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蛊术征服天下》 第1章 第 1 章 剧痛像条毒蛇一样从四肢缓慢地往上爬。 温晚棠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她的实验室,而是一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屋顶漏下几缕刺眼的光线,照在泥土铺成的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霉味混合在一起的怪味。 “阿婉,你醒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喜。 视线里,一个满头白发、脸上布满皱纹的老妇人正担忧地望着她,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 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属于原主的,属于她自己的,混乱地交织在一起。她是婉娘,一个生活在南疆边境小村里的年轻蛊女。而眼前的老妇人,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蛊婆桑婆婆。 而现在是凌元二十三年,也就是五百年前,温晚棠她居然穿越成了五百年前的一个草鬼婆。 “快把这药喝了,能让你好受些。”桑婆婆扶起她,将药碗递到她嘴边。 温晚棠本能地想要拒绝,但她现在的身体虚弱得连抬手都困难,只能被迫抿了一口,苦涩瞬间在口中蔓延,她皱起眉,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茅草屋那扇本就脆弱的门板被人一脚踹开,木屑四溅。 “把那草鬼婆交出来!”一个粗犷的男声吼道。 阳光从门外射入,刺得温晚棠眯起了眼。她看见门口站着十几个村民,为首的正是村里的猎户赵柱,他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柴刀,眼神凶狠。 桑婆婆立刻站起身,瘦弱干瘪的身躯挡在温晚棠床前:“你们想干什么?” “桑婆子,让开!”赵柱厉声道,“婉娘用蛊术害死了李家的牛,现在全村人都知道了!今天必须把她沉塘,免得她再害人!” “胡说八道!”桑婆婆气得浑身发抖,“阿婉这几天一直高烧不退,连床都下不了,怎么可能去害李家的牛?” “不是她还能是谁?全村只有你们这些草鬼婆会这种邪术!”一个尖利的女声从人群中传来,是村里的王寡妇,“前天我亲眼看见她在李家牛圈附近转悠,定是那时下的蛊!” 温晚棠无力地靠在床头,冷眼看着这一切。从原主的记忆里看,这个村子原本是草鬼婆们的避难所,她们在这里隐居,抱团取暖。几十年前,一群逃避战乱的外来村民来到这里,蛊女们好心收留了他们。然而随着外来村民越来越多,蛊女的生存空间不断被压缩,如今已沦为村中的边缘群体,备受歧视和欺凌。 “跟她废什么话!”赵柱不耐烦地一挥手,“把人带走!” 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立刻冲上前来,粗暴地推开桑婆婆,伸手就要去抓温晚棠。 “住手!”桑婆婆踉跄着站稳,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再上前一步,别怪老身不客气!” 村民们顿时停住了脚步,脸上露出忌惮的神色。 赵柱脸色一变:“桑婆子,你敢对我们用蛊?” 桑婆婆挺直佝偻的背脊,眼神锐利:“是你们逼的!” 温晚棠静静观察着,或许是原主的记忆在影响她,她的心中既感动又酸楚,桑婆婆是村里最年长的蛊婆,对待年轻蛊女如同亲生女儿。 在这个对蛊女充满敌意的村子里,她一直尽力保护着她们。 温晚棠生活的现代世界里,蛊女有专门的法律保护,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历史书上草鬼婆被歧视的处境。 “大家一起上!她不敢对我们怎么样!”王寡妇在人群中煽风点火,“这些蛊女都是祸害,留着她们只会害死更多人!” 在旁边人的怂恿下,赵柱眼中凶光更盛,他大步向前,一把抢过桑婆婆手中的布袋扔在地上:“装神弄鬼!” 桑婆婆被他推得一个趔趄,重重摔在地上。 “婆婆!”温晚棠下意识喊出声,她脸色苍白,四肢酸软,声音细小沙哑,根本阻止不了旁人。 “我没事,阿婉别动。”桑婆婆艰难地爬起来,额头上已经擦破了一块皮,渗出血丝。 温晚棠虽不是原主,但对眼前情景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快速回忆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寻找反击的可能。 “赵柱,”终于,温晚棠开口,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你说我害死了李家的牛,有什么证据?” 看着眼前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架的蛊女,赵柱冷哼一声:“要什么证据?全村人都知道是你们这些蛊女干的!” “没有证据就定罪,”温晚棠缓缓道,“这还有公道吗?” 王寡妇尖声插话:“前天我看见你在李家牛圈附近,这就是证据!” 温晚棠虚弱地笑了笑:“我病了三日,连水都喝不下一口,如何能去牛圈下蛊?村里谁不知道我卧病在床?” 赵柱怒道:“少狡辩!定是你用了什么邪术,人不用去也能下蛊!跟这些妖女讲什么道理?直接沉塘!” 他再次上前,粗鲁地抓住温晚棠的手臂,将她从床上拖了下来。 温晚棠浑身无力,几乎是被硬生生拽到地上的。膝盖磕在坚硬的地面上,传来一阵剧痛,病弱的身体实在是经不起折腾,她眼前一阵黑暗,扶着额头说不出话来。 “放开她!”桑婆婆扑上来,却被赵柱一把推开,后脑撞在桌角,顿时流出几滴鲜血,她连忙从胸前衣襟里抓出一把粉末捂住自己的伤口,鲜血顿时止住。 温晚棠惊恐地喊了一声,她艰难地抬起手,从发间取下一根简陋的木簪。这是原主最珍视的物品,也是原主用来藏蛊的地方。 “怎么,还想反抗?”赵柱嗤笑,伸手就要夺过木簪。 温晚棠没有躲闪,只是轻轻一转簪头,一缕粉末飘散在空中。 “小心!这草鬼婆动手了!”一人突然大叫道。 粉末落在赵柱的手臂上,迅速消失不见。 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赵柱,生怕出现什么可怕的变化。 几秒钟过去,什么也没发生。 赵柱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哈哈大笑:“装神弄鬼!我就说这些蛊女都是骗人—”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一阵细微的窸窣声从他衣袖中传来。赵柱脸色一变,慌忙撸起袖子。只见他的手臂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形成一道道细小的凸起,如同有无数小虫在皮下游走。 “这、这是什么?”赵柱的声音开始发抖。 周围的村民惊恐地后退,生怕被传染。 温晚棠勉强支撑起身体,靠在床沿,声音依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蚁行蛊,不会要你的命,但会让你尝到万蚁噬心的滋味。” 话音刚落,赵柱突然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翻滚起来:“痒!好痒!救我!救救我!” 他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手臂,很快皮肤就被抓得鲜血淋漓,但那痒意似乎来自骨髓,无论如何也无法缓解。 蚁行蛊,并不算特别复杂的蛊,原主的这把蛊性子也很温和,最多让赵柱难受几个时辰,绝不会要了他的命。 “你这草鬼婆!快解了你的邪术!”王寡妇尖叫道,但不敢上前。 温晚棠冷冷地看向她:“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我们是蛊女,会用邪术吗?今日就让你们亲眼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蛊术。”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村民:“还有谁想试试?” 村民们面面相觑,无人敢上前。赵柱还在惨叫着,那凄厉的声音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阿婉,”桑婆婆挣扎着爬到她身边,担忧地低声道,“这样会惹来大麻烦的。” 温晚棠握住老妇人的手,轻轻拍了拍:“婆婆,忍气吞声有什么用?他们既然认定蛊女会害人,何不让他们见识一下蛊女的厉害?”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屋子。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响起:“怎么回事?” 村民们自动让开一条路,一个拄着拐杖的白发老者在几个年轻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是村里的族长。 看到在地上打滚的赵柱,族长皱起眉头:“这是怎么了?” 王寡妇立刻抢着说:“族长,婉娘那妖女对赵柱下了蛊!” 族长转向温晚棠,眼神复杂:“婉娘,真是你做的?” 温晚棠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族长,若有人闯进你家,随便找个理由就要将你拖去沉塘,你难道会束手就擒吗?” 她虽然面容憔悴,眼神却毫不退缩,和族长记忆中懦弱的婉娘完全不一样。 族长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他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赵柱确实鲁莽,但你也该明白,村里人对蛊术心存恐惧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恐惧不是借口。”温晚棠平静地说,“这个村子原本是蛊女的避难所,是我们的先辈收留了你们,如今你们反客为主,将我们视为妖邪,这就是你们的报恩之道吗?” “但李家牛死是事实,”族长不好反驳,沉吟片刻道,“总得有个交代。” 温晚棠强撑着站起来:“带我去看看那头牛。” “什么?”众人都愣住了。 “我说,带我去看看那头死牛。”温晚棠重复道,“若真是我下的蛊,我自愿受罚。若不是,你们必须为今日之事道歉,并保证不再无故骚扰蛊女。” 赵柱还在尖叫,村子里只有草鬼婆们能解蛊,族长思考良久,终于点头:“好。” 两个村民搀扶起痛苦不堪的赵柱,其他人簇拥着族长和温晚棠,向李家牛圈走去。桑婆婆紧紧跟在温晚棠身边,悄声问:“阿婉,你真的能证明清白吗?你知道李家的牛是怎么回事吗?” 温晚棠心里没底,却还是微微一笑:“婆婆放心。” 她虽然没什么把握,可此情此景也别无他法。在原主的记忆里,李家是村里最敌视蛊女的一家,多次当众辱骂蛊女是“妖邪”,而那头所谓的“中蛊而死”的牛,绝对有蹊跷,不管是什么蹊跷,温晚棠都会想办法证明那与自己无关。 来到李家牛圈,一头壮硕的黄牛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牛身无明显外伤,口鼻处有少量白沫。 村民们围在牛圈外,窃窃私语。 温晚棠走近死牛,蹲下身仔细查看。她翻开牛的眼皮,又掰开牛的嘴,最后在牛的颈侧发现了一个细小的伤口,摸到这个伤口温晚棠才真正放下心来。 “这不是蛊术所致。”温晚棠肯定地说。 “你胡说!”李老汉激动地站出来,“牛死得这么蹊跷,不是蛊术是什么?” 温晚棠指着那个伤口:“这是毒蛇咬痕。若我猜得不错,这牛中的是青竹蛇的毒。” 人群中响起一阵哗然。 青竹蛇是当地一种常见毒蛇,被它咬伤的牲畜往往很快就会死亡,同样的,村民们对青竹蛇也很熟悉,不应该发现不了才对,恐怕是在牛死的第一时间,查也没查就急忙带人来怪罪原主了。 “谁、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这些妖怪伪造的伤口?”王寡妇不甘心地质问。 温晚棠冷冷看她一眼:“简单,切开伤口处的皮肉,看看是否发黑肿胀,闻闻是否有蛇毒特有的腥味即可,村子里若有牲畜被青竹蛇咬了,不都是这样坚持的吗?” 族长示意一旁的村民照做,果然,如温晚棠所说,伤口处的肌肉已经发黑,散发出淡淡的腥气。 真相大白,村民们面面相觑,气氛尴尬。 李老汉涨红了脸,嘟囔道:“那、那也可能是你们蛊女驱使毒蛇咬的…” 温晚棠忍不住笑了:“若我们能驱使毒蛇,第一个咬的就是你这种忘恩负义之徒。” 她转向族长:“族长,真相已明,还请履行承诺。” 族长是当年第一批全来求助的难民,他和后来的村民们不一样,他对蛊女有畏惧却并不憎恨。 族长叹了口气,对桑婆婆和温晚棠微微躬身:“今日之事,是村里人不对。老朽代他们向你们赔罪。” 他又转向赵柱:“赵柱,你无故伤人,罚你赔偿桑婆婆药费,并负责修缮她们的房屋。” 赵柱此时身上的痒意已稍减,但仍在不时抽搐,闻言只得点头称是。 “至于你们,”族长扫视围观的村民,“今后若无确凿证据,不得再骚扰蛊女,违者逐出村子!” 村民们不服输地瞪着温晚棠,没有应声。 族长气道:“怎么,现在我说话都不管用了?!” 桑婆婆担忧地看着温晚棠,她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结束。 果然,立马就有人冲出来。 “等一下族长!就算不是婉娘杀的牛,可那日林先生也说了,她是咱村子的祸害,近年来村子里颗粒无收,老人小孩死得蹊跷,天天吃了上顿没下顿,好不容易找到了祸害,却不解决,还继续留着她?这可让咱们村民们怎么活啊!”人群里一人喊道。 第2章 第 2 章 前些天村子里修了座桥,村民们请了附近一个有名的风水先生来看桥,想去去晦气,保佑今年收成。 风水先生姓林,都称他为林大师。 林大师来的第一天就瞧上了柔弱可怜的婉娘,趁着人少想非礼婉娘,却被婉娘一只蛊虫吓跑了。林大师自觉丢脸,当即中断仪式宣称婉娘是村里的祸害,诅咒了石桥,只要婉娘还活着一天村民们就一天不会富足,石桥便一天不能走人。 自此让婉娘在村里的处境难上加难,她高烧几日便是这些村民们的杰作,今天更是仅凭一只牛就要将她沉塘。 温晚棠说:“林先生说我是妖女,又有何证据?不过是上下嘴皮子一碰。” 一村民喊道:“你胡说!竟敢对林先生不敬?!” “若林先生已经认定我是妖女,那我愿与他当面对质,证明清白。”温晚棠说。 村民们一时沉默下来,林先生是附近有名的风水先生,具说他年轻时还是朝廷御用风水师,轻易不会出手。为了请他来,村民们挨家挨户收集粮食银钱才勉强把他请来,请来后对他也是恭恭敬敬,不敢怠慢。 族长深深地看了温晚棠一眼:“婉娘,你确定要见林先生?” “确定。” “好,随我来吧。” “族长?怎么能放任这妖女去见林先生?”王寡妇喊道。 族长说:“见一面有何不可?有误会也好当面说情。” 王寡妇仍然有些不满,但见族长意已决,只好忍了下来。 族长家的宅院是村里最气派的,青石垒砌的围墙,厚重的木门上镶着铜环。 院内的客房门前,两个村民正守在那里。 “林先生醒了吗?”族长问道。 “已经醒了,正在用早膳。” 族长便推开客房门,客客气气道:“林先生,婉娘来了,说是有事想与您说。” 客房内,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桌边用膳。他面容清瘦,留着长胡子,一双眼睛细长而锐利,听到族长这么说他有些疑惑道:“婉娘?是谁?” 一村民喊道:“她便是前些日子在石桥上先生您指认的妖女。” 温晚棠走上前在他面前站定:“林先生,我今日来正是想请教请教,您为何认定是我诅咒了石桥?” 林先生看了她一眼,随后站起身,踱步到窗前,背对着众人:“前些日子我观天象,见煞星落于村东,正是你家方向。那日我又在桥头起卦,卦象显示有一年轻女子以邪术诅咒了此桥。” 紧接着他猛地转身,指着温晚棠,怒目圆睁,嘴上训斥道:“村里的年轻蛊女里就数你邪气最盛,你说不是你还能是谁?想必村子里年年颗粒无收,也是你这个妖女在作祟。” 提到收成,门外围观的村民们一阵骚动。 温晚棠却微微一笑:“林先生果然高明。不过,我有一事不解,既然石桥已被诅咒,为何先生不先设法破解,反而急着要沉塘活人?您待在村里也有十天八天了,每日吃我们的粮食,受我们的伺候。可你面对村子里的穷苦惨状为何仍然无动于衷?” 村民们不禁也有些疑惑,那日林先生只说被妖女诅咒,气愤回屋后至今都不出门,每日只吟诗作画,任凭村民们怎么求助,林先生都只说不是时候,那到底何时才是时候? 林先生眼神一闪,他本意是想通过村民施压让婉娘屈服,跟了他,他说:“此咒怨气极重,唯有除去施咒之人,方能彻底化解,我才好进行下一步。” “原来如此。”温晚棠点头,忽然话锋一转,“那敢问先生,可知道青蛇经中关于妖邪的论述?” 林先生愣了一下:“青蛇经?” “或者莽书中关于桥煞的说法?”温晚棠继续追问,目光锐利,“我虽只是蛊女,可下蛊也要看日子,看位置,更要看人,看周遭气运。下蛊是件非常讲究的事,所以我们蛊女对风水一事也略知一二,先生既然是风水师,甚至还在朝廷任职过,对这些经典古籍应该很熟悉吧?为何不根据古籍记载行事,反而轻易就定了我的罪?” 林先生怀疑地看着温晚棠没说话,温晚棠便继续说:“青蛇经记载,若遇邪祟作乱,当先设坛作法,以桃木镇之。莽书更是明言,农村桥梁若遭诅咒,需以五谷撒桥,焚香七日,以敬拜山神,再另寻根源。” “是,是啊!这些事连我们蛊女都知道,你是…你是哪来得风水大师啊?竟然连规矩都忘完了?!”一女子从人群里跑出来,她声音虽大,神色却很慌乱,眼神乱飘,紧握着拳头,不敢直视旁人。 她名为青竹,也是村子里的蛊女之一,性子耿直活泼,和婉娘同岁,经常和桑婆婆一起照顾村里的蛊女,此时为何不管不顾跳出来? 温晚棠往她身后看,瞧见了人刚刚回来的桑婆婆,以及她手里抱着的东西,心里有了数。 “蛊女?”林先生沉吟片刻,他的手心冒出细汗,周遭村庄里只有这一个村子里有草鬼婆,他一时间分不出这草鬼婆嘴里话的真假。 她说得如此坚定,林先生有些举棋不定。 温晚棠寸步不让,她知道这风水先生是在鼓弄玄虚,在原主的记忆中能看到,那日他在桥上做法时,曾将罗盘倒置使用,连风水最基本的定位都做错,口中还念叨着“天灵灵地灵灵”,实在是贻笑大方,只能骗骗这愚昧的深山村民们。 这林先生靠得就是这些村民们的无知,通过坑蒙拐骗才混上个风水大师的名头。 “这位姑娘说的也有道理,林先生若是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说,我相信先生行事如此决绝定是有他的苦衷。”一道温润的声音从侧边响起,温晚棠侧头,只见旁边挂着的帘子后面,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一个人,不知道他坐了多久,听了多久,温晚棠仅能透过帘子看见他的身影。 他顿了会又说:“这青蛇经和莽书,在下也有所耳闻,只是对风水一事所知甚少,还需林先生解惑。” 在原主的记忆里村子里并没有声音如此温和特别的男人,温晚棠对不上他的身份,此时对质又被他横插一脚,心里顿时有些不安,担心他是个变数。 族长也不识得这个人,猛然瞧见屋子里多个人,疑惑道:“敢问这位先生是…?” 林先生连忙解释道:“哦,是我的客人,今天上午刚刚到的。” 男人隔着帘子作揖道:“在下刚好途径此地,应林先生邀请前来,叨扰给位村民了。” 门口的村民们点头:“林先生早上出门带回来的。” 族长仍有些疑惑,对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很警惕,可现在并不是合适的询问时间。 有了男人的话,林先生顺口气,他看着弱不禁风,身形如片纸一样单薄的婉娘心里越发自信,他就知道她不是个善茬,那日在桥上他不过是想摸摸她便被她用蛊威胁,表面装得弱柳扶风,其实就是个不省心的会吃人的妖女,待这件事解决了,他绝对不会放过她。 一个没出过门的草鬼婆,就算知道点什么东西又能如何,还不是他林先生说什么是什么,反正这些村民们绝不会去信一个草鬼婆的。 林先生两手重新握在一起,擦去手心的汗,声音不似刚刚那般锐利,他说:“古籍所载固然有理,但也要结合实际。青蛇经和莽书虽然说得不错,我在朝廷任职时倒也看过几次,但它们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书了,与实际情况还是有些对不上的。” “此地煞气之重实属罕见,有些古法未必适用。况且风水之术博大精深,各派见解不同,岂能一概而论,说起来你个妖女,反倒先质问起我来了。” 温晚棠缓缓一笑说:“林先生,你确定?” 林先生果断道:“当然。” “那我也想请教您一番,这青蛇经与莽书乃我们蛊女世代相传的圣书,与你们风水有何关系?青蛇经记载的是养蛊之法,其中青蛇指的正是一种罕见的蛇蛊,从来没记载过什么邪祟,而莽书更与风水毫无关系,莽在南疆古语中是血的意思,这本书讲的是以血养蛊的秘术,可没有什么桥煞。”温晚棠向前迈了一步,逼视着林先生,他的额头渗出冷汗,嘴唇颤抖着想要解释。 “一个真正的风水师怎么会把我们蛊女的圣书认成风水古籍?” 第3章 第 3 章 林先生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眼前这吃人的妖女居然敢诈他!他猛地挺直腰板,强自镇定地冷笑一声:“荒谬!青蛇经与莽书乃是风水界不传之秘,岂是你们这些蛊女能够接触的?你口中的蛊女圣书,怕不是从哪里听来同名,想鱼目混珠!” 他转向族长,言辞恳切:“族长明鉴,此女分明是见事情败露,便想混淆视听。她性情大变,前几日还病得神志不清,不敢抬头看人,今日却突然能言善辩,这分明是妖邪附体的征兆啊!” 这番话立刻在村民中引起了骚动。王寡妇尖声附和:“没错!婉娘以前见到我们都低着头不敢说话,现在却这般烈性,这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定是中邪了,这些草鬼婆就是容易招不干净的东西!” “定是妖邪作祟!”赵柱也捂着仍在隐隐作痛的手臂,咬牙切齿地说。 温晚棠冷眼看着这一幕,心中明白这些村民对蛊女的偏见根深蒂固。她转向族长,声音平静却坚定:“族长,既然林先生质疑,不如请桑婆婆去蛊女庙中取出那两本圣书,一看便知真假。” 这话一出,林先生险些拽断自己的几根胡子。 “让桑婆婆去取书。”族长看着她点头,蛊女庙里有青蛇经和莽书这件事他也知道,由当年建立这个村子的第一任蛊婆亲手书写,再放入庙中,具说每个蛊女对这两本圣书都倒背如流。 桑婆婆立马走出人群,她怀里捧着块黑布,说:“书,老身我早已取来。” 说罢便当众打开那块布,露出两本泛黄的手抄本,书页边缘磨损严重,显然经常被翻阅。 族长接过书本翻开,只见其中一本书第一页便写着“莽书”两个大字和几个小字:以血养蛊,三日成契,他又翻开另一本书,第一页写着青蛇经。 族长说:“这两本书乃蛊女圣书,从石蛊村建村的第一天起就被供奉在了蛊女庙里,只是附近村民们平日对草鬼婆避之不及,从未听说过罢了。” 林先生听闻急切地看着帘子后的男人,那男人沉吟片刻,语气相当轻松地说:“在下对风水,蛊女的事知之甚少,风水圣经有那么多个,我可能记岔了,我听说的可能是叫青虎或者青龙什么的。” 他突然变卦,林先生措不及防,额头冷汗直冒,这边温晚棠紧追不舍,他强撑着说:“就算…就算这两本书是蛊女圣书,那也不能证明什么!各地风水流派不同,典籍名称有所重合也是常事!” “好!”温晚棠就知道他不会轻易认输,“既然林先生坚持自己是真正的风水师,那想必画符施法不在话下。就请先生当场画一道镇邪符,镇住我这妖女,以证清白!” 她说罢有些头晕,青竹立刻就注意到了,担忧地上前扶住她,让她慢慢坐到一旁的木凳上,温晚棠轻拍她的手,让她不用担心,她只是说话说得太快了。 林先生面色铁青,这里的村民们是不识货没错,可也都见过黄符长什么样,他能拿出一百张黄符糊弄去,却没办法亲手画出一张来,更别提镇压什么了。 温晚棠不给它喘息的机会,扶着心口喘气,嘴上却依旧咄咄逼人:“怎么?林先生该不会是根本不会画吧?” 林先生支支吾吾,族长心里已然有数,他面色铁青,厉声道:“搜身!” 如果林先生是个骗子,那他们几乎掏空半个村子的钱财请他来,还用仅剩的粮食款待他至今,这些钱财和食物岂不是全都打水漂了?! 村民们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后果有多么严重,此刻他们紧盯着林先生,像在狩猎一样。林先生被他们看得后退几步,几个村民见此几步上前,不顾林先生的挣扎,开始搜查他的衣物。不一会儿,他们就从林先生鼓囊囊的包袱中搜出了几件金银首饰和几件所谓的法宝。 “这是我家的银饰!”一个村民认出了一支银簪,“什么时候没的?”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玉镯!”另一个村民惊呼。 族长颤抖着手拿起其中一件造型奇特的铜镜,声音颤抖:“林先生,这就是你说过的照妖镜吗?我记得有次附近几个村子里的地主出重金只为见一面这法宝,却都被你拒绝,你说它法力无边,不能轻易见人,而且妖邪触之即死,是非常危险的法宝,是吗?” 林先生面如死灰,说不出话来。 温晚棠几步走上前,从族长手中接过铜镜,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狠狠将它摔在地上! 铜镜应声而碎,而温晚棠却安然无恙。 她顿时轻笑。 “请问先生,到底什么是假的?”温晚棠看着林先生,面无表情地问,“法宝是假的?还是说,你,才是假的?” 真相大白,村民们愤怒地围住林先生,怒骂声此起彼伏。 “还我钱财!” “打死这个骗子!” “把我的钱还给我!把我的粮食还给我!” “该死,你这个狗皮扒的东西,你该死!” 族长示意大家安静,沉痛地说:“林先生,你还有什么话说?” 就在这时,谁也没料到的事情发生了。林先生突然挣脱村民暴起,从袖中滑出一把匕首,直刺温晚棠心口! “妖女,去死吧!”他双眼通红喊道。 温晚棠早有防备,侧身避开致命一击,同时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细小的银针,精准地刺入林先生手腕的穴道。 “啊!”林先生惨叫一声,匕首落地。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右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肿胀,“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温晚棠冷冷道,“这针上涂的是黑蝎蛊,十二个时辰内若无解药,你这只手就保不住了。” 她俯身拾起匕首,在手中把玩,凌厉的刀刃和头发散落,面容病态的温晚棠像两种极端。 村民们的愤怒还没有结束,他们围着林先生,抓起一旁的东西往他身上砸,门内有村民们在泄愤,门外不少妇人跪地哭泣,他们失去了钱财,失去了粮食,什么都没落到,等冬天来了,该怎么办? 林先生的脸被打得血肉模糊,他的胳膊还在抽痛,他躺在地上哭诉:“我确实是江湖骗子,可从来没做过谋财害命的事,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女侠,神女…求求你!求求你,!给我解药吧!” 族长长叹一声,对村民挥手:“把他关起来,明日送往官府。” 温晚棠后退一步,青竹揽住她的腰,温晚棠便把剩下的几根针塞到她手里:“刚刚多谢小竹的蛊。” 青竹俏皮一笑,她眨眨眼笑道:“不用谢。” 族长转向温晚棠,深深一躬:“婉娘,今日多亏你机敏,才避免了一场冤案。老朽代表全村,向你赔罪。” 温晚棠说:“你们该赔罪的对象是所有蛊女吧?把所有祸事都推到草鬼婆身上,宁愿相信来历不明的江湖骗子也不愿相信在此地生存已久的草鬼婆们。” “若不是我反抗,恐怕现在我早就死在村口那河里了,你说我该怎么原谅你们?” 族长握紧拐杖,他下定决心一般,说:“过两日,我会带着所有村民向村里的草鬼婆赔罪。” 这本是件大事,可在场的村民们却无暇顾及,他们不停地哀嚎痛苦,冬天在即,出了这档子事,银钱或许还能要回来,粮食该怎么办?这个林先生前前后后收走了那么多粮食,他都放到哪去了?如果要不回来这个冬天到底该怎么熬过去? 林先生在村民们的逼迫下开口:“粮食,粮食…我都,都给隔壁石桥村的孟地主了…我,我和他合作,他要粮食,我要钱…” “孟地主?那个霸占了三个村寨土地的孟家?”一村民痛苦惊叫。 “完了完了,粮食进了孟家的粮仓,就别想拿回来…” “这个冬天可怎么过啊…” “族长族长!我们怎么办?!怎么办啊??” “我要打死你喂狗!” “…” 恐慌开始在村民中蔓延。几个老人已经瘫坐在地上,绝望地捶打着地面。 “去要回来!”一个年轻人激动地喊道。 “你疯了吗?”王寡妇尖声反驳,“孟家养着几十个打手,去年邻村有人去讨债,被打断了一条腿!” “那怎么办?等着饿死吗?” 争吵声中,族长拄着拐杖,面色凝重地敲了三下地面,他声音沉稳:“大家都别急,过些日子,我会去和孟家交涉,再不济…就上报官府!你们放心,只要老朽还活着,这个冬天就饿不死一个人。” 村民们逐渐冷静下来,待族长劝走村民们后,这屋子里只剩下三个蛊女,一个族长以及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族长拄着拐杖,走到帘子前,语气不善地问:“请问你是?” 帘后沉默片刻,随后响起纸张展开的声音,男人声音依旧轻柔:“姑娘刚刚真是人比娇花,性比烈酒。” 温晚棠道:“公子谬赞,敢问公子到底是何人?” “在下谢珩,北地行商。前几日随商队路过此地,不幸遭遇山贼,与同伴失散。”他语声渐低,“今日旧伤发作,在山径旁歇息,是林先生执意将在下带回村中疗养的。” “林先生为何要带个来历不明的伤者回村?况且刚刚不还说你们是朋友吗?”温晚棠追问。 扇面倏地合拢,帘后传来一声轻笑:“认识一个时辰就不算朋友吗?至于将我带回来的原因…或许是因为这个。” 竹帘微动,那把折扇从帘下伸出。扇面完全展开,露出一个龙飞凤舞的“璟”字。这个字笔力遒劲,金丝绣线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熠熠生辉。 “许是那位林先生误将在下当作璟王府的人,存了攀附之心。”他说,“可在下不过一残废罢了,不信的话,姑娘你现在就可以进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