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还在继续,新鲜事在一中来得快去得也快。顾惊寒和苏启阳的打架事件像一阵风,吹过教学楼的走廊,又很快被堆积如山的试卷和此起彼伏的背诵声淹没。偶尔有人提起,也只是几句“顾惊寒那次是真刚”“苏启阳也是活该”的感慨,转头就被其他消息八卦淹盖。高二的学业像张密不透风的网,所有人都被裹挟着往前跑,没人再有多余的精力纠结过往的八卦。
谢疏瑶的生活依旧是两点一线的规律。
上课时分,她的目光永远追着老师的粉笔,睫毛在课本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下课铃响,她也只是从桌肚里抽出另一本练习册,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整个教室里,能让她开口说话的,除了偶尔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便只有顾惊寒——大多是“这道解析几何的辅助线怎么画”“物理最后一道大题的临界条件是不是这样”的题目讨论,简短、清晰,不带半分多余的情绪。
她好像永远都这么独来独往,像一株生长在墙角的薄荷,自带清冷的疏离感,不需要簇拥的朋友,也看不到外露的情感。
午餐时间的食堂里,热气和饭菜香混在一起,喧闹得像个集市。
马天舒端着餐盘,目光突然定格在角落,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林厌,朝那个方向努了努嘴:“你们看,谢疏瑶。”
几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谢疏瑶独自坐在一张六人桌前,面前摆着餐盘,正用勺子慢条斯理地吃饭。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哪怕周围吵吵嚷嚷,也像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她和周遭的热闹隔离开来。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不觉得孤单吗?”林厌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谁一个人不孤单啊。”林阳叹了口气,“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没有一个熟人,自己又是不怎么主动交友的性格,可不就只能一个人嘛。”
“啊!要不,咱们和她一块?”马天舒道,“我早就想和她一块了我和你们说,看这么个美少女天天一个人吃饭,我这心里真接受不了!而且我见到她的第一面就很喜欢她了。”
顾惊寒一挑眉,和我一样耶。
“走,跟她坐一块儿去。”陈永康说着就端着了餐盘,“她这么一个人怎么行?咱们A班的人,哪能让同学落单。”
他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已经比他们先一步走了过去——是顾惊寒。
他端着餐盘,脚步稳稳地停在谢疏瑶的桌旁,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我们能坐这儿吗?”
谢疏瑶抬起头,扫了一眼他身后跟着的马天舒四人,睫毛轻轻颤了颤,然后点了点头,声音清淡:“嗯。”
顾惊寒立刻在她对面坐下,林阳和陈永康紧跟着坐在两侧,马天舒和林厌也挤着坐了下来,瞬间就把那张冷清的桌子填得满满当当。
“哎,疏瑶,你之前是在哪个学校读书啊?”马天舒率先打开话匣子,嘴里还塞着一口米饭,含糊不清地问。
“江苏南通的。”谢疏瑶的勺子顿了顿,如实回答。
“高考大省耶。”
“哇,好远啊!”马天舒夸张地瞪大了眼睛,“那你是哪里人啊?南通本地的吗?”
“不是,是贵阳的。”
“贵阳?那你是汉族人吗?”林阳好奇地追问。
谢疏瑶摇了摇头:“不是,是苗族的。”
“喔——那你戴过苗族的那个头饰吗?我听说那玩意特重。”马天舒拖了个长长的尾音,尾音转了又转,又问。
“我没在老家待过多久,没带过。”
“哦哦,我不行了,我们好像在查户口。”马天舒尬笑道。
也许是谢疏瑶每个问题都回得太规律,以至于连马天舒都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顾惊寒突然抬头,目光落在谢疏瑶脸上,问出了一个更深入的问题:“你之前经常转学吗?”
谢疏瑶的动作猛地一顿,像是被这个问题戳中了什么。
她抬起头,恰好对上顾惊寒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好奇的窥探,只有纯粹的关切。
愣了几秒后,她低下头,用勺子轻轻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声音轻得像一阵风:“转了**次吧,当时太小,具体的记不清了。”
**次。
这三个字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顾惊寒的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心疼。
他终于明白,她的独来独往不是性格孤僻,而是常年漂泊的环境,根本没给她机会去拥有稳定的朋友。每到一个新地方,刚熟悉的课桌还没捂热,就要收拾行李离开,刚点头问好的同学,转身就成了再也见不到的陌生人。
这样的日子,她该有多孤单啊?
顾惊寒攥了攥放在桌下的手,突然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那你和我们在一起吧!”
“啊?!”谢疏瑶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错愕,这剧情发展的不对啊!
“不是不是不是!就只是交个朋友!和我们五个,只是交朋友!”顾惊寒连连摆手。
谢疏瑶看着顾惊寒,又看了看身边马天舒几人期待的眼神,一向雷厉风行、做题时从不含糊的她,竟在这个简单的问题上犯了难,就那么呆呆地愣在那里。
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向她伸出手,说要和她一起。在之前的那些学校里,大家要么因为她的家世而敬而远之,要么因为她的清冷而不敢靠近,从未有人这样直白地邀请她加入一个群体。
“就交个朋友而已。”林厌看出了她的犹豫,轻声补充道,“平时一起回宿舍,一起吃饭,周末有空的话,一起去校门口的奶茶店坐会儿,或者去公园散散步。”
“对,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强求的!”陈永康连忙摆手,生怕给她压力。
谢疏瑶的指尖微微蜷缩,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声说:“我……我没交过朋友,从小到大,一直没有。”
“那你介意我们成为你的第一批朋友吗?”顾惊寒看着她的眼睛,目光灼热而真诚,身后的马天舒几人也跟着点头,眼里的期待几乎要溢出来。
她从来都不擅长和人相处,也可以说是有点害怕和人太过亲近。可是,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找她做朋友。
她看着眼前五张年轻的、带着善意的脸,又想起之前顾惊寒为她打架,想起晚自习时那张写着“谢谢你”的纸条,和此刻食堂里暖融融的热气。
犹豫了几秒后,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介意。”
“耶!太好了!疏瑶,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很喜欢你,我天天都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成绩还那么好的。天知道我想和你做朋友多久了!”马天舒第一个欢呼起来,“哎,疏瑶,你好像是住宿吧?我从来没看你放学出过校门。”
“对,我和学校申请过,一个人住一间宿舍。”谢疏瑶说。
“那多无聊啊!”马天舒立刻摆手,“要不你来和我跟林厌一起住?我们那间宿舍本来是四个人的,现在就住了我们俩,空着两个床位呢!”
谢疏瑶看向马天舒和林厌,两人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她顿了顿,然后轻轻开口:“那……我和学校申请一下吧。”
“好!吃完饭后,我们和你一起去找小唐老师说!”林厌立刻接话。
“别说了别说了,快点吃!再磨蹭,教师办公室该关门了!”林阳说。
这顿饭,是谢疏瑶母亲去世以来,吃得最热闹、最开心的一顿。没有压抑的沉默,没有小心翼翼的观察,只有伙伴们叽叽喳喳的聊天。她甚至觉得,食堂里的饭菜,好像都比平时香了许多。她偷偷抬眼,看着对面顾惊寒含笑的眼睛,看着身边马天舒几人插科打诨的样子,心里悄悄冒出一个念头:也许,以后这样的日子,会有很多很多次,虽然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因为看着自己一个人太可怜才来接近她……但那又如何,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被别人主动邀请做朋友,她不想放弃这难得的友谊。
吃完饭,林阳看了眼手表,突然喊了一声:“不好!还有二十分钟,小唐老师的办公室就要关门了!”
话音刚落,几人立刻端起餐盘,冲向回收处。顾惊寒走在最后,自然地接过了谢疏瑶手里的餐盘,递给工作人员。然后,一群人就像脱缰的小马驹,在食堂门口的空地上跑了起来。
马天舒跑得最快,边跑边回头喊:“顾惊寒,你快点!别跟疏瑶一起磨磨蹭蹭的!”
顾惊寒笑着朝他摆了摆手,又放慢脚步,等了等身后的谢疏瑶。
林阳和陈永康在中间打闹,你推我一下,我绊你一脚,笑声洒满了整条通往教师办公室的小路。
谢疏瑶跑在最后,看着前面几个少年打打闹闹的背影,阳光洒在他们的校服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她的嘴角,不知不觉间,已经扬起了一个浅浅的、真实的弧度。
少年的天性,原是向阳而生的。像田埂上的向日葵,从不吝啬对光的奔赴,把每一寸生长的痕迹,都染成阳光的颜色。
少年就是热热闹闹的,有考砸后的彻夜难眠,有解出难题后的开怀大笑,有朋友间的插科打诨,也有默默递来的一颗糖。这才是少年应有的样子,是她从前从未拥有过,却在这一刻,真切感受到的温暖。
她加快脚步,朝着那片热闹的身影,追了上去。
追上那久违的阳光。
这里解释一下,谢疏瑶之所以会答应是因为感动,而且她也有试错的成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你愿意和我们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