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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作者:温酒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剧痛像条毒蛇一样从四肢缓慢地往上爬。


    温晚棠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她的实验室,而是一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屋顶漏下几缕刺眼的光线,照在泥土铺成的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霉味混合在一起的怪味。


    “阿婉,你醒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喜。


    视线里,一个满头白发、脸上布满皱纹的老妇人正担忧地望着她,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


    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属于原主的,属于她自己的,混乱地交织在一起。她是婉娘,一个生活在南疆边境小村里的年轻蛊女。而眼前的老妇人,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蛊婆桑婆婆。


    而现在是凌元二十三年,也就是五百年前,温晚棠她居然穿越成了五百年前的一个草鬼婆。


    “快把这药喝了,能让你好受些。”桑婆婆扶起她,将药碗递到她嘴边。


    温晚棠本能地想要拒绝,但她现在的身体虚弱得连抬手都困难,只能被迫抿了一口,苦涩瞬间在口中蔓延,她皱起眉,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茅草屋那扇本就脆弱的门板被人一脚踹开,木屑四溅。


    “把那草鬼婆交出来!”一个粗犷的男声吼道。


    阳光从门外射入,刺得温晚棠眯起了眼。她看见门口站着十几个村民,为首的正是村里的猎户赵柱,他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柴刀,眼神凶狠。


    桑婆婆立刻站起身,瘦弱干瘪的身躯挡在温晚棠床前:“你们想干什么?”


    “桑婆子,让开!”赵柱厉声道,“婉娘用蛊术害死了李家的牛,现在全村人都知道了!今天必须把她沉塘,免得她再害人!”


    “胡说八道!”桑婆婆气得浑身发抖,“阿婉这几天一直高烧不退,连床都下不了,怎么可能去害李家的牛?”


    “不是她还能是谁?全村只有你们这些草鬼婆会这种邪术!”一个尖利的女声从人群中传来,是村里的王寡妇,“前天我亲眼看见她在李家牛圈附近转悠,定是那时下的蛊!”


    温晚棠无力地靠在床头,冷眼看着这一切。从原主的记忆里看,这个村子原本是草鬼婆们的避难所,她们在这里隐居,抱团取暖。几十年前,一群逃避战乱的外来村民来到这里,蛊女们好心收留了他们。然而随着外来村民越来越多,蛊女的生存空间不断被压缩,如今已沦为村中的边缘群体,备受歧视和欺凌。


    “跟她废什么话!”赵柱不耐烦地一挥手,“把人带走!”


    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立刻冲上前来,粗暴地推开桑婆婆,伸手就要去抓温晚棠。


    “住手!”桑婆婆踉跄着站稳,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再上前一步,别怪老身不客气!”


    村民们顿时停住了脚步,脸上露出忌惮的神色。


    赵柱脸色一变:“桑婆子,你敢对我们用蛊?”


    桑婆婆挺直佝偻的背脊,眼神锐利:“是你们逼的!”


    温晚棠静静观察着,或许是原主的记忆在影响她,她的心中既感动又酸楚,桑婆婆是村里最年长的蛊婆,对待年轻蛊女如同亲生女儿。


    在这个对蛊女充满敌意的村子里,她一直尽力保护着她们。


    温晚棠生活的现代世界里,蛊女有专门的法律保护,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历史书上草鬼婆被歧视的处境。


    “大家一起上!她不敢对我们怎么样!”王寡妇在人群中煽风点火,“这些蛊女都是祸害,留着她们只会害死更多人!”


    在旁边人的怂恿下,赵柱眼中凶光更盛,他大步向前,一把抢过桑婆婆手中的布袋扔在地上:“装神弄鬼!”


    桑婆婆被他推得一个趔趄,重重摔在地上。


    “婆婆!”温晚棠下意识喊出声,她脸色苍白,四肢酸软,声音细小沙哑,根本阻止不了旁人。


    “我没事,阿婉别动。”桑婆婆艰难地爬起来,额头上已经擦破了一块皮,渗出血丝。


    温晚棠虽不是原主,但对眼前情景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快速回忆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寻找反击的可能。


    “赵柱,”终于,温晚棠开口,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你说我害死了李家的牛,有什么证据?”


    看着眼前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架的蛊女,赵柱冷哼一声:“要什么证据?全村人都知道是你们这些蛊女干的!”


    “没有证据就定罪,”温晚棠缓缓道,“这还有公道吗?”


    王寡妇尖声插话:“前天我看见你在李家牛圈附近,这就是证据!”


    温晚棠虚弱地笑了笑:“我病了三日,连水都喝不下一口,如何能去牛圈下蛊?村里谁不知道我卧病在床?”


    赵柱怒道:“少狡辩!定是你用了什么邪术,人不用去也能下蛊!跟这些妖女讲什么道理?直接沉塘!”


    他再次上前,粗鲁地抓住温晚棠的手臂,将她从床上拖了下来。


    温晚棠浑身无力,几乎是被硬生生拽到地上的。膝盖磕在坚硬的地面上,传来一阵剧痛,病弱的身体实在是经不起折腾,她眼前一阵黑暗,扶着额头说不出话来。


    “放开她!”桑婆婆扑上来,却被赵柱一把推开,后脑撞在桌角,顿时流出几滴鲜血,她连忙从胸前衣襟里抓出一把粉末捂住自己的伤口,鲜血顿时止住。


    温晚棠惊恐地喊了一声,她艰难地抬起手,从发间取下一根简陋的木簪。这是原主最珍视的物品,也是原主用来藏蛊的地方。


    “怎么,还想反抗?”赵柱嗤笑,伸手就要夺过木簪。


    温晚棠没有躲闪,只是轻轻一转簪头,一缕粉末飘散在空中。


    “小心!这草鬼婆动手了!”一人突然大叫道。


    粉末落在赵柱的手臂上,迅速消失不见。


    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赵柱,生怕出现什么可怕的变化。


    几秒钟过去,什么也没发生。


    赵柱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哈哈大笑:“装神弄鬼!我就说这些蛊女都是骗人—”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阵细微的窸窣声从他衣袖中传来。赵柱脸色一变,慌忙撸起袖子。只见他的手臂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形成一道道细小的凸起,如同有无数小虫在皮下游走。


    “这、这是什么?”赵柱的声音开始发抖。


    周围的村民惊恐地后退,生怕被传染。


    温晚棠勉强支撑起身体,靠在床沿,声音依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蚁行蛊,不会要你的命,但会让你尝到万蚁噬心的滋味。”


    话音刚落,赵柱突然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翻滚起来:“痒!好痒!救我!救救我!”


    他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手臂,很快皮肤就被抓得鲜血淋漓,但那痒意似乎来自骨髓,无论如何也无法缓解。


    蚁行蛊,并不算特别复杂的蛊,原主的这把蛊性子也很温和,最多让赵柱难受几个时辰,绝不会要了他的命。


    “你这草鬼婆!快解了你的邪术!”王寡妇尖叫道,但不敢上前。


    温晚棠冷冷地看向她:“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我们是蛊女,会用邪术吗?今日就让你们亲眼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蛊术。”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村民:“还有谁想试试?”


    村民们面面相觑,无人敢上前。赵柱还在惨叫着,那凄厉的声音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阿婉,”桑婆婆挣扎着爬到她身边,担忧地低声道,“这样会惹来大麻烦的。”


    温晚棠握住老妇人的手,轻轻拍了拍:“婆婆,忍气吞声有什么用?他们既然认定蛊女会害人,何不让他们见识一下蛊女的厉害?”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屋子。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响起:“怎么回事?”


    村民们自动让开一条路,一个拄着拐杖的白发老者在几个年轻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是村里的族长。


    看到在地上打滚的赵柱,族长皱起眉头:“这是怎么了?”


    王寡妇立刻抢着说:“族长,婉娘那妖女对赵柱下了蛊!”


    族长转向温晚棠,眼神复杂:“婉娘,真是你做的?”


    温晚棠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族长,若有人闯进你家,随便找个理由就要将你拖去沉塘,你难道会束手就擒吗?”


    她虽然面容憔悴,眼神却毫不退缩,和族长记忆中懦弱的婉娘完全不一样。


    族长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他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赵柱确实鲁莽,但你也该明白,村里人对蛊术心存恐惧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恐惧不是借口。”温晚棠平静地说,“这个村子原本是蛊女的避难所,是我们的先辈收留了你们,如今你们反客为主,将我们视为妖邪,这就是你们的报恩之道吗?”


    “但李家牛死是事实,”族长不好反驳,沉吟片刻道,“总得有个交代。”


    温晚棠强撑着站起来:“带我去看看那头牛。”


    “什么?”众人都愣住了。


    “我说,带我去看看那头死牛。”温晚棠重复道,“若真是我下的蛊,我自愿受罚。若不是,你们必须为今日之事道歉,并保证不再无故骚扰蛊女。”


    赵柱还在尖叫,村子里只有草鬼婆们能解蛊,族长思考良久,终于点头:“好。”


    两个村民搀扶起痛苦不堪的赵柱,其他人簇拥着族长和温晚棠,向李家牛圈走去。桑婆婆紧紧跟在温晚棠身边,悄声问:“阿婉,你真的能证明清白吗?你知道李家的牛是怎么回事吗?”


    温晚棠心里没底,却还是微微一笑:“婆婆放心。”


    她虽然没什么把握,可此情此景也别无他法。在原主的记忆里,李家是村里最敌视蛊女的一家,多次当众辱骂蛊女是“妖邪”,而那头所谓的“中蛊而死”的牛,绝对有蹊跷,不管是什么蹊跷,温晚棠都会想办法证明那与自己无关。


    来到李家牛圈,一头壮硕的黄牛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牛身无明显外伤,口鼻处有少量白沫。


    村民们围在牛圈外,窃窃私语。


    温晚棠走近死牛,蹲下身仔细查看。她翻开牛的眼皮,又掰开牛的嘴,最后在牛的颈侧发现了一个细小的伤口,摸到这个伤口温晚棠才真正放下心来。


    “这不是蛊术所致。”温晚棠肯定地说。


    “你胡说!”李老汉激动地站出来,“牛死得这么蹊跷,不是蛊术是什么?”


    温晚棠指着那个伤口:“这是毒蛇咬痕。若我猜得不错,这牛中的是青竹蛇的毒。”


    人群中响起一阵哗然。


    青竹蛇是当地一种常见毒蛇,被它咬伤的牲畜往往很快就会死亡,同样的,村民们对青竹蛇也很熟悉,不应该发现不了才对,恐怕是在牛死的第一时间,查也没查就急忙带人来怪罪原主了。


    “谁、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这些妖怪伪造的伤口?”王寡妇不甘心地质问。


    温晚棠冷冷看她一眼:“简单,切开伤口处的皮肉,看看是否发黑肿胀,闻闻是否有蛇毒特有的腥味即可,村子里若有牲畜被青竹蛇咬了,不都是这样坚持的吗?”


    族长示意一旁的村民照做,果然,如温晚棠所说,伤口处的肌肉已经发黑,散发出淡淡的腥气。


    真相大白,村民们面面相觑,气氛尴尬。


    李老汉涨红了脸,嘟囔道:“那、那也可能是你们蛊女驱使毒蛇咬的…”


    温晚棠忍不住笑了:“若我们能驱使毒蛇,第一个咬的就是你这种忘恩负义之徒。”


    她转向族长:“族长,真相已明,还请履行承诺。”


    族长是当年第一批全来求助的难民,他和后来的村民们不一样,他对蛊女有畏惧却并不憎恨。


    族长叹了口气,对桑婆婆和温晚棠微微躬身:“今日之事,是村里人不对。老朽代他们向你们赔罪。”


    他又转向赵柱:“赵柱,你无故伤人,罚你赔偿桑婆婆药费,并负责修缮她们的房屋。”


    赵柱此时身上的痒意已稍减,但仍在不时抽搐,闻言只得点头称是。


    “至于你们,”族长扫视围观的村民,“今后若无确凿证据,不得再骚扰蛊女,违者逐出村子!”


    村民们不服输地瞪着温晚棠,没有应声。


    族长气道:“怎么,现在我说话都不管用了?!”


    桑婆婆担忧地看着温晚棠,她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结束。


    果然,立马就有人冲出来。


    “等一下族长!就算不是婉娘杀的牛,可那日林先生也说了,她是咱村子的祸害,近年来村子里颗粒无收,老人小孩死得蹊跷,天天吃了上顿没下顿,好不容易找到了祸害,却不解决,还继续留着她?这可让咱们村民们怎么活啊!”人群里一人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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