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冰冷的金币,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瑟琳娜的心上,即便她已回到公爵府奢华柔软的卧房中,也无法消除那份灼痛感。
她知道即使没瞧见卢西恩的眼神,也知道那眼神有多么死寂而冰冷。她那拙劣的、带着施舍意味的“帮助”,可能比直接的鞭打更深刻地伤害了他那仅剩的骄傲。
“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瑟琳娜对着梳妆镜中脸色苍白的自己低语。仅仅依靠偶尔的、漏洞百出的“善意”和“驱逐”,根本无法扭转既定的命运。她需要信息,需要力量,需要在这个世界真正立足的资本,而不是仅仅顶着“公爵千金”这个看似光鲜、实则危机四伏的头衔。
她开始行动,以一种更隐蔽、更符合她身份的方式。
首先,是情报。她不再仅仅沉浸于舞会和漂亮的新裙子,而是开始“不经意”地旁听父亲与幕僚的谈话,利用下午茶与其他贵族小姐、夫人闲聊的机会,将那些看似无用的八卦和信息碎片拼凑起来。她开始留意帝国权力的微妙格局,哪些家族在崛起,哪些在衰落,皇帝陛下的健康状况……以及,关于流落在外的皇长子,任何可能的、细微的传闻。
其次,是自身的价值。原著中的瑟琳娜是个除了美貌和家世一无是处的草包。她开始有意识地改变这一点,她向父亲表示,对家族名下的某些产业产生了“兴趣”,比如位于帝国南部的一个濒临破产的葡萄酒庄园。她撒娇卖痴,磨着父亲将那个庄园划到她的名下,美其名曰“学着打理,免得日后被人笑话”。
公爵只当是女儿的一时兴起,并未多想,爽快地答应了。毕竟,一个亏损的庄园,给女儿练练手也无妨。
没人知道,瑟琳娜凭借着穿越前模糊的记忆和零散的知识,记得那庄园附近的土壤似乎非常适合种植另一种利润更高的经济作物,而且在几年后,一条新的商路会在那里开通。这或许是她未来安身立命、甚至积累筹码的第一步。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悄然流逝。瑟琳娜依旧参加舞会,与亚瑟之类的贵族子弟周旋,扮演着那个骄纵但似乎“成熟”了一些的公爵小姐。她偶尔会从各种渠道听到一些关于“某个黑发紫眼的少年”的零碎消息。
有人说,他在码头做苦力,因为不肯向地头蛇低头而被狠狠教训过;
有人说,他似乎在黑市接过一些危险的活计,身手狠辣得像条不要命的疯狗;
还有人说,曾在城外的贫民窟瞥见过他,眼神阴鸷得让人害怕。
每一次听到这些消息,瑟琳娜的心都会揪紧。她知道,那是未来的帝王在泥泞中挣扎,舔舐伤口,积蓄力量。每一次磨难,都在将他推向更深的黑暗,也将她推向更危险的边缘。
几个月后,一场盛大的宫廷晚宴。
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瑟琳娜穿着最新定制的星空蓝礼裙,戴着家族传承的蓝宝石项链,这无疑是全场焦点之一。她正与几位贵族小姐谈笑风生,眼角却习惯性地扫视着周围。
然后,她的目光定格了。
在大厅相对偏僻的一角,靠近连接着侍从通道的廊柱旁,站着一个身影。
他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但浆洗得笔挺的侍从制服,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露出了完整而棱角分明的脸庞。几个月不见,他瘦了些,但肩膀似乎更宽了,曾经少年人的单薄被一种内敛的、如同蛰伏猎豹般的力量感所取代。
是卢西恩。
他竟然混进了宫廷晚宴!以侍从的身份!
他似乎正在等待吩咐,微微垂着眼睑,姿态恭敬,但脊梁依旧挺得笔直。那身卑微的服饰,丝毫无法掩盖他周身散发出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冷硬气质。
瑟琳娜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羽毛扇骨,指尖冰凉。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想做什么?
就在这时,仿佛感应到她的注视,卢西恩缓缓抬起了眼。
隔着喧嚣的人群,隔着流光溢彩的距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猝然相遇。
他的眼神,不再是地牢里的隐忍愤恨,也不是街头她未看到的死寂冰冷,而是一种……平静。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将一切光芒都吞噬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历经磨难后淬炼出的锋芒,是暗流汹涌的深渊。
他没有丝毫回避,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她。
瑟琳娜感到一阵眩晕,周围的音乐和谈笑声仿佛瞬间远去。她强迫自己维持着嘴角完美的社交弧度,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惊慌。
她只是微微抬起下巴,用一种符合她身份的、带着些许好奇和打量(仿佛在看一个有点面熟但想不起在哪见过的下人)的目光,与他对视了短短一瞬。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优雅地转回头,继续与身边的小姐们谈论着最新流行的发型,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对视从未发生。
但她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知道,平静的日子结束了。
卢西恩已经踏出了他回归的第一步。而她,这个曾经折磨过他、如今拼命想要自救的“恶毒女配”,已经被他牢牢地锁定在了视野之内。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如履薄冰。她必须更快地成长,更快地积累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