大皇子寻到了——”


    宁王闻言,瞬间化悲为喜,只立马起身问道:“大皇子何在?”


    就连张皇后闻言都忍不住挣脱看护她的人,一脸喜色的上前了几步。


    便见两位神武士抬着一抬担架将一人抬到了养心殿前,只结结巴巴道:“大皇子被人追杀,从悬崖上掉了下去,是被采药的药农发现这才将人给救了上来,只是……只是命虽保住了,可……可大皇子双腿已废……”


    神武士支支吾吾说着。


    “陵儿——”


    张皇后闻言,顿时一脸悲痛的扑了上去。


    宁王一愣,顿时一脸凶怒的揪住神武士道:“那霁儿呢?”


    神武士闻言头立马一低,许久许久,这才一脸艰难的抬起了头道:“有人撞见二皇子落水,怕是……怕是凶多吉少了。”


    神武士这话一出,恰好文武百官悉数赶来,闻此噩耗,瞬间一个个悲痛哭嚎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老天这是要断我大俞江山啊——”


    魏帝膝下唯有两子,如今魏帝薨逝,大皇子被废双腿,二皇子凶多吉少,这魏氏一族岂不是要被绝嗣了。


    众人悲痛交加。


    这时,有人看向殿前的宁王,忽而灵光一现,只冷不丁朝着宁王方向遥遥一拜道:“王爷,我大俞朝今后就指望您了。”


    说话间,文武百官犹豫片刻,便纷纷朝着宁王叩首,竟有当场拥戴宁王继位的架势。


    文武百官跪下了一大片。


    宁王见状自是百般推辞,只是,微勾的嘴角再次扫向那个临危不惧,不动如山之人时,嘴角略微一凝。【`xs.c`o`m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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