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川盯着宋远山,并没有立即表态。
他来青山村的目的是完成夏枯草的指标。
看到宋远山第一眼时,他恨不得揪住刘树明的脖领子臭骂一顿。
毛都没长齐的一个年轻人,怎么可能是炮制夏枯草的人?
但通过一番交谈,赵立川发现这个宋远山实在不寻常。
除了对炮制之法烂熟于心外,言谈举止也没有年轻人的青涩与稚嫩,还时不时流露出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稳和自信。
这也正是赵立川决定将夏枯草创汇指标的事情坦诚相告的主要原因。
可现在谈到最后实操问题时,赵立川又有些拿不准了。
农村里办事儿,哪怕芝麻绿豆的小事儿,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况且门外那个村长,明显和宋远山他们不对付。
想按期交付五百公斤的夏枯草,恐怕没那么容易。
谈话中,赵立川特意提醒宋远山注意。
但宋远山却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我自有打算”。
这个回应,赵立川并不满意。
在他看来,在一个闭塞的小山村里,想绕过村长办成一件大事,难度极高。
宋远山是胸有成竹,还是盲目自大,赵立川委实拿不准。
“远山同志,村里办事还是比较复杂的,没你们村长的支持,恐怕很难办成啊!”
“要不,你先去找刘三金谈?”宋远山道。
赵立川正有此想:“那就把刘三金叫过来,一起商量。能谈妥村长,这件事情就更有把握了!”
宋远山面色一沉,打断赵立川的话。
“赵主任,你好像误会我的意思了。”
“只要刘三金掺和进来,那我就绝不再参与。”
“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这是我的条件,也是底线,没得商量。”
赵立川一怔。
没料到宋远山会如此旗帜鲜明地表明立场,不由问道:“远山同志和这个村长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宋远山点了点头,并未多解释。
赵立川想了想,当即拍板,做出决定:
“我找的人是你宋远山,自然不会再找别人。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多言。半个月,五百公斤炒制合格的夏枯草,我等你好消息!”
宋远山点点头:“没问题。”
赵立川起身离开,宋远山往外相送。
刘树明拽着还处在呆愣状态的岜迈,也跟着送领导出门。
走到院里,赵立川摆手道:“不用送。刘树明,看样子远山同志也有事要叮嘱你,你就不必陪我出去了。”
说着自己朝院门走去。
刘三金一直站在岜迈门前翘首以盼。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眼看着天色都擦黑了,才见赵立川从岜迈家出来。
刘三金立马迎上去,恭敬道:“赵主任,不知道您突然来我们青山村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吩咐?我家就在那边,已经让家里人准备好酒菜了。不如我们边吃边说?”
赵立川脚步不停,只留下一句“我还有事,改日再说”的话,就朝村口方向走去。
刘三金一阵语塞,眼睁睁看着赵立川走远了。
刘树生凑过来问:“大伯,领导咋说?”
刘三金又气又恼:“你瞎吗?自己看不出来?”
刘树生挠了挠头,看着赵立川离开的方向嘀咕:“奇怪!”
刘三金深吸一口气,问道:“让你去打听情况,有没有打听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树生道:“我只打听到赵立川是被刘树明带过来的,至于为啥,打听不到啊。”
刘三金几乎气到仰倒:“废话!谁看不到是刘树明带过来的?用得着你说!”
正巧这时,刘树明从岜迈家走了出来。
刘树生吃了大伯的排揎,转头就看到这个出气口,立马冲上去,一把揪住刘树明的领子:
“好你个刘树明,吃里扒外的玩意儿!你还是不是咱青山村的人?说,为什么把大领导带到岜迈一个外人家?你们在屋里待了这半天,都说了些什么?”
刘树明沉沉地看向他,冷声道:“把手松开!”
刘三金已经调整好了情绪,缓声道:“树生,松开树明。树明,你过来,大伯有话问你!”
青山村大半村子的人都是刘姓。
按照辈分,刘树明也是要唤刘三金一声“大伯”的。
刘树明挣开刘树生的手,走到刘三金面前,直接道:“大伯,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无可奉告,劝你也别自讨没趣。”
一句话,刘三金顿时心生怒气。
这个刘树明,为了经营村里的收购点,面对自己一向唯唯诺诺。
此时此刻,竟敢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
刘树明接着道:“还有,不要再鼓动乡亲们来堵岜迈家门了。告诉大家,棒槌草青货我收,让所有人都去收购点。”
刘三金一听这话,顾不得生气,忙问:“你收?什么价?”
刘树明道:“之前宋远山是八分钱收。我现在提价到一毛五。”
这是刚才,宋远山和他商议后定的价格。
毕竟村民们采摘上来的棒槌草并不是完全合适,需要挑拣大朵的使用,这就必然会有不少损耗。
再加上青货与干货的比例大概是在2.5比1,也就是两斤半新鲜的棒槌草才能炒成一斤干货。
宋远山将这些都计算在内,最后定了一毛五一斤的收购价。
但这个价格,对于村民们来说,都已经算是高价了,之前可是连两分钱都不到的。
刘三金一听这价格,也是又惊又喜。
在大山里,棒槌草几乎随处可见。
虽然大片的不好碰到,但小路边、田埂旁,一小丛一小丛的,几乎到处都是。
这东西收起来也不费力,就连小孩子都能干,还不耽误挖别的山货。
一斤新鲜的棒槌草能卖一毛五,普通成年人赶趟山,挖别的山货的间隙都能采个五六斤,少说也能多挣几毛钱。
就算是小孩儿上山玩儿一天,都能采个几斤棒槌草。
几乎就是顺手把钱给挣了。
要是专门去采棒槌草,一天采三十多斤应该没啥问题。
比挖别的山货轻松,挣的钱还不少。
虽然远不及宋远山卖的六毛钱一斤的价格,但看今天这架势,让岜迈吐出炮制秘方可能性不大。
更何况,青货压秤,两斤多的青货都未必能出一斤干货呢。
这样算来,直接卖青货又实在又便(bian)宜。
但转念一想,刘三金又更加疑惑:
“据我所知,棒槌草并不值钱,只有岜迈他们特殊处理后才能卖上价格。你实话告诉我,赵立川在岜迈家里到底说了什么,你又为什么高价收棒槌草?”
刘树明摇头:“这个无可奉告。大伯,你只需要回答我,愿不愿意通知村民,让大伙儿一起挣钱?”
刘三金心思电转。
前面鼓动村民们,说采草能挣钱,今天来岜迈家围堵却没个收获,正愁接下来该怎么向村民们交代。
如今刘树明承诺提价收购,倒算是个好机会。
思及此,他便一口答应下来。
刘树明点点头,转身就走。
刘三金招手把刘树生叫到近前,吩咐道:
“你这就挨家挨户去通知,就说我和收购站的领导恳切深谈一番。”
“领导看在我的面子上,终于同意收购棒槌草。”
“青货一毛五一斤,让他们尽快把棒槌草送去刘树明的收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