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狱。
青荷从大理寺的牢狱里转到这里已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中没人再提审过她,好像完全把她忘在脑后了一样。
她坐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静静听着门口的两个狱卒聊天。
“听说了吗?前天京城又死了一个商贾,好像是开包子铺的,据说这三个月左右的收入有一大半都是私铸币,一时想不开就跳井了。”瘦狱卒先挑起了话题。
“啊,又是一条人命,私铸币真是害死人啊。”胖狱卒摇头感叹。
“这私铸币泛滥成灾,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现在搞的人心惶惶,商贾不敢开门做生意,百姓攥着铜子儿不敢花,昨日东市李记米铺的掌柜,就为了一串钱的成色,差点跟人动了刀子,再这么下去,只怕这市面就要彻底乱了,大家都要回到以物易物的老路上去了。”
“这事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查出罪魁祸首是谁?前段时间大家不都说跟国公府有关吗?”胖狱卒问。
“嗐,别提了,就因为这件事,顾世子被革了提督的职,这会去江陵的一个小县城赴任去了,还有苏世子因为跟国公府有表亲关系,也被皇上下令不许参与此事的调查,如今正赋闲在家呢,什么时候能恢复职务都不知道。”
听到这里,青荷麻木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诧异。
顾沉渊被革职了?还离开京城,去外地赴任了?
苏怀瑾也被停职了?
难道陷害她的人不只想陷害她,还想拉英国公府和荣郡王府下水?
她觉得自己被困在这里,能接触到的信息太少了,这半个月以来,外面的变化或许早就翻天覆地了。
“顾世子就这么接受了?那岂不是坐实了私铸币跟国公府有关吗?”
“人家可不怕这些,这牢里不是还关着一个国公府的丫鬟吗?只要把罪过全推到她头上,国公府不就摘出来了吗?反正现在那个叫刘宝全的账房已经死了,死无对证。”瘦狱卒朝青荷扬了扬下巴。
“那她岂不是也快了?”胖狱卒回头看了青荷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怜悯。
“呦呦,怎么,你小子也被这丫鬟迷住了?”瘦狱卒调笑道。
“你别瞎说。”
“我可告诉你啊,离这妖女远一点,她勾引男人的手段多着呢,顾世子不就被她迷惑了才会落得一个宠妾灭妻的名声吗?”
瘦狱卒继续道:“我听说她刚入狱的时候,顾世子还不想放弃她,后来皇上问他是想要国公府还是想要这丫鬟,顾世子这才愿意放弃她来保全国公府,如今他在江陵那边做郡守,听说身边总带着一个女子,应该是他新纳的妾室。”
青荷虽然对顾沉渊的人品早有预想,但听到这些话时,心中还是涌起一股失望。
其实这也不怪他,一个是国公府的百年荣华,一个是只值三两银子的丫鬟,无论是谁都不会选一个低贱的丫鬟。
他只是做了天底下男人都会做的选择。
如果是她,她也会这么选。
只是,她原以为自己的命运与国公府是捆绑在一起的,只要抓住刘宝全审问一番,便能追根溯源,揪出幕后主使。
如今看来,她的命只是她的命,只能她自己来救,指望不了任何人。
“两位大哥。”她开了口。
两个狱卒先是对视一眼,然后回头看向她。
“刚才听两位大哥说京城私铸币泛滥成灾,商贾和普通百姓不敢交易,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她露出笑脸,姿态很是恭敬。
瘦狱卒见她态度不错,也愿意跟她说几句,便抱着胳膊靠在墙壁上,聊起了闲话。
“其实私铸币以前多多少少也有,但没现在这么严重,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就是你入狱之后,算算时间也得有半个多月了吧。”
青荷记得前世私铸币问题不是从京城开始的,而是从地方上小规模泛滥。
地方上的官员即便发现了也无法管控,索性撂挑子任其发展,劣币驱逐良币的效果就像瘟疫一般蔓延开来。
如今京城都已经是这种局面了,难以想象京城之外的其他地方是什么局面。
“这么长时间,难道朝中各位大人就没什么办法管控吗?”青荷又问。
“现在随便去街上走走,大家掏出来的都是私铸币,这怎么管?总不能让大家都别花钱了吧。”瘦狱卒摊手道。
“也对哈。”青荷点头附和。
其实是能管制的住的,只是需要时间和方法。
“不过,我倒是很想问问你,你真的跟这事没关系吗?”瘦狱卒摩挲着下巴盯着她,好奇的打探。
青荷坦然一笑:“当然跟我没关系了,我是被人诬陷到这的,我一个小丫鬟,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力弄那么多私铸币呢。”
“我也觉得也是,你呀,就是有心之人的一颗棋子,现在被人利用完了,没人能来捞你,也是可怜。”瘦狱卒感叹道。
青荷眸光微动,向他求教:“那依您来看,我现在该怎么做才能保住一条小命呢?”
瘦狱卒捏着下巴,一双铜铃般的大眼在眼眶里转动。
“哎呀,这要怎么说,这个不好说呀……”他为难道。
青荷看出他的顾虑,立刻跟他保证。
“您放心,今日咱们得对话我绝不会让第四个人知道。”
“那行,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就指点你两句。”瘦狱卒道。
“眼下你的境况都是顾世子和国公府造成的,他们都把你给当弃子了,你就别想着给他们留脸面,死咬住他们不放,把水搅浑,让调查的期限延长,水越浑,你活下来的可能性就越大。”
青荷听他一席话,如开悟般:“哦,我明白了。”
她确实明白了,这个瘦子是敌方派来的奸细,就是为了撺掇她拉国公府下水的。
否则,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在她的牢门前提起顾沉渊为了国公府而弃她于不顾的事?
那可是皇上与顾沉渊私下聊的事,他一个狱卒而已,本事大到能把耳目安插到金銮殿?
所以,他一定是被人派来动摇她的,这也是审讯的一种方式,博得就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