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里的青葱岁月》 第1章 晨光与裂痕 第一卷:光阴里抹不去的回忆 黄昏的露台。夕阳熔金。橘红与绛紫,层层晕染天际。 鑫宝窝在爸爸怀里。小手指向天边。 “爸爸,”她声音清脆,“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光了,会是什么样子呀?” 云承的下巴轻蹭女儿发顶。目光却穿透暮色,望向最后一缕光。他声音低沉温柔,像暮色里流淌的溪水: “如果这世界没有了光,我的鑫宝——” 他将女儿搂得更紧。温热掌心覆上她澄澈双眼。 “那将是,凝固的墨黑。” “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晨曦唤不醒山林。” “夕阳铺不满湖面。” “星光点不亮夜空。” 他顿了顿。 “万物都将失去色彩。” “树叶不再翠绿火红。” “天空不再蔚蓝绚烂。” “就连鑫宝的漂亮裙子,也会褪成灰蒙。” 他移开手,凝视女儿的眼睛。 “那些花儿,那些树——” “它们需要阳光,就像我们需要吃饭。” “没有光,它们会枯萎,消失。” “小鸟和小动物,也会找不到家。” “最重要的是——” 他眼神变得悠远。 “没有了光,就没有了妈妈的微笑。” “没有了月下散步的影子。” “相机里,也留不下鑫宝蹦跳的模样。” “光,是一支神奇的画笔。” “它画下所有快乐、悲伤、珍贵的瞬间。” “让我们能‘看见’过去,‘留住’回忆。” “每个人心里,都有被光照亮的角落。” “即使过去很久,依然抹不去。” “比如……那句没说出口的对不起。” “又或者,那个再也找不回的微笑。” “它们被封存在岁月里。” “永远鲜活,永远带着温度。” “也永远,刻着光的印记。” 天光沉入远山。暮色四合。鑫儿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手攥紧爸爸的衣襟。 云承心底泛起涟漪。最后那句话,像被夕阳拨动的心弦。无声震颤。 第一章晨光与裂痕 2021年深秋,辽东山脉。 寒意凝结在草尖,如同夜神遗落的泪珠。 清晨五点半,本溪关门山深处。 小木屋中的静谧被窗棂间渗入的微光唤醒。 那光带着山林清冽的气息。 起初只是天边一抹鱼肚白。 怯生生地浸染深蓝天幕。 随即变得大胆,化作淡青色曦光。 如细腻纱幔覆盖沉睡山林。 当光触到窗棂时,已如流淌的蜂蜜。 带着暖意和重量,在地板投下斑驳光斑。 尘埃在光柱中舞动,如金色精灵。 云承睁开眼。 松脂清香混合妻子熟悉的馨香。 在晨光中格外清新安宁。 他侧身看去。 晨光已成细腻金粉,洒在枕畔。 妻子仍在熟睡。 乌黑长发铺散,泛着绸缎光泽。 几缕发丝拂过恬静睡颜。 眼角细纹在柔光下不像岁月刻痕。 倒像光之画笔的温柔涟漪。 那是十年相濡以沫沉淀的美。 这晨光过滤了杂质。 只留宁静、温暖与爱意。 云承心头暖意饱胀—— 今天是结婚十周年纪念日。 他倾身,珍重地印下一吻。 如羽毛般轻柔,怕惊扰这幸福。 光沉默见证着温馨。 诉说着流年静好。 为纪念十年相伴,他们逃离城市。 带着七岁女儿鑫宝,来到这片秋日枫火的山野。 云承轻手轻脚起身。 怕踏碎一室宁静。 洗漱后,拿起墙角的相机。 那是记录时光的老伙伴。 推开木门,沁凉空气扑面而来。 带着松针、泥土和浆果的芬芳。 与室内温暖光线形成对比,让他精神一振。 门外是被光重新定义的世界。 晨曦微露。 远山如黛,光从背后勾勒出朦胧轮廓。 关山湖笼罩在淡青色薄雾中。 雾气被斜射光线穿透、稀释。 如少女蒙着半透明面纱。 隐约透露湖水秀美静谧。 湖岸线曲折。 几株老枫树伫立水边。 树冠燃烧着红与黄。 它们吸收转化阳光,又将光彩投射。 倒映在如镜的湖面上。 构成光影交织的油画。 这正是他想要的画面—— 光与色、静与动,在自然画布交融。 每一秒都在变幻。 他举起相机,调整光圈快门。 准备捕捉晨光与湖水的初吻。 这时,身后木门"吱呀"轻响。 如石子投入光之湖面。 "爸爸?" 带着睡意却清脆的声音响起。 打破宁静,注入鲜活生机。 云承回头。 女儿鑫宝揉着眼睛站在门口。 穿着小马宝莉睡衣,头发蓬松微翘。 像被晨光惊扰的小动物。 光从她身后涌入,勾勒圆滚滚轮廓。 周身形成毛茸茸光晕。 脸颊带着枕印,在逆光中更添童稚。 如被朝霞亲吻过的痕迹。 "怎么这么早醒了?"云承蹲下身。 视线与女儿齐平,摸她微凉的小脸。 "听到门响啦。"鑫宝打个哈欠,眼睛亮起来。 瞳仁清澈黑亮,能储存反射光线。 看到爸爸手中的相机,充满好奇。 "爸爸要去做什么?" "想去拍晨曦下的关山湖。" "现在光线正好。" "这时候的光最温柔短暂。" "有着最迷人的角度和色彩。" "能拍出最通透富有生命力的样子。" "哇!我能一起去吗?" 鑫宝瞬间睡意全无,兴奋跳起。 小手抓住爸爸胳膊摇晃,充满期待。 "我再也睡不着啦!求求您了爸爸!" 眼睛如落满星辰。 闪烁着对光、对自然、对父女时光的炽热期待。 望着女儿雀跃的小脸,在那明亮目光注视下。 云承心中柔软,拒绝念头烟消云散。 "好,小探险家。"他笑着点头,声音宠溺。 "快穿上外套和鞋子,山里凉,露水重。" 他应允的不仅是清晨散步。 更是共享光之盛宴的珍贵邀约。 几分钟后,裹得色彩鲜艳厚实的鑫宝。 紧紧牵着爸爸温暖可靠的大手。 父女俩踏上通往湖畔的落叶小径。 深秋山林是盛大静默的色彩狂欢。 而这一切的导演与主角,皆是光。 昨夜露珠挂在草叶蛛网上。 在初升阳光下变成透明棱镜。 折射分解阳光,散发细碎晶莹光芒。 如撒了一地钻石,随视角变幻色彩。 脚下落叶铺了厚厚一层。 踩上去发出"咔嚓"清脆绵软声响。 声音里浸透干燥阳光味道和秋天醇厚气息。 空气清冽甘甜。 每次呼吸都如饮冰泉。 冰泉里溶解阳光暖意与草木纯净芬芳。 云承成了最耐心富感染力的向导。 不再急于赶路,彻底放慢脚步。 沉浸在这光与影交织的魔法世界。 每走几步,他就举起相机。 如敏锐猎人捕捉珍贵猎物。 捕捉光在此刻创造的独一无二奇迹。 有时是一束穿透林隙的斜射金光。 如舞台追光精准照亮苔藓。 苔藓在光中由暗绿变翡翠绿,纹理清晰。 有时是一串挂在枝头的野果。 被侧逆光照得通透如红宝石。 内部仿佛有火焰静静燃烧。 有时是几片盘旋飘落的枫叶。 在空中翻转舞蹈,因光线角度不同而变幻色彩。 如光之舞台上华丽的告别舞,充满动态美感。 "鑫宝,看这里。"他轻声唤住踩落叶的女儿。 指向一棵姿态优美的枫树。 阳光从树冠斜射而下。 如顶级摄影师布置的布光。 将几片处于光路上的叶子照得透明。 叶脉清晰如金色小溪在叶片内奔涌。 "这是五品枫。" "看它的叶脉,像金色小溪流?" "边缘锯齿均匀。" "颜色从叶柄深红渐变到叶尖亮橙。" "像燃烧的小火炬?" 这"燃烧"是光激发的生动视觉魔法。 是光赋予色彩生命温度。 鑫宝凑近看,小脸惊奇。 眼睛被枫叶内部光彩点亮。 "真的呀!爸爸,那片像小巴掌的是几品?" "那是四品。形状更圆润,像小孩子手掌。" "颜色更偏暖红,像吸收更多傍晚霞光精华。" 又指向高处一片叶形舒展、色泽如熔金的。 "那片是六品。叶裂更深,形态更飘逸。" "像古典舞女裙摆。" "颜色更纯粹明亮,是阳光最偏爱的颜色。" "把今天最灿烂的黄金都馈赠给了它。" 他弯腰,小心拾起一片完美六品枫叶。 叶面如打蜡般光洁莹润。 复杂脉络在阳光下清晰如金线。 阳光透过略显透明的叶面。 仿佛能看清它内部储存的整个秋天的光辉。 "送给你,小公主。"语气郑重如授勋章。 "这是秋天给你的勋章。" "是光与自然合作的杰作。" 从背包取出略显陈旧的笔记本。 本子如专门收集光之印记的魔法容器。 "爸爸把它做成标本。" "给鑫宝留下这个早晨的美好回忆。" 这回忆是将光与色固化封存。 抵抗时间流逝。 鑫宝开心如花丛中飞舞的蝴蝶。 兴奋转圈,手中枫叶划出金红色流光弧线。 如在空中书写光的符号。 云承迅速举机。 咔嚓轻响。 捕捉的不只是女儿被阳光照亮的笑颜。 更是笼罩她的温暖晨光,光在发梢衣角跳跃的瞬间。 林间鸟儿苏醒,加入光之交响曲。 翠鸟"啾啾"鸣叫清亮如银铃撒落林间。 声音带着光的质感,清脆明亮,穿透晨雾。 偶尔有松鼠抱松果,瞪乌溜溜眼睛警惕打量。 眼睛在背光树影里闪闪发光如黑曜石。 倏地窜上高枝,消失于斑驳光影迷宫。 阳光越来越暖,角度渐高。 林间光影图案随之变幻移动。 明暗界限不断推移。 雾气升腾,在强烈光束中幻化成流动金纱。 缓缓穿行林木之间。 让整个森林沉浸在光的呼吸中,充满动感神秘。 父女身影被渐高太阳拉长。 投在厚厚落叶小径上,形成有趣变形剪影。 伴着脚下轻柔咔嚓声和鑫宝的惊叹提问。 时光被美好氛围拉慢脚步。 流淌蜂蜜般浓稠甜暖的光线与亲情。 不知不觉,小径尽头豁然开朗。 视野再无遮挡。 关山湖如巨大碧玉。 镶嵌在五彩群山怀抱中。 完整展现眼前。 这"碧玉"质感色彩,完全依赖光塑造渲染。 眼前景象让见多识广的云承屏息。 鑫宝发出充满敬畏的"哇"声。 这惊叹是对自然造物的震撼。 更是对光之伟力的无声礼赞。 第2章 湖光往事 山峦连绵起伏,如巨人臂弯环绕湖泊。 披上大自然最豪奢时织就的锦缎。 绝非单一火红。 而是绛红、绯红、橙黄、金棕、深绿层层叠叠晕染。 无边无际。 这色彩盛宴根源在于色素分子与光线的复杂舞蹈。 晨雾氤氲下,光散射使色彩界限柔和朦胧。 相互浸润如印象派笔触。 阳光如无形巨笔。 在山脊和凹陷处精准涂抹明暗高光。 赋予磅礴秋色立体生命感、深邃空间感。 和流动的诗意。 光在这里不仅是照明工具。 更是最伟大的雕刻家与画家。 湖面平静如砥。 本身不产生光,却是光最忠实记录者。 倒映天空淡蓝、流云洁白和山峦斑斓。 将天上光与地上色完美融合。 形成颠倒却真实、因水波更显梦幻的光影世界。 靠近岸边水域清澈见底。 光线潜入水底,照亮水草柔曼舞姿和鹅卵石。 揭示水下静谧王国。 淡青色水汽贴湖面流动,如轻盈薄纱。 因光穿透折射,时而聚拢如乳白梦境。 时而散开如透明蝉翼。 为这面映照天光的镜子增添神秘梦幻效果。 虚实难辨。 湖对岸山脚下,散落几座原木色小木屋。 如随意撒落的积木。 几缕青白色炊烟从烟囱袅袅升起。 笔直却细微扭动,融入山间晨雾。 这人间烟火气非光源,却在晨光映衬下清晰可见。 非但没打破宁静,反如画龙点睛。 为自然画卷注入温暖踏实的生活生命力。 更衬得环境遗世独立般空灵纯净。 几只羽毛胜雪的大白鹅,如优雅贵族。 在雾气弥漫的湖心缓缓游弋。 弯曲颀长颈项,低头梳理羽毛。 发出低沉满足的"哦哦"声。 洁白羽毛在淡青湖面背景和柔和晨光下。 格外醒目圣洁。 是光在动物身上的集中体现。 长长V字形水痕在身后荡开。 优雅搅碎山峦完美的镜面倒影。 将清晰色彩揉碎成晃动荡光斑。 又在涟漪平复后,缓慢神奇地归于和谐完整。 它们的存在是静谧湖面唯一的优雅动态音符。 不仅在于游弋,更在搅动光影、破坏重塑倒影。 为静谧光影图景增添不可或缺的生机趣味。 难以言喻的平静温馨与自然壮美交织。 如温热泉水沁入云承心脾,渗透每个毛孔。 洗涤都市尘埃与精神疲惫。 这情绪大半来自被光施了魔法、美得不真实的湖光山色。 他牵着女儿,在湖畔找到一块被晨光晒得微温的青石坐下。 石头传来光能转化的可触摸温暖,让人心安。 鑫宝自然依偎进爸爸怀抱。 小脑袋靠在他胸前,找到舒适位置。 安静看着远处悠游的白鹅。 父女俩无言。 语言在此刻多余。 只有山风掠林梢的沙沙低语。 湖水舔舐岸石的汩汩声。 彼此胸膛里平稳有力的心跳。 在这金光笼罩的静谧时光里交织共鸣。 云承下巴轻抵女儿柔软发顶。 手臂环抱她小小信赖的身体。 感受这份沉甸甸踏实满溢的幸福。 女儿身上淡淡孩童芳香。 混合阳光干燥味道和森林湿润气息。 构成独一无二让他安心的味道。 这一刻,光阴如被施定身术凝滞。 只有光线角度无声缓慢移动。 像看不见的巨手调试世界明暗色彩。 标记时间流逝。 而那深入骨髓的温暖安宁。 在无处不在的光线温柔包裹中无声流淌循环。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一刻钟,也许半个世纪。 太阳明显升高。 光线变得强烈明亮直接。 失去清晨柔和斜度。 雾气散尽。 湖山之色褪去朦胧面纱。 展现愈发明艳清晰、甚至咄咄逼人的本质色彩。 该回去了。 "走吧鑫宝,妈妈该等急了。" "说不定早餐都准备好了。" 声音带着从光之梦境被拉回现实的慵懒不舍。 "嗯!"鑫宝从爸爸怀里跳起。 瞬间充电恢复全部活力。 如快乐小白兔,沿林间小径蹦跳跑在前面。 就在这时—— 仿佛为完美早晨献上最盛大戏剧性落幕。 大自然毫无预兆上演令人屏息的神迹光之戏剧。 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光之奇迹"。 太阳升到特定绝佳、稍纵即逝的角度。 金灿灿光芒如无数柄光之利剑。 精准无情穿透高大乔木枝叶交织的绿色屏障缝隙! 斜斜地、气势恢宏劈入幽暗林间! 林地上未蒸发的水汽和空气中微尘。 在强烈集中近乎平行的光束中发生显著丁达尔效应。 无数被照亮的微小粒子在光路中剧烈飞舞闪耀。 如亿万被光唤醒的欢欣精灵。 共同形成一道道清晰可见、边缘分明、具实体质感的光柱! 光幕如此耀眼纯粹具压迫性实体感。 如天堂之门洞开,倾泻下圣洁凝固的液态光辉。 将幽暗林间小道瞬间点亮成超自然庄严梦幻的舞台。 跑在前面的鑫宝,毫无预兆被命运无形之手一推。 一步踏入最宏大耀眼的光柱正中心! 刹那间,视觉奇迹发生。 丁达尔光投射在鑫宝洁白羽绒服上。 衣物如被神性之光赋予生命。 镀上耀眼流动、如熔融黄金般的金色轮廓光。 她整个人被光从尘世温柔提拎。 剥离所有琐碎细节,成自主发光的纯净生命符号。 强烈逆光让面容身体细节朦胧柔和。 融入背后耀眼光辉。 只有发光清晰、如金线勾勒的跳跃轮廓无比清晰。 超越现实细节,直达形式精神本质。 她奔跑跳跃的活力身影。 在深色森林背景和光柱中飞舞尘埃映衬下。 呈现极高对比度。 如误入凡间的自然精灵在光之通道嬉戏。 又如充满神性美的剪影画,充满隐喻力量。 阳光在她飞扬发丝边缘跳跃闪烁。 每根发丝成光的导线。 为小小发光周身笼罩梦幻颤动金色光晕。 这景象太过震撼。 超越一般美丽,带直击灵魂撼动心智的宗教体验美! 不仅是美丽画面。 更是突如其来隐喻,来自往昔的神启。 云承本能摒弃理性思考举起相机。 凭借肌肉记忆快速稳定按动快门连拍。 贪婪捕捉这稍纵即逝的神迹。 他记录的不只是动人画面。 更是一种光之顿悟,一个即将炸开记忆堤坝的危险信号。 待女儿跑出令人目眩的光柱。 回头清脆喊"爸爸,快走呀!"时。 云承才如梦初醒。 从被光震慑、几乎失智的恍惚状态挣脱。 他低头,迫不及待在相机屏幕回看刚拍的照片。 指尖滑动,点开最完美的一张放大再放大—— 目光死死聚焦女儿被轮廓光照亮、几乎过曝的跳跃身影。 那光芒如此炽烈,如此具有剥离感抽象感,如此熟悉…… 一种遥远尖锐的感觉如闪电。 如另一道来自遥远过去、却相同质感的记忆之光。 毫无防备狠狠刺穿他沉浸在家庭幸福中的平静心湖! 不是模糊需要努力搜寻的"想起"。 而是强烈不容置疑、跨越二十年时空的感官重叠! 眼前女儿沐浴圣光、模糊细节只剩纯粹轮廓的影像。 瞬间与记忆深处某个被时光尘封、 却被相似光突然点亮粗暴拖出的画面严丝合缝重叠: 同样是逆光。 同样是耀眼到模糊世俗细节、只剩纯粹形态光芒的轮廓。 同样是飞扬发丝在强烈背光中模糊耀眼,成为光一部分…… 只是,记忆中那个身影更加单薄。 穿着洗得发白、带时代印记的校服。 坐在老旧油漆斑驳的教室窗前。 那时阳光也如此刻,带青春灼热懵懂。 为她单薄羞涩身影镀上同样梦幻不真实金边。 同时也慷慨或残忍地模糊了她那时低垂的、 带着复杂情绪的、他至今未能读懂的笑容—— 慧佳! 他少年时青涩懵懂、曾短暂交集却因怯懦轻率留下深深遗憾愧疚的对象! 混杂巨大甜蜜与尖锐痛楚的情感洪流猛冲垮他精心构筑二十年的情感堤坝! 那个被刻意尘封、从不主动触碰的名字带着二十年尘埃重量轰然砸在心口! 随之而来是汹涌几乎窒息的愧疚海啸! 那句深埋心底、从未有机会或勇气说出口的"对不起"。 如刚出炉的烧红烙铁烫得心脏骤缩。 传来清晰剧烈、几乎无法呼吸的疼痛。 他下意识用力捂住胸口。 仿佛要用物理力量按住因回忆突袭产生的生理性心悸震颤。 "爸爸?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鑫宝担忧声音如从遥远水底传来,模糊扭曲。 带着孩童特有的敏感不安。 终于将他从这由光引发的短暂深刻情绪深渊拉回现实。 云承猛吸一口冰冷带着落叶腐烂气息的现实空气。 强行压下胸腔翻腾奔涌的复杂心绪。 挤出勉强仓促甚至僵硬的笑容。 "没…没事,宝贝。"声音略显沙哑。 "这光太漂亮太特别,爸爸看呆了。" "好像……好像看到了很久以前的东西。" 含糊解释着。牵起女儿温热小手。 那真实柔软触感是此刻将他锚定现实、对抗记忆洪流的唯一支点。 "走,我们回去找妈妈。" 回程路上,林间美景依旧。 光线依然在枝叶间跳跃嬉戏,勾勒熟悉景象。 但云承的心却被那道突如其来"耶稣光"劈开深深裂缝。 露出深埋其下、从未真正消失、只等被光照亮的往事矿脉。 光在此刻不再是纯粹令人愉悦的美丽自然现象。 它成了打开记忆潘多拉魔盒的危险钥匙。 成了连接平静现在与暗流涌动过去的充满不确定性桥梁。 第3章 重逢的讯号 两天后,沈阳。 深秋的寒意笼罩城市。 云承驾车行驶在早高峰车流中。 电台播放着《后来》的旋律。 车窗外的城市景象飞速掠过。 他努力集中精神注意路况。 但关山湖畔那道刺目的轮廓光。 和随之翻涌的记忆碎片。 仍不时在脑海中闪现。 突然,车载蓝牙响起陌生铃声。 是个本地陌生号码。 他略带疑惑地接通:"喂,您好?" "喂?老同学!最近怎么样啊?" 一个爽朗热情、带着东北口音的女声传来。 语气熟稔得仿佛昨天才见过。 云承一怔,大脑飞速检索着声音库。 "您是...?"他谨慎地问。 "哎呀!听不出我是谁啦?" "我是景霞啊!你的老同学你都给忘啦?" 对方声音带着夸张的嗔怪。 景霞?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记忆的抽屉。 一个短发、瓜子脸、个子不高、性格泼辣的女同学形象跃入脑海。 "景霞?!真是你啊老同学!" 云承的声音染上真实的惊喜。 "多少年没见了!你怎么联系上我的?" "哈哈,惊喜吧?我现在在银行工作,负责客服业务。" 景霞的声音透着得意。 "巧了不是?咱们老同学好多都在客户名单上。" "我琢磨着大家都失联这么多年了,怪可惜的。" "就挨个儿整理联系方式,建了个微信群!" "''95电脑一班,青春不老群''!" "就前两天小范围聚了一次,可惜没找到你。" "这不,刚把你信息翻出来,赶紧打给你了!" "怎么样,进群不?" "进!必须进啊!"云承脱口而出。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这么多年,他潜意识里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太好了景霞!太感谢你了!" "这样,哪天我做东,咱们好好聚聚。" "把能叫的老同学都叫上!我请客!" 他语气激动,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微微出汗。 "嚯!云老板大气啊!行!就这么说定了!" "我这就拉你进群!" 景霞雷厉风行地挂了电话。 电话一断,云承立刻将车拐进最近的临时停车位。 熄火,手有些微微颤抖地拿起手机。 他急不可耐地搜索景霞的微信,发送好友请求。 几乎是秒通过。 紧接着,一个群邀请弹了出来—— 【95电脑一班,青春不老群】。 指尖带着一丝紧张,云承点击了"加入群聊"。 群头像瞬间刷出几十条欢迎信息。 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跳入眼帘: 海涛、大苗、静静、方玲、刘婷…… 他的目光如同雷达般急切扫过成员列表。 精准锁定在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名字上—— 慧佳。 她的头像是一张简单的风景照,看不出近况。 但这个名字本身就足以让他的心跳漏掉一拍。 没有任何犹豫,他第一时间点开头像发送好友申请。 附言栏空白。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从何写起。 等待验证通过的每一分钟都变得格外漫长。 整个白天,他工作时都有些心神不宁。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被他点亮查看。 直到深夜,妻女都已安睡。 云承靠在床头,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略带倦意的脸。 "叮"的一声轻响。 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 慧佳已通过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云承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盯着那个空白的对话框,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仿佛有千钧重。 二十年的时光,堆积了多少话语? 最终,所有复杂的情绪凝聚成一句最直接、也最沉重的开场白: 云承:慧佳,很对不起。20年前,是我辜负了你。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信息发送出去,时间仿佛凝固。 几秒钟后,屏幕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云承屏住了呼吸。 慧佳:什么事情,我这几年的记忆力不太好?我不知道您指的是什么。 这行字像一盆冷水,带着疏离的客气,浇在云承滚烫的期待上。 他愣住了,困惑、失落、还有一丝尴尬瞬间涌上心头。 难道只有自己记得?难道那件事对她来说早已无足轻重? 还是她根本不愿提起? 他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徘徊良久。 最终删掉了打好的追问: 云承:没什么...你现在在哪?生活还好吗? 慧佳:我现在在河北的廊坊。过两天要回沈阳一趟,给孩子办点升学的事情。 云承:孩子多大了? 慧佳:明年就18了。 云承:你一直在廊坊生活吗? 慧佳:不是。结婚几个月以后我先去的北京,待了两年,后来才移居到廊坊的。 云承:什么?!你那时候也在北京?!我也在北京啊!零三年就到北京了!那时候问了好多人都没有你的消息。 慧佳:嗯。那时候离开沈阳的时候...就芳玲知道。 云承:可是我那时候联系过她呀,他没和我说过你在北京...... 你的爱人...挺好的吧? 慧佳:他在天津的一个工厂里做管理工作。你呢? 云承:我08年才结婚,现在一家三口都在沈阳,我在一个文化旅游公司工作,一直在从事文化方面的工作。 慧佳:...... 对话陷入短暂沉默。 云承看着那串省略号,仿佛能感受到屏幕那端的疏离。 他鼓起勇气发出邀请: 云承:对了,三天后,也就是周六晚上,我在沈阳请老同学们聚聚,景霞刚建了群。方玲、刘佳她们应该也都会来。你...刚好回沈阳,能过来吗?我们真的...好久没见了。很想当面和你聊聊。 慧佳:也许吧。我主要是回去给孩子办事,看时间安排。如果有时间,我一定过去。 云承:好!太好了!到时候我把位置发给你。芳玲和刘婷都说来,大家都很久没聚了。真的...特别期待能见到你,老同学。 慧佳:好的。我办完事看情况。 结束对话,云承久久不能平静。 慧佳模糊的回答像一根悬着的线。 而那句"不知道您指的是什么"。 更是在他心里投下了一片挥之不去的疑云。 期待与忐忑交织,几乎让他濒临崩溃。 第4章 缺席的答案 第二天。 云承在沸腾的班级群里,发布了周六聚会的消息和地点。 消息一出,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海涛第一个跳出来:“云老板V5!必须捧场!兄弟们灌他!” 大苗紧跟其后:“承哥局气!带媳妇儿不?@云承” 静静也冒泡:“哇!终于可以见到少年时和韩国欧巴了!姐妹们打扮起来啊!@全体女生” 方玲则关心地问:“收到!一定到!@云承慧佳联系上了吗?她来不来?” 洋洋发了个坏笑表情:“云承请客?必须来!看看当年的欧巴变啥样了!” 屏幕上,热情的回应飞快滚动。 接龙报名的人数,不断增加。 云承礼貌地一一回应。 他感谢大家的赏光。 可他的心,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 只系在一个人身上——慧佳。 她在群里,始终沉默。 也没有私下,再给他发过任何消息。 仿佛石沉大海。 三天后,周六傍晚。 云承早早来到了预订好的餐厅包间。 这是一家韩国特色餐厅。 包间宽敞明亮,装修雅致。 巨大的圆桌,足以容纳三十余人。 水晶吊灯洒下温暖柔和的光。 他反复确认菜单、酒水和服务细节。 他努力回想,慧佳当年爱吃的菜。 却只记得,那碗大米粥配酱油的深刻印象。 他显得格外用心。 但目光,却一次又一次地扫向包间入口。 带着不易察觉的焦灼。 六点刚过,老同学们开始陆续抵达。 每一次包间门被推开,云承的心都会猛地一跳。 他迅速抬头望去。 看到的,却都不是期待中的身影。 一次次微小的失落压下。 他换上热情的笑容,迎上去。 “海涛!你小子没怎么变啊!” “大苗!还是这么精神!” 寒暄、拥抱、拍肩。 惊叹岁月改变的声音,此起彼伏。 包间里迅速升温。 充满了重逢的喧嚣和欢笑。 云承穿梭其中。 努力扮演着热情好客的东道主。 然而他的心神,始终分成了两半。 一半在应付眼前的热闹。 另一半,则悬在虚空中。 焦灼地等待着,那个身影的出现。 这时,包间门再次被推开。 进来的是慧佳的两位闺蜜——方玲和刘婷。 她们是一起来的。 云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快步迎上去。 目光急切地在她们身后搜寻。 “方玲,刘婷,你们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慧佳呢?她没和你们一起?” 方玲放下包,一脸茫然:“慧佳?没啊!我今天打她电话都没打通,发微信也没回。她不是跟你约好了要来的吗?” 希望,彻底破灭。 一股强烈的失落,混合着担忧,涌上云承心头。 他勉强维持着笑容:“哦…这样啊。没事没事,你们快坐。” 他转身走到角落。 背对着喧嚣的人群。 拿出手机,点开慧佳的微信。 云承:慧佳,你到哪了?大家都到了。 云承:方玲她们也来了,都在等你呢。 云承:看到信息回一下?位置没变,期待您的到来。 信息,石沉大海。 他尝试拨打那个旧号码。 听筒里传来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就在这时,包间门又一次被推开。 一个熟悉而洪亮的声音响起: “嚯!这么热闹!看来还是云承这小子面子大啊!” 来人,正是他们高中时的班主任,永强老师。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 鬓角染霜。 但精神矍铄,腰杆挺直,笑容依旧爽朗。 他的到来,瞬间点燃了更高的热情。 同学们纷纷围拢过来。 云承只得迅速收起手机。 将翻腾的情绪强行压下。 换上恭敬的笑容,迎上去。 “永强老师!您能来真是太好了!快请上座!” 永强老师被簇拥着,坐到主位。 他环视着济济一堂的学生。 目光最后落在云承身上。 他感慨地端起酒杯: “云承啊,还是你小子有本事!” 他声音洪亮:“两周前我过生日,在群里吆喝破嗓子了,也就来了不到十个人。今天你看看,三十好几号人!咱们班能联系上的,差不多都齐活了!” 他顿了顿。 目光扫过在座的女生们。 “咱们班的''班花资源'',今天可是高度集中啊!” 他笑道:“没想到你们当年那几个调皮捣蛋的''□□'',现在号召力还这么强!” 他仰头喝了一口酒。 眼神变得深远。 “说实话,带你们这届,是我教师生涯的第一届。那时候年轻,没啥经验。咱们班论学习成绩,在年级里确实排不上号。” 他坦然地笑了笑。 引得一片善意的哄笑。 “但是!”永强老师提高了声调,“你们这群孩子,是我带过最团结、最有情义的一届!” 他语气激动:“不管班里组织什么活动,你们几个骨干总是冲在最前面,一呼百应!那股子劲儿,现在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 他的目光变得柔和。 随即,又染上一丝沉痛。 “不过…老师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 “最让我后悔的,就是高二那年军训…” 他脸上露出愧色:“我那时候年轻气盛,脾气急。在没完全了解清楚情况的时候,就武断地做了判断和处理。差点酿成大错啊!” 他重重叹了口气。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脊背发凉。你们要是真因为那事被开除了,我这老师的饭碗估计也就砸了。真是对不住大家了。” 说完,他将剩下的白酒,一饮而尽。 像是在惩罚当年的自己。 放下酒杯。 他的脸上浮起促狭的笑意。 “对了,我记得咱们班那时候,好像还成了几对儿?现在都修成正果了没?” 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在云承和几个同学脸上掠过。 “老师!”云承赶紧站起身。 他端起酒杯,打断老师可能更深入的“八卦”。 “高中三年,是我们所有人最宝贵的共同回忆!在座的每一位同学,都是您用心教导过的学生!今天大家能聚在这里,首先要感谢您当年的栽培和付出!” 他声音诚恳:“老师,您辛苦了!这杯,我敬您!” 说完,他仰头将满满一杯白酒灌下! 喉咙里火辣辣的。 却压不住心里的苦涩。 “好!” “承哥够意思!” “敬老师!” 云承的举动,瞬间点燃气氛。 同学们纷纷举杯。 永强老师的话,像一把钥匙。 彻底打开了所有人记忆的闸门。 那些尘封的往事,带着青春特有的青涩和美好,如潮水般涌来。 第5章 喧闹中的孤岛 永强老师的话,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同学们纷纷举杯。 那些尘封的往事,带着青春的青涩和美好,如潮水般涌来。 “还记得咱们班那''最萌身高差''吗?大苗1米85,彩霞1米5,那时候大苗骑着山地车,横梁上坐着彩霞,天天穿梭在学校门前,像大人接孩子放学!” 一个男生笑着喊道。 立刻有人接话:“你少来了,班里就你们四个人最淘!云承专门给人起外号,什么''豆芽菜''、''大河马''都是你们搞的!” “但是最难忘的还是那次军训!” 又一个声音加入:“老师和教导主任踹门进来的时候,就鹤鸣跳窗户跑了!就我藏在洋洋的被里第一个被揪出来!还有海涛躲在了衣架里,就漏出来俩大白腿!” 包间里爆发出阵阵大笑。 大家从入学糗事,聊到课堂趣闻。 从运动会拼搏,聊到毕业实习的懵懂。 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二十年的光阴,被压缩唤醒。 清晰如昨。 在这片沸腾的欢乐海洋里。 只有云承,像一座沉默的孤岛。 他脸上挂着笑。 应和着调侃。 主动举杯,活跃气氛。 但眼底深处,那抹掩饰不住的失落,还是被敏锐的老同学捕捉到了。 海涛几杯酒下肚。 指着云承大声嚷道:“哎!云承!你想啥呢?魂儿丢啦?是不是想咱们班哪个漂亮女同学没来啊?” 这话,立刻引来一片哄笑。 也精准地刺痛了云承的心。 他脸上堆起混不吝的笑容。 抓起酒杯怼过去:“滚蛋!少搁这儿扯没用的!想喝酒就直说!干了!” 他再次展现出二十年前的豪气。 主动发起进攻。 辛辣的酒液,一杯接一杯灌下。 他不再推拒任何敬酒。 仿佛要用这灼热的液体,浇灭心底的焦灼。 酒精,开始发挥作用。 就在他感觉有些飘忽时。 当年的班花之一,芳玲端着酒杯坐到他旁边。 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 依旧明艳动人。 她看着云承微醺的侧脸。 忽然凑近些。 带着酒意和追忆: “哎,云承,你知道吗?上学那会儿,你长得就跟现在电视里那些韩国欧巴似的,又高又帅。我们私下里可没少议论你。” 她顿了顿。 带着一丝好奇:“不过我记得你那时候好像不抽烟啊?” 云承转过头。 扯出带着痞气的坏笑:“少来了。我小时候就爱玩鞭炮,十了多岁就开始咕嘟烟了,你肯定记错人了。” 这时,静静端着酒杯凑过来打趣: “云承!你老实交代!当年是不是偷偷给我写过情书?藏我文具盒里那封没署名的,是不是你干的?” 云承借着酒劲。 故意用夸张嫌弃的语气说:“得了吧!就你那脸盘子,当年比现在还得大一圈吧?我倒是想给你写,就怕你的大脸盘子撑不住!” “哈哈哈!”周围爆发出哄堂大笑。 静静脸一红,毫不客气地回敬:“呸!你还好意思说我?花心大萝卜!咱们班女生,谁不知道你云承''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啊?” 云承只是笑,没有反驳。 这小小的插曲,激起了更多回忆的涟漪。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揭发”云承当年的“风流韵事”。 包间里的气氛,再次达到**。 饭局持续到晚上九点多。 酒足饭饱,意犹未尽。 不知谁喊了一声:“转场KTV!接着嗨!” 一群人浩浩荡荡,转战到附近豪华KTV的大包间。 炫目的霓虹灯光流转。 震耳的音乐响起。 瞬间将气氛,推向另一个顶点。 巨大的屏幕上,开始滚动播放属于他们青春时代的旋律。 BEYOND的《不再犹豫》响起。 男生们立刻围拢过去,吼得声嘶力竭。 《光辉岁月》引发全场大合唱。 同学们都举着手臂挥舞。 林志炫的《单身情歌》。 引得情路坎坷的男生,故作深情地演绎。 伍佰的《挪威的森林》。 昏暗灯光下,有人闭眼摇晃。 当刘若英的《后来》旋律流淌出来时。 包间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屏幕上闪动的歌词,像一把温柔的刀子。 轻轻划过云承的心房。 几个女同学的眼眶,悄悄红了。 云承拿着话筒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哽咽。 张学友的《情书》更是将这种带着遗憾的怀旧情绪,推向顶点。 歌声、笑声、骰子声、划拳声,交织在一起。 构成一个光怪陆离的声浪迷宫。 云承坐在角落。 努力融入这片喧嚣。 他和别人玩骰子,输多赢少。 他跟着唱《后来》,吼得喉咙发痛。 他被拉去玩“敲7”,反应迟钝地挨罚。 酒精,像一层厚棉絮包裹着他的神经。 却无法麻痹心底的失落和愧疚。 反而让那份空洞,愈发清晰。 不知何时。 洋洋端着酒杯坐到他身边。 KTV迷幻的灯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她凑近云承。 带着酒意和复杂的情绪: “云承,还记得吗?那时候咱们玩的那个''竟老头打嘴巴子''的游戏?” 云承反应迟钝。 好一会儿,才扯出笑容:“怎么不记得?你当时下手有多狠?打得我耳朵嗡嗡响,手背都肿了!” 洋洋咯咯笑起来:“切!你打我的时候也没手软啊!啪啪的,也挺疼呢!好几年都没有男生敢搭理我。” 她笑着,眼神渐渐认真。 “不过现在想想,是有点疯,有点过分哈?你别往心里去啊老同学。” 云承摆摆手。 带着醉意和感慨:“咳…谁还计较那个。那时候就是傻玩呗。要不是这些疯玩的事,现在哪来这么多回忆?” 他看着洋洋,语气真诚:“真的,洋洋,谢谢你今天能来。” 洋洋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愣了一下。 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 她忽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抓起酒瓶,给他和自己满上。 “拉倒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正经八百的了?少煽情!是爷们儿不?是就干了!” “好!干了!”云承被她的豪爽感染。 抛开纷乱的思绪。 端起酒杯重重一碰。 仰头饮尽。 从这一刻起,云承彻底放开了。 他不再去想,慧佳为什么没来。 不再去想,那句“不知道您指的是什么”。 他只想让喧嚣和酒精,彻底淹没自己! 他笑着,闹着。 仿佛要把二十年的沉郁,都在这一个晚上发泄出来。 “喝!” “再来!” “云老板海量!” 意识,像断线的风筝,越飘越远。 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 他感觉自己被谁扶着。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某个方向。 推开一扇厚重的门。 震耳的音乐声,瞬间被隔绝大半。 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酒气,涌入鼻腔。 他踉跄着扑倒在冰冷的马桶边。 剧烈干呕。 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世界天旋地转。 包间里被强行压抑的、积攒了二十年的情绪,在酒精催化下,终于冲破理智的堤防。 “呃…呜…” 压抑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 他瘫软在冰冷的地砖上。 额头抵着陶瓷边缘。 身体蜷缩成一团。 泪水混合着汗水,狼狈滑落。 他嘴里含糊不清地,一遍遍重复: “慧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是我混蛋…对不起…” “……” 门外。 《后来》那忧伤的旋律,隐隐约约飘进来。 “……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歌声,像一把钝刀子。 反复切割着他脆弱的神经。 悔恨、思念、愧疚、对命运弄人的无力感…… 如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就在这痛苦的深渊里。 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极限下。 在模糊的泪眼与昏暗灯光中—— 唰! 一道极其耀眼、无比纯粹的白光! 毫无征兆地,在他紧闭的眼睑内部炸开! 那光芒如此强烈。 瞬间吞噬一切黑暗和感官。 带着不容抗拒的、时空扭曲般的巨大吸力! 将他的意识,猛地从这冰冷污秽的现实角落,狠狠拽离! 白光过后,万籁俱寂。 旋转和呕吐感,消失了。 KTV的嘈杂,彻底远去。 取而代之的…… 是九月初秋清晨特有的、带着露水清甜的味道。 以及耳边传来的、清晰而充满朝气的麻雀叫声。 云承猛地睁开眼。 第6章 时光逆流校门立威 第二章卷:青涩的逆光之河 光从不温和地降临。 它总是以蛮横的姿态,刺破混沌。 如同烧红的钢针,扎进紧闭的眼睑。 将人从一种现实,拽入另一种现实。 它既是九月初秋清晨,那束冰凉的天光。 混合着尘土与油条香气。 也是二十年后,关山湖畔的阳光。 将女儿笼罩成金色精灵,温柔如滤镜。 我们在光的河流中泅渡。 被它灼伤,也被它救赎。 光的试炼,始于最锐利的形态。 少年时,我们活在过度曝光的真实里。 阳光把一切都照得无所遁形。 校服上的纤维,篮球架掉漆的斑驳。 对方眼中虚张声势的火焰。 那是没有阴影的年纪。 连恶作剧都坦荡得理直气壮。 我们在旱冰场旋转的霓虹里追逐光影。 误把灯光的炫目,当作生命的亮度。 直到一记响亮的耳光,像突如其来的阴影。 教会我们:光也有重量。 玩笑,会投下真实的伤痕。 于是我们学会,在光中寻找缝隙。 课堂上的光柱,是粉笔灰跳舞的舞台。 作文本方格间的交点,成了五子连珠的隐形战场。 肥大校服化作“麻袋战袍”。 我们在它的掩护下,进行无声的博弈。 那是青春特有的智慧。 在体制的聚光灯下,为自己开辟一方阴影。 那里藏着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自由。 最深刻的启示,来自光的嬗变。 多年后,KTV缭乱的镭射光,厕所隔间冰冷的白光。 突然被记忆中一道斜射教室的夕阳覆盖。 我们才惊觉: 那些曾经刺目到让人想逃避的年轻光芒, 早已在时光的暗房中,显影为温柔的底片。 原来光的本质,不是永恒的明亮。 而是在明与暗之间,无数次往返。 它用强光刻下成长的灼痛。 再用柔光,将灼痛沉淀为琥珀。 正是在这无尽的光影交替中, 我们完成了真正的成人礼。 不是学会永远站在光亮里, 而是懂得在刺目的现实中,保有凝视阴影的勇气。 在幽暗的过往里,识别出曾被忽略的微光。 最终我们发现,每个人都是棱镜。 接纳过酷烈的正午阳光, 也承接过静谧的夕照。 然后将它们折射成,独一无二的生命光谱。 这趟跋涉本身,就是光。 第6章:时光逆流,校门立威 刺目的阳光。 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 蛮横地穿透高大杨树不算茂密的枝叶缝隙。 狠狠扎在我紧闭的眼睑上。 伴随阳光一同闯入感官的。 是九月初秋清晨特有的冰凉空气。 混杂着尘土、青草。 以及不远处早点摊炸油条那股子油腻腻的香气。 耳边。 麻雀的啁啾声清脆得像玻璃珠子砸在铁皮上。 汇成一股充满生机的噪音洪流。 眩晕。 剧烈的眩晕。 不是宿醉那种天旋地转。 而是一种时空错乱的恍惚感。 前一秒。 他还蜷缩在KTV厕所冰冷污秽的地砖上。 额头抵着散发消毒水怪味的陶瓷马桶边缘。 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 “慧佳…对不起…”的呜咽堵在胸口。 震耳欲聋的《后来》如同钝刀子反复切割神经…… 下一秒。 整个人就被拽回了一个过分熟悉、过分清晰、过分……久远的场景里。 阳光! 太多阳光了! 它毫不留情地倾泻下来。 灼烤着视野里的一切。 校门口那块刷着大白底、写着“沈阳市商业学校”的红色大字。 在强光下显得格外陈旧斑驳。 一如记忆深处的模样。 穿着蓝白相间、普遍肥大得如同面口袋的校服的身影。 像一股股汇入大海的溪流。 吱吱喳喳、推推搡搡地涌过那道刷着绿漆、有些掉皮的铁栅栏门。 一张张面孔稚嫩得能掐出水。 眼神里带着好奇、兴奋。 还有一点点走进陌生环境的怯生生。 云承下意识地低头。 映入眼帘的同样是那套熟悉的蓝白校服。 宽大的袖口盖住了半个手背。 肥硕的裤管在同样肥大的回力球鞋上晃晃荡荡。 他猛地抬起头。 刺目的光线让他眯起了眼。 额角血管突突直跳。 这感觉……太真实了。 1995年。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KTV包厢里朦胧的灯光。 啤酒杯碰撞的脆响。 老同学们发福的容颜和带着世故的寒暄。 永强老师那早已过时的玩笑。 还有那杯把他彻底放倒的烈酒…… 所有属于中年世界的喧嚣碎片。 被眼前这锐利如刀的青春景象。 撞得粉碎。 只剩下一种难以置信的晕眩。 那句憋在喉咙里的惊叹。 在对上身边几个同样一脸懵懂、正四处张望的同学那清澈(且陌生)的目光时。 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化作喉咙深处一声带着难以置信的干咳。 “喂,新来的,发什么呆呢?挡道了!” 一个粗嘎的声音不耐烦地响起。 伴随着肩膀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云承踉跄半步。 愕然转头。 一个穿着同样肥大校服、剃着板寸、一脸稚气却强装凶悍的男生正皱着眉瞪着他。 这场景,这对话…… 一股极其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你瞅啥?”那板寸见他不回话还看他,语气更冲了。 脖子一梗。 完全是记忆中那个年纪特有的虚张声势。 一段尘封的记忆瞬间清晰—— 开学第一天,校门口,确实有过这么一出。 只是当年的他,是怎么回应的来着? 好像……也是这么一句? “瞅你咋地?”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眼皮一耷拉。 嘴角甚至本能地勾起一丝属于那个年纪的、混不吝的痞笑。 声音带着刚经历时空转换的沙哑。 却奇异地契合了这一幕。 那板寸男显然没料到这回应。 愣了一下。 气势莫名矮了半截。 嘟囔了一句“有病”。 悻悻地绕过他挤进了校门。 阳光更猛烈了。 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抬手挡了挡额头。 眯着眼。 贪婪地打量着这座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的校园。 五层教学楼。 坑洼不平的水泥操场尽头。 孤零零立着两个掉漆的篮球架。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粉笔灰的味道。 和一种…… 独属于九十年代校园的、混杂着汗水、尘土和懵懂青春的气息。 一丝微弱的金光。 恰好穿过教学楼侧面那排高大杨树的缝隙。 斜斜地打在他下意识攥紧的拳头上。 这光芒,这温度…… 恍惚间。 竟与二十多年后关山湖畔那道将女儿鑫宝笼罩成金色精灵的“耶稣光”。 与记忆最深处那个站在老旧教室窗前、被夕阳镀上模糊金边的羞涩身影…… 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云承猛地甩了甩头。 试图驱散这过于汹涌的回忆浪潮。 站在学校的门口。 仿佛站在了时间的河岸。 看着过去的自己涉水而来。 职业中专…… 云承努力翻搅着被酒精和岁月尘封的记忆。 当年的云承。 姐姐高考。 自己中考。 母亲刚刚查出了糖尿病。 坚强的母亲并没有告诉云承和姐姐她住院的消息。 但他们还是在考试前夕。 从父亲的口中知道了母亲住院的消息。 考试双双落榜。 但显然这对姐姐的影响更大些。 至于云承。 那时候不知道母亲的病是一个什么样的危害。 在他的心目中没有什么能击垮母亲。 母亲就是个钢铁战士。 患得只是一种普通的疾病。 再加上母亲的性格。 她在子女面前永远是那个坚毅刚强的形象。 云承那时候也并没有完全的放在心上。 若干年后他也为他的无知付出了最为惨痛的代价。 老实讲。 云承的初中学业就是个标准的“偏科战神”。 数理化能跟老师拍桌子叫板。 英语? 那是天生的克星! 超过30分都算超常发挥。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为什么要学英语。 但尽管不理解。 他还是需要承担那个时代的考学命运。 考场上一支笔转得飞起。 选择题全靠“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参差不齐就选C”的玄学口诀蒙。 中考? 自然毫无悬念地滑进了这所职业中专。 开学第一天。 空气里都飘着“新地图探索”的生涩味道。 教室里弥漫着新书本的油墨味和劣质油漆味混杂的气息。 云承找了个靠窗、倒数第二排的位置坐下—— 经验告诉他。 这个位置进可攻(看黑板)。 退可守(看窗外,睡觉)。 视野开阔。 风水上佳。 阳光透过沾着灰垢的玻璃窗。 斜斜地切割进来。 在地面投下清晰的窗框光影。 粉尘在光柱里懒洋洋地浮动。 讲台上。 班主任正在唾沫横飞地讲着校规校纪。 什么“团结友爱”、“努力学习”、“禁止早恋”…… 云承眼皮开始打架。 初中的“丛林法则”早已刻进他骨髓: 在这个年纪的男生堆里。 尤其是职业中专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成绩好是狗屁。 拳头硬、胆子大才是硬通货。 想安稳混过三年? 必须得找个够分量的“沙包”立威。 一战成名。 省得后面阿猫阿狗都敢来找麻烦。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教室里扫射。 最终牢牢锁定在靠墙坐着的那个庞大身影上。 目标确认: 代号“巨兽”。 学名暂时未知(后来才知道叫大苗)。 目测身高接近一米九。 体重绝对二百大几十斤打底。 坐着像座敦实的小山。 校服穿在他身上。 紧绷得随时可能爆线。 脸盘子不大。 五官堆在一起显得有些憨厚。 甚至……有点呆? 此刻他正努力把自己庞大的身躯往小小的课桌抽屉里塞。 试图藏一本封面花里胡哨的《故事会》。 动作笨拙得像头偷蜂蜜被抓现行的熊。 阳光恰好落在他圆滚滚的后脑勺上。 油亮亮的。 就他了! 云承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种体型。 看着吓人。 但经验告诉他。 往往外强中干。 性格偏软。 搞定他。 性价比极高! 机会出现在下午放学。 夕阳的余晖将校门口那条窄路染成一片暧昧的橘红。 学生们像开闸的洪水往外涌。 云承不动声色地坠在大苗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那庞大的身躯在人流中像艘缓慢移动的航空母舰。 异常醒目。 就是现在! 校门在望。 人群最密集处! 云承眼神一厉。 脚下猛地加速。 像条滑溜的泥鳅瞬间穿过人群缝隙。 精准地卡到大苗身侧。 借着前冲的力道。 右肘闪电般抬起。 用尽全力。 狠狠一记掣肘的侧撞。 目标精准—— 大苗那毫无防备、软肋毕露的右肋下! “呃——嗷!!!” 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瞬间盖过了所有人的喧哗! 大苗整张脸瞬间扭曲。 痛苦地弓下腰。 捂着肋部。 巨大的身躯像被抽了骨头的软体动物。 差点当场跪倒。 周围瞬间空出一小片真空地带。 所有目光都聚焦过来。 “小B崽子!你TM瞎呀?!” 大苗疼得五官移位。 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抬起头。 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住云承。 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和痛楚。 阳光落在他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上。 汗珠都泛着油光。 成了! 云承心里暗爽。 但面上却迅速切换成街头混混那种标准的混不吝表情。 甚至还带着点“你走路不长眼撞了我”的委屈和嚣张。 他下巴一扬。 眼神睥睨。 刻意拔高嗓门。 确保周围人都能听见: “瞅啥?咋的了?打你?你算老几啊?” 他嗤笑一声。 模仿记忆中街头老油条的腔调。 “怕碰?怕碰您老人家就别搁大街上溜达啊!” “长这么老大一坨。” “跟移动城墙似的。” “还怕人碰?” “您这体格是纸糊的啊?” 这话效果拔群! 周围的同学先是愣住。 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笑和议论。 大苗的脸瞬间由红转紫。 再由紫转黑。 羞愤交加! 阳光似乎都聚焦在他身上。 把他那巨大的窘迫和暴怒照得无所遁形。 云承的话像一把钝刀子。 不仅否认了“故意”。 还顺带羞辱了他的体格和胆量! 这比直接动手还让他难堪! “嗷——!!老子弄死你!!!” 大苗残存的理智彻底崩塌!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棕熊。 庞大的身躯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迅猛。 抡起醋钵大的拳头。 带着风声就朝云承那张欠揍的脸砸了过来! 沙包大的拳头在夕阳里裹着一层金光。 视觉效果拉满! 卧槽! 云承心里咯噔一下。 电光火石间。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惊讶。 云承腰腹猛地发力。 一个狼狈但有效的矮身侧滑。 拳头擦着他耳畔呼啸而过。 带起的风都刮得脸生疼。 机不可失! 趁着大苗一拳打空。 重心前倾的瞬间。 云承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弹起! 跳起来转身。 大苗回过身来。 正要向云承扑来。 云承聚精会神的将所有的力量瞬间灌注到右拳—— 目标。 大苗那挺直的、毫无防备的鼻梁骨! “砰!” 一声闷响。 带着点骨肉碰撞的脆感。 “嗷呜——!!!” 比刚才凄厉十倍的惨嚎响彻云霄! 大苗只觉得眼前一黑。 仿佛被攻城锤正面击中。 酸、痛、麻、热流…… 无数种难以形容的感觉瞬间从鼻梁炸开。 直冲天灵盖! 他踉跄着向后猛退。 双手死死捂住瞬间失去知觉、并且迅速肿胀起来的鼻子。 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指缝里汹涌而出。 云承的脚跟还有点不稳。 肾上腺素狂飙。 看着大苗痛苦弯腰、鼻血狂喷的狼狈模样。 他知道优势建立。 但敌人还没完全丧失战斗力! 必须补刀! 趁你病,要你命! 他毫不犹豫。 一个垫步上前。 右腿如同鞭子般抽出—— 标准的正蹬! 目标:大苗那因弯腰而暴露无遗的、软绵绵毫无防备的小腹! “噗!” 像是踹中了一个灌满水的巨大皮囊。 大苗“呃”地一声闷哼。 庞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 像座崩塌的肉山。 轰然向后坐倒。 屁股重重砸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 扬起一小片灰尘。 他捂着鼻子。 又想捂肚子。 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只剩下痛苦的哀嚎: “哎哟…卧槽…疼死我了…我的鼻子…我的肚子…”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傻了。 看着那瘦高的身影站在倒地的庞然大物旁边。 阳光勾勒出他略显单薄却透着股狠劲的轮廓。 尘埃在夕阳的光束里浮动。 场面一时充满了诡异的暴力美感。 云承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翻滚哀嚎的大苗。 心脏还在咚咚狂跳。 后背也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刚才那套组合拳。 全靠初中无数次“实战”积累的野路子本能。 毫无章法。 但胜在快、准、狠、出其不意。 他深吸一口气。 努力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微微颤抖的手。 他上前一步。 弯下腰。 带着胜利者特有的、混合着不屑和威胁的语气。 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在大苗那油亮亮、沾着鼻血和灰尘的后脑勺上。 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小子,记住了!” 云承的声音刻意压得低沉沙哑。 确保周围竖着耳朵的同学都能听清。 “别他妈轻易惹老子!” “碰你一下怎么了?” “装什么大尾巴狼?” “再搁老子面前装B……” 他故意停顿。 冷笑一声。 目光扫过围观人群。 “老子真能把你打残喽!” “信不信?” 狠话撂完。 云承目光锐利地扫视一圈。 那些刚才还带着看戏表情的同学。 触碰到他冰冷的目光。 纷纷下意识地低下头或移开视线。 效果达到了! 他不再看地上还在哼哼唧唧的大苗。 猛地挺直腰板。 转身。 迈步就走。 起初几步还算镇定。 速度不快不慢。 但走出十几米。 拐过一个路口。 确认脱离众人视线后。 云承的步伐瞬间加快。 几乎是小跑起来! 肾上腺素褪去。 理智回归。 他才感到一阵后怕。 大苗那体格。 缓过劲来追他。 他这竹竿身材可不够人家一巴掌拍的! 他越走越快。 最后几乎是狂奔起来。 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呼啸的风声。 直到跑出几百米开外。 躲进一条僻静的小巷。 他才敢停下来。 扶着墙大口喘气。 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回头望去。 夕阳已经沉下去大半。 校门口的方向隐约还能听到大苗愤怒的咆哮声。 像受伤野兽的嘶吼: “TM的!哪个王八犊子?!” “有种别跑!” “给老子站出来!!” 云承靠在冰冷的砖墙上。 胸口剧烈起伏。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 他咧开嘴。 无声地笑了出来。 带着一丝疲惫。 一丝庆幸。 还有一丝…… 初战告捷的狂喜。 阳光掠过巷口。 在他沾着灰尘的校服上投下最后一道斑驳的金边。 第7章 办公室风波 第二天。 预料之中的“办公室喝茶”如期而至。 师大刚毕业的瘦高班主任——“豆芽菜”老师。 顶着他那颗在瘦削肩膀上显得比例失调的大脑袋。 面色铁青地把云承拎到了办公室。 大苗和他那看起来同样敦实、一脸怒容的老爸早已等在那里。 大苗的鼻梁上贴着一块显眼的纱布。 眼眶还有点乌青。 看向云承的眼睛里喷着火。 阳光从办公室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 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也照亮了大苗爸唾沫横飞的控诉。 和“豆芽菜”老师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云承低眉顺眼。 态度诚恳满嘴跑火车。 承认自己是“不小心撞到了”。 然后“害怕大苗同学打我,情急之下才还了手”。 “下手没轻重,非常后悔”。 道歉的话说得情真意切。 眼角甚至还硬挤出了两滴鳄鱼的眼泪。 在“豆芽菜”老师“严厉批评”、“深刻检讨”、“下不为例”的连番轰炸。 和大苗爸“再敢欺负我儿子试试”的威胁下。 这场风波勉强平息。 云承走出办公室时。 后背的冷汗还没干透。 但心底那块压着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更让他暗爽的是。 当他回到教室。 迎接他的不再是陌生或探寻的目光。 而是夹杂着敬畏、好奇甚至一丝……崇拜的复杂眼神。 就连之前那个撞他的板寸男。 看他的眼神都变得谨慎了许多。 “狠人”的标签。 算是初步贴上了。 阳光正好。 心情舒畅。 云承在班上的人缘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开学时无人问津的“麻袋侠”。 现在身边开始聚拢人气。 其中。 一个梳着那个时代典型的中分头型的、眼神活泛、叫海涛的家伙。 成了他高中时代的第一个“铁杆”。 契机很简单: 一次随堂小测。 云承发现自己笔袋空空如也。 他习惯性地用胳膊肘捅了捅同桌: “嘿,哥们儿,笔借一支?” 同桌头也没抬。 冷漠地吐出两个字: “没有。” 云承碰了一鼻子灰。 正尴尬地准备举手问老师。 斜前方隔着一个过道的海涛却主动转过身。 递过来一支崭新的英雄钢笔。 笔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给,用我的!” 海涛笑得挺爽朗。 “别举手了,多耽误事儿。” 那笑容。 带着点自来熟和恰到好处的圆滑。 一支笔的交情。 奠定了“狼狈为奸”的基础。 海涛这小子。 脑子灵活。 嘴皮子利索。 家境还行。 总穿着干干净净、甚至有点小时髦的衣服。 (在那个年代,能把肥大校服穿出点笔挺感觉的,绝对是家境和审美双重实力的体现。) 而且云承很快发现。 海涛还有个近乎变态的癖好—— 洁癖! 他的自行车。 据说是每天都要擦一遍。 连轮胎钢圈都要刷得锃亮。 在阳光下能当镜子照! 这点让云承咋舌不已。 海涛这种讲究人。 和云承印象中职高“糙汉子”的形象格格不入。 但这小子偏偏又很会来事。 在班里人缘挺好。 臭味相投。 一拍即合。 没多久。 海涛就引荐了两个“志同道合”的家伙: 费杰和大理子。 费杰。 身高略逊于云承。 大概175左右。 肤色是健康的棕黑色—— 当然。 在他自己口中那是“古铜色,男人味”。 他最大的特点是: 随时随地都在耍帅! 甩头发、挑眉、凹造型。 时刻保持一种“老子很忧郁、老子很迷人”的状态。 开学第一天就试图给前后左右所有长得还行的女生抛媚眼。 结果收获白眼无数。 他最大的梦想是成为“情圣”。 可惜实际操作起来总是用力过猛。 显得格外油腻。 女生们私下都叫他“粘夹虫”。 (东北话,形容总跟在人屁股后面,甩都甩不掉。) 在四人小团体里。 他是标准的跟班 颜值(自认)担当 情绪垃圾桶。 偶尔还兼任团欺。 大理子。 则是团队的核心“负重”单元。 身高体重都和大苗有得一拼。 但体型更“匀称”些—— 俗称胖得很结实。 这小子家里他爸是电缆厂搞工程的。 条件在小团体里最优渥。 口头禅是“钱不是问题,哥有!” (往往说完没多久就得回家编理由要钱。) 他最大的爱好是吹牛。 从祖上阔过到认识道上大哥。 无所不吹。 梦想是当“老大”。 可惜性格有点虎(莽撞、缺心眼)。 审美也堪忧。 缺乏领袖气质。 属于团队里的“财政官”兼兜底“老铁”。 这四个人凑在一起。 简直像火星撞上了火药桶。 共同的标签是: 学习?那是什么?能吃吗? 共同的爱好是: 寻找一切能逃离课堂的无聊事情! 很快。 在云承这位“智多星”的“天才”发明下。 一项伟大的课堂摸鱼运动席卷了教室后排—— “麻袋战袍下的五子连珠”! 灵感来源于无聊透顶的语文课。 讲台上。 “大河马”老师 (一个身材矮胖、肚子滚圆、嘴巴奇大无比、眼睛却瞪得像铜铃的中年女教师,因体型和某种神似被封此雅号) 正用她特有的、带着催眠魔力的调子讲课。 下午第一节课的阳光暖洋洋的。 透过窗户。 在课桌上投下清晰的光斑网格。 空气里劣质粉笔灰的味道。 和“大河马”老师那平稳得近乎单调的声波。 形成了绝佳的助眠剂。 云承百无聊赖。 盯着桌面上作文本印好的暗格发呆。 阳光恰好落在一个格子上。 亮晃晃的。 一个大胆的想法如同窗外跳跃的阳光碎片。 “叮”地一声点亮了他无聊的脑海。 “嘿,” 云承用笔帽捅了捅同桌美琪的胳膊。 美琪是个挺文静的姑娘。 梳的一头短发。 此刻也正小鸡啄米般打瞌睡。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迷茫地看着云承。 嘴角还有点可疑的水渍。 云承神秘一笑。 压低声音: “看好了,教你个高级玩法!” 他翻开崭新的作文本空白页。 指着那整齐的方格: “看见这些格子没?交点,就是点。” 他用笔在其中一个交点画了个规整的小圆圈○。 “这是我的棋子。” 付洋眨巴着眼。 不明所以。 他又在相邻不远的一个交点画了个小小的叉?。 “这是你的。” 美琪:“???” “规则很简单!” 云承眼睛放光。 声音压得更低。 “横、竖、斜,任意方向。” “谁先把自己的五个‘棋’连成一条线,谁就赢!” “懂不?五子棋!无声版!” “战场就在这作文本上!” “披着我们这身‘麻袋战袍’,谁也发现不了!” 美琪那双迷茫的大眼睛先是困惑。 随即慢慢亮了起来。 最后变成了忍俊不禁的笑意。 这玩法…… 太缺德了! 也太刺激了! 枯燥的语文课瞬间有了盼头! 两人立刻埋头。 化身“光影棋士”。 你画一个圈○。 我画一个叉?。 在阳光照亮的那一方格战场里无声地厮杀起来。 阳光在笔尖跳跃。 光斑在纸页上移动。 成为了他们天然的掩护和计时器。 小小的作文本。 成了硝烟弥漫的无形战场。 为了争夺一个关键交点。 两人甚至会用眼神厮杀几个回合。 后排的动静很快吸引了海涛、费杰和大理子。 当海涛探头看到云承本子上那圈圈叉叉的“棋局”时。 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卧槽!承哥!你这脑子咋长的?绝了!” 费杰则立刻摆出忧郁王子的姿态。 捻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下巴光溜溜): “嗯,此乃运筹帷幄于方寸之间,决胜千里于无声之处…!” 大理子最直接: “牛B啊兄弟!带我一个!” 于是。 “□□”外加云承的同桌美琪。 迅速结成了“地下五子棋联盟”。 这项运动以其隐蔽性、趣味性和对课堂时间的极高利用率。 如同野火燎原般席卷了后排及周边区域。 一本本崭新的作文本。 还没记录下任何一篇像样的作文。 就率先献祭在了“五子连珠”的圣坛上。 阳光照射下的课桌。 成了他们布阵厮杀的主战场。 云承更是将这门“技艺”钻研到了极致。 研究出了各种开局定式、陷阱骗招。 俨然一副“棋坛宗师”的派头。 家里的老妈很快发现了不对: “云承啊,你这语文作业怎么这么费本子?” “一个星期都买了仨了!” “字没见你写几个,本子倒用得快!” 云承只能摸着鼻子干笑: “呃…那个…练习写提纲!练思路!” “对,练思路比较费纸!” 心里却在滴血: 我的五子棋精进之路,代价高昂啊!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某天下午的自习课。 “大河马”老师罕见地没打瞌睡。 美琪正因一步妙手即将五连珠而兴奋不已。 眼看胜利在望。 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最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清脆的笑声在安静的教室里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谁?!” “大河马”老师铜铃般的眼睛瞬间锁定声音来源。 庞大的身躯带着惊人的气势几步就跨到了云承和付洋的课桌旁。 云承反应极快。 闪电般合上那本画满“战局”的作文本。 塞进桌肚。 同时迅速抽出另一本崭新的、封面干净得闪闪发光的作文本摊在桌上。 腰板挺得笔直。 一脸“我爱学习”的专注表情。 动作行云流水。 堪称影帝级表演。 可惜。 他快。 “大河马”更快! 那只胖乎乎的手带着一股劲风。 “啪”地按住了桌肚里那本还没来得及藏深的“罪证”。 一把抽了出来! “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大河马”厉声呵斥。 翻开作文本。 时间仿佛凝固了。 全班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大河马”老师盯着本子上密密麻麻、布满整页的圆圈○和叉叉?。 粗粗的眉毛拧成了疙瘩。 厚厚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下。 显然在努力理解这外星符号般的玩意儿。 阳光照在本子上。 那些符号仿佛在跳舞。 “呃……老师,” 美琪吓得小脸煞白。 嘴唇哆嗦着。 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大河马”猛地抬头。 目光如炬。 先狠狠剜了云承一眼(直觉告诉她这小子是主谋)。 然后炮口对准美琪: “美琪!你说!” “这上面画的是什么玩意儿?!” “摩斯密码?要给谁发秘密电报?啊?!” 她抖着作文本。 声音拔高了八度。 “你们俩!给我站起来!” “说不清楚,今天就叫你们家长来看看!” “看看他们的好闺女好儿子,在学校里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 叫家长?! 美琪的脸瞬间褪尽血色。 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求助般地看向云承。 阳光透过窗户。 照在云承脸上。 一半明亮。 一半阴影。 他看着美琪吓得发抖的样子。 心里叹了口气。 这事儿因他而起。 不能让姑娘背锅。 他深吸一口气。 在“大河马”咄咄逼人的目光和全班同学的注视下。 “唰”地站了起来。 动作幅度之大。 带得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老师!” 云承的声音清亮。 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意味。 瞬间吸引了所有火力。 “是我干的!不关她的事!” “哦?是你?” “大河马”眯起眼睛。 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上下扫视云承。 “那你倒是说说,这满纸的圈圈叉叉是什么?” “画符驱邪还是研究外星文?” 教室里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云承梗着脖子。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报告老师!这是复习几何!” “我们在练习点的坐标定位和线性规划!” “用连线的方式加深对几何图形构造原理的理解!” 他指着本子上一个杂乱的局部。 “您看,这里就蕴含了平行线相交的深刻寓意!” 瞎话编得自己都快信了。 “噗——哈哈哈!” 后排不知谁先没憋住。 笑喷了。 “大河马”老师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显然被这睁眼说瞎话的狡辩气得不轻。 她猛地把作文本拍在讲台上。 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云承!你当我傻是不是?!” “还几何?还线性规划?” “我看你是皮痒了想规划规划!” 她一手叉腰。 一手指着两人。 唾沫星子在阳光里飞舞。 “好啊!你不是讲义气吗?行!” “美琪同学知情不报,同流合污!” “今天这事儿,必须追究到底!” “除了你们俩,还有谁参与了这种低级趣味?!” “都给我站出来!” “自己站出来,我还能网开一面!” “要是被我揪出来……” 她冷笑一声。 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全班。 “你们俩,现在就给我去操场!” “跑五圈!” “跑完回来在讲台边上罚站!” “站到放学!” “我看你们哪来的那么多精力不务正业!” 跑五圈? 还罚站到放学? 云承心里哇凉。 更要命的是。 这摆明了要牵连一大片啊! 后排参与的人可不少! 这要是都站出来…… 阳光似乎都带上了一丝灼热的压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后排响起了椅子拖动的声音。 海涛站了起来。 脸上带着点无奈。 但眼神却很坚定: “老师,我也玩了。” 费杰也慢悠悠地起身。 还不忘整理了一下衣领(虽然校服没什么领子可整)。 用他那故作深沉的语调: “我也参与了。” 大理子最干脆。 “哐当”一声站起来。 嗓门洪亮: “还有我!老师!算我一个!” 紧接着。 又有几个后排男生和两个女生。 在“大河马”刀子般的目光注视下。 犹犹豫豫地。 也站了起来。 粗粗一数。 十几号人!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阳光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也照亮了“大河马”老师脸上那精彩纷呈的表情—— 震惊、错愕、愤怒。 还有一丝……骑虎难下的尴尬。 她看着乌泱泱站起来的一片学生。 尤其是那几个女生。 嘴唇哆嗦着。 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让十几个人集体去跑圈罚站? 这动静也太大了! 教导主任知道了还不得炸窝? 云承看着身边站起来的“战友”们。 心底涌起一股暖流。 这帮损友。 关键时刻还挺讲义气! 他趁热打铁。 赶紧给“大河马”递台阶: “老师!我们知道错了!” “深刻认识到在自习课上进行这种…呃…‘几何推演’活动是不对的!” “严重干扰了学习氛围!” “我们愿意接受批评教育,保证绝不再犯!” “请老师看在我们是初犯,又是新学期……” “给我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语气诚恳无比。 配上他那张极具迷惑性的、带着点“无辜”的脸。 “大河马”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 狠狠瞪了云承一眼。 又扫视了一圈低着头站着的“从犯”们。 十几双眼睛巴巴地望着她。 “……哼!” 最终。 她从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声。 “都给我坐下!” “云承!美琪!你们俩,站到后面去!” “站一节课!好好反省!” “下不为例!” “再让我发现谁在课本作业本上乱涂乱画搞这些歪门邪道,一律叫家长严肃处理!” 一场风波。 在“□□”出乎意料的“众志成城”下。 总算有惊无险地化解了。 云承和美琪灰溜溜地站到教室最后面。 阳光透过高高的后窗。 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投在黑板下方的墙壁上。 美琪悄悄碰了碰云承的胳膊。 小声说: “刚才……谢谢你啊。” 云承侧过头。 逆着光。 能看到美琪微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 他痞气地扯了扯嘴角: “谢啥,我惹的祸,不能让你顶缸。” 顿了顿。 又补充道。 “下回要是再发生这种事,你不用扛,就让我一个人承担。”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 有点怪怪的。 美琪抿嘴笑了笑。 没再说话。 阳光暖暖地照在两人身上。 刚才的紧张气氛似乎也缓和了不少。 一节课的罚站。 就在这种微妙的、带着点革命友谊光辉的沉默中过去了。 第8章 情书恶作剧 “□□”的校园生活。 注定与“安分”二字无缘。 立威事件和“五子棋联盟”事件后。 他们在班级乃至年级的“知名度”直线上升。 少年人躁动的荷尔蒙和过剩的精力。 驱使着他们寻找新的乐子。 这一次。 目标指向了——爱情? 不。 是“冒充情圣”的恶作剧。 目标锁定:隔壁班的班花杨柳。 那姑娘长得确实水灵。 扎着高马尾。 走路带风。 是不少男生暗恋的对象。 可惜。 眼光高。 心气也高的很。 还是班里的班干部。 总是斜着眼看看他们几个活宝。 “□□”产生了算计她一下的念头。 “哥几个,光在班上称王称霸有啥意思?” 午休时。 四人蹲在教学楼后墙根晒太阳。 大理子啃着面包。 含糊不清地嚷嚷。 “得弄点风花雪月!提升一下咱兄弟的逼格!” 海涛正拿着一块雪白的手帕(没错,他随身带手帕!) 仔细擦拭他那双白得晃眼的回力球鞋。 闻言头也不抬: “就你?拉倒吧。” “杨柳能看上你这体型?” “也就费杰还有点希望。” 费杰立刻来劲了。 甩了甩并不存在的长发(寸头)。 摆了个忧郁pose: “涛哥此言深得我心。” “杨柳那气质,唯有我这般深邃的眼神才能与之匹配。” “可惜……她似乎不懂欣赏。” 语气带着一丝做作的惆怅。 一直没说话的云承。 被太阳晒得有点懒洋洋的。 脑子里不知想了些什么。 他甩甩头。 驱散那不合时宜的影像。 看着眼前三个损友。 一个念头如同墙边野草般疯长出来。 恶趣味开始冒泡。 “啧,光说不练假把式,她没回瞅我们几个都带着异样的目光,我早就想算计她了。” 云承嘴角勾起标志性的坏笑。 眼神在三人脸上扫过。 “想证明自己有魅力是吧?简单!” “咱一人给她写封情书!” “啊?”三人同时愣住。 “对!情书!” 云承越想越觉得好玩。 “一人一封!” “写得越肉麻越好!越离谱越好!” “最后署名嘛……” 他故意拉长声音。 迎着三双期待(懵逼)的眼睛。 “统一署名——‘念你的承’!” 他指了指自己。 “卧槽!承哥!你这太损了!” 海涛第一个反应过来。 差点把手里的鞋扔出去。 “高!实在是高!” 大理子一拍大腿。 面包屑乱飞。 “嫁祸于人……不对,是‘助兄弟脱单,承哥背锅’!哈哈哈!” 费杰则摸着下巴。 眼神闪烁: “嗯…署名统一…制造神秘感…引发强烈好奇…” “承哥,你这招欲擒故纵,妙啊!” “那最终选择有我们四个人投票定夺?” “当然!” 云承一脸“舍我其谁”的表情。 “看看咱们杨柳大美女,到底吃哪一套!” 于是。 在那个被午后慵懒阳光填满的墙角。 “□□”埋首于各自的“文学创作”。 笔尖在劣质稿纸上沙沙作响。 空气中弥漫着青春期特有的、混合着恶作剧兴奋与荷尔蒙躁动的气息。 若干分钟后。 四封风格迥异的“大作”新鲜出炉: 【云承出品 - 星座玄学派】 “亲爱的柳: 昨夜我夜观星象(其实是趴窗户看对面楼熄灯)。 掐指一算(瞎掰的)! 你是热情似火的白羊座。 我是沉稳可靠的摩羯座! 绝配! 那天电算课上你‘不小心’借我的那块粉色橡皮 (其实是云承自己掉地上被杨柳踩了一脚,她捡起来顺手放他桌上了)。 我回家就把它供在笔盒最上层了! 沐浴焚香(用口水擦了擦)! 今早数学随堂测,你猜怎么着? 哥们儿竟然考了历史性的61分! 刚刚及格! 这一定是白羊座女神(你)带给我的爱的力量! 这股力量太强大了! 所以! 为了巩固这来之不易的运势。 放学一起走吧? 我推着二八大杠(自行车)护送你回家! 你坐后座! 稳得很! 爱慕你的:念你的承” (附注:本情书蕴含天文地理之玄机,逻辑严谨,不容置疑!) 【大理子出品 - 运动威胁派】 “最最亲爱的柳柳: 每次体育课看你跑步。 那小辫儿甩得,像小鹿在林间蹦跶! 我的心也跟着蹦跶! 贼拉稀罕! 其实吧,为了吸引你注意。 我偷摸练了好久三步上篮! 就想在你路过时耍个帅! 结果…昨天一个激动,劲儿使大了… 球‘嗖’地飞出去。 不偏不倚。 ‘哐当’一声砸教导主任那锃光瓦亮的秃瓢上了! 回音儿贼响! 现在我看见反光的东西都肝儿颤(比如你的发卡)! 所以…杨柳同学。 周末能行行好教我跑步吗? 我保证虚心学习! 学好了请您吃小卖部最贵的雪糕!(红豆沙的管够!) 要是拒绝…哼哼…” (此处画了个狰狞的鬼脸) “我就告诉班主任,你上次月考数学最后三道大题…是‘借鉴’我同桌的! 我可是有‘证据’(目击证人)的! 哈哈哈!怕了吧? 期待回复的:念你的承” (附注:胡萝卜加大棒,恩威并施,自古兵法之上策!) 【费杰出品 - 纯情细节流(自认)】 “致如月光般皎洁的杨柳: 昨日课间操。 清风拂过你的发梢(其实是风扇吹的)。 也吹乱了我的心跳。 我无意间瞥见…你的左脚鞋带…松开了。(心跳加速) 那一刻。 我多想化身清风(或者蹲下去)。 为你轻轻系上… 但我没有。 因为你的笑容太过耀眼(其实是太阳晃的)。 让我不敢直视。 更怕唐突了佳人。(脸微微发烫) 你笑起来。 唇角上扬的弧度。 胜过世间最美的风景(他同桌的评价)。 下午体育课。 你奔跑的身影。 辫子在阳光下跳跃。 像欢快的精灵…… 我看得痴了。 竟…竟一头撞在了冰冷的篮球架上!(额头现在还有点疼) 这一定是丘比特的恶作剧! 所以,杨柳。 放学后。 能允许我陪伴在你身旁。 一同踏上归家的路途吗? 我的‘飞鸽’自行车后座(铺了新座套)。 柔软舒适。 专为你而留。 为你痴狂的:念你的承” (附注:真情流露,细节取胜,尽显绅士风度与文艺情怀!) 【海涛出品 - 精致氛围组】 “杨柳: 你知道吗? 每日清晨。 看你迎着朝阳踏进教室。 马尾辫甩动的弧度。 都精准地落在我心尖最柔软的刻度上。(他确实总盯着看) 你值日擦黑板时。 跳跃的马尾。 纤细的手腕。 甚至粉笔灰落在你睫毛上的样子(他视力5.2)。 都如同一幅精心构图的油画。 深深烙印在我脑海里。 什么偶像剧女主角。 都比不过你发作业时。 轻启朱唇念出我名字那一刻的心跳节拍。(虽然你总是‘海涛,及格’) 今早… 我鼓起毕生勇气。 假装整理书本。 悄悄地将目光越过重重阻碍。 投向你的方向… 阳光恰好落在你的侧脸。 美得令人窒息。 若你愿意。 请别嘲笑此刻我笨拙的真诚与紧张。 今晚放学。 校门口老地方。 我的‘凤凰’二六(擦得锃亮)。 带你去‘白海豚’旱冰场。 感受风的速度! 灯光、音乐、还有…你飞扬的裙角(如果有的话)。 相信我。 那会是青春最美的注脚。 期待与你共舞的:念你的承” (附注:光影渲染,氛围营造,细节拉满,格调这块儿必须拿捏!) 四封情书摆在眼前。 经过一番激烈的“学术研讨”(主要是互相嘲笑攻击)。 最终一致认为海涛的版本“最像那么回事儿”、“最不容易被当成神经病”、“成功率最高”。 云承拍板: “就它了!海涛执笔,誊写一份!放学塞她书包里!” 傍晚。 夕阳给校园镀上一层暖金色的滤镜。 云承躲在教学楼拐角的阴影里。 看着海涛如同地下党接头般。 鬼鬼祟祟地将那封承载着四人“心血”的情书。 精准地塞进了杨柳挂在自行车后座的书包侧袋。 然后海涛猴子般溜了回来。 四人汇合。 迅速撤退到校门口斜对面的小卖部屋檐下。 各自买了根最便宜的老中街冰棍嗦着。 伸长脖子等着看戏。 没多久。 杨柳推着她那辆小巧的女式自行车出来了。 她像往常一样。 走到车棚取车。 当她推着车走到校门口时。 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书包带子。 手指无意间碰到了侧袋里那封突兀的信。 她停下脚步。 疑惑地抽出那封信。 粉色的信封(海涛特意选的!)。 上面只有三个字:杨柳(启)。 在夕阳的金辉下。 那信封和她脸上瞬间泛起的一丝红晕。 都显得格外清晰。 云承几个人在小卖部门口挤作一团。 屏住呼吸。 冰棍都忘了舔。 只见杨柳环顾了一下四周。 脸上带着明显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 她用指尖小心地拆开信封。 抽出信纸。 就站在校门口明亮的光线下。 低头看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云承能清晰地看到杨柳的睫毛在夕阳下微微颤动。 嘴角似乎……抿紧了? 然后。 又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 她的目光在信纸上停留了很久。 久到云承都有点不耐烦了。 终于。 杨柳看完了信。 她抬起头。 目光下意识地在校门口搜寻起来。 夕阳的光将她秀气的侧脸轮廓勾勒得异常清晰。 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期待和一丝紧张。 她在寻找那个署名“念你的承”的人。 “成了成了!她找你了承哥!” 大理子激动地压低声音。 捅了捅云承。 “看那表情,绝对有戏!” 费杰也兴奋地搓手。 海涛则一脸得意: “哥这文笔,撩妹利器!” 云承心里也升起一丝恶作剧得逞的快感。 但看着杨柳那认真寻找的模样。 心底某个角落。 却又隐约掠过一丝模糊的不安。 杨柳在校门口徘徊了七八分钟。 目光扫过每一个可能的身影。 又低头看看信。 再抬头张望。 夕阳渐渐下沉。 将她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 也给她孤零零的身影添上了一抹焦急和落寞。 期待的眼神慢慢变得茫然。 最后只剩下失望。 校门口的学生几乎走光了。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 如同退潮般迅速从街道上撤离。 “操,差不多了吧……” 云承看着杨柳几乎要放弃的样子。 心里那点不安感在放大。 就在这时。 一直憋着没说话的费杰。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粘夹虫”。 看着杨柳那失落的样子。 大概是脑子一抽。 想显摆一下自己的“功劳”? 或者单纯是觉得戏看够了? 他突然从小卖部的阴影里跳了出去。 指着云承藏身的方向。 扯着嗓子喊: “嘿!傻妞!别瞅啦!” “云承在这儿呢!” “他逗你玩儿呢!” “情书是假的!” “我们哥几个写着玩的!” “你个大傻妞还真信了?” “哈哈哈!” 那笑声在空旷下来的校门口显得格外刺耳。 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嘲弄。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杨柳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夕阳的最后一抹残光。 恰好落在她骤然睁大的眼睛里。 那里面。 期待的光芒如同被掐灭的烛火。 瞬间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随即是巨大的羞辱和愤怒! 那愤怒如同实质的火焰。 几乎要喷薄而出! 她猛地扭过头。 目光像淬了毒的利箭。 精准地刺穿了小卖部门前的阴影。 死死钉在云承的脸上! 云承头皮一麻! 完了! 费杰你个王八蛋!! 杨柳胸口剧烈起伏着。 捏着情书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 她一步步朝小卖部走来。 每一步都踩在云承狂跳的心脏上。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 暮色四合。 路灯还未亮起。 昏暗的光线笼罩着她。 让她此刻的表情显得格外冰冷。 云承下意识地想解释: “杨柳,我们……” 话没说完。 杨柳已经走到他面前站定。 她个子不高。 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直视云承的眼睛。 那双刚才还带着羞涩和期待的眼睛。 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怒火和……深深的失望? 没有任何预兆! “啪!!!” 一声清脆到炸裂的响声骤然撕裂了暮色! 杨柳用尽全身力气。 高高扬起手臂。 一记响亮的、毫无保留的耳光。 结结实实地搧在了云承的右脸上! 力道之大。 打得云承脑袋猛地一偏。 脸颊瞬间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耳朵里嗡嗡作响! 世界安静了。 海涛、费杰、大理子。 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 张着嘴。 目瞪口呆。 小卖部老板探出头。 看了一眼。 又迅速缩了回去。 路灯“啪”地一声亮了。 昏黄的光线洒下来。 照着云承脸上迅速浮起的清晰掌印。 也照着他眼中瞬间涌起的错愕和……一丝清晰的痛楚。 杨柳看都没看旁边三个石化了的家伙。 打完这一巴掌。 她似乎也用尽了所有力气。 胸膛剧烈起伏。 她狠狠瞪了云承一眼。 那眼神冰冷得像刀。 带着一种被彻底欺骗和玩弄后的绝望。 她猛地将那封粉色的情书揉成一团。 狠狠摔在云承脚下。 然后转身。 推起自行车。 踉跄了几步。 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昏暗的街道深处。 头也不回。 夜风吹过。 卷起地上那团废纸。 打着旋儿。 云承捂着脸。 呆呆地站在原地。 脸颊火辣辣地疼。 那疼痛感异常清晰。 甚至盖过了耳朵里的嗡鸣。 路灯昏黄的光晕落在他身上。 在地上投下一个长长的、僵硬的影子。 海涛三人慢慢蹭过来。 都不敢说话。 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费杰讪讪地开口: “承哥…我…” “滚!!!” 云承猛地爆发出一声低吼。 像受伤的野兽。 他看着杨柳消失的昏暗街口。 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只剩下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一种前所未有的懊悔和沉重感。 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攫住了他那颗习惯了混不吝的心。 他低头看着脚下那团被揉烂的粉色信纸。 在路灯微弱的光线下。 像一朵被践踏的、肮脏的花。 这一巴掌。 像一束冰冷的光。 穿透了他年少轻狂的混沌外壳。 第一次清晰地照见了“玩笑”的代价。 他默默地弯腰。 捡起那团纸。 塞进了校服口袋。 脸颊上的刺痛感还在持续。 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一切。 “走。” 云承的声音嘶哑。 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没看三个损友。 转身。 也走进了夜色里。 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 显得有些……萧索。 “□□”的校园生活。 注定与“安分”二字无缘。 立威事件和“五子棋联盟”事件后。 他们在班级乃至年级的“知名度”直线上升。 少年人躁动的荷尔蒙和过剩的精力。 驱使着他们寻找新的乐子。 这一次。 目标指向了——爱情? 不。 是“冒充情圣”的恶作剧。 目标锁定:隔壁班的班花杨柳。 那姑娘长得确实水灵。 扎着高马尾。 走路带风。 是不少男生暗恋的对象。 可惜。 眼光高。 心气也高的很。 还是班里的班干部。 总是斜着眼看看他们几个活宝。 “□□”产生了算计她一下的念头。 “哥几个,光在班上称王称霸有啥意思?” 午休时。 四人蹲在教学楼后墙根晒太阳。 大理子啃着面包。 含糊不清地嚷嚷。 “得弄点风花雪月!提升一下咱兄弟的逼格!” 海涛正拿着一块雪白的手帕(没错,他随身带手帕!) 仔细擦拭他那双白得晃眼的回力球鞋。 闻言头也不抬: “就你?拉倒吧。” “杨柳能看上你这体型?” “也就费杰还有点希望。” 费杰立刻来劲了。 甩了甩并不存在的长发(寸头)。 摆了个忧郁pose: “涛哥此言深得我心。” “杨柳那气质,唯有我这般深邃的眼神才能与之匹配。” “可惜……她似乎不懂欣赏。” 语气带着一丝做作的惆怅。 一直没说话的云承。 被太阳晒得有点懒洋洋的。 脑子里不知想了些什么。 他甩甩头。 驱散那不合时宜的影像。 看着眼前三个损友。 一个念头如同墙边野草般疯长出来。 恶趣味开始冒泡。 “啧,光说不练假把式,她没回瞅我们几个都带着异样的目光,我早就想算计她了。” 云承嘴角勾起标志性的坏笑。 眼神在三人脸上扫过。 “想证明自己有魅力是吧?简单!” “咱一人给她写封情书!” “啊?”三人同时愣住。 “对!情书!” 云承越想越觉得好玩。 “一人一封!” “写得越肉麻越好!越离谱越好!” “最后署名嘛……” 他故意拉长声音。 迎着三双期待(懵逼)的眼睛。 “统一署名——‘念你的承’!” 他指了指自己。 “卧槽!承哥!你这太损了!” 海涛第一个反应过来。 差点把手里的鞋扔出去。 “高!实在是高!” 大理子一拍大腿。 面包屑乱飞。 “嫁祸于人……不对,是‘助兄弟脱单,承哥背锅’!哈哈哈!” 费杰则摸着下巴。 眼神闪烁: “嗯…署名统一…制造神秘感…引发强烈好奇…” “承哥,你这招欲擒故纵,妙啊!” “那最终选择有我们四个人投票定夺?” “当然!” 云承一脸“舍我其谁”的表情。 “看看咱们杨柳大美女,到底吃哪一套!” 于是。 在那个被午后慵懒阳光填满的墙角。 “□□”埋首于各自的“文学创作”。 笔尖在劣质稿纸上沙沙作响。 空气中弥漫着青春期特有的、混合着恶作剧兴奋与荷尔蒙躁动的气息。 若干分钟后。 四封风格迥异的“大作”新鲜出炉: 【云承出品 - 星座玄学派】 “亲爱的柳: 昨夜我夜观星象(其实是趴窗户看对面楼熄灯)。 掐指一算(瞎掰的)! 你是热情似火的白羊座。 我是沉稳可靠的摩羯座! 绝配! 那天电算课上你‘不小心’借我的那块粉色橡皮 (其实是云承自己掉地上被杨柳踩了一脚,她捡起来顺手放他桌上了)。 我回家就把它供在笔盒最上层了! 沐浴焚香(用口水擦了擦)! 今早数学随堂测,你猜怎么着? 哥们儿竟然考了历史性的61分! 刚刚及格! 这一定是白羊座女神(你)带给我的爱的力量! 这股力量太强大了! 所以! 为了巩固这来之不易的运势。 放学一起走吧? 我推着二八大杠(自行车)护送你回家! 你坐后座! 稳得很! 爱慕你的:念你的承” (附注:本情书蕴含天文地理之玄机,逻辑严谨,不容置疑!) 【大理子出品 - 运动威胁派】 “最最亲爱的柳柳: 每次体育课看你跑步。 那小辫儿甩得,像小鹿在林间蹦跶! 我的心也跟着蹦跶! 贼拉稀罕! 其实吧,为了吸引你注意。 我偷摸练了好久三步上篮! 就想在你路过时耍个帅! 结果…昨天一个激动,劲儿使大了… 球‘嗖’地飞出去。 不偏不倚。 ‘哐当’一声砸教导主任那锃光瓦亮的秃瓢上了! 回音儿贼响! 现在我看见反光的东西都肝儿颤(比如你的发卡)! 所以…杨柳同学。 周末能行行好教我跑步吗? 我保证虚心学习! 学好了请您吃小卖部最贵的雪糕!(红豆沙的管够!) 要是拒绝…哼哼…” (此处画了个狰狞的鬼脸) “我就告诉班主任,你上次月考数学最后三道大题…是‘借鉴’我同桌的! 我可是有‘证据’(目击证人)的! 哈哈哈!怕了吧? 期待回复的:念你的承” (附注:胡萝卜加大棒,恩威并施,自古兵法之上策!) 【费杰出品 - 纯情细节流(自认)】 “致如月光般皎洁的杨柳: 昨日课间操。 清风拂过你的发梢(其实是风扇吹的)。 也吹乱了我的心跳。 我无意间瞥见…你的左脚鞋带…松开了。(心跳加速) 那一刻。 我多想化身清风(或者蹲下去)。 为你轻轻系上… 但我没有。 因为你的笑容太过耀眼(其实是太阳晃的)。 让我不敢直视。 更怕唐突了佳人。(脸微微发烫) 你笑起来。 唇角上扬的弧度。 胜过世间最美的风景(他同桌的评价)。 下午体育课。 你奔跑的身影。 辫子在阳光下跳跃。 像欢快的精灵…… 我看得痴了。 竟…竟一头撞在了冰冷的篮球架上!(额头现在还有点疼) 这一定是丘比特的恶作剧! 所以,杨柳。 放学后。 能允许我陪伴在你身旁。 一同踏上归家的路途吗? 我的‘飞鸽’自行车后座(铺了新座套)。 柔软舒适。 专为你而留。 为你痴狂的:念你的承” (附注:真情流露,细节取胜,尽显绅士风度与文艺情怀!) 【海涛出品 - 精致氛围组】 “杨柳: 你知道吗? 每日清晨。 看你迎着朝阳踏进教室。 马尾辫甩动的弧度。 都精准地落在我心尖最柔软的刻度上。(他确实总盯着看) 你值日擦黑板时。 跳跃的马尾。 纤细的手腕。 甚至粉笔灰落在你睫毛上的样子(他视力5.2)。 都如同一幅精心构图的油画。 深深烙印在我脑海里。 什么偶像剧女主角。 都比不过你发作业时。 轻启朱唇念出我名字那一刻的心跳节拍。(虽然你总是‘海涛,及格’) 今早… 我鼓起毕生勇气。 假装整理书本。 悄悄地将目光越过重重阻碍。 投向你的方向… 阳光恰好落在你的侧脸。 美得令人窒息。 若你愿意。 请别嘲笑此刻我笨拙的真诚与紧张。 今晚放学。 校门口老地方。 我的‘凤凰’二六(擦得锃亮)。 带你去‘白海豚’旱冰场。 感受风的速度! 灯光、音乐、还有…你飞扬的裙角(如果有的话)。 相信我。 那会是青春最美的注脚。 期待与你共舞的:念你的承” (附注:光影渲染,氛围营造,细节拉满,格调这块儿必须拿捏!) 四封情书摆在眼前。 经过一番激烈的“学术研讨”(主要是互相嘲笑攻击)。 最终一致认为海涛的版本“最像那么回事儿”、“最不容易被当成神经病”、“成功率最高”。 云承拍板: “就它了!海涛执笔,誊写一份!放学塞她书包里!” 傍晚。 夕阳给校园镀上一层暖金色的滤镜。 云承躲在教学楼拐角的阴影里。 看着海涛如同地下党接头般。 鬼鬼祟祟地将那封承载着四人“心血”的情书。 精准地塞进了杨柳挂在自行车后座的书包侧袋。 然后海涛猴子般溜了回来。 四人汇合。 迅速撤退到校门口斜对面的小卖部屋檐下。 各自买了根最便宜的老中街冰棍嗦着。 伸长脖子等着看戏。 没多久。 杨柳推着她那辆小巧的女式自行车出来了。 她像往常一样。 走到车棚取车。 当她推着车走到校门口时。 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书包带子。 手指无意间碰到了侧袋里那封突兀的信。 她停下脚步。 疑惑地抽出那封信。 粉色的信封(海涛特意选的!)。 上面只有三个字:杨柳(启)。 在夕阳的金辉下。 那信封和她脸上瞬间泛起的一丝红晕。 都显得格外清晰。 云承几个人在小卖部门口挤作一团。 屏住呼吸。 冰棍都忘了舔。 只见杨柳环顾了一下四周。 脸上带着明显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 她用指尖小心地拆开信封。 抽出信纸。 就站在校门口明亮的光线下。 低头看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云承能清晰地看到杨柳的睫毛在夕阳下微微颤动。 嘴角似乎……抿紧了? 然后。 又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 她的目光在信纸上停留了很久。 久到云承都有点不耐烦了。 终于。 杨柳看完了信。 她抬起头。 目光下意识地在校门口搜寻起来。 夕阳的光将她秀气的侧脸轮廓勾勒得异常清晰。 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期待和一丝紧张。 她在寻找那个署名“念你的承”的人。 “成了成了!她找你了承哥!” 大理子激动地压低声音。 捅了捅云承。 “看那表情,绝对有戏!” 费杰也兴奋地搓手。 海涛则一脸得意: “哥这文笔,撩妹利器!” 云承心里也升起一丝恶作剧得逞的快感。 但看着杨柳那认真寻找的模样。 心底某个角落。 却又隐约掠过一丝模糊的不安。 杨柳在校门口徘徊了七八分钟。 目光扫过每一个可能的身影。 又低头看看信。 再抬头张望。 夕阳渐渐下沉。 将她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 也给她孤零零的身影添上了一抹焦急和落寞。 期待的眼神慢慢变得茫然。 最后只剩下失望。 校门口的学生几乎走光了。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 如同退潮般迅速从街道上撤离。 “操,差不多了吧……” 云承看着杨柳几乎要放弃的样子。 心里那点不安感在放大。 就在这时。 一直憋着没说话的费杰。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粘夹虫”。 看着杨柳那失落的样子。 大概是脑子一抽。 想显摆一下自己的“功劳”? 或者单纯是觉得戏看够了? 他突然从小卖部的阴影里跳了出去。 指着云承藏身的方向。 扯着嗓子喊: “嘿!傻妞!别瞅啦!” “云承在这儿呢!” “他逗你玩儿呢!” “情书是假的!” “我们哥几个写着玩的!” “你个大傻妞还真信了?” “哈哈哈!” 那笑声在空旷下来的校门口显得格外刺耳。 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嘲弄。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杨柳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夕阳的最后一抹残光。 恰好落在她骤然睁大的眼睛里。 那里面。 期待的光芒如同被掐灭的烛火。 瞬间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随即是巨大的羞辱和愤怒! 那愤怒如同实质的火焰。 几乎要喷薄而出! 她猛地扭过头。 目光像淬了毒的利箭。 精准地刺穿了小卖部门前的阴影。 死死钉在云承的脸上! 云承头皮一麻! 完了! 费杰你个王八蛋!! 杨柳胸口剧烈起伏着。 捏着情书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 她一步步朝小卖部走来。 每一步都踩在云承狂跳的心脏上。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 暮色四合。 路灯还未亮起。 昏暗的光线笼罩着她。 让她此刻的表情显得格外冰冷。 云承下意识地想解释: “杨柳,我们……” 话没说完。 杨柳已经走到他面前站定。 她个子不高。 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直视云承的眼睛。 那双刚才还带着羞涩和期待的眼睛。 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怒火和……深深的失望? 没有任何预兆! “啪!!!” 一声清脆到炸裂的响声骤然撕裂了暮色! 杨柳用尽全身力气。 高高扬起手臂。 一记响亮的、毫无保留的耳光。 结结实实地搧在了云承的右脸上! 力道之大。 打得云承脑袋猛地一偏。 脸颊瞬间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耳朵里嗡嗡作响! 世界安静了。 海涛、费杰、大理子。 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 张着嘴。 目瞪口呆。 小卖部老板探出头。 看了一眼。 又迅速缩了回去。 路灯“啪”地一声亮了。 昏黄的光线洒下来。 照着云承脸上迅速浮起的清晰掌印。 也照着他眼中瞬间涌起的错愕和……一丝清晰的痛楚。 杨柳看都没看旁边三个石化了的家伙。 打完这一巴掌。 她似乎也用尽了所有力气。 胸膛剧烈起伏。 她狠狠瞪了云承一眼。 那眼神冰冷得像刀。 带着一种被彻底欺骗和玩弄后的绝望。 她猛地将那封粉色的情书揉成一团。 狠狠摔在云承脚下。 然后转身。 推起自行车。 踉跄了几步。 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昏暗的街道深处。 头也不回。 夜风吹过。 卷起地上那团废纸。 打着旋儿。 云承捂着脸。 呆呆地站在原地。 脸颊火辣辣地疼。 那疼痛感异常清晰。 甚至盖过了耳朵里的嗡鸣。 路灯昏黄的光晕落在他身上。 在地上投下一个长长的、僵硬的影子。 海涛三人慢慢蹭过来。 都不敢说话。 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费杰讪讪地开口: “承哥…我…” “滚!!!” 云承猛地爆发出一声低吼。 像受伤的野兽。 他看着杨柳消失的昏暗街口。 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只剩下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一种前所未有的懊悔和沉重感。 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攫住了他那颗习惯了混不吝的心。 他低头看着脚下那团被揉烂的粉色信纸。 在路灯微弱的光线下。 像一朵被践踏的、肮脏的花。 这一巴掌。 像一束冰冷的光。 穿透了他年少轻狂的混沌外壳。 第一次清晰地照见了“玩笑”的代价。 他默默地弯腰。 捡起那团纸。 塞进了校服口袋。 脸颊上的刺痛感还在持续。 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一切。 “走。” 云承的声音嘶哑。 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没看三个损友。 转身。 也走进了夜色里。 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 显得有些……萧索。 第9章 旱冰场风波 杨柳事件的阴影。 在“□□”内部笼罩了几天。 云承变得有些沉默。 上课时也不再搞那些夸张的小动作。 海涛几个也识趣地收敛了不少。 费杰更是夹着尾巴做人了好一阵子。 但少年人的郁闷。 来得快。 去得更快。 压抑的情绪需要出口。 躁动的青春需要释放。 周末。 “团建活动”在提款机…哦不。 是财政官大理子的强烈提议下如期举行。 目的地:北行“白海豚”旱冰场! 那里是九十年代皇姑青年的滑冰圣地。 踏入“白海豚”大门。 仿佛瞬间穿越到了另一个次元。 震耳欲聋的迪斯科舞曲如同实质的音浪扑面而来。 混合着汗味、廉价香水味和爆米花的甜腻气息。 头顶是疯狂旋转的迪斯科魔球。 投射出无数碎裂旋转的彩色光斑。 红、蓝、绿、紫…… 光怪陆离。 永不停歇地扫过攒动的人头和飞速滑过的身影。 墙壁上贴着过时的港台明星海报。 在频闪灯下忽明忽暗。 巨大的音响低音炮轰鸣着。 心脏都跟着共振。 “爽!!” 大理子兴奋地怪叫一声。 率先冲向租鞋处。 云承也被这喧嚣的光影和鼓点感染。 暂时抛开了心里的那点沉重。 换上硬邦邦、带着浓烈脚臭味的旱冰鞋。 踩上光滑如镜的水磨石地面。 一种熟悉的兴奋感涌了上来。 灯光就是这里的魔法师。 当节奏强劲的舞曲响起。 整个旱冰场瞬间化身巨大的旋转舞台。 灯光师操纵着光柱。 时而凝聚成一道道光束追踪着滑行高手的身影。 时而又如同天女散花般洒满全场。 人影在飞速移动。 光影在疯狂切割。 汗水在灯光下反射出细碎的光芒。 笑声、尖叫声、轮子摩擦地面的“唰唰”声。 混杂着激昂的音乐。 共同酿造出一杯名为“青春躁动”的鸡尾酒。 “□□”很快融入这片沸腾的光影海洋。 费杰果然是旱冰场王者。 滑行起来如同穿花蝴蝶。 行云流水。 时不时还来个倒滑、旋转。 引来不少女生侧目。 他穿梭在人群中。 如同一条滑溜的鱼。 在灯光变幻间留下潇洒的身影。 海涛滑得也不错。 动作干净利落。 带着他特有的那股讲究劲儿。 大理子体型庞大。 滑起来像一艘缓慢移动的铁甲舰。 稳是稳。 但动作笨拙得可爱。 主要任务是当人形路障和移动笑点。 云承最喜欢的则是组织“集体活动”。 他踩稳脚跟。 振臂一呼: “兄弟们!姐妹们!拉起手!开火车啦!!” 他的声音在嘈杂的音乐中依然洪亮。 带着天然的号召力。 很快。 几个熟悉的同学响应号召。 一个接一个牵起手。 云承打头。 像一个意气风发的火车司机。 带领着由十几人组成的“长龙”。 在节奏强烈的舞曲中呼啸而过! 灯光在他们身上飞速流转。 十几双脚下的轮子整齐划一地摩擦地面。 发出巨大的“唰唰”声。 气势惊人! 每一次转弯。 队伍都甩出一道长长的弧线。 引得场边阵阵欢呼。 光影在飞速流转的身体间跳跃、追逐、融合。 青春的活力在轮滑的呼啸声中肆意挥洒。 最引人注目的。 还是那对“最萌身高差”——大苗和彩霞。 经历了开学那场不打不相识(或者说单方面被揍)。 不知道大苗用了什么“苦肉计”加“甜言蜜语”。 居然真的把娇小玲珑、性格泼辣的彩霞追到了手。 此刻。 大苗正小心翼翼地护着彩霞滑行。 那庞大的身躯刻意放慢了速度。 笨拙却温柔。 彩霞脸上带着甜蜜的笑容。 在变幻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明艳。 滑了几圈。 大苗大概是觉得氛围到了。 胆子也肥了。 他凑到彩霞耳边嘀咕了几句。 彩霞羞涩地点点头。 大苗顿时心花怒放。 拉着彩霞的手。 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向舞池中央滑去。 那里是灯光汇聚的焦点。 也是高手炫技的舞台。 大苗显然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 来一个浪漫的“爱的魔力转圈圈”。 展示一下自己的“男友力”。 这一幕恰好被不远处的云承尽收眼底。 看着大苗那小心翼翼又带着点紧张兴奋的憨样。 再看看彩霞微红的脸颊。 云承那颗沉寂了几天的恶作剧之心。 如同被灯光点燃的火星。 “噌”地一下又冒了出来。 手贱的冲动完全压倒了刚刚建立起的那点“情感敬畏”。 “嘿嘿嘿,兄弟们快看!” 云承坏笑着招呼身边的海涛和费杰。 “瞅瞅大苗那熊样!想玩浪漫呢!” “咱给他加点料?” “承哥,你又想干啥?” 海涛有点犹豫。 “刚消停几天……” “怕啥!热闹热闹嘛!” 费杰唯恐天下不乱。 “点个炮仗?”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大苗深吸一口气。 拉着彩霞的手。 准备开始旋转的那一刻! 云承瞅准时机。 气沉丹田。 冲着舞池中央。 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 吼了一嗓子: “快!来!看!呐——!!!” “大苗搁这儿玩浪漫呢!!!” “要抱着彩霞转圈圈啦——!!!” 这一嗓子。 穿透力极强。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 瞬间压过了震耳的音乐! 霎时间。 整个旱冰场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唰!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 齐刷刷地聚焦在舞池正中央那对“醒目”的情侣身上! 灯光师似乎也收到了信号。 非常“配合”地将两道最强的追光“啪”地打在了大苗和彩霞身上! 他俩瞬间成了全场最亮的崽! 大苗被这突如其来的“舞台效果”和万众瞩目吓得魂飞魄散! 拉着彩霞的手猛地一哆嗦。 下意识地就想松开! 完了! 离心力! 巨大的离心力! 彩霞正被拉着旋转起动。 速度已经起来。 大苗这一松手。 就如同松开了高速旋转的链球! “啊——!!!” 一声短促惊恐的尖叫! 只见彩霞那娇小的身影。 在两道刺目的追光聚焦下。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中。 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甩了出去! 在光滑的地面上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 以一个极其诡异且迅猛的抛物线角度。 直直地射向舞池边缘! “砰!哗啦啦——!!!” 一声闷响伴随着一片稀里哗啦的声音! 彩霞精准无比地撞在了舞池边缘的吧台旁! 整个人先是撞翻了两个高脚吧凳。 然后一头扎进了吧台下面堆放空酒瓶和杂物的角落里! 一时间瓶瓶罐罐倒了一片。 发出刺耳的碰撞碎裂声! 全场死寂! 音乐还在响。 但所有人都僵住了! 大苗站在原地。 像一座被雷劈傻了的肉山。 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鹅蛋。 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 直勾勾地盯着彩霞消失的方向。 大脑彻底宕机! 追光灯无情地笼罩着他。 把他那张惊恐万状、写满“我是谁我在哪我干了什么”的蠢脸照得纤毫毕现! “彩……彩霞???” 几秒钟后。 大苗才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 发出一声变调的、凄厉到破音的嘶吼。 “彩霞!你在哪儿啊?!彩霞!!” 他庞大的身躯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 开始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原地疯狂转圈。 巨大的旱冰鞋笨拙地挪动着。 差点把自己绊倒。 “彩霞!我的宝贝!你说话啊!别吓我!” 全场爆发出比刚才火车开动时猛烈十倍的哄堂大笑! 笑声几乎掀翻了“白海豚”的屋顶! 连DJ都忘了切歌。 任由那首节奏强劲的舞曲充当着这出闹剧的背景音。 “哈哈哈哈卧槽!飞了!真飞了!” “我的妈呀!人形炮弹啊!” “大苗!你TM是发射卫星呢?!” “彩霞呢?还活着吗?哈哈哈哈!” 云承、海涛、费杰三人捂着肚子。 笑得直不起腰。 眼泪狂飙。 这场面实在太有冲击力了! 只有大理子还有点良心(或者说怕事)。 强忍着笑喊道: “别笑了!快…快去看看人咋样了!” 一群人这才反应过来。 赶紧朝着吧台方向滑过去(主要是云承他们几个惹祸的)。 混乱中。 云承动作最快。 率先滑到吧台旁边。 他弯下腰。 忍着笑。 探头往阴暗的吧台底下杂物堆里看去。 只见彩霞以一种极其扭曲狼狈的姿势蜷缩在角落。 头上顶着半个破纸箱。 几缕头发沾着灰尘黏在脸上。 校服上蹭满了灰。 脚上的旱冰鞋还滑稽地挂在一个倒下的啤酒筐上。 她似乎摔懵了。 眼神还有点涣散。 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哎哟…疼死我了…哪个天杀的缺德玩意儿……” 逆着吧台昏暗的灯光。 云承看清了彩霞的状况。 虽然狼狈。 但看起来没受重伤(皮外伤肯定少不了)。 他实在没憋住。 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 指着角落。 用带着笑腔的语调大声喊道: “大苗!快过来!” “你的小Baby在这儿呢!” “没上天!在吧台底下猫着哪!” 大苗一听。 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 巨大的身躯撞得吧台都晃了晃。 他扒拉开人群。 扑到吧台边。 看着灰头土脸、眼神幽怨愤怒的彩霞。 心疼得直抽抽: “哎哟我的姑奶奶!我的心肝宝贝肉!” “你没事吧?摔哪儿了?疼不疼?” “都怪我!都怪我这个没用的东西!”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道歉。 一边伸出手想去扶。 “是哪个败家玩意儿!谁TM喊的那一嗓子!” “吓死老子了!差点害死我的彩霞!” “让我知道是谁,我扒了他的皮!” 彩霞却猛地拍开大苗伸过来的手。 借着云承递过来的一根手指 (她嫌弃地拍开了大苗的熊掌,抓着云承的手才挣扎着站起来)。 踉踉跄跄地从杂物堆里爬出来。 她甩开云承的手。 狠狠瞪了大苗一眼。 那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滚开!别碰我!” “真TM倒了八辈子血霉!” “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玩意儿!?” 她揉着撞疼的肩膀和胳膊。 气得浑身发抖。 “浪漫?浪漫你个头啊!” “差点把老娘命都浪没了!” “分手!必须分手!现在!立刻!马上!” 吼完。 她愤愤地脱下旱冰鞋。 光着脚(袜子也破了)。 一瘸一拐地就往换鞋区冲去。 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彩霞!宝贝!别啊!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都是那帮王八犊子害的!” 大苗哭丧着脸。 像个被抛弃的巨型宠物。 一边追着彩霞的背影喊。 一边不忘回头冲着云承他们藏身的方向无能狂怒。 “云承!海涛!费杰!是不是你们几个混蛋?!” “给老子等着!” 云承几人早在彩霞喊“分手”的时候就笑得蹲在了地上。 互相拍打着肩膀。 眼泪鼻涕横流。 旱冰场五彩斑斓的灯光在他们笑得扭曲的脸上疯狂闪烁。 构成了一幅极度荒诞又充满青春躁动的画面。 最终。 在“提款机”大理子为了安抚众人(主要是为了堵大家的嘴)、 彰显自己“老大”地位(自封的)而 “豪气”宣布“今晚我请客!海涛家门口朝鲜饭店走起!”的呼声中。 这场鸡飞狗跳的旱冰场闹剧才算暂时收场。 一群人浩浩荡荡杀向海涛家附近的朝鲜族小饭馆。 店面不大。 灯火通明(普通的白炽灯管)。 弥漫着辣白菜、烤肉的香气和喧闹的人声。 几张油腻腻的小方桌拼在一起。 挤满了人。 大理子为了“老大”的面子。 咬牙点了几盘辣炒蚬子、拌明太鱼、煎豆腐。 主食是热腾腾的朝鲜冷面和一大盆石锅拌饭。 灯光下。 热气腾腾的食物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少年们暂时忘记了学业的烦恼、 忘记了大苗的哀嚎(他还在隔壁桌努力哄彩霞,效果甚微)、 忘记了杨柳的耳光、 忘记了被罚站的尴尬。 他们挥舞着筷子。 争抢着食物。 大声说笑。 互相调侃着旱冰场的“飞弹事件”。 笑声几乎要掀翻小小的店堂顶棚。 劣质啤酒的泡沫在杯子里翻腾。 廉价却带着纯粹的快乐。 他坐在喧闹的中心。 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在灯光下洋溢着青春活力的笑脸—— 海涛正小心翼翼地擦拭溅到袖口的辣酱; 费杰又在给邻桌一个面生的女生抛媚眼; 大理子拍着桌子吹嘘自己刚才在旱冰场一个“神龙摆尾”差点摔倒的英勇事迹; 大苗还在隔壁桌点头哈腰地给彩霞剥着蚬子壳…… 灯光并不明亮。 甚至有些昏黄油腻。 却莫名地让人感到温暖和踏实。 他端起那杯泛着气泡的饮料。 甜腻的果香涌入鼻腔。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 带着一丝刺激。 却恰到好处地冲散了心底残留的那点郁闷和尴尬。 光影在杯壁上流转。 映照出周围模糊而喧闹的景象。 一丝若有若无的刺痛感。 混合着饮料的甜涩。 悄然在舌尖蔓延。 云承仰起头。 视线被天花板上那盏落满灰尘的钨丝灯牢牢攫住。 灯光昏黄。 如同一枚被岁月遗忘的果实。 在潮湿的空气中微微晃动。 尘埃在光晕中缓缓起舞。 像是时间的碎屑。 又像是往事的残影。 一阵恍惚袭来。 不是瞬间的晕眩。 而是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漩涡。 将他卷入记忆的深渊。 饮料中的气泡在他的血液里轻轻炸开。 带走了重量。 也带走了形状。 他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飘浮。 那些年少时的轻狂与不羁。 如同灯下的浮尘。 在光影交错中悄然消散。 就在这混沌的时刻。 一束意外之光突然掠过—— 光芒如刃。 劈开了浑浊的夜色。 也劈开了他蒙尘的心绪。 在那一刻。 某种沉睡的东西骤然苏醒。 不是顿悟。 而是一种深沉的认知。 如同一粒光的种子在黑暗中悄然萌芽。 第10章 秋深·光影的序章 第三卷:光阴里心动的裂痕 在那个特别的时刻,光仿佛有了思想。 它不只是物理规则,更像一种语言。 主动塑造着我们眼中的世界。 光线穿过清冷天空。 稀薄得像透过毛玻璃看到的灯。 这本身就是一个隐喻: 我们看见的,永远是被过滤的现实。 当那束夕阳斜斜地照进窗户。 穿过积尘的玻璃。 它突然不再普通。 成了绝对的焦点,一位看不见的艺术家。 它不再只是照亮。 而是在“定义”一切。 光线钻过发丝,把头发变成半透明的金线。 浸染平常的衣服,泛起温暖的象牙色。 布料经纬间藏着的日常秘密,全都暴露出来。 这光有了质感。 像调和过多亚麻仁油的颜料。 浓稠,醇厚,缓慢地流动。 更妙的是光在轮廓上玩的把戏。 它变成雕刻大师。 用最细的金粉勾勒肩线、鼻梁。 让边缘微微发光。 和阴影形成柔和的过渡。 这不止是好看。 更是对“界限”的诠释: 光用明暗的交界定义形态。 存在与虚无,就在这一线之间。 光柱里飞舞的微尘。 被照成金色的浮游生物。 上演着微观世界的芭蕾。 “存在,就是因为被看见。” 光还在诉说时间。 墙上的光影悄悄移动。 边缘柔和,形状慢慢拉长。 像最精准的沙漏。 记录着时间流逝中,那些安静的美。 最终,光超越了客体的角色。 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 它只需要一个见证者。 选择最合适的角度,被命运挑中的时刻。 和一个愿意停下一切、全心注视的人。 观察者成了通道。 承受这场光的洗礼。 这让人不禁思考: 世界的美,是它自带的? 还是当我们与特定时空相遇时,碰撞出的火花? 光永远在那里静静变幻。 等待被“看见”。 在被看见的瞬间,把平常变成永恒。 把物理现象,点化成形而上的启示。 第十章:秋深·光影的序章 十月的沈阳,寒意已深入骨髓。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冰冷手掌,提前抚摸着这座工业城市的每个角落。 辽阔的天空,呈现一种清冷的灰白色。 那颜色,近乎于石膏。 阳光在其中努力穿行,却失去了夏日的炽烈。 它变得稀薄而遥远。 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望出去的灯火。 枯黄的杨树叶,在干燥的秋风中打着旋儿。 簌簌作响。 像是无数封寄往秋天的信笺。 最终,它们无奈地飘落。 铺满了沈阳市商业学校操场的煤渣跑道和泥土地面。 织就了一张巨大而斑驳的地毯。 脚踩上去,会发出干脆的、碎裂般的声响。 这声音,宣告着一个季节的终结。 1995年的深秋,沈阳正在经济浪潮的初涌中悄然变化。 新的商场,开始在旧城区破土动工。 霓虹灯的招牌,在几条主要街道上试探性地闪烁起来。 但校园,尤其是像商业学校这样的地方,仍像一座孤岛。 它保留着前一个时代残留的节奏。 缓慢,而单纯。 操场上,穿着统一肥大校服的学生们,像一群群迁移的雏鸟。 校服是蓝白或绿白色的。 他们在校园的角落里游戏、徘徊、交谈。 男生和女同学也在玩一种最为朴素的游戏。 那游戏几乎带有原始的仪式感。 ——勒狗子。 这是一种东北大地特有的、应季而生的娱乐。 取材于遍地皆是的杨树叶。 规则简单至极。 挑选落在地上、叶梗粗壮坚韧的叶片。 小心地撕去叶片部分,只留下那条褐绿色的叶梗。 两个人各执叶梗一端,十字交叉。 然后同时用力向自己一方拽拉。 韧性更强、没有断裂的一方,即为胜者。 这游戏考验的,不仅是叶梗本身的质地。 更是挑选的眼光、保存的耐心。 甚至,带着一点小小的“巫术”。 尤其是男同学们,深信一个秘诀。 将精选的杨树叶梗藏在鞋里。 用体温和汗气“捂”上几天。 这能极大地增加其韧性。 从而在比赛中赢得胜利。 收获同伴们短暂的、带着羡慕的惊叹。 那是属于那个年代的、近乎透明的快乐。 质朴,简单。 却充满了某种对物性探索的虔诚。 是属于物资尚不丰裕、精神却易于满足的上学时光里,一抹亮丽的色彩。 下午第三节自习课,是一天中时光流淌得最为缓慢粘稠的时刻。 商务电脑一班的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昏昏欲睡的宁静。 空气里混杂着特殊的气息。 粉笔灰、旧木头,和青少年体味。 阳光以一种倾斜的角度,穿透布满灰尘和水渍的老旧玻璃窗。 在斑驳的漆木课桌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格子。 无数微小的尘埃,在这些光柱中飞舞、浮沉。 它们被映照得如同拥有了生命和质感。 像金色的浮游生物。 在几乎凝滞的空气中,缓缓游动、旋转。 演绎着微观世界的盛大芭蕾。 西斜的太阳,光芒已经变得格外柔软、醇厚。 它不再是盛夏时那般锐利、咄咄逼人。 不再仿佛要将一切都曝晒得无所遁形。 此刻的光,更像是一位饱经沧桑的画家笔下的颜料。 那颜料调和了过多亚麻仁油。 呈现出一种浓郁的、近乎实体般的琥珀色质感。 它缓慢地、几乎是可视地在课桌、地面和墙壁上流淌。 所到之处,将木质的纹理照得细腻清晰。 仿佛能触摸到岁月浸润的温润。 墙壁上的光影,界限分明,却又边缘柔和。 它们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拉长、变形。 如同一个沉默而精准的沙漏。 以其自身的移动,忠实地记录着这个深秋下午的缓慢流逝。 记录着流逝中,那些容易被忽略的、惊心动魄的静美。 窗外的老杨树,树龄恐怕比教室里大多数学生的岁数还要大。 它们伫立在操场边缘。 此刻,已染上深浅不一的金黄与赭石色。 每一片叶子,都像是被夕阳这位技艺高超的匠人精心点燃了一般。 在微风中,摇曳成一片跃动的、层次丰富的火焰。 这火焰没有热度。 只有颜色和光影的变幻。 偶尔,有那么几片叶子,仿佛终于耗尽了与枝头最后的牵绊。 它们悄然挣脱。 在空中打着优雅而迟疑的旋儿。 最终,轻轻落在窗台积年的灰尘上。 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般的细微声响。 教室后排,是一片特殊的领地。 被班主任略带无奈地称为“□□”。 这里,依旧保持着与整体宁静格格不入的低分贝热闹。 云承,这个“□□”的核心人物,正与前桌的芳玲进行着对战。 这是他们第无数回合的麻袋五子棋大战。 胜负,早已无关紧要。 作文本的格子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圆圈和叉号。 战况看似激烈。 实则,更像是为了打发冗长时间的一种默契配合。 “云承,你这步棋想了快五分钟了!” 芳玲不耐烦地用圆珠笔尾端敲击着桌面。 发出笃笃的轻响。 “能不能痛快点?磨磨唧唧的,像个老娘们儿!” 她那头利落的短发,随着转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发梢在夕阳光下,掠过一抹短暂的金棕色。 云承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交给了那吱呀作响的旧椅子。 他的眼睛半眯着。 似乎聚焦在棋局上,又似乎早已神游天外。 手指间那支廉价的一次性圆珠笔,被他转得飞快。 化作一团蓝色的虚影。 仿佛随时会脱手飞出。 “急什么?”他拖长了语调,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慵懒。 “棋局如战场,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懂不懂?” 他嘴上这么说着,带着惯有的戏谑。 “我这叫运筹帷幄。” 但实际上,他的心思早已不在那方寸之间的黑白纵横之上。 长时间的静止,让他感到一种由内而外的倦怠。 自习课总是如此。 仿佛一个无边无际的、温和的泥沼。 让人在昏沉中,一点点下陷。 他的另外几位“同党”,也各有各的消遣。 海涛,一个略显腼腆但心思细腻的男孩。 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用一块橡皮擦拭着课本。 那块橡皮已经变得乌黑。 他擦拭的,是英语课本边缘不小心蹭上的一小点蓝黑色墨迹。 神情专注得,仿佛在修复一件珍贵的文物。 费杰,则充分利用窗玻璃那模糊不清的反光。 他不断调整着自己那不足一寸的、硬撅撅的头发。 试图拗出一个自以为帅气不羁的造型。 还不时,偷偷瞄一眼不远处几个女生的反应。 大理子,因为体型壮硕而被冠以此绰号。 此刻,他毫无顾忌地趴在摊开的物理书上。 发出轻微而均匀的鼾声。 一丝亮晶晶的哈喇子,正从他微张的嘴角蜿蜒而下。 在夕照下,闪着光。 云承打了个绵长的哈欠。 口腔里喷出的白气,在清冷的空气中短暂停留。 他伸展了一下因久坐而显得僵硬酸麻的肢体。 关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就在他睁开眼的瞬间,仿佛相机镜头咔嗒一声对准了焦距。 世界突然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和饱和度,重新呈现在他的视野里。 靠窗第三排,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被光捕捉了。 她恰好被一道异常饱满、纯净的夕阳余晖完美地勾勒出来。 如同舞台上的主角,被一道绝佳的追光灯锁定。 是慧佳。 第11章 光之雕刻·瞬间的永恒 慧佳似乎也被这漫长的午后熏得有些乏了。 她微微侧身,伸手解开了束了一整天的马尾辫。 这个平日里司空见惯的、属于女孩子的简单动作,在此刻的光线下,却被赋予了一种近乎仪式的美感。 她的侧脸,完全沐浴在那片醇厚的、金红色的霞光里。 光线仿佛具有了生命的灵性。 它巧妙地钻过她刚刚散落下来的发丝。 那发丝尚带着弯曲的痕迹。 每一根头发,仿佛都被注入了光。 变成了半透明的、流动的金线。 在她白皙的后颈上,投下细密如水波纹般的光影栅格。 她那件原本略显臃肿的白色校服,此刻被光线彻底地穿透、浸染。 泛起一种温暖的、柔和的象牙黄色。 布料的纹理,在强光的透射下,显露出经纬交错的、平日里隐藏的秘密。 最奇妙的,是光在她身体轮廓上制造出的那种“边缘效应”。 那束光仿佛化身成一位看不见的、技艺超群的雕刻大师。 用最细腻的金粉,沿着她肩膀圆润的弧度、手臂自然的曲线、鼻梁挺拔的线条,细细地勾勒描摹。 让这些边缘微微地泛着光。 呈现出一种毛茸茸的视觉质感。 与身体其余部分陷入柔和阴影中的区域,形成了无比柔和、自然的渐变过渡。 当她低头,准备继续面前未完成的数学作业时…… 那长而密的睫毛,便在脸颊上投下蛛网般纤细、脆弱的阴影。 并且,随着她每一次眨眼的细微动作,那阴影便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 每一次颤动,都像是在拨动云承心上那根最敏感的弦。 云承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光,这个无处不在却又熟视无睹的物理现象,正在这个看似平凡的下午,倾尽全力地完成一件精妙的、独一无二的艺术作品。 它以古老的窗框为画布。 以斑驳的玻璃为滤镜。 以空气中漫反射的暖光为颜料。 正在完美地呈现、封存一段关于光的记忆。 而慧佳,无意中成为了这件伟大作品恰到好处、不可或缺的中心。 光,似乎在这一刻,摆脱了虚无的属性。 变成了一个有重量、有温度、甚至有意志的生命体。 它拥抱着她,定义着她。 也将她从这个嘈杂平凡的教室里瞬间剥离出来。 提升到一个只存在于光影构建的永恒国度。 时间,也仿佛被这浓郁的光线浸泡得酥软。 进而,停滞了下来。 云承能清晰地看清每一颗光尘在慧佳周围盘旋、舞动的轨迹。 能数清她因思索题目而轻轻眨眼时,睫毛颤动的确切次数。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从一种混沌的背景噪音,逐渐变得清晰。 并与光线在空间中流淌、变幻的节奏,产生了一种奇妙而隐秘的共振。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意外发生了。 慧佳指间那支正在书写的、最普通不过的蓝色中性笔,突然滑脱了她的掌控。 那支笔在坠落的过程中,仿佛被施了魔法。 它突然捕捉并折射了一束极其刁钻角度斜射进来的阳光。 瞬间,那支塑料笔杆不再是廉价的文具。 它变成了一根发光的、内部蕴含着无限能量的水晶柱。 划破黯淡的空气。 留下一道优美而短暂的、烙印在视网膜上的光之弧线。 笔最终轻轻撞击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 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啪嗒”声。 在这片被光笼罩的寂静区域里,不啻于一声惊雷。 这个意外的插曲,让慧佳那两道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 形成一个好看的浅涡。 她俯身拾笔的动作,使得那头尚未重新束起的秀发,如同瀑布般从肩头滑落。 发梢在浓稠的光线中,扬起一串细碎的、肉眼几乎可见的金粉。 纷纷扬扬,缓慢沉降。 当她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扫视地面。 然后,不经意地掠过后排—— 云承屏住了呼吸。 慧佳的眼睛,在强烈的逆光环境中,颜色发生了奇异的转变。 变成了两潭深邃而清澈的琥珀色泉水。 虹膜上那些放射状的纹理,在光线的透射下,像树木的年轮般清晰可见。 记录着只属于她个人的成长密码。 就在那一刻,云承感到周遭所有的光线,仿佛都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 争先恐后地凝聚、沉淀在了那个独一无二的瞬间里。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似乎猛地漏跳了一拍。 紧接着,又以加倍的力量和速度撞击着他的胸腔—— 那并非仅仅是某种青春期怦然心动的浪漫情绪。 而更像是一个懵懂的人,突然发现了某个一直存在于身边、却被自己全然忽略的世界真相时的巨大震撼。 原来光,这宇宙间最慷慨的赠予,它永远在那里,静静地流淌,变幻。 等待着某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 某一个被命运选定的时刻。 和某一个愿意停下一切、全心注视它的人。 它需要的,只是一个见证。 他注意到慧佳纤细手腕上那根用来束头发的、最简单的黑色头绳。 边缘已经有些磨损,起了细小的毛球。 注意到她的校服袖口,被反复洗涤得微微起毛。 却在夕阳的抚摸下,泛着一种极其柔软的、天鹅绒般的光泽。 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此刻却像被放大镜聚焦。 又一帧帧以慢镜头回放的方式,清晰地、深刻地镌刻进他的脑海深处。 再也无法抹去。 云承突然产生一种极为奇特、近乎哲思的错觉。 仿佛并非是他,云承,这个具体的个体,在主动地观看慧佳。 而是光,那有了生命和意志的光,特意选择了这个下午,这个时刻,通过他的眼睛,来欣赏它自己所创造的这幅杰作。 他只是一个通道,一个载体。 被动地承受着这场光的洗礼。 并被其永久地改变。 “喂!云承!你还下不下了?” 芳玲提高了嗓门,再次不耐烦地用笔帽敲击着桌面。 那“笃笃”声变得急促,如同骤雨敲窗。 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这持续了片刻的光之魔咒。 云承猛地回神。 仿佛从一个悠长而瑰丽的梦境中被强行拉扯回现实。 他的目光却仍像被无形的胶水黏住了一样,舍不得从慧佳的方向移开。 “不下了,没意思。”他心不在焉地答道。 声音因长时间的屏息和内心的震荡,而显得有些异常的沙哑。 芳玲敏锐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脸上立刻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嘴角撇了撇,拖长了音调:“哦~~~看到大美女了是不?” 她顿了顿,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 “眼光不错嘛。” “不过人家慧佳可是正经的好学生,眼里只有分数和前途。” “怕是看不上你这种……” 她没把话说完,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云承难得地没有像往常一样反唇相讥。 他只是默默地收回目光,低下头。 怔怔地看着作文本上那片乱七八糟、纠缠不清的棋局。 但那颗被那束神奇之光植入的种子,已然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土壤里种下。 在这片由光线创造的特殊“光合作用”下,正悄然地、却势不可挡地生根,发芽。 下课铃声尖锐而准时地响起。 划破了教室的宁静,也宣告了这个魔幻下午的正式终结。 教室里顿时像炸开了锅,喧闹起来。 同学们开始忙碌地收拾书包。 桌椅碰撞声、此起彼伏的说笑声、追逐打闹声立刻充斥了整个空间。 云承却仍呆呆地坐在原地。 看着慧佳熟练地、仿佛演练过千百次般地重新扎起那束精神的马尾。 和同桌低声说了句什么。 然后,仿佛被那句话逗乐,她轻轻地笑了起来。 那个笑容,让云承刚刚恢复正常节奏的心跳,又猝不及防地漏跳了一拍。 慧佳的笑,不是那种毫无顾忌、声音响亮的张扬大笑。 而是嘴角先微微上扬,牵动脸颊上若隐若现的梨涡。 然后眼睛慢慢地、像新月般弯成美好的弧度。 最后,整张脸都随之亮了起来。 仿佛内部有一盏灯被点亮了。 温暖,阳光,治愈—— 就像她的名字所寓意的那样,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智慧的佳音与暖意。 从那个被光定义的下午起,云承开始不可抑制地、像患上某种强迫症一般,注意着慧佳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慧佳在班里,或许算不上最惊艳、最引人注目的女生。 但她168厘米的身高也算高挑,让她显得亭亭玉立。 身材匀称而挺拔。 她走路的姿势尤为特别。 不像有些女生那样内八字或外八字。 而是背脊挺得很直,步伐稳定而轻盈。 自带一种难以言喻的、安静而坚定的气质。 尤其是她头顶上那束几乎每天都保持着的、一丝不苟的马尾辫。 更衬托出她脖颈修长的线条。 显示出她独特的精神气质。 而在云承的记忆画廊里,最珍贵的藏品,永远是慧佳笑的模樣。 那笑容仿佛是经过时光淬炼的经典,永恒不变。 永远是那样的温暖,像冬日里的暖阳。 永远是那样的阳光,能驱散心底的阴霾。 永远是那样的治愈,能让所有微不足道的烦恼瞬间消散。 有时候,仅仅是因为老师在课堂上讲了一个并不太好笑的笑话。 或者前排的同学不小心出了个小糗。 她就能笑得肩膀微微抖动,眼睛弯成迷人的月牙。 让周围不经意间瞥见的人,都忍不住跟着一起扬起嘴角。 心情莫名地变得晴朗。 也许,喜欢一个人,总会让原本精明伶俐的人头脑变得简单,言行显得格外笨拙。 云承最善于插科打诨、玩世不恭的交际性格,在涉及到慧佳的一切时,却仿佛突然失灵,失去了任何作用。 越是发自内心的在意,就让他变得越像一个小丑,手足无措,漏洞百出。 他曾经可以毫不在意地用歪写情书的方式来戏弄杨柳。 可是,他却无法用同样轻松、戏谑的方式去面对慧佳。 因为这是他内心深处最为看重、由那束奇迹之光所带来的美好瞬间。 也许,就是在那光降临的瞬间,他开始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 甚至是过度的小心翼翼。 仿佛慧佳是一件用最纯净的光雕刻而成的易碎品。 任何一点莽撞都可能将其玷污或摧毁。 他开始极度谨慎地对待与慧佳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 他不敢轻易地、直接地去接触慧佳。 哪怕是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他害怕。 害怕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因为紧张或不自觉,做出什么糊涂事、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 从而影响到他在慧佳心目中可能存在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形象。 每次,远远地看见慧佳从走廊另一端走来。 他就会突然像被按下了某个错误的开关,变得举止失常—— 要么猛地低下头,假装全神贯注地系那根本来就很牢固的鞋带。 直到慧佳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 要么突然转过身,抓住身旁无论是海涛还是费杰,开始大声地、甚至有些浮夸地说笑。 那演技生硬得连最迟钝的大理子都能看出破绽。 更不用说洞察力敏锐的海涛了。 “云承,你最近很反常啊。”一天午休,“□□”百无聊赖地坐在学校操场边缘锈迹斑斑的双杠上。 海涛一边用一块干净的软布,仔细擦拭着他那辆宝贵的二六自行车锃亮的座垫,一边若有所思地说。 目光却没有离开手中的活计。 “每次慧佳从旁边路过,你就跟突然抽风了似的。” “要么系鞋带,要么就逮着我们猛侃,声音大得吓人。” “是不是......”他拖长了语调,意在引导。 “是什么是!”云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 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激动。 “我那是...那是突然想起特别好笑的的事情,不行啊?” 他试图用强硬的语气掩盖心虚。 费杰立刻像闻到腥味的猫一样凑了过来。 还习惯性地甩了甩他那几乎不存在发型的寸头。 摆出一副情场老手的架势。 “非也非也,这明显就是怀春之症,病入膏肓矣。” “需不需要小弟传授几招独门秘籍?” “保证让她在你的男性魅力下束手就擒......” “滚蛋!”云承没好气地一脚轻踹在费杰的屁股上。 力度控制得刚好,既是警告,又不至于真伤着。 “就你那追女生的成功率,堪称本校历史之最,还是先管好你自己那张破嘴吧!” 大理子正抱着一袋面包狼吞虎咽。 含糊不清地插嘴。 “要我说,喜欢就上啊!磨磨唧唧的算什么爷们!” “送情书!送礼物!巧克力知道不?女孩子都爱吃那个!” 他咽下嘴里的食物,拍了拍胸脯,豪气干云地说。 “实在不行哥们我借你点钱,买束玫瑰花!保证好使!” 云承只能报以苦笑。 这些听起来简单直接的招数,对别的女生或许真的有用。 但对他心中的慧佳,他总觉得这些方式都太过轻浮,不够郑重。 配不上那束光所赋予她的神圣感。 那束光,他云承看得比什么都重。 他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心里那种朦胧而珍贵的感觉。 生怕自己任何一个笨拙的举动,都会像不小心碰倒多米诺骨牌一样,连锁反应。 最终玷污或碰碎了那份光影定格的美好。 慧佳似乎也被这漫长的午后熏得有些乏了。 她微微侧身,伸手解开了束了一整天的马尾辫。 这个平日里司空见惯的、属于女孩子的简单动作,在此刻的光线下,却被赋予了一种近乎仪式的美感。 她的侧脸,完全沐浴在那片醇厚的、金红色的霞光里。 光线仿佛具有了生命的灵性。 它巧妙地钻过她刚刚散落下来的发丝。 那发丝尚带着弯曲的痕迹。 每一根头发,仿佛都被注入了光。 变成了半透明的、流动的金线。 在她白皙的后颈上,投下细密如水波纹般的光影栅格。 她那件原本略显臃肿的白色校服,此刻被光线彻底地穿透、浸染。 泛起一种温暖的、柔和的象牙黄色。 布料的纹理,在强光的透射下,显露出经纬交错的、平日里隐藏的秘密。 最奇妙的,是光在她身体轮廓上制造出的那种“边缘效应”。 那束光仿佛化身成一位看不见的、技艺超群的雕刻大师。 用最细腻的金粉,沿着她肩膀圆润的弧度、手臂自然的曲线、鼻梁挺拔的线条,细细地勾勒描摹。 让这些边缘微微地泛着光。 呈现出一种毛茸茸的视觉质感。 与身体其余部分陷入柔和阴影中的区域,形成了无比柔和、自然的渐变过渡。 当她低头,准备继续面前未完成的数学作业时…… 那长而密的睫毛,便在脸颊上投下蛛网般纤细、脆弱的阴影。 并且,随着她每一次眨眼的细微动作,那阴影便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 每一次颤动,都像是在拨动云承心上那根最敏感的弦。 云承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光,这个无处不在却又熟视无睹的物理现象,正在这个看似平凡的下午,倾尽全力地完成一件精妙的、独一无二的艺术作品。 它以古老的窗框为画布。 以斑驳的玻璃为滤镜。 以空气中漫反射的暖光为颜料。 正在完美地呈现、封存一段关于光的记忆。 而慧佳,无意中成为了这件伟大作品恰到好处、不可或缺的中心。 光,似乎在这一刻,摆脱了虚无的属性。 变成了一个有重量、有温度、甚至有意志的生命体。 它拥抱着她,定义着她。 也将她从这个嘈杂平凡的教室里瞬间剥离出来。 提升到一个只存在于光影构建的永恒国度。 时间,也仿佛被这浓郁的光线浸泡得酥软。 进而,停滞了下来。 云承能清晰地看清每一颗光尘在慧佳周围盘旋、舞动的轨迹。 能数清她因思索题目而轻轻眨眼时,睫毛颤动的确切次数。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从一种混沌的背景噪音,逐渐变得清晰。 并与光线在空间中流淌、变幻的节奏,产生了一种奇妙而隐秘的共振。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意外发生了。 慧佳指间那支正在书写的、最普通不过的蓝色中性笔,突然滑脱了她的掌控。 那支笔在坠落的过程中,仿佛被施了魔法。 它突然捕捉并折射了一束极其刁钻角度斜射进来的阳光。 瞬间,那支塑料笔杆不再是廉价的文具。 它变成了一根发光的、内部蕴含着无限能量的水晶柱。 划破黯淡的空气。 留下一道优美而短暂的、烙印在视网膜上的光之弧线。 笔最终轻轻撞击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 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啪嗒”声。 在这片被光笼罩的寂静区域里,不啻于一声惊雷。 这个意外的插曲,让慧佳那两道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 形成一个好看的浅涡。 她俯身拾笔的动作,使得那头尚未重新束起的秀发,如同瀑布般从肩头滑落。 发梢在浓稠的光线中,扬起一串细碎的、肉眼几乎可见的金粉。 纷纷扬扬,缓慢沉降。 当她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扫视地面。 然后,不经意地掠过后排—— 云承屏住了呼吸。 慧佳的眼睛,在强烈的逆光环境中,颜色发生了奇异的转变。 变成了两潭深邃而清澈的琥珀色泉水。 虹膜上那些放射状的纹理,在光线的透射下,像树木的年轮般清晰可见。 记录着只属于她个人的成长密码。 就在那一刻,云承感到周遭所有的光线,仿佛都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 争先恐后地凝聚、沉淀在了那个独一无二的瞬间里。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似乎猛地漏跳了一拍。 紧接着,又以加倍的力量和速度撞击着他的胸腔—— 那并非仅仅是某种青春期怦然心动的浪漫情绪。 而更像是一个懵懂的人,突然发现了某个一直存在于身边、却被自己全然忽略的世界真相时的巨大震撼。 原来光,这宇宙间最慷慨的赠予,它永远在那里,静静地流淌,变幻。 等待着某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 某一个被命运选定的时刻。 和某一个愿意停下一切、全心注视它的人。 它需要的,只是一个见证。 他注意到慧佳纤细手腕上那根用来束头发的、最简单的黑色头绳。 边缘已经有些磨损,起了细小的毛球。 注意到她的校服袖口,被反复洗涤得微微起毛。 却在夕阳的抚摸下,泛着一种极其柔软的、天鹅绒般的光泽。 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此刻却像被放大镜聚焦。 又一帧帧以慢镜头回放的方式,清晰地、深刻地镌刻进他的脑海深处。 再也无法抹去。 云承突然产生一种极为奇特、近乎哲思的错觉。 仿佛并非是他,云承,这个具体的个体,在主动地观看慧佳。 而是光,那有了生命和意志的光,特意选择了这个下午,这个时刻,通过他的眼睛,来欣赏它自己所创造的这幅杰作。 他只是一个通道,一个载体。 被动地承受着这场光的洗礼。 并被其永久地改变。 “喂!云承!你还下不下了?” 芳玲提高了嗓门,再次不耐烦地用笔帽敲击着桌面。 那“笃笃”声变得急促,如同骤雨敲窗。 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这持续了片刻的光之魔咒。 云承猛地回神。 仿佛从一个悠长而瑰丽的梦境中被强行拉扯回现实。 他的目光却仍像被无形的胶水黏住了一样,舍不得从慧佳的方向移开。 “不下了,没意思。”他心不在焉地答道。 声音因长时间的屏息和内心的震荡,而显得有些异常的沙哑。 芳玲敏锐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脸上立刻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嘴角撇了撇,拖长了音调:“哦~~~看到大美女了是不?” 她顿了顿,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 “眼光不错嘛。” “不过人家慧佳可是正经的好学生,眼里只有分数和前途。” “怕是看不上你这种……” 她没把话说完,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云承难得地没有像往常一样反唇相讥。 他只是默默地收回目光,低下头。 怔怔地看着作文本上那片乱七八糟、纠缠不清的棋局。 但那颗被那束神奇之光植入的种子,已然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土壤里种下。 在这片由光线创造的特殊“光合作用”下,正悄然地、却势不可挡地生根,发芽。 下课铃声尖锐而准时地响起。 划破了教室的宁静,也宣告了这个魔幻下午的正式终结。 教室里顿时像炸开了锅,喧闹起来。 同学们开始忙碌地收拾书包。 桌椅碰撞声、此起彼伏的说笑声、追逐打闹声立刻充斥了整个空间。 云承却仍呆呆地坐在原地。 看着慧佳熟练地、仿佛演练过千百次般地重新扎起那束精神的马尾。 和同桌低声说了句什么。 然后,仿佛被那句话逗乐,她轻轻地笑了起来。 那个笑容,让云承刚刚恢复正常节奏的心跳,又猝不及防地漏跳了一拍。 慧佳的笑,不是那种毫无顾忌、声音响亮的张扬大笑。 而是嘴角先微微上扬,牵动脸颊上若隐若现的梨涡。 然后眼睛慢慢地、像新月般弯成美好的弧度。 最后,整张脸都随之亮了起来。 仿佛内部有一盏灯被点亮了。 温暖,阳光,治愈—— 就像她的名字所寓意的那样,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智慧的佳音与暖意。 从那个被光定义的下午起,云承开始不可抑制地、像患上某种强迫症一般,注意着慧佳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慧佳在班里,或许算不上最惊艳、最引人注目的女生。 但她168厘米的身高也算高挑,让她显得亭亭玉立。 身材匀称而挺拔。 她走路的姿势尤为特别。 不像有些女生那样内八字或外八字。 而是背脊挺得很直,步伐稳定而轻盈。 自带一种难以言喻的、安静而坚定的气质。 尤其是她头顶上那束几乎每天都保持着的、一丝不苟的马尾辫。 更衬托出她脖颈修长的线条。 显示出她独特的精神气质。 而在云承的记忆画廊里,最珍贵的藏品,永远是慧佳笑的模樣。 那笑容仿佛是经过时光淬炼的经典,永恒不变。 永远是那样的温暖,像冬日里的暖阳。 永远是那样的阳光,能驱散心底的阴霾。 永远是那样的治愈,能让所有微不足道的烦恼瞬间消散。 有时候,仅仅是因为老师在课堂上讲了一个并不太好笑的笑话。 或者前排的同学不小心出了个小糗。 她就能笑得肩膀微微抖动,眼睛弯成迷人的月牙。 让周围不经意间瞥见的人,都忍不住跟着一起扬起嘴角。 心情莫名地变得晴朗。 也许,喜欢一个人,总会让原本精明伶俐的人头脑变得简单,言行显得格外笨拙。 云承最善于插科打诨、玩世不恭的交际性格,在涉及到慧佳的一切时,却仿佛突然失灵,失去了任何作用。 越是发自内心的在意,就让他变得越像一个小丑,手足无措,漏洞百出。 他曾经可以毫不在意地用歪写情书的方式来戏弄杨柳。 可是,他却无法用同样轻松、戏谑的方式去面对慧佳。 因为这是他内心深处最为看重、由那束奇迹之光所带来的美好瞬间。 也许,就是在那光降临的瞬间,他开始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 甚至是过度的小心翼翼。 仿佛慧佳是一件用最纯净的光雕刻而成的易碎品。 任何一点莽撞都可能将其玷污或摧毁。 他开始极度谨慎地对待与慧佳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 他不敢轻易地、直接地去接触慧佳。 哪怕是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他害怕。 害怕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因为紧张或不自觉,做出什么糊涂事、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 从而影响到他在慧佳心目中可能存在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形象。 每次,远远地看见慧佳从走廊另一端走来。 他就会突然像被按下了某个错误的开关,变得举止失常—— 要么猛地低下头,假装全神贯注地系那根本来就很牢固的鞋带。 直到慧佳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 要么突然转过身,抓住身旁无论是海涛还是费杰,开始大声地、甚至有些浮夸地说笑。 那演技生硬得连最迟钝的大理子都能看出破绽。 更不用说洞察力敏锐的海涛了。 “云承,你最近很反常啊。”一天午休,“□□”百无聊赖地坐在学校操场边缘锈迹斑斑的双杠上。 海涛一边用一块干净的软布,仔细擦拭着他那辆宝贵的二六自行车锃亮的座垫,一边若有所思地说。 目光却没有离开手中的活计。 “每次慧佳从旁边路过,你就跟突然抽风了似的。” “要么系鞋带,要么就逮着我们猛侃,声音大得吓人。” “是不是......”他拖长了语调,意在引导。 “是什么是!”云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 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激动。 “我那是...那是突然想起特别好笑的的事情,不行啊?” 他试图用强硬的语气掩盖心虚。 费杰立刻像闻到腥味的猫一样凑了过来。 还习惯性地甩了甩他那几乎不存在发型的寸头。 摆出一副情场老手的架势。 “非也非也,这明显就是怀春之症,病入膏肓矣。” “需不需要小弟传授几招独门秘籍?” “保证让她在你的男性魅力下束手就擒......” “滚蛋!”云承没好气地一脚轻踹在费杰的屁股上。 力度控制得刚好,既是警告,又不至于真伤着。 “就你那追女生的成功率,堪称本校历史之最,还是先管好你自己那张破嘴吧!” 大理子正抱着一袋面包狼吞虎咽。 含糊不清地插嘴。 “要我说,喜欢就上啊!磨磨唧唧的算什么爷们!” “送情书!送礼物!巧克力知道不?女孩子都爱吃那个!” 他咽下嘴里的食物,拍了拍胸脯,豪气干云地说。 “实在不行哥们我借你点钱,买束玫瑰花!保证好使!” 云承只能报以苦笑。 这些听起来简单直接的招数,对别的女生或许真的有用。 但对他心中的慧佳,他总觉得这些方式都太过轻浮,不够郑重。 配不上那束光所赋予她的神圣感。 那束光,他云承看得比什么都重。 他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心里那种朦胧而珍贵的感觉。 生怕自己任何一个笨拙的举动,都会像不小心碰倒多米诺骨牌一样,连锁反应。 最终玷污或碰碎了那份光影定格的美好。 第12章 笨拙的守望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 芳玲是他的前桌。也是他的五子棋对手。更是慧佳的闺蜜。 这像命运抛下的救命稻草。 云承把所有想对慧佳说的话。所有想了解慧佳的事。都交给了芳玲这个“中转站”。 他拼命维护着和芳玲的“战略伙伴关系”。 每天课间,他都准时出现在芳玲桌前。 看似随意地闲聊。从天气聊到昨晚的电视剧。 但最后,话题总会回到慧佳身上。 “芳玲,慧佳今天怎么了?上课老挠头。”他装作不经意地问。 芳玲白了他一眼,笔没停。“头皮痒不行啊?这么关心自己去问。” 云承摸摸鼻子,不死心。 “那...慧佳喜欢什么?看书还是听歌?张学友还是刘德华?” 芳玲放下笔,抱胸打量他。 “云承同学,你很奇怪。天天打听慧佳,有什么目的?” “没有!纯粹是同学关心!”他立刻否认。 声音都紧张得变调了。 更糟的是,他的耳朵尖红了。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不好意思”。 对脸皮厚的他来说,简直是全新体验。 “就是...觉得她挺有意思的...”他试图补救。 芳玲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云承不气馁。 第二天又凑过来。这次他带了甘草杏。 “请你吃,刚买的。” 芳玲瞥了一眼,接了过去。 她满足地眯起眼。“说吧,又想打听什么?” 云承嘿嘿一笑。 “慧佳...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声音不自觉地压低。问完他就后悔了。 芳玲眼神立刻警惕起来。 “你问这个干嘛?” “就...好奇。”他装作随意。 芳玲叹了口气。 “告诉你也没用,反正不是你。” 这话像小锤,敲碎了他最后的侥幸。 看着他僵硬的表情,她又说: “慧佳也是傻。明知没结果,还老借东西给他。” “橡皮、尺子、课堂笔记。每次都不还,或者坏了才还。” “为这个,她没少偷偷哭。” “蒋振东?”云承重复这个名字。 眼前浮现出那个白净、戴眼镜的男生。 老师眼中的乖学生。女生私下倾慕的对象。 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他不明白。慧佳为什么会喜欢那个书呆子? 更不明白,蒋振东凭什么这样对慧佳。 嫉妒、不解、愤怒在他胸中翻腾。 “蒋振东?”他又问了一次。 芳玲用力点头。 “对,就是他。人家眼界高着呢。慧佳也是...唉。” “那她为什么还要理他?”云承声音带着怒意。 芳玲耸耸肩。 “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要是能说清楚,还叫喜欢吗?” 她深深看了云承一眼,仿佛在说:你不也一样? 说完她就离开了。 云承独自站在原地。拳头紧握,指节发白。 那一刻,他涌起强烈的保护欲—— 他不想让慧佳受一点委屈。 他要蒋振东付出代价。 十六岁少年的捍卫本能,在此刻苏醒。 深秋傍晚,寒流来袭。 北风呼啸,穿过光秃的树枝。 放学后,云承在校门口堵住芳玲。 “我送你回家。”他说得突兀。 耳朵尖又红了。 芳玲惊讶地看着他。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送女生回家?” 她围着云承转了一圈。 “说吧,什么阴谋?” “少废话!走不走?”他粗声掩饰慌张。 芳玲笑了,看穿他的心思。 “行啊,正好缺个拎包的。” 她把书包递过来。 云承愣了一下,接过那个卡通书包。 别扭地挎在肩上。 “赶紧的。” 学校到芳玲家要走五公里。 夕阳早已落下。天空从深蓝渐变成墨紫。 几颗星星开始闪烁。 路灯亮起,投下昏黄的光。 秋风凛冽,卷起落叶。 寒风刮在脸上生疼。 两人并肩走着。一开始都很沉默。 只有脚步声和风声。 “那什么...”云承打破沉寂。 “慧佳和蒋振东...到底怎么回事?”他终于问出口。 芳玲瞥了他一眼。 “我就知道!你怎么突然变绅士了。” “原来是为了打听情报。” 云承摸摸鼻子。 “你就告诉我吧。我请你吃冰淇淋!” 这是芳玲的软肋。 芳玲眼睛一亮,看了看阴冷的天空。 “真的?这么冷吃冰淇淋?不许反悔!” 云承用力点头:“真的!随便挑!” 在冰淇淋的贿赂下,芳玲打开了话匣子。 慧佳和蒋振东开学就是同桌。 慧佳几乎从一开始就喜欢上了他。 干净、成绩好、对答如流。 她会故意借半块橡皮。 问一道已经会的数学题。 每天早上多带一份早餐。 假装吃不完,自然分给他。 “但蒋振东特别冷淡。”芳玲舔着冰淇淋。 “他对慧佳做的一切,不拒绝也不感激。” “觉得理所当然。” “借的东西从不主动还。” “有一次,慧佳要一本散文集。她特别小心地问。” “你猜他怎么说?” “‘不就是本书吗,这么小气?看完自然还你。’” “结果书回来时,封面脏了,还有饼干屑。” “慧佳哭了一晚上,眼睛都肿了。” 云承眉头越皱越紧。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太没品了!” “慧佳也是...为什么喜欢他?” 芳玲像个大人。 “喜欢要是能像解数学题,就不叫喜欢了,叫算计。” 她看着云承。 “就像你,为什么喜欢慧佳?能说出原因吗?” 云承愣住了。 为什么喜欢慧佳? 因为那个下午的光线太美? 因为她在光中的侧影? 因为她的笑容? 他说不清楚。 喜欢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 像一场高烧,找不到病因。 走着走着,天空飘起雨丝。 起初零星,很快细密起来。 雨丝在路灯下闪光。 “下雨了!”芳玲惊呼。 两人小跑起来。 跑到芳玲家楼下时,头发肩膀都湿了。 “谢谢你送我。”芳玲擦着脸上的雨水。 “关于慧佳...” “她家在哪?喜欢什么颜色?爱吃什么?生日哪天?” 云承一连串地问。 芳玲叹了口气。 “你真是没救了。” “看在你诚心还请客的份上,告诉你一点。” 她竖起手指。 “慧佳最喜欢粉色,爱吃不老林糖和甘草杏。” “她家在车辆厂小白楼,具体地址不能说。” 云承用力记住这些信息。 他还想问更多。 但芳玲打断了他。 “云承,我知道你喜欢慧佳。”她表情认真。 “但作为她朋友,我必须提醒你。” “她现在心里根本没有你。” “你要是想追她,哪怕让她对你有好印象。” “最好先问我,别自己瞎琢磨干傻事。” “只会适得其反。” 云承沉默片刻,点点头。 “知道了。谢谢指点。” 芳玲转身走进楼道,又回头狡黠一笑。 “看在你今天表现好,又请客又当护花使者。” “我会在慧佳面前帮你说好话的!别抱太大希望!” 她挥挥手,消失在楼梯拐角。 云承站在原地,听着雨声。 过了会儿才意识到—— 买冰淇淋花光了零花钱。 现在连坐公交的一块钱都没了。 雨越下越大。 他咬咬牙,裹紧湿透的校服。 低头走进雨里。 校服黏腻冰冷。 但他感觉不到冷。 满脑子都是慧佳为蒋振东哭泣的画面。 想到那个被光眷顾的女孩在角落流泪。 保护欲和愤怒在他心中交织膨胀。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蒋振东付出代价。 第13章 初施惩戒 之后的几天,云承开始像一个训练有素的间谍,暗中观察蒋振东的一举一动。 他发现蒋振东果然如芳玲所说,对慧佳始终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令人捉摸不定的态度。 当他需要借用什么东西时,便会换上难得的、略显敷衍的笑脸。 一旦用完,便立刻恢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更让云承感到气愤的是,蒋振东似乎很享受被慧佳这样默默喜欢的感觉。 偶尔,他会像是施舍般,给慧佳一点微弱的希望。 比如随口夸一句“今天你这头发扎得挺利索”。 或者“我最烦女生哭哭啼啼,你发脾气瞪眼睛的样子反而有点意思”。 这些微不足道的、含糊其辞的话语,却足以让慧佳高兴上一整天。 然后他又会迅速冷却下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云承越来越感觉到蒋振东这种行为的虚伪和自私。 一个具体的报复计划开始在他心中暗中酝酿、成形。 他要的不是大打出手,那样太低级,也容易暴露自己。 他要的是让蒋振东在慧佳面前,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大大地出一次糗,丢一次脸。 他要撕下他那副好学生的假面具。 机会很快来了。 一个中午,云承注意到蒋振东那辆崭新的、保养得很好的自行车,就停在教学楼旁那个僻静车棚的最里面。 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假装蹲下身系鞋带。 迅速从口袋里掏出几枚早已准备好的、亮闪闪的图钉。 他屏住呼吸,动作轻柔地将图钉一枚一枚地,轻轻地放置在蒋振东自行车的前轮胎着地处。 但他并没有完全按进去,只按了三分之一左右。 这样既不容易被发现,又能确保在骑行受力时能顺利扎入。 接着,他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蒋振东那辆车的前轮车闸调得特别紧。 紧到几乎快要抱死的程度。 做完这一切,云承像没事人一样,吹着不成调的口哨溜达回教室。 心情像是解决了一道世纪难题般大好。 下午放学后,云承召集了“□□”的其他成员,脸上带着一种秘而不宣的兴奋。 “哥几个,今天带你们看场好戏。”云承神秘兮兮地说,嘴角压抑不住地上扬。 “什么好戏?”大理子一边胡乱地把书本塞进书包,一边瓮声瓮气地问。 云承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 “蒋振东那小子,待会儿要在慧佳面前,免费表演一出‘空中飞人’的绝技!” 他想象着那个画面,几乎要笑出声来。 费杰立刻来了精神:“哟!承哥要动手了?需不需要我们打掩护?” “不用,”云承摆摆手,“咱们就当热心观众,负责鼓掌叫好就行。” 四人跟着蒋振东和慧佳出了校门,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 蒋振东和慧佳浑然不觉,前一后骑着车,朝着家的方向驶去。 云承他们远远跟着,直到来到食品公司东门附近的一个三洞桥。 那里有一段不长的下坡路。 西斜的太阳将他们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云承带着三人躲在桥头一颗枝叶尚且茂密的松树后面。 他指了指桥下方那一排明显凸起、不太平整的污水井盖处,对着三个人说。 “瞧那儿,一会儿就有好戏上演了,大家一定要集中精力,错过可就没了。” 果然,不一会儿,蒋振东和慧佳前一后骑着车正要冲向坡底。 蒋振东显然没有意识到任何危险。 他的车速在下坡惯性的作用下越来越快。 就在下坡尽头,车轮即将压过那几个井盖时—— 蒋振东的自行车突然发出了一声不祥的—— “砰”的闷响! 图钉不负众望,完全扎进了轮胎,车胎瞬间瘪了下去。 蒋振东也是一个紧张,下意识地用力捏紧了自行车的前闸。 但由于车闸被调得过紧,前轮突然锁死! “哇啊!”随着蒋振东一声惊恐的惊呼。 他整个人因为强大的惯性,像一枚被发射出去的炮弹,从前倾的自行车上猛地向前飞了出去。 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而狼狈的弧线。 然后像一袋面粉一样,重重地摔在粗糙的柏油路面上。 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看到蒋振东狼狈地趴在地上。 校服在手肘和膝盖处明显擦破了,布料下渗出殷红的血迹。 他的眼镜也飞到了一边,镜片在夕阳下反射着无助的光。 躲在树后的“□□”再也忍不住。 “哈哈哈哈!”四人爆发出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 云承笑得最大声,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空中飞人!精彩!太TM精彩了!”他激动地拍着大腿。 这时候,云承看到慧佳也急忙停住车,扔下自己的自行车,快步跑向了瘫倒在地的蒋振东。 她焦急地将他扶起,半靠在自己身上。 并不断地朝着周围稀疏的路人呼喊求助。 “蒋振东!蒋振东你还好吧?能动吗?……” “叔叔!阿姨!麻烦帮个忙,打个电话行吗?”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和恐慌。 云承在远处暗暗地看着对方的惨状,却也渐渐地收起了笑容。 他的思绪也变得特别的混乱。 他始终也无法理解慧佳的做法。 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伤害她的人如此关心备至? 有一瞬间,他甚至荒谬地想,被这样整蛊的人要是他自己该有多好。 因为那样,他或许才能真切地体会到慧佳此刻流露出的那种焦急和关怀。 他甚至有些羡慕蒋振东。 哪怕是以这样狼狈的方式,获得了慧佳全部的注意力。 这种想法让他感到一阵刺痛。 慢慢地,蒋振东在慧佳的搀扶下,勉强坐了起来。 却因为腿部传来的剧痛,又龇牙咧嘴地坐了回去。 他嘴里不住地呻吟着,却不知哪里来的邪火。 竟然烦躁地推了慧佳一把,语气恶劣地埋怨道。 “你瞎呀!没看到我的腿都破了吗?疼死了!” “你还翻开看什么看?!还不快点过来扶我一下!” 慧佳也是吃力的,用她那单薄的身躯,支撑着蒋振东大部分的体重。 一边吃力地试图扶他起来,一边还要向路人求助。 这一幕,瞬间点燃了云承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立刻冲出去,再狠狠地补上几脚。 可他的冲动却被海涛及时地拉了回来。 “兄弟,冷静点!这回好像玩得有点大了,你看他都摔成那样了……” “要不,我们还是先走吧,有机会再收拾他也不迟。”海涛相对冷静地分析着局势。 费杰也连忙劝阻。 “是啊承哥,你现在要是过去,不就等于直接承认了这事儿是你干的了吗?” “到时候慧佳会怎么想你?肯定会觉得你是个心胸狭窄、手段卑劣的小人。”他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大理子也瓮声瓮气地劝道:“云承,别冲动,听海涛的。” 云承看着慧佳那瘦弱的背影,正无比吃力地扶着哼哼唧唧的蒋振东。 让他坐上她自己那辆自行车的后座。 那个画面,像一根针,刺破了他心中愤怒的气球,也带来了一丝丝的悔恨。 他不再挣扎,情绪也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他站起身,故作潇洒地对三个兄弟挥挥手,试图驱散心头的阴霾。 “走了,哥几个!没啥好看的了!我请客,吃饭去!” 那晚,云承真的在学校附近那家烟火气十足的“许家抻面”馆,兑现了他的诺言。 热腾腾的、汤色黝黑的抻面端上桌。 四人围着油腻的小方桌,吃得津津有味,暂时将刚才的一幕抛诸脑后。 “云承,你今天为啥非要整蒋振东啊?还搞得这么狠。”大理子一边呼噜呼噜地吸着面条,一边含糊不清地问。 云承喝了口咸鲜的面汤,含糊其辞地说。 “没啥特别的,就是看他不顺眼呗。整天装模作样、道貌岸然的,看着就烦。”他避重就轻。 海涛若有所思地看着云承,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 “是因为慧佳吧?我听说蒋振东老是对她爱答不理的,还老占她便宜。” 云承的动作顿了一下,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算是默认。 费杰立刻来了兴致,放下筷子,眉飞色舞地说。 “英雄救美啊云承!可以啊!够爷们儿!” “下一步是不是就该准备表白了?需不需要小弟帮你起草一封情书?” “保证文采斐然,字字珠玑,感人肺腑!” “写你的头!”云承笑骂着,顺手拍了下费杰的后脑勺。 “吃你的面吧!就你那点半吊子的文采,别把慧佳给吓跑了!” 大理子用力拍拍自己结实的胸脯,发出沉闷的响声。 “云承,你放心,今天的事儿,我们仨绝对烂在肚子里!” “谁要是敢说出去,我第一个不答应!” 云承点点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哥几个,今天这顿饭,不是封口饭,咱们之间用不着那个。”他环视三人。 “但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敢说出去,那咱们就直接断交,没得商量。” 四人举起装着橘子味汽水的玻璃杯,重重地碰了一下。 汽水溅出些许泡沫。 达成了无声的、坚固的同盟。 第14章 笨拙的靠近 蒋振东因为摔伤,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云承趁着这个机会,开始尝试着接近慧佳。 他找的借口各种笨拙。 他不敢直接表白。 甚至连稍微流露出好感的话都不敢说。 他害怕。 害怕自己之前做的那些蠢事会不经意间暴露。 比如这次导致蒋振东摔伤的恶作剧。 他怕这会深深地伤害了慧佳。 他只是找各种看似合理的借口和慧佳说话。 有时是假装笔记没记全,向她借来抄。 有时是拿着一道其实他会做的数学题,假装虚心请教。 有时甚至只是在上学路上假装偶然遇到。 简单地打个招呼:“嗨,慧佳,这么巧?” 云承最开心的一次,是每周一次的计算机课上。 慧佳恰好坐在他旁边的位置。 那节课学习DOS输入法。 慧佳的指法标准而流畅。 敲击键盘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 而云承,却因为心神不宁,变得笨手笨脚。 他老是按错键。 屏幕上不断跳出错误的字母。 “你的手型不对。”慧佳突然转过头,声音轻柔地对他说。 “手腕应该悬空,手指自然弯曲,像这样。” 她认真地示范了正确的姿势。 手指在键盘上轻盈地跳跃。 云承努力模仿。 但他的手指却像是不属于自己的,僵硬而不听使唤。 慧佳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好笨啊。” 她的笑声像风铃一样清脆。 若是平时,有人这么直言不讳地说云承笨,他早就跳起来。 用他那一套歪理邪说把对方驳得哑口无言。 但这次,他看着慧佳近在咫尺的笑容,只觉得心跳骤然加速。 血液涌上脸颊。 他只能笨拙地挠挠头,露出一丝傻笑。 “是啊,这方面我就是没你聪明。”他老实承认。 慧佳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转回头继续专注地练习她的打字。 云承却久久无法平静。 那是慧佳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虽然内容只是评价他“笨”。 然而,好景总是不长。 蒋振东伤愈返校后,慧佳的注意力,仿佛被无形的磁力牵引。 又不可抗拒地回到了他身上。 云承好几次看到慧佳主动找蒋振东说话。 而蒋振东虽然态度依旧算不上热情。 但似乎因为受伤期间慧佳不辞辛苦的探望和照顾,对慧佳的态度稍微和气了一些。 但这微不足道的改善,却足以让慧佳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花。 看到慧佳因为蒋振东一句平常的话而窃喜的样子,云承心中五味杂陈。 他既希望慧佳能一直开心,脸上永远挂着笑容。 又不愿看到她被蒋振东这种虚伪的人利用感情。 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备受煎熬。 仿佛心中有两只野兽在互相撕咬。 转机发生在那年初冬的第一场大雪之后。 冬日的一个周末,经过了前一夜鹅毛般的大雪的洗礼。 云承和“□□”一早就约好了芳玲、慧佳和她们的几个闺蜜,一同出去玩耍。 享受这银装素裹的世界。 雪下了一整夜。 清晨推开窗,一股凛冽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天地间仿佛被施了魔法。 盖上了一床厚厚软软的雪被。 万物都收敛了声息。 一片洁白无瑕。 静谧得如同创世之初。 他们约在北陵公园的正门见面。 北陵里的松树,枝桠上都堆满了蓬松的积雪。 沉重的雪团将枝条压得低垂下来。 仿佛一个个披着白色厚重铠甲的忠诚哨兵,在严寒中肃立。 公园变成一片广阔无垠的雪原。 一脚踩下去,积雪能没到脚踝。 发出“咯吱咯吱”的、清脆而孤独的声响。 北陵公园——这座清朝皇太极的陵寝,在皑皑白雪的装点下,显得更加庄严、古朴、幽深。 雪还在零星地飘落。 细小晶莹的雪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整个公园仿佛被包裹在一片圣洁的氛围之中。 苍松古柏披着厚厚的雪氅。 墨绿的松针顽强地从积雪中探出头来。 像是时光老人刻意留下的、证明生命存在的印记。 红墙黄瓦静静地矗立在雪中。 积雪覆盖了每一片琉璃屋瓦、每一处翘起的檐角。 将往日的辉煌与喧嚣,都深深地包裹在这片冰冷的洁白之下。 显得愈发神秘而庄重。 这里是沈阳人最为熟悉的冬日圣地。 尤其是那个被记忆定格的特列寒冷的冬天。 严寒仿佛将这一刻的美好与伤痛,一同凝固成了永恒。 云承早早地就站在了北陵公园门口那对石狮子旁边。 不停地踱步以驱散侵入骨髓的寒意。 新雪在他脚下发出有节奏的、清脆的碎裂声。 他在等慧佳。 心中那簇不肯熄灭的火苗,在寒冷的空气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 那是青春特有的、不计后果的执着与盲目期待。 终于,远处几个色彩鲜艳的身影,有说有笑地走近了。 是她们来了。 慧佳就在其中。 围着一条鲜艳的红围巾。 雪花缀满了她的发梢和长长的睫毛。 宛如清晨的星子悄然栖息于此。 她笑起来时,口中呵出团团白色的雾气。 冻得通红的脸颊,像是雪地里傲然绽放的红梅。 明亮、生动得让他几乎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蒋振东竟然也来了! 他围着一条看起来廉价却格外显眼的灰色羊毛围巾。 神态从容自得。 仿佛他是这场聚会的当然中心。 更让云承心头猛地一紧。 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心脏。 他清晰地看到,慧佳的目光,总是若有似无地、像被磁石吸引般飘向他那边…… 云承的指节在手套里不由自主地攥得发白。 一股混合着酸楚与怒意的浪潮,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他下定决心,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让蒋振东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在慧佳面前,大大地出一次丑。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对凑过来的大理子说:“承哥,今天可得好好玩玩!这么厚的雪!” “那必须的,”云承扯出一个笑容,目光却仍死死地盯着那群人,特别是蒋振东,“这么大的雪,不打雪仗岂不可惜?那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语气如常,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却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些战斗,从她望向别人的那一刻起,其实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第15章 雪仗风波与决裂 一行人嬉笑着走进北陵公园。 积雪在脚下发出持续的咯吱声。 阳光照在无边无际的雪地上,反射出无比耀眼的、令人眩晕的光芒。 将整个皇家陵园笼罩在一片非人间的圣洁光辉里。 云承眯起眼睛,看着走在前面的慧佳。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在纯白背景的映衬下,格外显眼。 就像茫茫雪原中一朵指引方向的、孤独的红梅。 “我们来打雪仗吧!”不知是谁兴高采烈地提议道。 立刻得到了大家的热烈响应。 很快,大家吵吵嚷嚷地分成了两组。 云承幸运地和慧佳分在了同一组。 而蒋振东则在另一组。 游戏开始后,雪球在空中飞来飞去。 伴随着阵阵尖叫和欢笑。 云承总是有意无意地、像个尽职的护卫般挡在慧佳面前。 帮她挡住那些来自对面、力道不明的雪球攻击。 有一次,一个又硬又大的雪球,直冲着慧佳的面门飞来。 云承迅速转身,用自己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挡住了那个雪球。 “嘭”的一声,雪球在他背上炸开。 冰凉的雪块顺着脖子滑进温暖的衣领里。 激得他猛地打了个寒噤。 “谢谢你。”慧佳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眼神中带着真诚的感激和一丝困惑。 “没事儿,应该的。”云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尽管他的心脏已经像擂鼓一样,快得不像话。 “没事,同学之间互相帮助嘛。”他再次补充道。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尽管心跳已经快得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阳光透过积雪的、如同琼枝般的树枝缝隙洒落下来。 在洁白的雪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不断晃动的光影。 慧佳的笑容在清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暖、纯粹。 仿佛能融化这世间所有的冰雪。 云承几乎要看呆了。 他注意到慧佳笑起来时,眼睛会先微微眯起。 然后嘴角才慢慢上扬。 白白的雪地就像一个巨大的补光板。 将慧佳的整张脸都照亮了起来。 就像阳光终于突破了厚重的云层。 将那瞬间的能量与美好,毫无保留地投射到云承的眼底。 烙印在他的心上。 他多么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然而,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云承敏锐地注意到,尽管蒋振东在敌对阵营。 慧佳的视线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 有一次,蒋振东被一个来自侧方的雪球精准地砸中了侧脸。 慧佳甚至下意识地惊呼一声“哎呀!” 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切。 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关切表情,云承在心中呐喊。 他多么希望这份关切是为他而流露。 云承的心中再次涌起那股熟悉得令人厌恶的酸涩感。 他看着蒋振东那副对慧佳的关心依旧爱理不理的傲慢模样。 一股无名火再次窜上心头。 他凭什么能得到慧佳如此的青睐? 他凭什么可以对慧佳如此珍贵的感情表现得如此轻慢? 机会很快又来了。 游戏暂时进入休息时间。 大家三三两两地找地方坐下,喘口气。 整理一下凌乱的衣物和头发。 蒋振东和班上一个名叫俊英的、活泼开朗的女同学。 一起坐在一棵挂满了厚厚积雪的巨大松树下的长椅上休息。 云承心中一动。 对“□□”的其他成员使了个眼色。 几人会意,悄悄绕到了那棵松树的后面。 他看准时机,示意大理子和他一起,猛地踹了一脚粗壮的树干—— “哗啦啦——!” 树冠上堆积的、看似牢固的积雪,大片大片地、如同微型雪崩般落下。 准确无误地砸在了毫无防备的蒋振东和俊英身上。 两人瞬间变成了滑稽的雪人。 惊慌失措地从长椅上跳起来。 手忙脚乱地拍打着钻进领口、袖口的冰冷积雪。 “哈哈哈哈哈!”周围的同学们爆发出了一阵无法抑制的、幸灾乐祸的大笑声。 俊英很快发现了一脸坏笑、毫不掩饰的云承。 气得直跺脚,雪花从她身上簌簌落下。 “云承!你是不是有病啊!这么冷的天,雪都掉进我脖子里面了!冰死我了!” 她一边抖落着雪,一边抱怨道。 云承忍住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笑意。 双手一摊,假装出一副比窦娥还冤的无辜表情。 “我怎么了?树自己要掉雪,这也能怪我?我离那么远,难道能用意念遥控它不成?” 他强词夺理。 让云承没想到的是,蒋振东这次的反应异常激烈。 他阴沉着脸,大步流星地走向云承。 一把抓住了云承的衣领。 怒气冲冲地吼道:“云承!你他妈绝对是故意的!” 云承早有准备。 迅速格开蒋振东的手。 一个利落的侧身,借助巧劲将他推了出去。 “你干什么?!” 蒋振东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在雪地里。 这让他更加恼羞成怒。 站稳身形后,再次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扑向云承。 这次,云承没有再客气。 他顺势抓住蒋振东再次伸过来的手臂。 腰部发力,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 将比自己略矮一些的蒋振东结结实实地放倒在雪地里。 然后不等蒋振东挣扎着起身。 就跨步骑在他身上。 抓起一把冰冷的雪,就往他脸上、脖子里按。 “□□”的其他成员见状,也立刻加入了战局。 起哄般地一起把雪往蒋振东身上堆。 很快,蒋振东的身体就被掩埋在了雪堆之下。 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徒劳地挣扎、叫骂。 “够了!你们太过分了!” 一个带着颤抖和愤怒的声音突然响起。 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云承的头上。 他抬头,看见慧佳站在不远处。 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庞,此刻因愤怒而涨红。 “四个人欺负一个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她快步走过来。 猛地用力推开了压在蒋振东身上的云承。 “云承!你到底想干什么?!” 云承被推得后退了几步,愣住了。 “慧佳,我……” “本来就是你的错!你还这么嚣张!” 慧佳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眼睛里闪烁着愤怒的火光。 “你有能耐一对一啊!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云承感到一阵尖锐的心痛和深深的委屈涌上心头。 “我怎么不敢?我这么做还不是因为你!你还……” 他的话冲到嘴边,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不能告诉她,他是因为喜欢她才这样做。 是因为看不得她受委屈才报复蒋振东。 他不能把自己那点卑微的、甚至可以说是扭曲的喜欢。 就这样**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慧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瞳孔在雪地的反光中收缩。 “因为我?什么因为我?你把话说清楚!” 云承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 最终,还是将那句最关键的话,死死地咽回了肚子里。 “你就…你就继续对他好吧,看他领不领你的情!” 他只能恶狠狠地、词不达意地说道。 慧佳更加困惑,也更加愤怒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云承你今天必须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做因为我?!” 她向前一步,逼视着云承。 云承猛地转过身。 背对着慧佳,不再看她。 用一种近乎决绝的语气对三个兄弟挥挥手。 “走!我们走!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 四人悻悻地离开现场。 留下慧佳站在原地。 一脸的茫然和无法平息的气愤。 蒋振东狼狈地从雪堆里爬出来。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眼神复杂地看着云承离去的背影。 那背影在雪地里显得格外孤寂。 第16章 裂痕与无法磨灭的光 云承独自一人,踏着厚厚的积雪,走在回家裂痕与无法磨灭的光的路上。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带来刺痛感。 却远远比不上他心中那片荒芜的冰冷。 他反复回想慧佳那个愤怒的、带着鄙夷的眼神。 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 深深地刺进他年轻的心脏。 让他感到一种无处遁形的羞耻和痛苦。 他以为自己是在为慧佳出气。 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却万万没想到,换来的却是她毫不留情的怨恨和深深的不解。 这种巨大的落差感,让他难以接受。 心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 连呼吸都变得奢侈而困难。 他想起那个十月的下午。 那束神奇得如同恩赐的光。 那个被光线温柔包裹、如同天使般的慧佳。 那时的极致美好与此刻的极端苦涩形成了无比鲜明的、残酷的对比。 让他的眼眶不由自主地发热、湿润。 他加快脚步,几乎是奔跑起来。 想要逃离这弥漫全身、却又无处排解的苦闷。 然而,他发现无论自己走到哪里。 都无法逃脱那颗在自己胸腔里隐隐作痛、甚至快要碎裂的心脏。 从北陵公园的那个雪天起。 云承和慧佳在教室里,仿佛达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 形同陌路。 即使在狭窄的过道里偶然迎面相遇。 也会像躲避瘟疫一样。 刻意地、迅速地避开对方的目光。 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被灼伤。 云承不再通过芳玲打听任何关于慧佳的消息。 仿佛要将那段记忆彻底封存。 但他心底的那束光。 那个由光线定义的下午所留下的烙印。 却从未真正熄灭过。 他常常在自习课上,假装看书或望向窗外。 实则用眼角的余光。 偷偷地、贪婪地注视着慧佳的侧影。 看她专注学习时微微抿起的嘴唇。 看她因为一道棘手的难题而轻轻蹙起的眉头。 看她与同桌说笑时,眼睛弯成美好月牙的瞬间。 每当这时。 他都会不可遏制地想起那个下午。 那束神奇的光。 那个被光影温柔勾勒的慧佳的轮廓。 那一刻的心动。 如同最精湛的雕刻师用刻刀留下的痕迹。 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底。 无法磨灭。 无法遗忘。 有时候,云承会在内心拷问自己。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 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 他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事情? 答案,在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后,似乎依然是肯定的。 即使明知会换来慧佳的误解和怨恨。 他还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伤害、被利用而无动于衷。 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矛盾情感。 让年轻的云承备受煎熬。 仿佛置身于冰与火的夹缝之中。 他试图将所有的注意力强行转移到其他的地方。 更加疯狂地玩闹。 更加努力地策划恶作剧。 更加频繁地和“□□”的兄弟们混在一起。 试图用喧嚣和汗水麻痹自己敏感的神经。 但无论他做什么。 打球打到筋疲力尽。 胡闹到被老师训斥。 他心底最深处。 总有一个柔软的角落。 在黑暗中。 固执地为那束记忆中的光保留着。 等待着某个不可能的奇迹。 冬天的第一场大雪在阳光和行人的踩踏下渐渐融化。 露出了地面原本的颜色。 湿漉漉的。 显得肮脏而疲惫。 接着,又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场雪。 校园里的天空,在大多数日子里。 总是呈现一种压抑的、铅灰色的色调。 教室里的老式铸铁暖气烧得很足。 窗玻璃上常常因为内外温差而凝结着一层厚重的水雾。 云承喜欢在下课的时候。 无意识地用指尖在朦胧的窗玻璃上涂画。 有一天,他怔怔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景象。 手指无意识地在潮湿的玻璃上游走。 等他猛然回过神来。 才发现自己竟然画出了一个女孩清晰的侧影。 而那眉眼,分明就是慧佳。 他像是被火烫到一样。 慌忙地用袖子擦掉那幅无意中泄露心事的画。 心跳得像揣了一只兔子,咚咚直响。 他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件天大的亏心事。 生怕被人窥见了内心的秘密。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慧佳的方向。 她正和同桌分享着什么有趣的事情。 笑得前仰后合。 完全没有注意到后排那个少年慌乱的动作和瞬间通红的脸颊。 云承深深地叹了口气。 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酸甜苦辣咸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 那种感觉。 就像是心中某处最脆弱的地方。 被某种尖锐的东西划过。 出现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裂痕。 他知道。 从那束光闯入他心中的那一刻起。 有些事情。 就已经被永久地改变了。 无论他如何逃避。 如何用玩世不恭的面具来掩饰。 那道因心动而产生的裂痕。 已经真实地存在了。 无法弥合。 无法填补。 而青春里。 许多故事的序幕。 往往就是从这样一道看似微不足道、实则刻骨铭心的裂痕开始的。 光,从那里照进来。 既带来了难以言喻的温暖与美好。 也带来了同等程度的刺痛与怅惘。 这道裂痕。 将成为他漫长岁月里。 一个永恒的、关于光与暗、爱与憾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