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你如今身陷囹圄,为何不趁此机会求朕赦免你?”宣武帝问。
“奴婢本就是被冤枉的,奴婢也相信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最终会给奴婢一个公正的审理,奴婢本就无罪,所以无惧审判,也不需要您的赦免。”
她这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但言语间过于强硬自负,让殿内不少大臣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宣武帝并未生气,而是有些意外的看向她,没想到她竟然什么都不要。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她的小心思。
她给他提供了策略,但又不要他的奖赏,可以在他这里卖好,哪怕私铸币这件事查不出幕后主使不了了之,他也会念在今日的情分上放她出狱,她不会一辈子都待在狱中。
与此同时,她当着大臣们的面这样说,能让众大臣对她的好感飙升,以后有什么困难,大臣中难免有人会对她新生怜悯,甚至于出手相助。
她看似不争,实则是争的更多。
只不过她争的不是真金白银、住宅田亩这些俗物,而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人心。
宣武帝再次在心中暗暗感叹,此女格局之大,不配她丫鬟的身份,若是个男儿身,仅凭她刚才那番言论,他就该让她直接入仕。
只可惜,她是个女儿身,还长着这样一张脸……
宣武帝沉思片刻,开口道:“你献策有功,就不必再回狱里待着了,朕对你另有安排。”
皇上看向大臣们继续道:“从今日起,由户部侍郎宋观言组建私铸币清剿小组,所有事宜以他为准,其他五部尽力配合,此事是重中之重,希望众位爱卿都能重视起来。”
“臣遵旨。”众人齐声。
皇上又看向青荷:“既然你这么想为朕分忧,就由你来担任宣讲任务,先教京中的百姓认识假币,拒绝假币,等取得一定成效后再给各地官员授课,让他们学习之后回地方上清剿假币。”
“奴婢遵旨。”青荷俯首。
太好了,她终于从那暗无天日的牢狱中出来了。
早朝散去。
青荷随着众人走出大殿,她并未离去,站在门口张望着,看到那道胸前绣着孔雀补子的绯色身影时主动迎了上去。
“大人,这是您刚才借给奴婢的两个铜币,完璧归赵。”她将铜币捧在手心,双手奉上。
宋观言看了眼她细嫩的手掌, 含笑道:“姑娘刚才用这两枚铜币做示范,是这两枚铜币的荣幸,算宋某赠给姑娘的,希望姑娘以后能用它们教会更多的百姓辨别铜币。”
青荷闻言,微微抬眸。
“您姓宋?可是皇上刚才所说的宋观言大人?”
“正是在下。”宋观言轻轻点头。
“清剿私铸币的事还得由大人费心,为了帮您分忧,这两枚铜币奴婢就收下了,它们今日在殿中帮了奴婢,奴婢也会尽力帮大人解决困难的。”青荷语气坚定。
若是其他人说这话,宋观言定不会轻信,但若是青荷说这话,他一定信。
“那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还请姑娘多多关照。”
他看着她澄澈的鹿眸,唇角弯起一丝弧度。
她与他所见过的女子不同,敢说敢做,进退有度,很特别。
青荷又说了几句客套话,送走宋观言后,有内侍上前领她去新住处。
毕竟还是有嫌疑的人,虽然不用住牢狱了,但也要住在有侍卫看守的地方。
她被安排在一处闲置宫殿的耳房里,宫人们疏于打扫,里面落了不少灰尘。
她撸起袖子,利索的将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又烧水沐浴,终于把身上的囚服换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她终于不用再穿囚服,睡草席了。
果然,最不能做的事就是一味的等待别人,那跟坐以待毙没什么区别,关键时候靠自己才是唯一的出路。
晚上,她坐在桌前写宣讲底稿写到深夜,放下笔的时候忍不住伸了个懒腰,余光瞥见放在桌角上的那两个铜币。
她将铜币拿过来,捧在手心看了又看,最终找来一根细绳将它们串起来,系在脖子上。
她拍了拍胸前的铜币,希望明日也可以迎来好运。
……
江陵,郡守府。
顾沉渊坐在书房案前,从天黑忙到深夜。
一道倩影提着食盒踏入房门,看到他忙碌的模样,不由得心疼。
“世子爷,夜已经深了,喝了这碗安神汤就快些睡下吧,您要是垮了,江陵的百姓可怎么办啊。”
她从食盒取出一碗汤放在他桌上。
顾沉渊看着桌角的汤,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听松苑,这汤还是青荷送给他的。
直到他抬头看见那张与青荷截然不同的脸,这才被拉回现实。
这里不是京城,而是江陵。
这里也不是国公府,而是郡守府。
眼前的也不是青荷,而是吴美云。
而青荷,此时应该还在刑部那暗无天日的大牢里,不会出现在他身边。
“我没事,倒是你快点去休息,别老是陪着我熬夜。”顾沉渊对吴美云温声道。
“可是自打你来了江陵,我就没见你睡够过三个时辰,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的。”吴美云关切道。
“江陵近来匪徒横行,已经有不少商队和百姓遭了殃,作为新任郡守,我总得做出点实事才能让百姓信服。”
顾沉渊自打来了江陵后一直醉心于公事,难得与她交心,说出自己的想法。
吴美云只觉得心头一暖,觉得这象征着自己与他的关系更紧密了一步。
男人困苦的时候最喜欢的是解语花,她柔声细语的宽慰道:
“可是你来的这半个月也确实做到了呀,如今匪患被除的差不多了,只剩青龙山上的土匪头子还没抓到,这个需要时间,急是急不来的。”
顾沉渊唇角向下抿了抿,沉默良久后开口道:“美云,你知道的,我是想帮你父亲报仇。”
吴美云歪扭着的身段微僵,神色透出几分哀伤。
“难为你还想着这事,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只是你自己要注意多休息,我父亲已经走了,若连你也累垮了,我就真的没有依靠了。”
顾沉渊应了一声,看着吴美云离开后,不悦的唤起了玄景的名字。
“爷,有何吩咐?”
“我在书房的时候别让其他人来打扰我,怎么到了江陵,连规矩都忘了?”
“是,是属下的疏忽,以后不会了。”
玄景心中暗自腹诽,不是世子爷说吴小姐刚失去至亲,正是心情哀痛之时,一些不要紧的小事能顺着她就顺着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