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云承开始像一个训练有素的间谍,暗中观察蒋振东的一举一动。
他发现蒋振东果然如芳玲所说,对慧佳始终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令人捉摸不定的态度。
当他需要借用什么东西时,便会换上难得的、略显敷衍的笑脸。
一旦用完,便立刻恢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更让云承感到气愤的是,蒋振东似乎很享受被慧佳这样默默喜欢的感觉。
偶尔,他会像是施舍般,给慧佳一点微弱的希望。
比如随口夸一句“今天你这头发扎得挺利索”。
或者“我最烦女生哭哭啼啼,你发脾气瞪眼睛的样子反而有点意思”。
这些微不足道的、含糊其辞的话语,却足以让慧佳高兴上一整天。
然后他又会迅速冷却下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云承越来越感觉到蒋振东这种行为的虚伪和自私。
一个具体的报复计划开始在他心中暗中酝酿、成形。
他要的不是大打出手,那样太低级,也容易暴露自己。
他要的是让蒋振东在慧佳面前,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大大地出一次糗,丢一次脸。
他要撕下他那副好学生的假面具。
机会很快来了。
一个中午,云承注意到蒋振东那辆崭新的、保养得很好的自行车,就停在教学楼旁那个僻静车棚的最里面。
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假装蹲下身系鞋带。
迅速从口袋里掏出几枚早已准备好的、亮闪闪的图钉。
他屏住呼吸,动作轻柔地将图钉一枚一枚地,轻轻地放置在蒋振东自行车的前轮胎着地处。
但他并没有完全按进去,只按了三分之一左右。
这样既不容易被发现,又能确保在骑行受力时能顺利扎入。
接着,他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蒋振东那辆车的前轮车闸调得特别紧。
紧到几乎快要抱死的程度。
做完这一切,云承像没事人一样,吹着不成调的口哨溜达回教室。
心情像是解决了一道世纪难题般大好。
下午放学后,云承召集了“□□”的其他成员,脸上带着一种秘而不宣的兴奋。
“哥几个,今天带你们看场好戏。”云承神秘兮兮地说,嘴角压抑不住地上扬。
“什么好戏?”大理子一边胡乱地把书本塞进书包,一边瓮声瓮气地问。
云承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
“蒋振东那小子,待会儿要在慧佳面前,免费表演一出‘空中飞人’的绝技!”
他想象着那个画面,几乎要笑出声来。
费杰立刻来了精神:“哟!承哥要动手了?需不需要我们打掩护?”
“不用,”云承摆摆手,“咱们就当热心观众,负责鼓掌叫好就行。”
四人跟着蒋振东和慧佳出了校门,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
蒋振东和慧佳浑然不觉,前一后骑着车,朝着家的方向驶去。
云承他们远远跟着,直到来到食品公司东门附近的一个三洞桥。
那里有一段不长的下坡路。
西斜的太阳将他们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云承带着三人躲在桥头一颗枝叶尚且茂密的松树后面。
他指了指桥下方那一排明显凸起、不太平整的污水井盖处,对着三个人说。
“瞧那儿,一会儿就有好戏上演了,大家一定要集中精力,错过可就没了。”
果然,不一会儿,蒋振东和慧佳前一后骑着车正要冲向坡底。
蒋振东显然没有意识到任何危险。
他的车速在下坡惯性的作用下越来越快。
就在下坡尽头,车轮即将压过那几个井盖时——
蒋振东的自行车突然发出了一声不祥的——
“砰”的闷响!
图钉不负众望,完全扎进了轮胎,车胎瞬间瘪了下去。
蒋振东也是一个紧张,下意识地用力捏紧了自行车的前闸。
但由于车闸被调得过紧,前轮突然锁死!
“哇啊!”随着蒋振东一声惊恐的惊呼。
他整个人因为强大的惯性,像一枚被发射出去的炮弹,从前倾的自行车上猛地向前飞了出去。
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而狼狈的弧线。
然后像一袋面粉一样,重重地摔在粗糙的柏油路面上。
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看到蒋振东狼狈地趴在地上。
校服在手肘和膝盖处明显擦破了,布料下渗出殷红的血迹。
他的眼镜也飞到了一边,镜片在夕阳下反射着无助的光。
躲在树后的“□□”再也忍不住。
“哈哈哈哈!”四人爆发出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
云承笑得最大声,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空中飞人!精彩!太TM精彩了!”他激动地拍着大腿。
这时候,云承看到慧佳也急忙停住车,扔下自己的自行车,快步跑向了瘫倒在地的蒋振东。
她焦急地将他扶起,半靠在自己身上。
并不断地朝着周围稀疏的路人呼喊求助。
“蒋振东!蒋振东你还好吧?能动吗?……”
“叔叔!阿姨!麻烦帮个忙,打个电话行吗?”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和恐慌。
云承在远处暗暗地看着对方的惨状,却也渐渐地收起了笑容。
他的思绪也变得特别的混乱。
他始终也无法理解慧佳的做法。
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伤害她的人如此关心备至?
有一瞬间,他甚至荒谬地想,被这样整蛊的人要是他自己该有多好。
因为那样,他或许才能真切地体会到慧佳此刻流露出的那种焦急和关怀。
他甚至有些羡慕蒋振东。
哪怕是以这样狼狈的方式,获得了慧佳全部的注意力。
这种想法让他感到一阵刺痛。
慢慢地,蒋振东在慧佳的搀扶下,勉强坐了起来。
却因为腿部传来的剧痛,又龇牙咧嘴地坐了回去。
他嘴里不住地呻吟着,却不知哪里来的邪火。
竟然烦躁地推了慧佳一把,语气恶劣地埋怨道。
“你瞎呀!没看到我的腿都破了吗?疼死了!”
“你还翻开看什么看?!还不快点过来扶我一下!”
慧佳也是吃力的,用她那单薄的身躯,支撑着蒋振东大部分的体重。
一边吃力地试图扶他起来,一边还要向路人求助。
这一幕,瞬间点燃了云承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立刻冲出去,再狠狠地补上几脚。
可他的冲动却被海涛及时地拉了回来。
“兄弟,冷静点!这回好像玩得有点大了,你看他都摔成那样了……”
“要不,我们还是先走吧,有机会再收拾他也不迟。”海涛相对冷静地分析着局势。
费杰也连忙劝阻。
“是啊承哥,你现在要是过去,不就等于直接承认了这事儿是你干的了吗?”
“到时候慧佳会怎么想你?肯定会觉得你是个心胸狭窄、手段卑劣的小人。”他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大理子也瓮声瓮气地劝道:“云承,别冲动,听海涛的。”
云承看着慧佳那瘦弱的背影,正无比吃力地扶着哼哼唧唧的蒋振东。
让他坐上她自己那辆自行车的后座。
那个画面,像一根针,刺破了他心中愤怒的气球,也带来了一丝丝的悔恨。
他不再挣扎,情绪也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他站起身,故作潇洒地对三个兄弟挥挥手,试图驱散心头的阴霾。
“走了,哥几个!没啥好看的了!我请客,吃饭去!”
那晚,云承真的在学校附近那家烟火气十足的“许家抻面”馆,兑现了他的诺言。
热腾腾的、汤色黝黑的抻面端上桌。
四人围着油腻的小方桌,吃得津津有味,暂时将刚才的一幕抛诸脑后。
“云承,你今天为啥非要整蒋振东啊?还搞得这么狠。”大理子一边呼噜呼噜地吸着面条,一边含糊不清地问。
云承喝了口咸鲜的面汤,含糊其辞地说。
“没啥特别的,就是看他不顺眼呗。整天装模作样、道貌岸然的,看着就烦。”他避重就轻。
海涛若有所思地看着云承,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
“是因为慧佳吧?我听说蒋振东老是对她爱答不理的,还老占她便宜。”
云承的动作顿了一下,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算是默认。
费杰立刻来了兴致,放下筷子,眉飞色舞地说。
“英雄救美啊云承!可以啊!够爷们儿!”
“下一步是不是就该准备表白了?需不需要小弟帮你起草一封情书?”
“保证文采斐然,字字珠玑,感人肺腑!”
“写你的头!”云承笑骂着,顺手拍了下费杰的后脑勺。
“吃你的面吧!就你那点半吊子的文采,别把慧佳给吓跑了!”
大理子用力拍拍自己结实的胸脯,发出沉闷的响声。
“云承,你放心,今天的事儿,我们仨绝对烂在肚子里!”
“谁要是敢说出去,我第一个不答应!”
云承点点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哥几个,今天这顿饭,不是封口饭,咱们之间用不着那个。”他环视三人。
“但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敢说出去,那咱们就直接断交,没得商量。”
四人举起装着橘子味汽水的玻璃杯,重重地碰了一下。
汽水溅出些许泡沫。
达成了无声的、坚固的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