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三十号,下午六点。
国庆假期前的最后一节自习课,许年看准时间,拿上书包,提前5分钟溜了出教室。
高三的教室里,人人都埋着头,没人注意到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上少了个人。
许年要去的地方,不能说,但反正不是回家。
许景那混蛋现在在KTV办生日派对。朋友圈还特意配了文:“谢绝未成年人,尤其姓许的。”
呵,那我偏要去。
他没打出租车,高三生穷得叮当响,饭卡余额都快见底了,哪还敢奢望出租车。
因为提前溜出来的缘故,校门口公交站台还空荡荡的,他穿着件单薄的夏季校服,站在站牌前,低头看了眼手机。
车来了,老旧的公交车喘着气停在他面前,车门“哧”一声打开。
许年单肩挎着包,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硬币投了进去。
车内没几个人,都是些大妈大爷。他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旁边的玻璃倒是擦的挺干净的,映出了他的脸,眉眼清亮,鼻梁高挺。是那种从不缺存在感的长相。他望着上面自己的倒影,一张谁看了都忍不住多看两眼的帅脸配上这样独具“魅力”的绿白校服,也没谁了。
他没笑,也没叹气,只是把下巴轻轻搁在床沿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场景。
车到西区站,许年下了车,KTV就在街边。入秋后天气有点降温,风一下子灌进领口,许年缩了缩脖子。
许年抬头抬头看了眼招牌,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KTY内灯光昏黄,一群人挤在卡座里,墙上挂着“Happy Birthday Xu Jing ”样式的气球,笑闹声几乎掀翻屋顶。
没人注意到,后门被悄悄推开一条缝。
一个穿着绿白校服的少年探头张望,确认没人注意后,像只偷粮的小仓鼠,蹑手蹑脚溜了进来。
茶几中央,一个吃剩的蛋糕还在纸盘上,蜡烛早已熄灭,奶油被蹭得到处都是。
看来还是来晚了一步。
但旁边新摆了一大盘零食,应该是刚补上的,还没人动。
许年咽了咽口水,天助我也。
“应该不会看见……”他自我安慰,猫着腰挪过去。书包被他随手放在沙发上,自己坐在角落,埋头开吃。
他抓起一块小蛋糕塞进嘴里,奶油在嘴里化开的瞬间,人间值得!
咔嚓咔嚓,世界安静了,只剩咀嚼声。
直到……
门被推开,冷风灌入。
许年头也没抬,只模糊听见有人说了:“江岫白”三个字。
“岫”?哪个“岫”?
他没多在意,继续埋头苦吃,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下一秒,身侧沙发微微下陷。
有人坐到了他旁边。
许年一惊,但他依旧没抬头,装作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可直到周围忽然安静下来。
笑声停了,酒瓶放下了,连背景音乐都像被按了暂停。
许年终于察觉不对,缓缓抬头。
一屋子人,齐刷刷盯着他。
而他右手边,坐着一个男生。
男生轮廓干净,眉眼沉静,唇角微扬,正侧头看着他。
许年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不像网红那种精致,而是……像…像风吹过山脊,安静又锋利。
他脑子一空,举起沾着奶油的手,干巴巴挤出一个字:“嗨。”
空气凝固几秒。
“呦呵,”许景在人群里挑眉,头上戴着一顶金色生日纸冠,“来了?”
“这谁啊?”有人问,“许景你认识?”
“我那便宜弟弟。”许景语气嫌弃,“高三了还躲这偷吃,丢不丢人?”
……不留半点面子。
没关系,大人不计小人过。
许年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哥…生日快乐。”
“哟,还会说人话?”许景打趣他。
许年:……
“你们家是不给饭吃吗?”朋友大笑。
还有故装正经的,“不能虐待儿童啊!”
哄笑声瞬间炸开。
许年耳根有点烧,恨不得原地挖个洞钻进去。
“都十七了还儿童。”许景睨他一眼,语气依旧欠揍,“你们学校是闹饥荒了?”
许年一听这个就来气,学校食堂是人能吃的吗?西红柿炖番茄知道吗?当然,也可以叫番茄炖西红柿。不但如此,近期还推出了新品,青椒炒月饼。打菜阿姨打个菜手抖得跟触电帕金森似的,打个鸡腿她能给抖成鸡骨头!
众人笑得更欢。
许年越想越气,完全没注意身旁那人,好像轻轻笑了一声。
很轻,如同微风拂过风铃般。
他转过头来。
那人也刚好转过来,目光撞个正着。
四目相对。
他慌忙转过头来,幻觉吧?
众人笑闹了一阵,话题不知怎么又拐到许年身上了。
“哎,许景,你这弟弟也太乖了吧?坐那吃东西一声不吭,来这么久了我们都没发现。”一个染了发的女生托着腮,眼睛亮晶晶地打量许年,“长得也太好看了,跟你完全不像啊。”
“就是。”另一个男生接话,“你家基因突变了吧。”
许景翻了个白眼:“我长得很丑吗?少捧他了,高三生,除了吃就是睡,脑子都快被题目泡发了。”
话虽这么说,语气里却没多少真嫌弃。
哄笑声中,许年在沙发角落,眼皮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沉。
他本来就没吃晚饭,又啃了一堆零食,糖分和疲惫一起涌上来,脑子像泡在温水里,软乎乎的,提不起劲。
有人提议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刚才那个染发的女生朝许年招了招手,笑容灿烂,“弟弟也来玩啊!别光坐着了。”
许年正靠在沙发上,眼皮沉得灌了铅。他摇摇头,声音含糊:“不了……你们玩,我看着就行。”
下午那节自习课他就已经处于打盹边缘,一路坐公交又颠又闷,现在整个人更是像陷进一团软绵绵的云里。
他强撑着眼皮,目光无意识地落在那个叫江岫白的男生身上。
游戏已经开始。转瓶子,瓶口指向江岫白。
“哟,又中了!”有人起哄,“这次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真心话。”他声音很淡。
第一个问题是:“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
干脆利落,没多少犹豫。
第二个问题紧跟着抛出来,带着点试探的意味:“那……有过喜欢的女生吗?”
空气微妙地静了一瞬,连许景的目光都跟着投了过去。
江岫白垂眸,片刻后,依旧答:“没有。”
问问题的女生“啊”了一声,肩膀垮下来,小声嘀咕:“真的假的……”
周围人交换眼神,有人笑:“江哥该不会是性冷淡吧?”
“去你的,”江岫白淡淡睨了那人一眼,没生气,只是懒懒地靠回沙发。
许年听着,心里莫名冒出一句: 骗人。
他这张脸,身边怎么可能缺人?学校里那些文艺汇演、社团招新、甚至食堂打饭排队,但凡他露个脸,估计都能引发大型踩踏事件。当然,这是夸张,但事实还是让人有点难以相信。
他忍不住偷偷瞄了江岫白一眼。
对方侧脸线条干净利落,神情平静得像深秋的湖面,不起一丝涟漪。
真是一朵不近女色的高岭之花啊……
许年迷迷糊糊地想,脑袋一点一点垂下去,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最后,世界沉入一片柔软的黑暗。
他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自己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原上,寒风刺骨,远处,一只……雪豹幼崽?正在朝他逼近,他撒腿就跑,可怎么也跑不出那片白茫茫的天地。直到闻到一缕极淡的香味。再然后…
“许年。”
“许年。”
有人在叫他。
他猛地睁开眼。
KTV里早已人去楼空,只剩满屋狼藉。许景正蹲在他面前,不耐烦地拍他脸:“醒了?真是佩服你,这都能睡着。走了,回家。
许年揉了揉眼睛,脑袋还有点懵,感觉身上有点重,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件外套。
“嗯?哥。”他声音还带着睡意。
许景已经站起身,闻言回头:“又干嘛?”
许年指了指身上的衣服:“这是你的?”
“你想得倒挺美。”许景回头,毫不客气地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江岫白的。刚你跟个流浪狗崽一样缩在那睡觉,人家看你可怜,顺手给你盖上的。你到时候记得还给人家。”
“哦,那他人还挺好的。”他小声说。
“呵。”许景又给他脑袋来了一下,“你哥我对你不好?”
许年捂着头,朝他吐了吐舌头:“略。”
许景眯了眯眼睛:“我看你就是欠揍了。”
……
二人下楼打车,夜风凉飕飕的,许年把那件外套抱紧了些,忽然又凑到许景跟前,眼睛眨巴眨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哥,你亲爱的弟弟又没钱了……”
“免谈。”许景直接打断施法,他对许年这套已经免疫了。
许景停下脚步,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但…不过嘛……”
“不过什么?”许年眼睛一亮。
许景桀桀桀地笑了两声:“不过把你卖了,我就有钱了。”
许年:“……”
他默默把脸埋进江岫白的外套里,小声嘀咕:“难怪没人要你,活该单身。”
“靠!”许景一脚踹过来,被他灵巧躲开。
夜色温柔,许景帮他拿着书包,而许年抱着那件不属于自己的外套。
“哥,那个江岫白是你朋友?”许年还想着怎么把衣服还给人家。
“嗯,我室友。”
“哦。”