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强老师的话,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同学们纷纷举杯。
那些尘封的往事,带着青春的青涩和美好,如潮水般涌来。
“还记得咱们班那''最萌身高差''吗?大苗1米85,彩霞1米5,那时候大苗骑着山地车,横梁上坐着彩霞,天天穿梭在学校门前,像大人接孩子放学!”
一个男生笑着喊道。
立刻有人接话:“你少来了,班里就你们四个人最淘!云承专门给人起外号,什么''豆芽菜''、''大河马''都是你们搞的!”
“但是最难忘的还是那次军训!”
又一个声音加入:“老师和教导主任踹门进来的时候,就鹤鸣跳窗户跑了!就我藏在洋洋的被里第一个被揪出来!还有海涛躲在了衣架里,就漏出来俩大白腿!”
包间里爆发出阵阵大笑。
大家从入学糗事,聊到课堂趣闻。
从运动会拼搏,聊到毕业实习的懵懂。
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二十年的光阴,被压缩唤醒。
清晰如昨。
在这片沸腾的欢乐海洋里。
只有云承,像一座沉默的孤岛。
他脸上挂着笑。
应和着调侃。
主动举杯,活跃气氛。
但眼底深处,那抹掩饰不住的失落,还是被敏锐的老同学捕捉到了。
海涛几杯酒下肚。
指着云承大声嚷道:“哎!云承!你想啥呢?魂儿丢啦?是不是想咱们班哪个漂亮女同学没来啊?”
这话,立刻引来一片哄笑。
也精准地刺痛了云承的心。
他脸上堆起混不吝的笑容。
抓起酒杯怼过去:“滚蛋!少搁这儿扯没用的!想喝酒就直说!干了!”
他再次展现出二十年前的豪气。
主动发起进攻。
辛辣的酒液,一杯接一杯灌下。
他不再推拒任何敬酒。
仿佛要用这灼热的液体,浇灭心底的焦灼。
酒精,开始发挥作用。
就在他感觉有些飘忽时。
当年的班花之一,芳玲端着酒杯坐到他旁边。
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
依旧明艳动人。
她看着云承微醺的侧脸。
忽然凑近些。
带着酒意和追忆:
“哎,云承,你知道吗?上学那会儿,你长得就跟现在电视里那些韩国欧巴似的,又高又帅。我们私下里可没少议论你。”
她顿了顿。
带着一丝好奇:“不过我记得你那时候好像不抽烟啊?”
云承转过头。
扯出带着痞气的坏笑:“少来了。我小时候就爱玩鞭炮,十了多岁就开始咕嘟烟了,你肯定记错人了。”
这时,静静端着酒杯凑过来打趣:
“云承!你老实交代!当年是不是偷偷给我写过情书?藏我文具盒里那封没署名的,是不是你干的?”
云承借着酒劲。
故意用夸张嫌弃的语气说:“得了吧!就你那脸盘子,当年比现在还得大一圈吧?我倒是想给你写,就怕你的大脸盘子撑不住!”
“哈哈哈!”周围爆发出哄堂大笑。
静静脸一红,毫不客气地回敬:“呸!你还好意思说我?花心大萝卜!咱们班女生,谁不知道你云承''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啊?”
云承只是笑,没有反驳。
这小小的插曲,激起了更多回忆的涟漪。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揭发”云承当年的“风流韵事”。
包间里的气氛,再次达到**。
饭局持续到晚上九点多。
酒足饭饱,意犹未尽。
不知谁喊了一声:“转场KTV!接着嗨!”
一群人浩浩荡荡,转战到附近豪华KTV的大包间。
炫目的霓虹灯光流转。
震耳的音乐响起。
瞬间将气氛,推向另一个顶点。
巨大的屏幕上,开始滚动播放属于他们青春时代的旋律。
BEYOND的《不再犹豫》响起。
男生们立刻围拢过去,吼得声嘶力竭。
《光辉岁月》引发全场大合唱。
同学们都举着手臂挥舞。
林志炫的《单身情歌》。
引得情路坎坷的男生,故作深情地演绎。
伍佰的《挪威的森林》。
昏暗灯光下,有人闭眼摇晃。
当刘若英的《后来》旋律流淌出来时。
包间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屏幕上闪动的歌词,像一把温柔的刀子。
轻轻划过云承的心房。
几个女同学的眼眶,悄悄红了。
云承拿着话筒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哽咽。
张学友的《情书》更是将这种带着遗憾的怀旧情绪,推向顶点。
歌声、笑声、骰子声、划拳声,交织在一起。
构成一个光怪陆离的声浪迷宫。
云承坐在角落。
努力融入这片喧嚣。
他和别人玩骰子,输多赢少。
他跟着唱《后来》,吼得喉咙发痛。
他被拉去玩“敲7”,反应迟钝地挨罚。
酒精,像一层厚棉絮包裹着他的神经。
却无法麻痹心底的失落和愧疚。
反而让那份空洞,愈发清晰。
不知何时。
洋洋端着酒杯坐到他身边。
KTV迷幻的灯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她凑近云承。
带着酒意和复杂的情绪:
“云承,还记得吗?那时候咱们玩的那个''竟老头打嘴巴子''的游戏?”
云承反应迟钝。
好一会儿,才扯出笑容:“怎么不记得?你当时下手有多狠?打得我耳朵嗡嗡响,手背都肿了!”
洋洋咯咯笑起来:“切!你打我的时候也没手软啊!啪啪的,也挺疼呢!好几年都没有男生敢搭理我。”
她笑着,眼神渐渐认真。
“不过现在想想,是有点疯,有点过分哈?你别往心里去啊老同学。”
云承摆摆手。
带着醉意和感慨:“咳…谁还计较那个。那时候就是傻玩呗。要不是这些疯玩的事,现在哪来这么多回忆?”
他看着洋洋,语气真诚:“真的,洋洋,谢谢你今天能来。”
洋洋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愣了一下。
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
她忽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抓起酒瓶,给他和自己满上。
“拉倒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正经八百的了?少煽情!是爷们儿不?是就干了!”
“好!干了!”云承被她的豪爽感染。
抛开纷乱的思绪。
端起酒杯重重一碰。
仰头饮尽。
从这一刻起,云承彻底放开了。
他不再去想,慧佳为什么没来。
不再去想,那句“不知道您指的是什么”。
他只想让喧嚣和酒精,彻底淹没自己!
他笑着,闹着。
仿佛要把二十年的沉郁,都在这一个晚上发泄出来。
“喝!”
“再来!”
“云老板海量!”
意识,像断线的风筝,越飘越远。
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
他感觉自己被谁扶着。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某个方向。
推开一扇厚重的门。
震耳的音乐声,瞬间被隔绝大半。
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酒气,涌入鼻腔。
他踉跄着扑倒在冰冷的马桶边。
剧烈干呕。
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世界天旋地转。
包间里被强行压抑的、积攒了二十年的情绪,在酒精催化下,终于冲破理智的堤防。
“呃…呜…”
压抑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
他瘫软在冰冷的地砖上。
额头抵着陶瓷边缘。
身体蜷缩成一团。
泪水混合着汗水,狼狈滑落。
他嘴里含糊不清地,一遍遍重复:
“慧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是我混蛋…对不起…”
“……”
门外。
《后来》那忧伤的旋律,隐隐约约飘进来。
“……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歌声,像一把钝刀子。
反复切割着他脆弱的神经。
悔恨、思念、愧疚、对命运弄人的无力感……
如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就在这痛苦的深渊里。
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极限下。
在模糊的泪眼与昏暗灯光中——
唰!
一道极其耀眼、无比纯粹的白光!
毫无征兆地,在他紧闭的眼睑内部炸开!
那光芒如此强烈。
瞬间吞噬一切黑暗和感官。
带着不容抗拒的、时空扭曲般的巨大吸力!
将他的意识,猛地从这冰冷污秽的现实角落,狠狠拽离!
白光过后,万籁俱寂。
旋转和呕吐感,消失了。
KTV的嘈杂,彻底远去。
取而代之的……
是九月初秋清晨特有的、带着露水清甜的味道。
以及耳边传来的、清晰而充满朝气的麻雀叫声。
云承猛地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