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西恩那句反问,如同最终判决,在瑟琳娜耳边日夜回响,彻底击碎了她试图维持的表面平静,她不敢去想那句反问下隐藏的真正含义。
她发现,卢西恩的影响力早已渗透进庄园的方方面面。那个“老农”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真正关键的是几个看似不起眼,却在关键岗位上的佃农头目和工坊骨干。他们或许是被卢西恩用利益收买,或许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或许单纯是折服于他那远超年龄的狠辣与手腕。他们无声地执行着他的意志,如同提线木偶。
瑟琳娜也曾试图暗中联系外界。她利用一次前往附近小镇采买的机会,偷偷将一封写给父亲、隐晦求助的信件交给了一个看似可靠的驿站信使。然而,三天后,那封未拆封的信件,却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了她的书桌上,下面压着一片银绿色的“月光尘”叶片。
没有警告,没有言语。但这无声的返还,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她的心。她开始出现幻觉,有时会在水面的倒影里,看到自己脖颈上套着无形的枷锁;有时会在夜深人静时,听到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铁链拖曳声。她的食欲锐减,本就纤细的身形更显单薄,眼下的青黑挥之不去,只有那双蓝色的眼眸,因为极力压抑的恐惧和不肯彻底熄灭的挣扎,而显得异常明亮,却也异常脆弱。
卢西恩将她的变化尽收眼底。他没有限制她的行动,甚至允许她继续“管理”庄园。他像是在进行一场残忍的驯化,享受着猎物在笼中徒劳冲撞、逐渐耗尽力气的过程。他看她的眼神,也愈发不加掩饰,那里面混合着冰冷的占有、扭曲的满足,以及一种……近乎欣赏她这份顽强却又注定徒劳的复杂情绪。
这天,庄园里来了几位真正的客人——来自邻省的一位男爵和他的随从,据说是听闻了“落日庄园”新酿美酒的名声,前来品尝并洽谈合作的。这对陷入绝境的瑟琳娜来说,无疑是天降的救命稻草!这是外界的力量,是可能打破卢西恩封锁的机会!
她强打起精神,换上最得体的衣裙,仔细遮掩了憔悴,在客厅接待了这位费舍男爵。男爵是个典型的小贵族,有些虚荣,对维尔德家族的名头颇为敬畏,对瑟琳娜的美貌更是赞不绝口。品尝过新酒后,他果然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开始详细询问产量和价格。
瑟琳娜心中燃起一丝久违的希望,她努力周旋,试图敲定这笔至关重要的交易。然而,就在气氛渐入佳境时,卢西恩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客厅门口。
他没有通报,就这么径直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略显陈旧的猎装,似乎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山林间的寒气。他的出现,让原本融洽的气氛瞬间凝滞。
费舍男爵显然不认识他,有些疑惑地看向瑟琳娜。
瑟琳娜的心脏骤然缩紧,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卢西恩却看也没看男爵,他的目光直接落在瑟琳娜身上,深紫色的眼眸如同寒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他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冰冷而疏离。
“瑟琳娜,”他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亲昵和宣告意味,“费舍男爵恐怕无法与你完成这笔交易了。”
瑟琳娜脸色煞白,手指紧紧攥住了裙摆。
费舍男爵皱起眉头,有些不悦:“这位是?”
卢西恩这才将目光转向男爵,眼神淡漠,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男爵阁下,您在南境边境的那批‘私货’,恐怕已经被总督卫队扣下了。您现在最需要的,不是美酒,而是想想如何应对总督大人的质询,不是吗?”
费舍男爵的脸色瞬间大变,猛地站起身,惊疑不定地看着卢西恩:“你……你怎么会知道?!”
卢西恩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瑟琳娜,那眼神仿佛在说:“看,你寄予希望的外援,如此不堪一击。”
他缓步走到瑟琳娜身边,姿态自然得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他伸出手,并非触碰她,而是拿起了桌上那只盛着新酒的酒杯,轻轻晃了晃,嗅了嗅酒香。
“酒不错。”他评价道,随即放下酒杯,目光再次锁住瑟琳娜惨白的脸,“可惜,谈生意的事,以后还是交给我吧。你只需要……安心待在这里就好。”
他的话,如同最后一块巨石,彻底压垮了瑟琳娜心中残存的希望。他不仅轻易粉碎了她逃离的可能,更是当着外人的面,**裸地宣告了他的主权。
费舍男爵看看卢西恩,又看看面无人色、微微颤抖的瑟琳娜,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尴尬又畏惧的神色,匆匆找了个借口,几乎是落荒而逃。
客厅里,只剩下瑟琳娜和卢西恩。
寂静中,瑟琳娜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她看着卢西恩,看着他那张俊美却如同恶魔般的脸,巨大的恐惧和屈辱终于冲垮了堤坝。
“为什么……”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绝望的哭腔,“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卢西恩静静地看着她崩溃的模样,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但很快便被更深的黑暗淹没。他向前一步,逼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放过你?”他低声重复,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颤抖的眼睫,拭去那将落未落的泪珠。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瑟琳娜,你还不明白吗?”他的声音如同催眠,带着致命的诱惑与绝望,“从你把我赶出公爵府,却又扔给我那枚金币开始;从你在这片土地上拼命挣扎开始;从你为了“月光尘”将你的血融入我的药剂开始……”
他的手指缓缓下滑,抚过她苍白的脸颊,最终,用指尖抬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他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偏执与占有欲的紫眸。
“你就再也,无处可逃了。”
“这个庄园,是你的囚笼,也是我的收藏室。”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下颌皮肤,带来一阵战栗,“而你,是我唯一想要永久珍藏的……藏品。”
“学会习惯吧。”他最后说道,声音低沉而肯定,如同命运本身的宣判。
说完,他松开了手,如同来时一样,转身离去,留下瑟琳娜一个人,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了。
囚鸟。
余生。
这两个词,如同沉重的枷锁,将她牢牢钉死在了这片她曾试图拯救,如今却成为她永恒梦魇的土地上。
窗外,夕阳西下,将庄园染成一片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