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特终于捣鼓完了他的样品设计，并指导西塞尔给生产商写好了信，也吃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曲奇——不过那时候阿斯特已经没有多少吃东西的热情了。
西塞尔在一旁见证了他从兴致勃勃到兴致缺缺，甚至还有点不耐烦。
阿斯特看着自己奋斗了大半天的劳动成果，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抓起精美小碟子里的曲奇往嘴里塞。
这本该是收获放松的时刻，阿斯特脸上的神情却是有些麻木。
“好吧，妈妈说的是对的，这样的东西的确是太枯燥无聊缺少艺术性了。”
小小的信纸承载画面的能力属实有限，拓印上的花草又难免色彩简单样式呆板。
就连松果玫瑰拼图都比这个要优雅有趣得多。
如果不是之前已经夸下海口，阿斯特简直想要原地放弃了。
西塞尔对阿斯特的三分钟热度接受良好，不过想到小少爷许诺的分成，西塞尔还是尽职尽责地勉励阿斯特，以免他真的撂挑子不干了。
“毕竟只是消耗品，不需要太过精美，这种信笺和笔记本颇有野趣且适合量产，想来回来绅士小姐之间大受欢迎的。”
传统的信笺和笔记本一般至多边缘有一些简单纹样，笔记本设计还多一些，可以在外壳上加装饰物，但纸张也都是一样简单，如果想要好看一点都是主人自己手绘插图。
西塞尔觉得这种纸张起码能让人新鲜一段时间。
“嗯，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以后再也不要自己做这样的事情了。”
阿斯特依旧恹恹，双眼无神，俨然已经没了一开始雄心壮志想靠自己赚钱的激情。
他打定主意，以后就是想到类似的鬼点子，也要交给别人去做。
这种无聊简单重复且缺乏艺术性的东西，实在是太消磨人了。
把时间用在这样的事情上实在是一种浪费。
阿斯特忽然有点儿了解为什么西塞尔不愿意留下了为他经营画廊了。
阿斯特咽下最后一口曲奇，拿手帕擦掉手上和脸上的残渣，抬眼看向西塞尔。
“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吗？”
阿斯特想，如果西塞尔已经有了真正热爱的事业，那身为朋友，他愿意帮助他达成愿望。
这个跳脱的问题一时间将西塞尔问住了。
想要做的事情？
这还真是很难说。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西塞尔都没有非常强烈的想要做一件事的想法。
他陆陆续续有多许多爱好，比如烘焙，比如野营，比如打游戏……
但这都是一种很浅薄的喜欢。
西塞尔并没有因此想要成为西点师、旅行家或者游戏大V的想法。
现在西塞尔倒是有很强烈的想要搞钱的想法，并且已经付出了一些行动，但这是基于生存的焦虑，而非出自热爱。
这么一想他好像还挺一无是处的。
这让西塞尔有了那么一丢丢沮丧，都开二周目了，他好像也没活很明白。
对比下来阿斯特就比他有目的多了，他热爱画画，并且希望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画家。
而且阿斯特还能够继承足够多的家产，将来不必为生存焦虑，可以全身心投入自己热爱的事业。
这么一对比好像显得他有点儿惨惨的。
西塞尔又有点儿emo了。
怎会如此呢，好歹他也是个有金手指的穿越者啊喂！
“喂，西塞尔，你怎么不说话？”
阿斯特从椅子上站起来，伸出手在西塞尔眼前晃了晃，明亮的蓝眼睛里满是困惑。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阿斯特有些纳闷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呢？
就连利奥那样的混账都知道自己想要吃喝嫖赌声色犬马——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值得借鉴和学习。
“这是一个好问题阿斯特，不得不说你问住了我。”
西塞尔心情复杂：“这对我来说可能的确有一点点难度。因为我从小总是被教导要做什么，由我做主去自由选择的机会很少。”
上辈子的上学和工作是这样，这辈子也是。
家人和长辈总是以他们过来人的经验试图帮他规避掉一些不必要的弯路，但他们走过的路从来不同。
上辈子的西塞尔就在长辈们规划的坦途上走了很长一段弯路，虽然后来他离开了，但还没等他找到自己的路，他就因为露营的一场意外挂了，然后穿了。
穿了之后又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西塞尔只好一边继续学业一边尽力认识这个新世界。
然后就到了现在，西塞尔挑挑拣拣，给自己规划了一条还算可行的路，结果又被一场意外打断了。
他来到了阿斯特身边。
虽然这场意外目前看上去不会耽搁他太久，但哪怕是西塞尔自己给自己规划的这条路，他也没有多么的喜欢。
只是因为这是目前为止看起来最合适的。
合适。
西塞尔心中无奈，几乎要笑出来了。
他愕然发现，自己好像跟之前的家人长辈的心境重叠了。
明明还年轻，却仿佛有些老了。
西塞尔想，也许他应该多看点书，用别人的生命经验点亮自己的路。
阿斯特无法理解西塞尔的话。在他的认知里被教导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是阿斯特不知道，他是多么的幸运。他遇到的最大的管束也许就是妈妈和医生不允许他吃太多的甜食，也不允许他离开庄园到外面肆意玩耍。
西尔维娅对这个来之不易又生来体弱的小儿子极尽溺爱，阿斯特从来没有真正被限制过选择的权利。
所以阿斯特无法理解西塞尔的心情。
但是他敏锐地感知到了他温和浅笑下有一丝难言的忧郁。
这让阿斯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一颗心都纠结了起来。
“西塞尔。”
阿斯特期期艾艾扯了扯他的衣袖。
“嗯？”
“那个，妈妈说她要给我找家庭教师，也许你可以跟着我一起上课。”
这样你也许就能从老师那里得到启发了。
西塞尔读懂了小少爷的弦外之音。
有那么一刹那，西塞尔有了一股想要落泪的冲动。
第一次有人关心他真正的理想，还是一个认识不到一周的小孩。
西塞尔知道他的家人没有不爱他，他们从不吝啬给予自己能力范围内最好的条件。
然而他们有时候又看不到他的痛苦，又或许是看到了，但是并不知道要怎么帮他解决，所以干脆假装没有看到。
但西塞尔想要的也并非是他们能够帮他解决所有的问题。
他早已不是小孩，他只是渴望有人能够全然理解他，然而这似乎是一种奢望，比买彩票中大奖还难以实现。
每当他尝试离开既定的轨道，得到的总是反问——
“那你想怎么办？”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那你以后想做什么呢？你总得留好后路。”
可是我从来没有好好想过想要做什么，就被推搡着向前去。当发现好像走错了路想停下，就被周围的人抱怨为什么不走了。
西塞尔喉结滚动，垂下眼眸，忽然对阿斯特认真道：
“谢谢你阿斯特，等我有了答案之后，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如果将来我一事无成，希望你还为我保留着画廊经理的职位。”
“当，当然。”
阿斯特语气发飘，难得被如此郑重的对待，而非被当做一个小孩子，这让他多少有点儿兴奋了。
“嘿西塞尔，我们叫上维拉一起去散步吧！顺便把信送出去！”
阿斯特拿上桌子上的信封，拉着西塞尔就要往外走，面颊发烫，微微发红，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让外面微凉的风给自己降降温。
西塞尔怕他把信抓皱，忙从他手里接过。
“还是我拿着吧，你等下还要牵着维拉呢。”
*
西尔维娅给报社寄了招家庭教师的广告内容和广告费后，就又写信给了丈夫，让他对找私家侦探的事情上上心。
只是信寄出后西尔维娅仍是有些不太放心。
与丈夫相识了那么多年，西尔维娅已经很清楚他的为人和能力。
伯爵先生是一个温柔体贴的绅士，对妻儿也很是关心，但是他的能力实在有限，还有些优柔寡断，许多时候都是随波逐流得过且过。
平时西尔维娅不觉得这样有多么不好，因为这在她的认知里已经是顶顶好的男人了，哪怕是她的父亲，也不能比格林维尔伯爵更好了。
但是若是让格林维尔伯爵处理这种事情，西尔维娅就有些不放心了。
西尔维娅不怀疑丈夫对阿斯特的关爱——他可是同意了把她所有的嫁妆继承给阿斯特，并且还要给分割相当大的一笔家产。
但是性格和能力在这样的事情上属实是客观缺陷，西尔维娅也无从辩驳半分。
几经犹豫，西尔维娅又写信给了父亲。
尽管这样似乎会显得她的丈夫有些无能，但是父亲也早就知道了她的丈夫是个怎样的人。
何况不会有什么比阿斯特的安全更重要了。
只要一想到真正想要伤害阿斯特的幕后黑手还逍遥法外，西尔维娅的一颗心就仿佛在被毒蛇啃咬。
主啊，愿您宽恕我此刻对厄里倪斯*的虔诚多过对您。
*厄里倪斯：复仇女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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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想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