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烛眉飞色舞,“嘴上说多没意思,小姐去当场看看热闹不?”
三人一拍即合,当即往绮霞阁去,才穿过鹿鸣湖,便见日头下,一道萧肃身影也朝这边走来。
那人见着她,脚步微顿,便欲往一旁岔路拐去。
怎地,她会吃人不成?羲和起了逆反的心思,张口便唤:“小叔。”
这一声,将刻意隐匿身形的谢无咎唤得无处遁形,他望来,平静道:“嫂嫂。”
“小叔要往哪里去?”她走去他面前。
“大理寺尚有公务。”他退后两步。
“冯嬷嬷方才说,晚间老夫人要叫几房一同晚膳,顺便问问秦州的事可办得妥当。小叔不一起么?”
谢无咎道:“我已和祖母禀明,最近不会回府了。”
是最近不回,还是再也不回了?羲和心里忽然一沉,她晓得,他非池鱼之物,也与侯府生分,能回侯府给谢无愠治丧已是给了他极大的脸面。如今事了了,侯府又焉能留得住他。
可整个侯府里,他是唯一一个会向她伸出援手的人。况且他们还有过共患难的交情,他就要对她不管不顾了么?
羲和昂起头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急迫:“那……如果有人想害我,我可以去大理寺寻你么?”
谢无咎眸光一凛,问:“谁?”
羲和想到那夜佛堂忽然熄灭的烛火,欲言又止:“不晓得,我只是害怕。”
谢无咎只当那夜是个意外,却还是郑重安抚她:“若有事,可去大理寺找我。”
他鲜少承诺,但一诺既出,千金不换。他会应兄长之约,保护好她,终其一生。
羲和低着头,小声“哦”了一声,耳尖上缀着的珍珠耳珰随着垂首的动作无声微颤。
风回梧桐影,树影婆娑落于她白皙颈肩,谢无咎无端想到那夜二人被迫相拥之景,再看眼前人翠眉颦颦之态,顿觉此间情景之下,自己竟浑似个浪荡负心人。
心头弥漫起挥之不去的酸涩,他自腰间解下常佩的和田玉鱼尾佩,递了出去,道:“凭此信物,无需通传。”
她的平安镯仍需花费些许时日修补,总要弥补她点什么。
羲和乖巧接过,眼角眉梢终究稍许展颜,绛唇勾起:“谢谢小叔,我定妥帖保管。”
说着,她便将玉佩挂在了腰间鹅黄罗裙束带上。
谢无咎手掌一滞,晦涩道:“嫂嫂还是将玉佩收入囊中为妥。”
羲和闻言,立刻讪讪地将玉佩送入怀中,回道:“我晓得了。”
剪檀望风已有一炷香时间,忍不住出言提醒:“少奶奶,二房那边还等着您去呢。”
话音刚落,就被织烛挤眉弄眼地制止了。
剪檀暗暗道:“你当我愿意多嘴饶舌,三公子与小姐说几句话便罢了,竟还将贴身玉佩给了小姐。这……这不是私相授受么!这种事,怎么能如此光明正大,他托七杀偷偷带给咱们呀,你说是不是!”
织烛小声道:“三公子兴许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咱们是见过大世面的,担待点。”
羲和回过神来,她要搞清楚二公子带给她的奇怪感觉到底是因为什么,就不得不去绮霞阁看这一趟热闹。
“绮霞阁倒是顺路,小叔要不要一起瞧瞧?左右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谢无咎摇头:“公务繁忙,不可耽搁。”
羲和也不再强迫,二人同路了半程,便欲辞别。
谁料还未入得绮霞阁内,院外竹影下,便听得里间隐隐传来女人啜泣声,哀声渐近,视线里很快转出一对纠缠的人影来。
羲和面上赧然,下意识拽着谢无咎躲入角落。
芭蕉叶肥,蝉声嘈杂,日头微落,光影渐次模糊慵懒。
谢无咎哑然望向跟前鬼鬼祟祟的倩影,淡道:“你本就是来探望他们的,何故做贼心虚?”
羲和小声道:“小夫妻吵架,叫旁人撞个正着,岂不尴尬?”
谢无咎于是也默然静立,见不远旁她那双丫鬟又惊得面红耳赤,他暗叹不好,兀自退后了三五步,隔开了距离。
院子里,萧素仙身着艾绿色交梭绫褙子,内衬杏子黄绢抹胸,并越罗百褶裙,整个人妍丽妙曼,如同将褪未褪的晚霞,婀娜多姿。
她小步往树影旁逃,谢绍祺连连自屋内奔来,将她一把拢至怀中。
谢绍祺叹道:“素仙,你这是在用刀割我的心啊!”
萧素仙哭得山峦倾倒,“你我成婚三年,我却始终未能替你诞下一儿半女……那两个小妾,是我和母亲亲自挑选的,身家清白,人也懂事,你就收了罢。”
“素仙,我说过,无论你能不能为我诞育孩子,我这一生,只你一个女人。”
“可四公子都已有了两个嫡子,长房连杨姑娘如今也有了身孕,偏我没有……就算旁人不说,我也晓得,他们都嫌弃我不能生……拖累了你……”
谢绍祺大掌拂上她的娇颜,软声道:“你可真是要将我的心都哭化了。素娘,那两个小妾我定是要打发了去的,你若坚持要留,真就伤了我的心了。”
“二郎,”萧素仙酸涩啜泣:“我晓得你的心,只那两个小妾是非留不可……公爹说,今年房里若不能再添个一儿半女,便要治我个七出之罪。”
“这……父亲怎好如此强迫于你,你放心,我明日便同父亲去说。那双妾室纵是要留,我也绝不会碰她们一根手指头,素娘,我发誓。”
萧素仙跌入他怀中,闷闷颔首道:“你不要发誓,我自是信你的。”
谢绍祺垂首,见娇妻云鬓纷乱,兰胸温软,往返秦州又有一月未曾与她亲近,小腹顿时一阵念火勾起,当即俯身,捻捏兰酥,舌舔娇唇,连连道:“好素娘……为夫的好素娘……若要孩儿,我也只要你的……”
倏然间,树影摇晃,一双缠绵的人影怡然跌入树下湘妃竹榻,揽衣推枕,钗滑珠落,香肩半露,花枝乱颤,娇口耑微微。
院落外,羲和如遭雷击,面红耳赤,方寸大乱。
再看身侧的谢无咎,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拱手告退。
不过两息,疾驰的身影连同他那充血的耳尖就消失在了视线之外。
羲和后知后觉,狼奔虎逃,跑回了琅環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