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姜颂禾心头一凉,她没这么倒霉吧。
前脚刚制服一个犯罪嫌疑人,后脚他的同伙就来了?
咚咚咚,咚咚——
门口的敲门声更急促了。
姜颂禾一脸警惕。
身下,万育才像是觉察到了自己同伴,他挣扎着,试图从姜颂禾的囚禁中挣脱出来。
“我……”万育才刚要出声,姜颂禾直接用腿盖住了他的嘴。
她冷眼警告:“别出声。”
“唔唔唔——”
万育才拼命挣扎,姜颂禾绞得越用力。
终于,门口的人像是彻底没了耐心,他们由敲门变成了撞击。
一下比一下用力的猛踹,直接把姜颂禾吓得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乖乖,这具初中生身体灵活是灵活,但她没那么多力气一打三啊。
姜颂禾满是警惕地盯着大门口,仿佛下一秒,她就要拿万育才当人质了。
嘭——
在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中,铁门被硬生生地踹开。
门后,是几个颀长且挺拔的身影,他们背光而站,愣怔在原地。
“唉?”姜颂禾疑惑地呆在那里,她眨眨眼,不可思议地喊了句,“哥?”
门外,姜酩野扫了一眼院子。
目之所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散落一地,盛水的大缸破碎着,源源不断的水流从里面流出来。水流混杂着尘土,在地面上形成了巨大的深色区域。
杂乱无章,一片狼藉!
只有自己妹妹岿然不动地挟持着一个是她身形两倍的男人,“躺”在院子中央。
姜酩野:……
大门外,姜酩野身后的警员们同样也是一脸惊恐样。
他们看看被钳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的万育才,又看看他身上压着的、奋力“绞杀”着他脖子的姜颂禾。
所有人:……
“卧槽,巴西柔术,”林建刚震惊到脱口而出,“好他妈标准的十字绞……”
说完,意识到这种场合发出这种感叹不太对,他立马捂住嘴。
“颂禾?”姜酩野赶紧上前,“你怎么样?”
“哥……”
有些力竭,差点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的姜颂禾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她躺在地上委屈巴巴的,握住万育才胳膊的手不自觉动了下。
“啊——”
被钳住手的万育才当即尖叫出声,他感觉姜颂禾轻轻一动自己的胳膊就像是要脱臼了,他大喊:“姑奶奶!”
姜颂禾微微松了松手,歉歉地道:“不好意思,有点控制不好力度,我现在轻点。”
你还轻点……
万育才觉得自己快气晕过去了。
“姜队,年予白在这里。”
林建刚从左侧屋子里扶出来一个人。
他被打得满身血痕,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块不粘有血迹的肌肤。
“谢谢。”年予白虚弱地说了句。
“不客气,”林建刚关切地道,“年老师你伤得很重,攒些力气,别说话。”
“嗯。”年予白虚弱地点点头。
“你自己能起来吗?”姜酩野看着姜颂禾问。
“我起不来,我腿抽筋了,动不了了。”姜颂禾委屈地盯着他,仿佛被囚住脖子的不是万育才,而是她。
“咳!”万育才吃疼地喊了句,“姑奶奶我脖子!你腿抽筋了别死命压我脖子啊。”
“我没压,你胡叫什么!”姜颂禾反驳。
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切,姜酩野:……
“来人帮个忙。”姜酩野招呼了句。
路过的几名警员合力把姜颂禾和万育才分开。
站起身子的姜酩野冲着林建刚道:“刚子,你先开车把年老师先送去医院。”
“好。”林建刚应下。
“你们,先把万育才送去警局,交给老王审讯,”姜酩野道,“剩下的人,搜集一下物证。”
“是。”一旁的警员应下。
“哥,他还有同伙,”站起来的姜颂禾顾不上还在发麻的腿,她着急地提醒,“至少有三个,俩男一女,就在我们县里,你快派人去抓他们。”
“早就去了。”姜酩野严肃地盯着她,“我在看到你留下的纸条后,就派人去调查了万育才亲近的人,现在正有一小队人往那边赶呢。”
“哦。”
姜颂禾弱弱地应了声。
她一边拍打着自己身上的泥土,一边注意到姜酩野正用并不怎么友善的眼神盯着自己。
姜颂禾粉嫩的小脸早就被她自己折腾地布满灰尘了,她扫着鼻尖,心虚地问:“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姜酩野脾气再也忍不下去了,他用力戳了几下姜颂禾的脑门,咬牙切齿道:“姜颂禾,你长本事了啊,一个人就敢冲犯罪嫌疑人家里抓人。”
“是、不是、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啊?”姜酩野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
他每说一个字,都要用力戳姜颂禾脑门好几下。
姜颂禾被他戳得直趔趄。
“谁让你们溜得这么快的!”姜颂禾护着自己的额头,一脸提防地仰头盯着他,道,“我本来想告诉你们我的推理的,谁知道我一回神的空儿,整个警局就剩我和保安大爷了。”
“为了保护人质,我就只能先来一步了。”
“你保护人质,谁保护你?”姜酩野道。
“真正厉害的人不需要保护。”姜颂禾脱口而出。
姜颂禾话音刚落,她就看到姜酩野的拳头挥起来了,她阻止道:“唉……我现在是救人的英雄,你不能打我。”
“下次再闯案发现场,我让爸妈直接把你锁家里,”姜酩野警告道,“让你哪都去不了。”
姜颂禾嘟着嘴,很是不服气。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姜酩野紧接着就是一锤:“听没听见?!”
“啊……”姜颂禾护着头顶,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你们兄妹聊什么呢?”处理完一切的顾枳聿悠哉悠哉地赶过来,他温柔地揉着姜颂禾的头,夸赞道,“这次我们禾禾是英雄呢,一个人就把犯罪嫌疑人抓住了。”
“不过,你挨捶呢,真的不冤。这么调皮一个人闯案发现场。小命没了怎么办?我要是哥哥,能打得你碰到案子就害怕。”
姜颂禾淡淡地仰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谋算着什么。
顾枳聿倒是没注意,他依旧自顾自地顺着姜颂禾有些糟乱的头发。
姜酩野闷哼:“你还夸她?天天挨训都不听话。你再夸她她估计都要上天了。”
“又不想我想调查的。”姜颂禾随口道,“我是有任务的。”
“你还有任务?”姜酩野不屑道。
“对啊,”姜颂禾指着自己旁边搂着自己肩膀的顾枳聿,“之前这个哥哥问我愿不愿意当他的卧底,让我把在学校里发现的线索交给他,我就答应了。”
“犯罪嫌疑人也是线索吧,我把他抓住交给你们,不也是提供线索吗?”
“答应人的事,必须要做到,这是我做人的底线。”
还底线……你没底线!
本来在吃瓜,结果当场被出卖的顾枳聿一脸无语地低头看着她,试图给自己解释几句:“我什么时候说……”
“你在警局办公室的时候,亲口和我说的。”姜颂禾毫不留情地戳穿。
“我……”
顾枳聿话音未落,就看到对面的姜酩野正用一副质问的眼神盯着自己:“嗯?”
顾枳聿有些尴尬,干笑了几声,解释道:“我这不想着,案子发生在校园,禾禾作为案发现场的人,说不定能发现一些我们警方发现不到的线索嘛。而且当时我是看她好玩,跟她开玩笑的。谁能想到这孩子直接冲犯罪嫌疑人家里,把犯罪嫌疑人打一顿,还对着犯罪嫌疑人使了一段十字绞……”
顾枳聿话还未落,便立刻扭正姜颂禾的身子,教育道:“你是学生,做不到的事情可以拒绝,但是这样冒险是不对的知道吗?”
姜颂禾本不想回答,毕竟责任已经推到顾枳聿身上了,就算闯了祸,也是因为她太听话了。
可听话有什么错呢?
她敢保证,回到家邱滢和姜万湫绝对不会因为她太听话,而责骂她。
只见她姜颂禾憋起嘴,眼睛半眯着,侧头斜眸看他,一副满是坏心眼的表情,仿佛在说——这个锅你替我背定了,别想躲过去。
顾枳聿读出了她动作里的意思,他用眼神疯狂地示意着一旁的姜酩野。
有人背锅,姜颂禾正是“嚣张”的时候。
她本“不屑”观察姜酩野的表情,直到余光注意到一旁一直不吭声的姜酩野脸色越来越阴沉。
姜颂禾立刻打了个寒战,她对着顾枳聿故作乖巧地大声回应道:“嗯,知道了枳聿哥哥,下次我一定乖乖听话。”
还听话……
顾枳聿气得一口气噎在了嗓子眼。
她就是因为太听他的话,才在这里挨训的,还下次一定乖乖听话……她是嫌姜酩野还不够生他气吗?
她真是装乖都不坑自己,专门坑别人。
顾枳聿凑到姜颂禾耳边,小声道:“你喜欢查案对吗?我家里有一堆刑侦书,替哥哥顶次锅,哥哥改天给你拿本。”
姜颂禾知道,顾枳聿这是不想写检讨,毕竟利用小孩查案,在规定严格的警队里不是件小事。
虽然这次案子是她自己想查的,虽然她的本意也不想讹他,但他说要给自己带刑侦书唉……
在顾枳聿能看得见的地方,姜颂禾小心地竖起三个指头。
顾枳聿看了看她的手,又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她的脸:“什么意思?”
姜颂禾:“三本。”
“你可真……”贪。
顾枳聿咬牙切齿地应下:“成交。”
姜颂禾默默把伸出来的三根手指缩回去,表示着她也同意成交。
交易达成,顾枳聿调高音量道:“禾禾,这次你知道自己错了吗?”
“知道了,”姜颂禾也调高了音量回答,脱口而出,“这次我不应该太听话,不应该勇闯嫌疑人家里。”
“还勇闯?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抓到犯罪嫌疑人很勇敢啊?”姜酩野拽着姜颂禾的耳朵,像是试图要把她从顾枳聿那边拎出来。
“哎哎哎……疼……哥……我耳朵!”姜颂禾稳在原地,她好不容易把*自己耳朵从姜酩野手里拽回来。
顾枳聿同样也被姜颂禾气得没了脾气,但姜颂禾是他方阵营的人……
顾枳聿干笑着道:“小孩成绩不好,用词不对很正常。”
“哼。”姜酩野闷哼一声,明显不信。
顾枳聿稳着姜颂禾的身子,引导着说:“禾禾,以后这种危险的事情我们可不能干了知道吗?”
姜颂禾没回答,反而借着身影的遮挡,在姜酩野能看到的地方,竖起了四个指头——四本刑侦书。
坐地起价!
顾枳聿闭眼认命地点了几下头。
姜颂禾悠闲地晃着脑袋,大声道:“知道了!”
顾枳聿:“有困难,我们应该怎么做?”
姜颂禾:“找警察!”
“耶……”
顾枳聿竖起手掌,姜颂禾立刻把自己的手心贴了上去。
“真棒!”顾枳聿站起身子,对姜酩野道,“姜队,这小孩我教育好了,下次她绝不会闯现场了。”
“你俩演员,”姜酩野双手抱胸,没好气地吐槽了句,“双簧唱够了吗?”
“俩演员”心虚地整齐地侧头:“唉?”
“回去你们两个一个也逃不了,”姜酩野指着姜颂禾,“你回家等着爸妈的混合双打。”
他又指着顾枳聿:“你手写1万字检讨,明天早上交到我办公桌上。”
“明天早上我看不到检讨,你就等着放个小长假吧。”
姜颂禾和顾枳聿当场崩溃。
啊……-
这次案件处理的很顺利,万育才和他的三个团伙刚入警局就认罪了。
在年予白的帮助下,证据找得同样很快速。
因为案发现场在学校,再加上受害人是一群学生,所以在社会上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校长隋原被停职,万育才及其犯罪团伙被抓,学校停课整顿了一个周。
同样,引发轰动的,还有姜颂禾的家。
姜颂禾第二天刚放学回家,早早下了班的邱滢拎着鸡毛掸子就从客厅走了出来。
许是原主之前被鸡毛掸子打怕了,姜颂禾看到鸡毛掸子就往门口跑。
迎面撞上了提前下班回来的姜酩野。
他拎住姜颂禾的领子:“往哪儿跑啊。”
姜颂禾毫无底气地回答:“我没跑。”
姜酩野道,“你还差一步就跑出门了,还告诉我没跑?”
“我今天不出这个门,你就要见不到你妹妹我了。”原主印在骨子里的恐惧,让姜颂禾只想从这个家逃出去。
“妈,你想怎么打她?”姜酩野拎着她,道,“需要我帮你控制住她吗?”
赶过来的邱滢悄悄把手里的鸡毛掸子收起来,她看着姜颂禾质问道:“你知道错了吗?”
“知道。”姜颂禾点点头。
“哪里错了?”邱滢继续问。
“我不应该自己偷偷调查案子……”姜颂禾道,“我应该及时把线索交给哥哥。”
“这是重点吗?”邱滢越说越生气,“你哥哥是警察,他查案调查线索本来就是他们的工作,你一个学生,有没有及时告诉他们你忽略掉的线索,不是很正常吗?”
“那你在生气什么?”姜颂禾没想到邱滢会这般说,她眨眨眼疑惑道,“难道你也是在生气我闯进嫌疑人家里救人的事情吗?”
“这个我得解释一下,那天晚上,我本来是想等哥哥来的,可是万育才杀红眼了,非要把年老师的腿筋挑断,为了保住万老师的双腿,我只能闯进去拖延时间。”
“那你呢。”邱滢道。
“啊?”姜颂禾愣愣神,“我怎么了?”
“你还怎么了?”邱滢气愤地收起鸡毛掸子:“给我滚去排椅上反思去,反思不出结果来,今晚晚饭你就别想吃了!”
“啊?”姜颂禾不知道邱滢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生气,待到邱滢走远,她才疑惑道,“哥哥,她是不是更生气了?”
“是。”姜酩野松开她,他简短地回答。
“因为我?”姜颂禾不确定地问。
“是,因为你。”
姜颂禾:“喔……”
夜晚,月明星稀。
姜颂禾坐在院内的长椅上,仰头看着头顶的月亮。
不知道是因为她以前被手机等各种智能设备裹挟,没有正儿八经地看过星空;还是因为这个时代空气污染不是很严重。
她总觉得这一夜的星星特别明亮,就像是歌谣里传颂的那样会眨眼。
嘭——
屋内传来一声重物掉落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个高昂愤懑的女声:“她怎么这么大胆?凶手家都敢闯!这次是她命大,活了下来,下次呢,死那里怎么办?谁给他收尸?”
“哎哎哎,没那么严重,小孩子不懂事。”一个男声紧接着安抚。
邱滢的声音越来越大:“她都上初中了!这点安全常识都不知道?!还不懂事,还需要我教?平时逃课摸鱼捉虾也就算了,现在凶手家都敢闯了,她胆子大到可一点不像你们老姜家的人。”
“下次不会了,我一定好好教育。”
眼看着屋里要打起来了,姜颂禾淡淡地望着星空,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屋内,邱滢、姜万湫以及姜酩野三个人围坐在客厅的餐桌前,邱滢手里还拿着一个鸡毛掸子。
她伸头看了眼外面,小声询问道:“她怎么不出声了?不会哭了吧。我又没打她,就隔空训了她一顿。”
姜万湫小声责备道:“我早就和你说了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心气傲,听不得批评,你还训得那么大声,被老街坊邻居听到,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邱滢拿着鸡毛掸子拍了一下姜万湫:“你家闺女,胆大到没边。这次一个人去抓凶手,不给点教训,下次她还敢。”
“还有这次,竟然为了逃课,主动给别人当血包。要不是小野他们发现了畜生老师的留档记录,我们还都蒙在鼓里,难怪她去了初中以后就不长个儿了,原来是……”邱滢被气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道,“你说我怎么会生出这么蠢的小孩?”
姜酩野道:“除了教育局安排的体检,我前几天还特地让我们局里的人带她去医院做过全身检查,医生说她身体没啥事。那小孩抽了那么多血现在还活蹦乱跳的,说明她身体好。”
邱滢又拿着鸡毛掸子拍了姜酩野好几下,姜酩野直接疼得跳起来。
“妈,你干嘛啊,”姜酩野道,“惹祸的是我妹,你打我干嘛?”
“让你说风凉话,去哄哄你妹去。”邱滢道。
姜酩野把小番茄塞到自己嘴里,嘟囔道:“以前我上初中的时候,你们没少打我,更没人哄过我。”
邱滢再次抡起鸡毛掸子:“你去不去?”
“去。”姜酩野拿了两个小番茄从屋内走出来。
看到坐在院子里的姜颂禾,他叹了口气走过去。
他刚坐下就把手里仅存的两个小番茄递给她:“吃点水果。”
姜颂禾摇摇头。
姜酩野没跟她客气,在她拒绝自己后,他把番茄反手塞到了自己的嘴里:“你知道错了吗?”
“嗯。”姜颂禾道。
“错哪儿了?”姜酩野问。
“我不应该一个人闯进嫌疑人的家,”姜颂禾解释,“可是我那是为了救人啊。”
“那你呢。”姜酩野胳膊搭在长椅的靠背上,他斜眸盯着她道。
姜颂禾愣住:“啊?”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你救人以后,你自己的安全,又有谁来保护?”姜酩野沉闷着声音道。
“我可以……”姜颂禾道。
“你不可以,”姜酩野斩钉截铁地否定她,“你冒着危险去救人,是因为你觉得年予白的命很珍贵,他有家人有朋友,他们离不开他。可是你也有爸爸,有妈妈,有哥哥,你也有爱你的家人。”
“同样,对我们来说,你的命也是独一无二的。”
“我们也不希望你有事。”
隐约地姜颂禾的某根心弦像是被触动了一下。
前世她父母早亡,在她五岁的时候就被送进了孤儿院。
院里孩子很多,高的矮的,胖的壮的都有,虽然每个人的样貌性格特征都不相同,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没有家人。
在孤儿院里,老师对他们所有人都很好,每次遇到问题,她们都会尽力尽力地帮他们解决。
可院里的孩子终究是太多了,两三名教师根本管不过来。
所以就不免有很多不愿意说话的孩子顾及不上,而姜颂禾就是其中之一。
初入孤儿院,姜颂禾并不喜欢多说话,甚至有些厌恶那里的环境,可是渐渐的,她发现整个世界,好像只有这里会有人真心实意地爱她。其他人都会觉得她天生克父克母,是个扫把星。
为了得到她在这世间仅存的一点爱,她第一次萌生了想要变得更讨人喜欢的想法。她努力观察,发现好像只有那些学习好,且开朗活泼的孩子才会得到老师更多的关注。
还有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老师也会主动抽出心思来关注且爱护他们。
所以她努力学习,次次拿到班级第一;她努力变得开朗,让自己变得更讨老师们的欢心……
在那里,她每次最期待的,就是在期末考试出成绩那天,孤儿院的老师们聚在一间屋子里祝贺她。
她能顺利考进警校,也是因为有一位照顾她十多年的老师告诉她——警察奋不顾身地救人,本身就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而她刚好也愿意为了这件伟大的事情付出自己的生命。
有的时候,她觉得,为了救人而死,是她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意义。
可是现在眼前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人告诉她——她很珍贵,她的生命独一无二,她应该更珍惜一些……
从没有人跟她说过这种话。
“你怎么了?”姜酩野冷不丁问。
“没事,”姜颂禾鼻头有些发酸,她故作淡定道,“就是感觉你的话挺感人的。”
“傻子。”姜酩野嫌弃般掰了下她的头。
姜颂禾半倚靠在长椅的靠背上,道:“哥,妈妈不是真的生气,对吧。刚才都是你们在演戏。”
“嗯,”姜酩野道,“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一个人站起来说话的音调和坐着说话的音调是完全不同的,”姜颂禾分析道,“刚才妈妈暴怒的时候,她有些音调应该提上去,但是因为是坐着有些音调提不起来。所以由此可见,她根本没有生气,她演这么一出戏,就是为了吓住我。”
“那你被吓住了吗?”姜酩野问。
“没有。”姜颂禾摇摇头,“但是以后,我应该不会再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了。”
哪怕是为了原主,她也要努力活下去。
“乖。”见她听话,姜酩野揉着她的头站起来,“妈妈给你留了晚饭,赶紧进屋吃。”
“回屋子可别把你的推理说出来,要是让邱女士知道自己演技这么烂,没吓住你,她能当场拿着鸡毛掸子把你打出来。”
“哥……”冷不丁地,低着头的姜颂禾,手不自觉牵住姜酩野的手。
“怎么了?”姜酩野耐心地在她面前半蹲下身子,安慰道,“没那么严重,别内疚了。”
“有什么事儿跟哥哥说。”
不知道是因为第一次感受到家人的爱,还是因为原主的亲情作用。
姜颂禾觉得自己此时感性得要命。
她不想再瞒下去了。
姜颂禾抬头,认真对上姜酩野的眸子,她不确定地问:“任何事都可以吗?”
姜酩野:“嗯。”
姜颂禾试探性地问:“如果我说我不是你亲妹妹,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嗯?”姜酩野发了个闷重的鼻音。
姜颂禾的心情立刻变得十分忐忑,她刚想出声,却发现一向话多的自己,此刻竟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姜酩野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他故作神秘道,“那你这件事一定要保密。”
“嗯。”姜颂禾重重点了下头,“我谁都不说。”
“姜万湫暂时不知道邱女士出轨了,为了我们家不妻离子散,你一定要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姜酩野神秘兮兮地说。
“好,没问题。”
姜颂禾话音刚落,她突然反应过来。
不是……等会儿,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扯到邱女士出轨上去了?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姜颂禾着急解释,“这具身体是你妹妹,但是我不是。”
“我是穿越来的!”姜颂禾鼓起勇气说完,“借用了你妹妹的身体。”
姜酩野平静地盯着她。
姜颂禾有些心虚。
她就知道这种无条件的家人的爱,只会是属于原主,不属于她。
她小心地补充说:“穿越者,我是一名三十年后的穿越者。”
姜酩野严肃地盯着她,半响他扶着自己的膝盖,从半蹲地姿势上站起来。
他一边走一边大喊:“妈,姜颂禾又开始胡说八道了,这次她不说自己是秦始皇了,改说自己是三十年后的穿越者了,咱家鸡毛掸子呢。”
“小孩皮又痒痒了,我抽她一顿。”
姜颂禾立刻站起来阻止:“喂——”-
距离上次案子已经过去一个月,姜颂禾也早已习惯了这个年代的初中生活。
早起、洗漱、吃饭、上学、再吃饭、再上学、再吃饭、再洗漱、再睡觉。
如此循环往复,姜颂禾觉得自己脑子都麻木了。
“姜颂禾,你怎么这么没精神?”李铁柱从后面跑过来,跟上姜颂禾的步子道。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姜颂禾背着一个沉重地书包,她只能凭借着身体的本能蔫蔫地往前挪动着。
“老师说你这次考试数学考了满分唉。”李铁柱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正常发挥。”姜颂禾道。
“正常发挥都能考满分啊。”李铁柱双目放着光,“你可真厉害。”
“禾禾。”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朝着他们的方向挥了挥手。
是顾枳聿。
他怎么来了?
姜颂禾提了提精神,走过去:“枳聿哥哥,你怎么来了?”
顾枳聿:“之前答应你的四本刑侦书,我给你带来了。”
姜颂禾双目放光:“真的啊。”
“嗯。”
说着,顾枳聿从自己行政包里拿出来四本薄薄的书。
姜颂禾觑着上面的字,表情一秒耷拉下去:“怎么是漫画啊。”
“这不是考虑到你不识字吗?晦涩难懂的刑侦教科书,我猜你肯定不感兴趣,”顾枳聿夸耀般道,“所以我特地托人从大城市给你带过来的。”
“我谢谢你啊,”姜颂禾没怎么有精神地道了句谢。
“不客气,”顾枳聿吊儿郎当地把漫画塞到姜颂禾怀里,“走,哥哥带你回家。”
“铁柱我先走了,作业明天我带学校去给你抄。”姜颂禾一边跳上高出一截的自行车后座,一边跟李铁柱道。
“好。”李铁柱道,“警察叔叔,你们路上小心点,我先走了。”
正准备跨上车的顾枳聿僵在原地,他嘴角抽搐着。
叔……叔叔?
他有这么老吗?
正是傍晚,路边三五成群的学生陆陆续续站满整个小道。
顾枳聿带着姜颂禾缓缓向前,中途遇到有人挡路,顾枳聿还不忘拨弄几下铁质车铃来让他们给自己让道。
姜颂禾斜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她一边搂着顾枳聿的腰,一边翻看着手里的漫画。
该说不说,这种刑侦漫画还挺好看的。
“禾禾,漫画不要让你哥发现知道吗?否则我们俩都得完蛋。”顾枳聿嘱托。
“知道,”姜颂禾敷衍地回复,“这次我不会卖你的放心。”
“你这小孩,还真是一点不吃亏哈。”
姜颂禾还没来得及说话,不远处便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声叫喊声。
“啊——”
声音源自不远处一片破败的废旧屋子。
几乎是本能,姜颂禾和顾枳聿齐齐跳下车子,奔着声源跑过去。
等到姜颂禾他们赶到的时候,一个男人从一个堆积起来的草垛里蹿出来。
顾枳聿想都没想,拔腿就去追,姜颂禾则乖乖地跑去了草垛后面。
此时一个坐在地上的女孩子哭得梨花带雨。
她的衣服破败,自领口处被撕开一道很深的口子。
姜颂禾脱掉自己的外套盖在女生身上。
她没有说话,但她也大概能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个年代孤零零的废旧屋子很多,他们大多是农忙时,家里人守庄稼用的。
这个年代没有摄像头,粮食又不是很充裕,小偷小摸几乎遍布各个大街小巷,他们不挑粮食也不挑钱财,只要能搞到手的东西,他们都趋之若鹜。
所以为了保护自己辛辛苦苦种下的粮食,很多农民都会选择在晾收的季节里,孤身一人住在庄稼附近。
后来随着时代的渐渐发展,很多人觉得麻烦,村支部想出一个招,那就是挨家挨户选出一个人,让他们轮流在庄活地里值班。
为了防止他们冬天挨冻夏天淋雨,很多村里人便联合出资,在地头的位置上建造了一个值班室。
而草垛旁边这间破旧的屋子,应该就是当时村里建造的。
只是现在有些破旧了,墙体支离琐碎,右侧的墙角更是像被某把大刀砍了一大截。
顾枳聿赶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个人。
他和姜颂禾对视一眼后,才把人带去了警局。
这一日的警局,比往日冷清,不少警员都趁着没啥案子的间空跑去隔壁市交流学习去了。
值班的只有姜酩野、顾枳聿。
刚准备下班的姜酩野看着顾枳聿和姜颂禾分别拎着和扶着两个人,他蹙眉:“什么情况?”
“强!奸未遂,”顾枳聿示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犯罪嫌疑人,道,“被我们抓回来了。”
“我没有,警方你们抓错人啊。”被顾枳聿拎在手里的周富强挣扎着说。
“既然不是你,那你为什么要跑啊,”顾枳聿道,“中途还把外套扔地上了。不是怕我们认出来,还能为什么?!”
“我看到有人追我当然要跑了,”周富强侧过头,道,“你在路上走着,一个人突然追你,你不跑啊。”
“我没做坏事,我干嘛要跑?”顾枳聿道,“你跟审讯员说去吧。老王!”
姜酩野看着被姜颂禾安抚在一旁椅子上的女人,他走过去,说:“你好,我是警察,能方便告诉我,刚才欺负你的是这个人吗?”
女人没有吭声。
姜颂禾拿着一杯水走过来塞她手里。
女人本能地接过:“谢谢。”
“什么情况?”姜酩野疑惑道。
“失明的聋人,”姜颂禾解释,“但是会说话。”
顾枳聿走过来道:“说明她不是天生的聋子,应该是后天得了什么病。”
“嗯。”姜酩野很赞同他的话。
“镇子里有认识她的吗?”姜酩野问。
“我托人调查了。”顾枳聿道。
注意到这次姜颂禾以外地安静,姜酩野问:“你咋了?”
姜颂禾指着女人的手道:“她的两只手都太光滑了。”
“什么意思?”顾枳聿问。
“照理说一个盲人想要正常行走,她须得配一个盲杖,”姜颂禾分析道,“可她双手内侧皮肤光滑,没有细茧,说明她不曾长时间使用过盲杖。”
姜颂禾话音刚落,她便细微地注意到,女人叠握的双手不着痕迹地往身前缩了缩。
她蹙眉,死死地盯着她。
“姜队姜队!”林建刚风风火火地从大门的位置跑进来。
“城南发现一具尸体,派出所让我们赶紧过去。”林建刚喘着粗气,一字一句道。
“知道了。”姜酩野简短回答。
“顾枳聿,这里的案子交给你。”姜酩野安排。
“行。”顾枳聿快速应下来。
姜酩野刚准备离开,便注意到一直目不转睛盯着女人的姜颂禾。
这次她不主动凑近案子,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看好我妹。”姜酩野拍了下顾枳聿的肩膀道,“过会儿给我爸妈打个电话来接她。”
“行。”顾枳聿快速地应下来。
冷不丁地,姜颂禾突然仰头看着顾枳聿,道:“警队有稍微硬一些的纸吗?”
“你要硬纸干嘛?”顾枳聿问。
“我会一些盲文,我想问她一些问题。”姜颂禾道。
“行,我去给你拿。”顾枳聿快速离开大厅。
这次,女人的双手握得更用力了,甚至像是在用力地摩挲着。
姜颂禾淡漠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顾枳聿把一个硬纸壳交给她,姜颂禾才从拿出一个尖锐的东西在硬纸壳上面有规律地压着印。
顾枳聿疑惑道:“禾禾,你什么时候会写盲文的?”
“看书看多了,自然而然就会了,”姜颂禾道,“不要和我说话,我盲文也不是很熟,容易写错字。”
“哦,好。”顾枳聿道,“你自己折腾吧,别搞出什么出格的事,免得你哥又要捶你。”
“知道了。”姜颂禾应下。
姜颂禾快速写了几个字,她扶着女人的手,让她用指肚去触摸硬纸壳上的凹凸。
像是有效果,女人慢悠悠地说:“我叫白欣雅,白是白色的白,欣雅是欣欣向荣的欣和雅致的雅。”
姜颂禾又扶着她的手继续往下读。
白欣雅道:“我本来是在市里吃饭的,后来我被迷晕了,等到我再次醒来,我面前就站着一个男人,他在扒我的衣服。”
姜颂禾沉默着,她继续在硬纸壳上敲了几下,重新递过去。
“为什么知道他是男人?”白欣雅犹豫了片刻,才道,“因为……因为我摸到了他的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