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属实是有点过于跳脱了。
西塞尔正想着要如何敷衍过去，却见小少年一脸认真。
“外公去年给我买了一家画廊，就在兰顿市中心的繁荣地段，这家画廊能够获取的收益非常客观。”
——啊，可恶的有钱人。西塞尔内心猫猫头落泪，再次真诚发问，这世界上的有钱人怎么就不能多他一个呢？
还没到自己胸口的孩子仰着头，脸上稚气未脱，却是犹如大人一般侃侃而谈。
他努力介绍自己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努力展现鲜亮羽毛的小孔雀。
西塞尔被自己的联想逗乐了。
“西塞尔，我以后会成为很有名的画家的，如果你成为我的经理人，也一定会受人尊敬的。”
西塞尔算是看明白了，合着小少爷是想让他将来去给他打工呗。
“虽然很是心动，但是阿斯特少爷，我对艺术知之甚少，恐怕难以胜任。”
“哎呀你叫我阿斯特就好啦！不了解也没有关系呀，我还没有成年正式接管自己的产业，你也没有完成学业，所以你大学可以学嘛！”
阿斯特兴致勃勃地说：“你想去哪个大学啊？我可以让外公给你写推荐信。”
西塞尔：……
他心中涌现一丝无奈，所以小少爷你是已经假定了我将来要给你打工是吗？
我是非给你打工不可吗？
“虽然听起来很棒，但我其实还没有想好将来要做什么。”
西塞尔脸上还挂着无可挑剔的笑，语气已然多了几分冷漠和疏离。
果然，他不该对贵族抱有太多的期待，不管他们表面上是多么的温和有礼，但骨子里都是傲慢唯我的。
阿斯特当然算不上熊孩子或者坏孩子，但他已经无师自通了如何运用自己的权势达成目的。
他甚至不需要疾言厉色或者斥诸暴力。
他仿佛知道该如何做个讨喜的上位者。
阿斯特脸上的笑容与期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失落与委屈。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西塞尔的不高兴。
可这是为什么呢？他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啊，而且这对西塞尔来说应该是件好事啊，不用为学业和生计担忧，还可以成为一个体面的受人尊敬的绅士。
阿斯特想到之前妈妈交代他的话，心中更委屈了，他有在好好听妈妈的建议，努力展示自己的价值了。
接下来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阿斯特难得经历挫败显得有些自闭，而西塞尔也没有从自己心中难言的怒火中挣脱。
理智告诉西塞尔他不应该跟一个半大孩子置气，跟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比起来，阿斯特简直堪称天使，他的思维和言行大概率是耳濡目染而非出自他的本意。
毕竟阿斯特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从小接触的就是这些，他不该以现代人的眼光来要求阿斯特。
西塞尔忽然觉得有些疲惫，这两年积累的所有的无法诉说的孤独都在这么一刻喷涌而出，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是来到了两个世纪之前的异国他乡。
阿斯特一直偷偷观察着西塞尔，他心中极度希望西塞尔能够来安慰他受伤的小心灵。
可发现西塞尔也仿佛是一副受伤的模样，阿斯特茫然无措。
——明明我才是被拒绝的那个，你难过什么呢？
大大的困惑塞满了阿斯特的脑子，让他暂时忘记了委屈和难过。
“咳。”
小少爷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扬了扬手中半成品的信笺。
“那个，西塞尔，我觉得很适合生产一些这样的信笺和笔记本去卖，正好之前妈妈帮我投资了一家文具店。毕竟这个主意是你出的，所以收益分给你一成，你觉得怎么样？”
阿斯特绞尽脑汁，试图安慰西塞尔。
然而他在安慰人这方面的天赋实在是有限，虽然妈妈说不该拿钱砸人，但此刻的阿斯特能想到的只有人总是爱钱的。
见西塞尔没有回应，阿斯特忍痛加大筹码：“我可以分给你两成。”
再多就不行了！
虽然妈妈和外公有补贴他，但是他不是继承人，能继承的家产是有限的。
他也很需要钱啊！
西塞尔从情绪旋涡中挣脱出来，对阿斯特扯出一丝笑来，脸上还有几分未褪的郁色，语气已经软了下来。
“谢谢，不过我觉得这件事您还是问过伯爵夫人再做决定。”
他的那些情绪不该冲着阿斯特去，这与他无关。更何况抛开身份，阿斯特也只是个天真又心软的孩子。
阿斯特有些蔫了，既郁闷又有些不服气。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可别人还是把他当做小孩子。
唉，他什么时候才可以自由地做决定呢？
阿斯特鼓了鼓气：“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属于你的那份给你的。”
他拍着胸脯，向西塞尔做出保证。
这其中的认真和郑重让西塞尔动容，心软得一塌糊涂。没想到穿越之后他感受到的第一丝平等，居然是在一个小孩子身上。
阿斯特到底是与别的贵族不同的。或许是因为他还小，或许是因为他本性良善。
“好，我相信你。”
阿斯特瞬间精神了，高高兴兴：“其实这个时候特别适合预祝我们的胜利喝一杯！可惜这里没有酒啦！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晚上偷偷喝。”
喝酒？
西塞尔无奈扶额：“你还不能喝酒。”
未成年，还身体不太好，你喝哪门子酒啊，小说看多了吧。
而且，你也说了那是“偷喝”是吧，可见是不被允许喝酒的。
阿斯特不服气地撅了噘嘴：“我怎么不能喝酒，我可以的！平时吃的烤肉或者炖肉里就有酒，我单独喝一点怎么了嘛！”
西塞尔挑眉，你可真是个诡辩小天才。
“或许你可以考虑征得杜兰特医生的同意，让厨娘给你准备一杯热红酒？”
阿斯特顿时萎了。
“那还是算了叭。”
红酒里加肉桂什么的真的好奇怪啊！
谢天谢地，西塞尔想，看来还是个味觉正常的人。
“我想，现在我们可以看一看我们的成品了。”
西塞尔主动转移了话题，说着，他翻开了一本厚书。
——刚才他们是把涂了颜料的鼠尾草夹在两信笺之间，又把两张纸夹进了厚书里。
打开书，又拆开两张信笺，然后用小镊子将鼠尾草取下。
两张信笺让已然印上了较为清晰的鼠尾草花纹，只是或许是颜料涂多了，以至于有些地方有些糊了。
不过问题不大，信笺整体看上去还是非常清新雅致的。
阿斯特也开始跟着西塞尔一起翻书验收成品了。
比起西塞尔的满意，阿斯特就有些挑剔了，这样的东西在他看来不够完美，有的糊了，有的颜料晕染开了，还有的一些干脆花瓣被黏在了颜料上。
他有些懂了，为什么妈妈说他之前搞的那些小玩意是投机取巧。
这个认知让阿斯特有点小小的郁闷，不过也很快打起精神。
——虽然不够艺术，但是作为商品还是可以的。
而且这种方式足够简单，或许还可以加上一些留香比较久的香水，让东西卖的更贵。
*
午饭过后，阿斯特就跟母亲提起了自己想要售卖新式信笺和笔记本然后给西塞尔分成的事。
西尔维娅对阿斯特想做的小生意没什么看法，她不在乎能不能赚到钱，那些只是给阿斯特玩儿的。
至于给西塞尔分钱，西尔维娅也没有意见，毕竟是他的主意。
阿斯特得了母亲的同意，顿时高兴了起来，他承诺一定要用赚到的钱给她买礼物。
西尔维娅为儿子的心意感到高兴，不过——
“阿斯特亲爱的，妈妈想给你找几个家庭教师。”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我不想要家庭教师。”阿斯特小眉毛纠结地皱成一团，“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呀。”
虽然他现在没有家庭教师，但他也在学东西呀，他跟着妈妈学好几门语言，还有绘画和文学，偶尔还跟着杜兰特医生学一点化学。
阿斯特压根儿不想要家庭教师。
“哦不亲爱的，你已经是个12岁的大孩子了，你该学一些更专业的东西了。”
西尔维娅循循善诱：“阿斯特宝贝喜欢画画是不是？妈妈给你找个更专业的老师教你不好吗？”
阿斯特有些动摇了。
西尔维娅再接再厉：“还有希腊语，宝贝不是一直想要去希腊旅游吗？可惜妈妈的希腊语不太好，所以你觉得找一个精通希腊语的老师怎么样？”
阿斯特更动摇了。
“以及你渐渐长大了，以后总要管理自己的产业呀，所以学一些法律和经济也是很重要的。”
阿斯特瞬间惊醒，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妈妈，我不喜欢身边有那么多陌生人！”
阿斯特说得又急又快，神色有些惊恐。
“没关系宝贝，我们可以找一个比较全能的。”
阿斯特觉得具备以上所有技能是反人性的。
“……我可以只学画画吗？”阿斯特小心翼翼地问。
希腊语他不是非学不可，找翻译也是可以的。法律啊管理啊经济啊他也完全不想学，这些完全可以去找职业经理人解决嘛。
“当然可以我的宝贝。”
西尔维娅对此毫无意见，她只是担心阿斯特没有人陪着玩闷坏了，也没有非得让小儿子学些什么的想法。
反正阿斯特以后不会继承家里的爵位和祖产，维系家族荣光的重担也落不到他头上，所以他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过活嘛。
她和丈夫还有父亲留给阿斯特的财产已经足够他挥霍一辈子还花不完了。
阿斯特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妈妈不是要给他找一个家教团，他也不用在家就过上上学的生活。
“那宝贝对家庭教师有什么要求呢？”
西尔维娅打开手中的笔记本，要将阿斯特的要求记下，这样登报招聘的时候才能更精准。
“嗯……不能太老，不能太丑，不能太胖也不能太瘦……脾气要好，不能太多话也不能太寡言，不能太严厉……最好会一点希腊语意大利语之类的……作业不能布置太多，每天上课的时间不能太长……”
阿斯特摆着手指头滔滔不绝。
西尔维娅有些忍俊不禁：“宝贝，请不要对你的家庭教师太苛刻了。”
阿斯特挠了挠头，蓝眼睛里有些茫然：“还好吧？”
也没有很过分的要求吧？
西尔维娅掩唇轻笑一声，最后在笔记本上记下了“样貌端正”、“18-40岁”、“性格良好”。
“那你希望是一位小姐还是一位先生？”
“都可以啦。”阿斯特并不在意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