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殿中燃的香,恰好是上次他犯头疾时,她给的那款。
谢岁安目光停在南窗下放着的那尊青釉褐彩五足炉上,见上面绕着炉身刻了一圈云纹,线条流畅,形状优美,很是典雅。
配着袅袅清香在日光下缓缓流动,仿若缥缈的轻纱,又像传说中九天之上的祥瑞。
“王爷这座香炉倒是特别。”
她收回目光,看向萧霁云。
“王妃若是喜欢,本王送你了。”
萧霁云偏着脑袋看她,神情懒洋洋地,一只手从锦被下伸出去,悄悄地朝她的小指靠近。
“倒也不用,”谢岁安摇摇头,“我不过是欣赏一番,放在王爷这儿,我也能看到。”
“好啊,那王妃要常来看呐。”
萧霁云勾住她的小指,像个偷腥的猫一样,露出满足的笑,就差舔舐毛发了。
谢岁安假装看着窗外的青竹,尾指却在他的掌心挠了挠,纤长的指甲带来些微的痒意。
萧霁云的手顺着她的袖管一路往上,捉住了小臂。
谢岁安倏地回头,两人的脑袋撞在一起,她吃痛地捂着额头,眼眸如水落在他脸上。
“可是痛了?”
萧霁云凑过去想看看,却不想她一个歪头,反扬起下巴亲在了他的唇上。
还不等他反应,谢岁安已经飞快地逃离,站在大殿中央,掩着嘴偷笑,“王爷,妾身还有事忙,就不陪您说话了。”
萧霁云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正要开口命她留下,就听到张禄的声音,“王爷,王妃,许侧妃和两位侍妾求见。”
“她们来做什么?”
萧霁云脸上露出两分不耐,“本王不是说了,让她们等闲不要出自己的院子?”
张禄弓着腰,斟酌着回道:“许是有事要说。”
“让她们回去,本王不想听。”
他摆摆手,眸中闪过一丝冷色。
看着张禄为难的样子,谢吟风出声道:“王爷,还是见见吧,说不定真有事呢。”
“王妃倒是心善。”
萧霁云扭过头,连她也埋怨上了。
谢岁安无声地叹气,示意张禄将人请进来。
“王爷,妾听说您受伤了,特来瞧瞧。”
人未到,声先到。
谢岁安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许卿如今日穿了一身水红色抹胸襦裙,头发梳成同心髻的样子,唇上的胭脂堪比殿前的凌霄花。
她扭着纤细的腰肢跨进殿内,没想到一眼看见的竟然是王妃,顿时不快地瞥了瞥嘴,朝着谢岁安屈了屈膝,“妾拜见王妃。”
紧跟其后的两位侍妾也一同行礼,“妾余知鸢/乔心言拜见王妃。”
“起来吧。”
谢岁安脸上神情淡淡,“可是有事?”
许卿如下意识就想反问一句,“没事就不能来了”,话到嘴边又想起敬茶那日,王爷的严厉来,顿时收敛了一些,不情不愿地说道:“回王妃的话,妾听说王爷受伤了,特来看看。”
谢岁安点点头,目光又转向两位侍妾,“你们?”
“妾也是如此。”
两人齐声答话。
谢岁安了然,“王爷在里面休息,你们进去看吧。”
她说完,就打算离开。
可萧霁云像是察觉到她的心思一样,开口道:“王妃进来。”
谢岁安望了望屏风,顿了片刻,脚尖到底转回来,抬步走近内室,脸上神情极淡,“王爷还有何吩咐?”
萧霁云敏锐地意识到了她的不快,眉心蹙了蹙,指了指床前的椅子,示意过来坐。
谢岁安无法,只好过去坐下。
许卿如刚刚高兴的脸色,立刻又萎靡下去,跟着王妃的脚步,绕道内室,乍一见王爷躺在榻上,身上还盖着厚厚的锦被,霎时大惊失色道:“王爷,您,您这是怎么了?”
她做出一副夸张的样子来,两个手在半空乱舞。
谢岁安微微蹙了蹙眉,有一股不悦冒出来,好像王爷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似的。
她抿着唇转头去看萧霁云,他如剑的眉紧皱着,显出一种异样的凌厉来,与他满脸的疲色有些违和,脸上更是少见地烦躁。
谢岁安蓦地想起敬茶那日,他说的话来,“许卿如,你是如何来的本王府中,难道忘了不成?”
她不禁心神一动,难道这里面还有缘故不成。
当日她没有心思多问,今日却是在意起来,只觉有只蚂蚁钻入心间,让她坐立难安,便更留意起两人的举动。
许卿如站在床榻三步远的地方,再不肯多前进一步,倒与她满脸关切的样子有些不符。
“本王无碍,你有何事?”
“妾,妾就是担心您。”
许卿如微微垂着脸,眼睫颤动着,白皙的肤色衬得她更加惹人怜爱。
可谢岁安还是看出了一点端倪,她的两只手紧紧捏在一起,身躯坚硬地挺着,脚像是被钉在那块地砖上一样,动也不动一下。
她在怕王爷?
谢岁安微愣,对她入王府的缘故更加好奇起来。
“本王还死不了,无事就回去吧。”
萧霁云侧过脸去,彻底不想看她,摆明了是在赶人。
许卿如看了一眼王妃,又转回来看他,口中期期艾艾地说道:“王爷,妾想求您一件事。”
“说。”
他转过脸来。
谢岁安看出他在压抑自己的怒气,伸手在他的胳膊上拍了拍。
萧霁云回头看她,谢岁安扬眉笑了笑,柔声道:“王爷莫要这样,许侧妃想来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哼,不用你假好心,”许卿如并不领情,继续看着萧霁云道:“王爷,妾,妾想回家一趟。”
她缩着脖子,有些不敢确定王爷会不会答应,毕竟一旦入了皇室,没有允许,这辈子怕是都回不了家。
她心中有些悲哀,面上还强颜欢笑。
萧霁云锋利地眼神射过去,直直瞅着她,直瞅着许卿如身子发抖,这才道:“许家出什么事了?”
“妾,妾母亲生病了,想去看看。”
萧霁云挑眉,没有立即应她,只是道:“上次本王就说了,府里的事全凭王妃做主,你要想回去,就问王妃。”
许卿如惊讶极了,她以为上次王爷说的不过是场面上的话。
王妃进府前的那些流言,她不是没有听过,她同她一样,本来是要赐婚给太子的,如今却都成了王爷的人,按理来说王爷不会待见她们的。
怎么到王妃这里就不同了?
“王爷,妾,这……我……”
她茫然地看着两人,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谢岁安皱眉,没有因她刚才的不敬,就不允她回家,而是叫来钱福,吩咐道:“许侧妃要回家看望母亲,你替她备一些礼,就以王爷的名义。”
她刚说完,萧霁云开口道:“不必,本王没这么好心,回去告诉许御史,是王妃的意思。”
“王爷?”
谢岁安回头看他,向来这些事不都是为了彰显家中男子的品德吗?
什么友爱妻妾,为人大方,做事仁善等等。
萧霁云笑笑,握住了她的手,“本王不需要这些虚名,既然是王妃的好意,他们感谢的人就该是王妃。”
“这……”
谢岁安还想说什么,萧霁云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说,又对着许卿如道:“还不谢过王妃。”
许卿如白着脸色,嗫嚅着唇瓣,半晌后朝谢岁安福身道:“妾谢过王妃大恩。”
“有什么需要的跟钱福说。”
谢岁安丢下一句,就不再多说。
许卿如告辞离开,剩下的两个侍妾,眼巴巴地望着萧霁云,想说些什么又不敢。
谢岁安淡淡一笑,“你们还有何事?”
没了侧妃在,两人也不敢造次,余知鸢胆子大一点,福了福身道:“妾也是担心王爷,不知王爷可要妾等留下侍奉?”
“回去。”
萧霁云摆手,一个字不愿多说。
“妾等告退。”
余知鸢不甘心地行礼,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刚出了正殿,她就扭头对旁边的乔心言道:“你说,王爷对王妃到底是怎样的?”
乔心言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我不知道,不过看着王爷对王妃还是很尊重的。”
余知鸢不服气,撕扯着手中的绢帕,“我怎么听说,王爷和王妃就在新婚夜同房过一次,除此之外,两人都分开睡,你说王爷是不是也像对许侧妃那样,不喜欢王妃?”
乔心言不信,“怎么可能,那可是王妃,王妃的父亲是顺阳侯,领着南衙的兵马,在陛下面前很得重用,王爷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也就是这点能得王爷看重了,”余知鸢一脚踢飞飘落的树叶,“你说我们入府都这么久了,王爷从不宠幸我们,许卿如那个贱人就算了,我们可不一样……”
她还要说,被乔心言捂住了嘴,“我的姑奶奶,你小点声,她是侧妃,要是被她听见了,能有你我的好果子吃。”
“听见又怎么样?”
余知鸢仍旧不服,声音到底是小了很多,“没看见她刚刚的样子,还想在王爷跟前露脸,谁知王爷根本不在乎她,要不是王妃好心,她还能回得去吗?”
乔心言沉默地听着她的话,许侧妃家在京城还能回去,可她们呢,家人都在外地,就是王府允准,怕是也回不去。
这一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上家人一面。
“你怎么了?”
余知鸢见她不说话,用胳膊肘碰了她一下,自顾自说道:“你说王爷最看重王妃,我们常去给王妃请安,是不是就能看到王爷了?”
乔心言震惊地看着她, “你疯了不成,敢在王妃的面前打这种主意,不怕被赶出府吗?”
“哼,王妃又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余知鸢盯着远处高大的槐树,心中已经打定主意,“我只是去伺候王妃的,要是王爷看重了我,那也不能怪我是不是?”
乔心言看着她,只觉她疯得更厉害了,扭头就快步离开,她不想和这种疯子待在一起,否则怎么死得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