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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愿意爱你

作者:只学文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美好的日子总像指间的细沙,在平淡的幸福中悄然流逝。转眼间,12月裹挟着凛冽的寒风如约而至,这个月对汪骏尧而言,藏着一个格外珍贵的日子——朱奕然的生日。于他而言,这样纯粹的幸福时刻在生命里实属罕见,仿佛寒冬里骤然绽放的暖阳,让整个季节都有了值得期待的温度。


    生日当天,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北风卷着寒意拍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呜呜的声响。然而朱奕然的生日会现场却暖意融融,暖黄色的灯光洒满房间,空气中弥漫着奶油蛋糕的香甜气息和朋友们的说笑声。朱奕然穿着一件驼色毛衣,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他拉着汪骏尧的手,穿过熙攘的人群,向每一个前来祝福的朋友大方介绍:“这是汪骏尧,我很重要的人,我的男朋友。”那一刻,汪骏尧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填满了,朱奕然从未如此坦荡地将他展现在社交圈中,这种被认可的感觉让他鼻尖微微发热,连带着指尖都有些颤抖。他仔细打量着朱奕然的朋友们,他们大多是性格爽朗的年轻人,眼神里带着真诚的笑意,有人热情地递来饮料,有人拍着他的肩膀开玩笑,让他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然而,温馨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酒过三巡,朱奕然开始和朋友们嬉笑打闹,席间他和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生互动格外频繁,那人是朱奕然的发小,两人凑在一起讲着学生时代的趣事,朱奕然甚至亲昵地拍了拍对方的胳膊,开着玩笑,这些话语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汪骏尧心上,他知道朱奕然性格外向爱开玩笑,但在这样特殊的日子,在刚刚公开介绍他之后,说出这样不顾及他感受的话,还是让他忍不住泛起酸涩。他默默低下头,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早已失去气泡的可乐,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压不住胸口翻涌的委屈。周围的喧闹声仿佛被隔在一层玻璃外,变得模糊而遥远,他只能看到朱奕然仰头大笑时露出的洁白牙齿,那笑容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碍于朋友们都在场,他不想扫了朱奕然的兴,只能将所有情绪强压在心底,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


    生日会结束后,朋友们陆续离开,喧闹的房间渐渐恢复安静。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汪骏尧始终沉默着,脚步有些沉重。朱奕然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停下脚步轻声问道:“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怪怪的。”汪骏尧深吸一口气,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刚才和他开玩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朱奕然闻言皱起眉头,语气瞬间变得有些不耐烦:“我们只是朋友,他是直男的!你能不能别这么敏感,总是乱吃醋!”他的声音比平时拔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责备,汪骏尧被这突如其来的严厉语气吓了一跳,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是垂下眼睑,默默跟在他身后走着,路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大约半条街的距离,朱奕然的脚步突然顿住,他转过身,看着汪骏尧低垂的眉眼和紧抿的嘴唇,眼神里的烦躁渐渐被愧疚取代。他快步走上前,从身后轻轻环住汪骏尧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的背上,声音放软了许多:“好了好了,我错了,不该对你凶的。”说着,他微微侧过头,在汪骏尧冰凉的耳垂上轻轻吻了一下,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只是跟他闹着玩的,心里最重要的人一直是你。”汪骏尧身体微微一僵,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反手轻轻拍了拍朱奕然环在他腰间的手,算是原谅了他。


    两人手牵着手,慢慢走到附近的地下商城。夜晚的商城依旧人来人往,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两侧琳琅满目的店铺。就在他们经过一家挂着“古法编绳”招牌的文玩店时,汪骏尧的脚步突然停住了。橱窗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手链,其中一款用红绳编织的青丝手链格外显眼,绳子中间点缀着小巧的平安扣,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早就听闻青丝手链的含义——“一缕青丝系君腕,伴君岁岁长安康”,那是恋人之间最真挚的承诺。他拉了拉朱奕然的衣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橱窗:“我们进去看看好不好?”朱奕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青丝手链”四个字时,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犹豫地说:“这不太好吧,感觉有点太……”汪骏尧不等他说完,就拉着他的手往店里走,语气带着一丝恳求:“就看一眼嘛,求你了。”朱奕然拗不过他,最终还是妥协了,无奈地笑了笑:“真拿你没办法。”


    编绳的是一位穿着蓝色旗袍的姐姐,她看到两人进来,热情地迎了上来:“两位想编点什么?我们这里可以定制情侣款手链哦。”汪骏尧的脸颊微微泛红,他没有看朱奕然,而是径直走到工作台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随身携带的小剪刀。他微微低下头,拨开后脑勺的头发,剪下一小撮乌黑的发丝,小心翼翼地递到编绳姐姐手中:“麻烦您,用这个编一条手链。”朱奕然站在一旁,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眼神复杂,有惊讶,有动容,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汪骏尧仔细挑选了一个和田玉平安扣和一枚黄铜小铜钱,“平安扣保平安,铜钱寓意招财,”他轻声解释着,将饰品递给编绳姐姐,“都编在左手,谢谢。”


    编绳姐姐动作娴熟,纤细的红绳在她手中翻飞,很快就将青丝、平安扣和铜钱巧妙地编织在一起。她将编好的手链递给汪骏尧,忍不住赞叹道:“小伙子眼光真好,这平安扣的水头润得很,配上青丝和铜钱,寓意又好,戴在手上肯定好看!”她又看向朱奕然,笑着说:“真羡慕你们年轻人,感情这么好。你要不要也给你先生编一个?我们这里有同款的,用黑色绳子编出来也很帅气。”朱奕然的笑容僵了一下,几乎是立刻就开口回绝:“不用了。”他把手链的钱付过后,接过手链不由分说地牵起汪骏尧的手就往外走,留下编绳姐姐愣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走出店铺很远,汪骏尧还能感觉到手腕上残留着朱奕然指尖的温度,只是那温度,似乎比刚才生日会上的灯光,要凉了几分。


    本以为这只是他们同居生活中一段寻常的小插曲,却未曾想,命运的伏笔早已埋下,更大的风暴正悄然集结在身后。转年阳春三月,料峭的春风尚未彻底驱散残冬的凛冽寒意,朱奕然与汪骏尧的爱情,已在时光的河流中静静淌过十四个月。彼时,朱奕然正埋首于大学的课堂,在知识的海洋里汲取养分,为着更长远的未来积蓄力量;而汪骏尧,则在奶茶店氤氲着甜腻香气的方寸天地里,日复一日地忙碌着生计,用双手编织着属于两人的平凡梦想。日子便如同一杯温吞的白开水,平淡无波,却也透着安稳的暖意,直到那个陌生号码的来电,像一块骤然投入深潭的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将所有的宁静与平和搅得支离破碎。


    手机屏幕上,一串陌生的数字固执地跳动着,朱奕然的心猛地一紧。他下意识地以为是快递员的通知或是其他急事,匆匆按下了接听键。然而,听筒里传来的,却是一个淬着冰碴、饱含怒火的男声,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直刺而来:“你就是那个勾引我儿子的人?”对方劈头盖脸的咒骂如冰雹般砸下,污秽不堪的言语中夹杂着**裸的威胁与恐吓,“汪骏尧有大好的前途,你别耽误他!同性恋没有好下场,他还要考大学,现在就给我分手!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自称汪父的男人在一阵怒不可遏的咆哮后,“啪”地挂断了电话。朱奕然握着手机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从最初的茫然失措,到震惊地确认这残酷的现实,再到心慌得几乎握不住手中的手机,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不愿放手这段刻骨铭心、投入了全部身心的感情,可“大好前途”“学业为重”的字眼,像一把把重锤,反复敲打着他本就敏感的理智。对方那充满威胁的语气,更像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这个习惯了为他人着想、凡事总先考虑对方的年轻人,此刻正被爱与所谓的“责任”撕扯着,在痛苦的深渊中艰难地做出了那个令他心碎的决定。


    “喂,宝宝,怎么啦?不是在上课吗?”电话那头,汪骏尧轻快愉悦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奶茶特有的香甜气息,温暖而熟悉。朱奕然深吸一口气,拼命压下喉间汹涌的哽咽,用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说道:“汪骏尧,我们分手吧。你别来找我了,把工作辞了,赶快回去读书,我们不合适。”电话那头的轻快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汪骏尧难以置信的颤抖:“你在说什么啊?到底怎么了?”泪水几乎是先一步模糊了汪骏尧的视线,他急切地追问,“是不是我爸?是不是他打电话骂你了?别管他!我们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你别听他的好不好!”朱奕然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咸涩的血腥味,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不是因为叔叔,就是不合适。你要是不走,我永远不会再见你。”这句看似平静无波的话语,是他在情绪几近崩溃的边缘,用尽全力为自己筑起的一道防线。他总想着为两人的长远打算,却偏偏算错了当下两颗紧紧相依的心,在这一刻被生生撕裂的痛楚与距离。


    汪骏尧握着手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手中正在用力摇匀的奶茶杯“哐当”一声重重砸落在光洁的地板上,琥珀色的液体混着圆润饱满的珍珠,在冰冷的瓷砖上迅速蔓延开来,如同他此刻迅速崩塌的世界。他怔怔地看着满地的狼藉,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同事们慌忙跑来扶他,他却只是失魂落魄地蹲在操作间的角落,肩膀因压抑着巨大的悲恸而剧烈颤抖,许久许久,那压抑已久的哭声终于决堤,如同山洪暴发,在狭小而封闭的空间里久久回荡,撕心裂肺,直到嗓子沙哑得再也哭不出声,只剩下无声的哽咽和剧烈的喘息。


    “姐,对不起,我不干了。”他红着眼圈,对奶茶店的店长低声说道,声音轻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羽毛。店长是个温和善良的中年女人,平日里便十分照顾这个总是提前到岗、勤奋肯干的男孩。她看着汪骏尧此刻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是不是累了?累了就休两天假,调整一下,我都准备提拔你做副店长了。”汪骏尧却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泪水又不争气地滑落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不是累,就是突然不想干了……”他默默地脱下那件已经洗得有些发白的工作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旁,拒绝了店长递来的1875块工资,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出了奶茶店。三月的寒风裹挟着沙尘,如同刀子般刮过他的脸颊,生疼。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从前的画面——每到这样寒冷的天气,朱奕然总会把他冰凉的手揣进自己温暖的口袋里,紧紧捂着。可现在,只有呼啸的冷风肆无忌惮地钻进他的衣领,带走他身上仅存的一丝暖意。路边的枫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低声啜泣,为这对恋人的遭遇而悲伤。天色暗得格外快,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冰冷刺骨,冷得他几乎失去了知觉。


    回到那间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如今却空无一人的出租屋,汪骏尧麻木地走进浴室,打开了热水器。滚烫的热水喷涌而出,水汽氤氲了整个浴室,模糊了镜子,也模糊了他的双眼。他从衣柜深处翻出一套崭新的白衬衫——那是他偷偷为自己准备的17岁生日礼物,本来满心欢喜地想着,到时候穿着它,和朱奕然一起去看一场浪漫的电影。镜子里的少年,面色苍白,眼神空洞,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他笨拙地拿出化妆品,想画一个好看的妆,或许这样,朱奕然就会回心转意了?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一滴滴砸在洗手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失魂落魄地从抽屉里翻出一个药瓶,那是他从精神病院出院时医生开的处方药,标签上“每日三次,每次两片”的字迹,在水汽的侵蚀下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他颤抖着手,将药片倒在手心,5天的剂量,在他的掌心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山丘。他分三次,艰难地将这些药片全部咽下,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一直苦到心底,和那深入骨髓的痛楚一样绵长,一样绝望。他打开支付宝,将里面仅存的两千两百八十七块二毛六,一分不留地全部转给了朱奕然。为了防止朱奕然再将钱转回来,汪骏尧狠了狠心,将他的支付宝账号彻底拉黑了……


    他最后一次拨通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所有的坚强瞬间土崩瓦解,泣不成声:“宝宝,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了?是不是我做得不好?我可以改的……马上就是我17岁生日了,我们说好要养一只柯基的,你下班后来接我,我们牵着狗狗慢慢走回家,好不好……”电话那头,朱奕然的声音依旧努力维持着平静,却隐隐藏不住那细微的颤抖:“你先好好读书,你还太小……”汪骏尧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眼泪直流,声音却越来越微弱:“宝宝,我爱你,你能不能再说一次你爱我?我有点困了,想睡觉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模糊,像风中摇曳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朱奕然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瞬间惊醒,心脏狂跳不止,对着电话声嘶力竭地大喊:“汪骏尧!你是不是吞药了?去医院!快叫救护车!我爱你!我从来没有不爱你!”


    汪骏尧静静地躺在床上,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他早已反锁了房门,将所有的光明与希望都隔绝在外。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点疯狂地敲打着玻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如同有人在焦急地叩门,又像是在为他奏响一曲绝望的哀歌。可他知道,再也不会有人像朱奕然那样,撑着一把伞,在楼下耐心地等他回家了。意识渐渐模糊,眼皮越来越沉重,他仿佛看见,17岁的生日蛋糕上插满了蜡烛,烛光摇曳,映照着朱奕然温柔的笑脸。朱奕然笑着递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轻声说:“宝宝,生日快乐。”那温暖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紧紧包裹,最终,将他彻底吞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再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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