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露谷的清晨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冽。瑟琳娜坐在窗边,望着下方山谷中渐渐苏醒的村落,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夜莺徽章。距离她抵达这里已经过去数日,身体的疲惫稍有缓解,但精神的弦依旧紧绷。舅舅卡尔霍恩·诺顿并未过多询问,只是提供了基本的庇护,态度保持着有距离的审视。
玛拉端着一盘简单的早餐走了进来——黑面包、乳酪和一碗热汤。她的目光扫过瑟琳娜依旧苍白的脸和眼底的阴影,将餐盘放在桌上。
“山谷东面有一处温泉,”玛拉语气平淡地开口,仿佛在谈论天气,“对恢复伤势和驱寒有些用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带你去。”
这算不上热情的关怀,更像是一种实用的建议。瑟琳娜点了点头,轻声道谢。她需要尽快恢复体力,无论未来如何,虚弱的身体都是最大的累赘。
就在这时,房间门被敲响。得到允许后,卡尔霍恩·诺顿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色猎装,表情严肃,手里拿着一卷用蜡封好的细小信筒。
“帝都的消息。”他言简意赅,将信筒递给瑟琳娜,目光锐利地观察着她的反应。“今晨刚由信隼送到。卢西恩·奥古斯都,已在三天前,在圣劳伦斯大教堂正式加冕。”
瑟琳娜伸出的手猛地僵在半空,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尽管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依旧像一记重锤砸在胸口。那个囚禁她、试图从精神上摧毁她的男人,如今已站在了帝国权力的顶峰。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能调动的资源,能施加的压力,将百倍于从前。
她强迫自己接过信筒,指尖冰凉。她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紧紧攥着那冰冷的金属圆筒,指节泛白。
卡尔霍恩的声音继续响起,冷静得近乎残酷:“根据信中所说,加冕仪式……相当简洁。他拒绝了大部分传统流程,而且维尔德公爵出席了仪式,并公开表示了支持。”
父亲……支持了卢西恩。瑟琳娜闭上眼,心中五味杂陈。是为了家族存续?还是为了……换取她的生机?她无从判断,但这个消息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依旧很艰难。
“诺顿家族,无意卷入帝都的权力漩涡。”卡尔霍恩看着她,语气斩钉截铁,“银露谷的庇护,基于你母亲的血脉,但也仅限于此。我们不会为了你,去正面挑战帝国皇帝,哪怕他是一个……不那么传统的统治者。”
他的话像冰水,浇灭了瑟琳娜心中刚刚燃起的一丝依靠感。她完全理解舅舅的决定,诺顿家族没有义务为了她赌上全族的命运。
“我明白,舅舅。”瑟琳娜睁开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从未期望诺顿家族为我涉险。您的收留,我已经感激不尽。”
卡尔霍恩微微颔首,似乎对她的清醒表示认可。“那么,女孩,你接下来有何打算?银露谷可以为你提供暂时的安全,但并非长久之计。卢西恩皇帝……以他的行事风格,绝不会放任你在外。”
这正是瑟琳娜日夜思考的问题。她不能永远躲在银露谷,这不仅会为诺顿家族带来危险,也意味着她将永远活在恐惧和卢西恩的阴影之下。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不能留在这里连累您和整个家族。但我也不会回去,回到他身边。”她顿了顿,说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已久的念头,“我想离开帝国。”
卡尔霍恩的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离开帝国?”
“是的。”瑟琳娜的语气坚定起来,“乘船,去东大陆,或者更南方未被帝国掌控的城邦。只要离开他的势力范围,我才有真正自由的可能。”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玛拉站在一旁,沉默地听着,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你知道这有多困难吗?”卡尔霍恩缓缓开口,“穿越边境,寻找可靠的船只,应对海上的风险,以及在陌生大陆生存……这并非易事。而且,皇帝的眼线很可能已经布设在各个港口。”
“我知道。”瑟琳娜迎上他的目光,“但这比坐以待毙,或者回到那个囚笼要好。我愿意承担任何风险。我只需要一个机会,一个离开的机会。”她举起手中的信筒,“或许……或许父亲在帝都的周旋,能为我争取到一丝离开的时间窗口。”
她这是在赌,赌父亲的支持并非全然无用,赌卢西恩在稳固权力之初,暂时无暇对她进行最严密的搜捕,或者……会因与维尔德的交易而略有迟疑。
卡尔霍恩沉思良久,目光在瑟琳娜倔强的脸上停留。“这条路,九死一生。”
“留下来,或者回去,同样是死路。”瑟琳娜轻声回答,语气却异常清晰,“我选择拼一线生机。”
卡尔霍恩最终点了点头,不是赞同,而是做出了一个决定。“诺顿家族不会官方协助你逃离帝国,那等同于叛国。但是……”他看了一眼玛拉,“某些私人层面的、有限度的帮助,或许可以安排。玛拉熟悉南境的一些非官方渠道。”
玛拉对上卡尔霍恩的目光,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谢谢您,舅舅。”瑟琳娜深深行了一礼。她知道,这已经是诺顿家族能提供的最大限度的帮助了。
卡尔霍恩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房间。
瑟琳娜看向玛拉,眼中重新燃起光芒,那是对自由的渴望,混杂着巨大的恐惧和不容退缩的决心。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准备?”她问。
玛拉走到窗边,望向山谷外隐约可见的、通往海岸的方向,目光锐利如鹰。
“首先,”她声音低沉,“你需要一个新的身份,和一套无懈可击的说辞。然后,我们需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以及……一艘愿意冒险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